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页 失乐园

这才是真真实实地改变一个人的人生。将她粉碎在话语里，让她在话语里感到长大， 再让她的灵魂欺骗她的身体。在她能够知道那个什么是什么值钱就被捅死了。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说不定真与假不是相对，说不定世界上存在绝对的假。她被捅破、被刺杀。
自尊心会缝起她的嘴。“我为数不多的美德之一就是诚实，享受诚实，也享受诚实之后带给我对生命不可告人的亲密与自满。诚实的真意就是：只要向妈妈坦诚，打破了花瓶也可以骄傲。”
邪恶是如此平庸，而平庸是如此容易。
人生不能重来，人只能一活，却可以常死。
你把我的安全毁灭了，你破坏了我哲学的勇气。我讨厌的是他连俗都懒得掩饰，讨厌的是他跟中学男生没有两样，讨厌他以为我跟其他中学女生没有两样。可惜已经来不及了。我已经脏了。脏有脏的快乐。要去想干净就太苦了。
他喜欢她的羞恶之心，喜欢她身上冲不掉的伦理，她的羞耻心，正是他不知羞耻的快乐的渊薮。
我已经知道，联想、象征、隐喻，是世界上最危险的东西。
象征、譬喻，掀开譬喻的衣服，露出譬喻丑陋的裸体。
我什么都会，什么都可以，我什么都不是。—— 毛毛
因为她心中充满了对爱情恍惚的期待，就算不是不爱的爱，爱之中总有一种原宥世间的性质。自尊早已舍弃，如果不再为自己留情，她就真活不下去了。她多么嫉妒能大声说出来的爱，爱情会豢养自己，都是爱情让人贪心。
她不知道谈恋爱要先暧昧，在校门口收饮料，饮料里夹着小纸条。暧昧之后要告白，相约出来，男生像日本电影里演的那样，把腰折成九十度。告白之后可以牵手，草地上的食指试探食指，被红色跑道围起来的绿色操场就是一个宇宙。牵手之后可以接吻，在巷子里踮起脚来，白袜子里的小腿肌紧张得涨红了脸，舌头会说的话比嘴巴还多。
其实，是我配不上你们。我是馊掉的橙子汁和浓汤，我是爬满虫卵的玫瑰和百合，我是一个灯火流丽的都市丽明明存在却没有人看得到也没有人需要的北极星。那些男生天真而蛮勇的喜欢是世界上最珍贵的感情。
全世界都觉得是她的错，连她都觉得是自己的错。
她明白为什么老师从不问她是否爱他，因为当她问他“你爱我吗”的时候，他们都知道她说的是“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