第116页 第二部 左翼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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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读鲁迅的《狂人日记》,茅盾的《子夜》,老舍的《牛天赐传》。
我凭六册文选初步认识中国的新文学,知道山东出了王统照、李广田,台湾出了许地山。我喜欢曹聚仁、萧乾,他俩和报馆渊源深,作品带报道文学风格,也许暗示我和新闻有缘。我喜欢丽尼,也许伏下我对“现代文学”的欣赏能力。我喜欢沈从文,他的名作《边城》,写一个老人和一个孙女相依为命,使我想起老父正带着幼女流亡,难以终卷,那时我很难从纯粹审美的角度接受文学。我也喜欢朱自清、周作人、赵景深,还有丁玲,他们展示广阔的生活经验。
我重温郁达夫和冰心。我在读小学的时候,一度亲近郁达夫的作品,他写漂泊的经验很吸引我,他使我觉得漂泊有一种无形的美感。他的作品常常写人在流离不安中同情受苦的老百姓,漂泊的人因此减轻了自己的痛苦。我们那一伙文艺青年,得意的时候读老舍,老舍教我们冷讽热嘲、幸灾乐祸;失意的时候读鲁迅,鲁迅替我们骂人;在家读巴金,巴金教我们怎样讨厌家庭;离家读郁达夫,他教我们怎样流亡,怎样在流亡中保持小资产阶级的忧郁,无产阶级的坚忍,资产阶级的诗情画意。
我也是小学时代亲近冰心,后来觉得她的语言夹生,节奏紊乱。
我不喜欢鲁迅,那时我从未说出口来,即使是今天,说这句话还有些胆怯。我知道陈西滢、梁实秋、胡秋原、苏雪林也不喜欢鲁迅,但是我那时并未读到他们的评论,我的耳目所及尽是高度称颂。我不喜欢他大概是气性使然,我欣赏文学固然有局限,鲁迅恐怕也未能把他的气性完全升华转化。现代诗人杨泽说,鲁迅是“恨世者”,哥伦比亚大学教授王德威说,鲁迅刻薄寡恩,他们展示多元的看法,先获我心。瞿秋白和鲁迅同世为人,他说鲁迅是狼族,有狼性。罗马神话:莱漠斯出生后吃狼奶长大,不离狼群。这话我到八十年代才读到,相见不恨晚。如果说读书变化气质,我拒绝变成这样的人,我也不能欣赏、不敢亲近这样的人。我在说我学习的过程,并非搞文学评论。
我也不喜欢巴金、茅盾、郭沫若,他们都是高大的文学偶像,我对他们的成就总有几分怀疑。香港作家林以亮为乔志高译的《大亨小传》作序,文中有一段插话,他说,昔人那样推崇史坦培克,后人看来未免有些不好意思。我想史坦培克的名字也可以换成别人,例如巴金……那时我觉得他们的作品冷酷,不能陶情怡性。后来到台湾,我进文宣单位做事,知道文学作品可以先定方向,然后朝着方向设计。苏东坡设计“危险”,写出“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他拼贴足以产生危险的四项因素,事实上四项因素并未同时存在。巴金、茅盾、郭沫若都是设计大师,他们根据共产主义革命的需要拼贴情境,构成“语文的世界”,但评论家却以“写实主义”之名推广,代换人生的现在和未来。
左翼文学的主调指出,现实社会完全令人绝望,读书会则指出共产主义革命是唯一的出路,左翼文学设计谜面,读书会揭露谜底,左翼文学公开而不违法,读书会违法而不公开,分工合作,密切配合,文学作家把足球盘到网口,读书会临门一脚。
一九九○年代我在纽约,参加了一个小型的茶会,小说家于梨华在座。中国大陆来的一位作家问我,当年青年普遍左倾,我何以能脱离影响。我说这得从《阿 Q 正传》说起,赵家被人抢劫,阿 Q 蒙嫌受审,法官问作案始末,阿 Q 很委屈地说:“他们没来叫我!”一座皆笑,只有于梨华尖声说:“你万幸!
我当然也有收获,六册文选读完,我眼界大开,立刻觉得长大了,比起同侪,我算是见多识广
即使是你反对的事情,你也会受它影响。这些大作家以及他们的诠释者、鼓吹者,满口不离“压迫”、“剥削”、“受侮辱和受损害的”,他们咒诅权力财富,制造困局,显示改进无望,引起“绝望的积极”和毁灭的快感。
有一次,我为了弱者的利益和强者争辩,那强者问我:“像你这样的人应该留在大陆做共产党,跑到台湾来做什么?”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才发觉陷入很深的泥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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