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页 《敦煌边饰初步研究稿》
- 章节名:《敦煌边饰初步研究稿》
- 页码:第8页
读书时代看过一本杂志,杂志名字早忘了,但是有一期封面是林徽因仰望佛像。她那种喜悦崇敬、似乎宏愿得偿的神情,让我印象非常深刻。我不关心她的那些传奇爱情故事,更关注她作为女性建筑家的成就与努力。今天读《班门·线》,开篇就是林徽因的《敦煌边饰初步研究稿》,刹时脑子里就浮现出这张照片。
林徽因和佛像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相逢,照片里她和佛祖一仰一俯,似乎心有灵犀,都感叹和惊喜能见到对方。佛像庄严慈悯,我相信,在建筑家林徽因的眼里,想必对于建造工艺的感慨和赞叹,远胜于拜谒佛祖的喜悦。身为建筑家,必然需要探访勘察各处名声古迹,无论是名声斐然,还是籍籍无名,都需要潜心研究,再把所见所得所感化为研究文字。这张照片可能就起因于某次探察活动。尔后,很多次的探察活动化为结晶,凝成《敦煌边饰初步研究稿》。手稿收入《班门·线》,在今天由我读到。
林徽因在《敦煌边饰初步研究稿》中如是写道:
“中国佛教初期的艺术是划时代的产品,分了在此以前的和在此以后的中国艺术作风,它显然是吸收了许多外来的所谓西域的种种艺术上的新鲜因素,却又更显然地是承前启后一脉贯通,表现着中国素来所独有的、出类拔萃的艺术特质。所以研究中国艺术史里一个重要关键就在了解外来的佛教传入后的作品。” 引自 《敦煌边饰初步研究稿》 她研究分析中国的无名英雄的匠师们为了宗教活动,所努力的各种艺术创造,在题材、技术和风格的几个方面掌握着什么基本的民族的传统,融合了什么样崭新的因素,引起了什么样的变革和发展了什么样艺术程度的新创造。
她先由佛教的发源说起,说道
“我们已能证实,为了佛教,中国创造出了自己的佛教艺术。以雕刻为例,佛教初期的创造,见于各个著名的摩崖石窟和造像上,如云冈、龙门、天龙山、南北响堂山、济南千佛山、神通寺,以及许多南北朝造像,都充分证明了,为了佛教热诚,我们在石刻方面的手艺匠工确实都经过最奇刻的考验,通过自己所能掌握的技巧手法和作风来处理各种崭新的宗教题材,而创造出无比可爱、天真、纯朴、洒脱雄劲的摩崖大像、佛龛、窟寺、浮雕,各种大小的造像雕刻和许多杰出的边饰图案,无论是在主题风格、细部花纹、阳刻雕形和阴纹线条方面手法的掌握、变化与创造,都确确实实地保存了在汉石刻上已充分发达的旧有优良传统,配合了佛教题材的新情况,吸收到由西域进来的许多新鲜影响,而丰富了自己……敦煌在地理上又是那样地接近输入佛教的西域,同许多不同民族有过长期密切的交流,所以只有分析理解敦煌画壁的手法作风,在画题、布局、配色和笔触诸方面的表现,观察它们不自觉的和自觉的变化和异同,才真能帮助我们认识中国绘画源流中一个大时代。” 引自 《敦煌边饰初步研究稿》 继而,她有条不紊地介绍分析了 “民族传统风格与佛教题材的大胆融合”“洞窟的装饰图案花纹”“敦煌边饰与伊兰语系的建筑”“敦煌边饰与中国建筑”“编织物花纹的影响”“向草叶图案发展”。
她提道,“唐以后的卷草气势极近似云纹,卷草正如云的波动,卷头又留有云状的叶端的极多。和火焰纹混合似火而又似云的也有,都可以从中追寻那发展的来踪去迹”,还提到了“退晕法”,“每色都分成平行于其轮廓的等距离线,由深到浅或由浅到深,称‘退晕’。几个颜色的退晕交织在一个图案。这种彩画和写实有绝对的距离,非常妍丽而能使彩色交互之间融洽安静,没有唐突错杂之感。” 在汉朝,“做衣服的丝织竟滥用到墙上去,且壁上的文绣的图案也可以用到衣领和鞋的边缘上来。”“在敦煌画中盛唐人物的衣领袖口边饰图案的确同用在墙上画幅周围的,有许多是相同的。” 引自 《敦煌边饰初步研究稿》 她又讲道,“敦煌图案中最引人注意的是北魏洞中四瓣侧面的忍冬草叶的图案类型,和唐卷草纹的多种变化和生动……”而所谓的忍冬,就是金银花!是不是一下子觉得这些看似冷门深奥的知识其实离生活很近呢。比起金银花这么村俗的名字,忍冬更典雅有韵味,不仅常常入画,作为饰物,而且也常常被诗人写进诗歌里。
金银花我对建筑一窍不通,只会看看热闹,粗浅地了解一些建筑方面的常识和文化,对我来说算是一种有韵致的小确幸。林徽因一生致力于建筑事业,硕果累累,她所体悟到的艰辛和幸福都是异于常人的。一个人能够持之以恒地钻研某门学问或者技艺,非常值得人佩服。我最最崇敬的就是这一类人:林徽因、梁思成、陈寅恪、吕思勉……我可以列出常常的名单。
可惜《敦煌边饰初步研究稿》是一份未完成的稿件,还是2004年3月由清华大学建筑系楼庆西教授在建筑系资料室的一堆图纸中发现的。《班门·线》也只是节选了部分手稿。《关于发表《敦煌边饰初步研究稿》的附文》中推测,林徽因写作手稿的时间应为1951~1953年期间。
“大概是由于林先生所具有的诗人与文学家的气质,因此她对建筑艺术有一种特殊的敏感性,而且还扩而大之,对一切其他的传统的、民间的工艺美术也都具有特殊的敏感与感情,可以说她是用诗人的心灵与艺术家的眼睛去欣赏、去研究这些艺术的。” 引自 《敦煌边饰初步研究稿》 读者对此会深以为然。正如《班门·线卷首语》中提到的,“在‘人间四月天’之外,她深厚的艺术史研究底蕴不应被轻易忽视。”林徽因望见佛像的喜悦,和我读到她这篇文章的喜悦,某种程度上是有相似性的。说得深一些,可算是神交了。只可惜我这个实实在在的门外汉领略不了当中的精妙。
读《班门·线》,开篇就读到林徽因的作品,使我对《班门·线》的高水准有了高度的信服,对于后文的内容很是期待。读《班门·线》时,一个陌生却向往的世界打开了门,“慢”的气息从如梭的时光中渗出来,使人的内心充满宁馨和祥和,大脑也不再躁动和喧嚣。可能由于这本书是讲技艺的,《班门·线》做了新的设计实验,带来别致和新颖的阅读体验。我觉得这与本书的内容是相得益彰的。《班门·线》不仅记录了那些美好生动、代代流传的技艺,也记录了匠人精神和大师品格,我相信这也会代代流传下来的。自然会有能沉下心来的人将其延续下去。
班门·线邂逅《班门·线》一年365天,须耐心交付一些时间给阅读。
说明 · · · · · ·
表示其中内容是对原文的摘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