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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来双扬从来不与取缔行动直接对抗。她呆在自己家里,坐在将近一百年的阳台上,抓一把葵瓜子磕着,从二楼往下瞧着热热闹闹的取缔过程。她眼瞅着“久久”酒店被贴上封条,眼瞅着她卖鸭颈的小摊子被摔坏,来双扬真是一点不着急。因为战斗毕竟是战斗,来势凶猛但很快就会结束。在取缔结束之后的某一个夜晚,在居民们好不容易获得的安睡时刻,卖唱的艺人擦皮鞋的大嫂,自学成才的厨师,各种小姐等等,又会悄悄地潜了回来。啤酒开瓶的声音,“砰”地一声划破夜的寂静,简直可以与冲动的香槟酒媲美。 转瞬间,吉庆街又红火起来,又彻夜不眠,又热火朝天,整条街道,又被新的餐桌餐椅摆满。南来北往的客人,又闻风而来,他们吃着新鲜的便宜的家常小炒,听着卖唱女孩的小曲或者艺校长头发小伙子的萨克斯,餐桌底下的皮鞋被大嫂擦得油亮,只须付她一元钱。 卖花的姑娘是宁静的象征,缓缓流动的风景,作为节奏,点缀着吉庆街的紧张的胡闹;她们手捧一筐玫瑰,布衣长裙,平底灯芯绒布鞋,两条刻意复古的辫梢垂在胸口,眼神定定的纯纯的,自顾自地坚持一种凄楚又哀怜的情调;这情调柔弱但却坚韧,不在乎穿梭算卦的巫婆,不在乎说荤段子的老汉和拍立时得快照的小伙子;也不在乎军乐队吹奏得惊天动地、二胡的“送公粮”拉得欢快无比和“阿庆嫂”的京剧《斗智》唱得响彻云霄;她们移动的方向只受情歌的暗示和引导。 只要五元钱,阶级关系就可以调整。戴足金项链的漂亮小姐,可以很乐意地为一个脸色黢黑的民工演唱。二十元钱就可以买哭,漂亮小姐开腔就哭。她们哀怨地望着你,唇红齿白地唱道“人家的夫妻团圆聚啊,孟姜女,她的丈夫却修长城哪”漂亮小姐一边唱一边双泪长流,倒真的是可以在那么一阵子,把你的自我感觉提高到富有阶级那一层。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次又一次,取缔多少次就再生多少次。取缔本身就是广告。每次取缔,上万的人挤满大街看热闹。第二天,上万张嘴巴回去把消息一传,吉庆街的名气反而更大了。天南海北的外地人,周末坐飞机来武汉,白天关在宾馆房间睡大觉,夜晚来吉庆街吃饭,为的就是欢渡一个良宵。 有意味的就在于“随便”两个字,任你去寻找,任你去想象。吉庆街是一个鬼魅,是一个感觉,是一个无拘无束的飘泊码头;是一个大自由,是一个大解放,是一个大杂烩,一个大混乱,一个可以睁着眼睛做梦的长夜,一个大家心照不宣表演的生活秀。 引自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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