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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中的绿色和文学中的绿色,完全是两回事。
花开花谢,日出日落,心爱之人得而复失。诗人们诉诸诗行的,年轻人就在生活中仿效。
爱情于他,恰如尘埃灰烬。所谓的快乐,他却觉得索然无味。他惊叹自己竟然对所经历的那一切毫不厌倦。
她是俄罗斯人,那里的黄昏更长,黎明也姗姗来迟,人们说话时为了斟酌如何更好地结尾而常常半吞半吐。
孤独是他的选择。
他忧郁、懒散、激情洋溢、喜好孤僻,
奥无拘无束地奔跑,策马驰骋,纵情欢爱。但也有人自幼就染上此疾,据说病源来自于希腊和意大利的百合花粉。此病危害极大,染上此疾的人,抬手出拳时,手会颤抖,追寻猎物时,眼会迷离,开口求爱时会张口结舌。这种病的致命本质在于,错把幻影当作现实。
就这样,奥兰多坐在那儿,手捧书卷,形单影只,一无所有。
大自然对人类玩了太多的恶作剧,它造人的时候就极不公平,有的用陶土造成,有的则用钻石,有的用彩虹,有的则用花岗岩。然后把人装进一副躯壳中,而大多又是张冠李戴,诗人长了一张屠夫的脸,屠夫却有一张诗人的脸;大自然喜欢把事情搅得乱七八糟,诡异莫测。
单纯、直接、坦率的行为是问心无愧的,但我们最习以为常的行为却并非如此。
他立刻觉得有成千上万的问题要问自己,这些问题仿佛在痛苦中纷纷坠落的刀剑。
爱情使他经受了百般折磨。此刻,他又停笔了,那代表野心的泼妇,代表诗歌的女巫,还有代表名望的婊子,全都趁虚而入。她们携起手来,把他那颗心当成了她们的舞池。他孤零零地站在房间里,昂首挺胸,发誓要成为族人中的第一位诗人,让他的姓氏流芳百世。
只要对创作的艰辛略知一二,便自会明白其中的繁枝细节;写的时候感觉精彩;读一遍后又觉得空洞乏味;改完又撕毁;删删加加;时而欣喜若狂;时而崩溃绝望;朝欢夕悲;灵感得而复失;明明看到自己的著作已唾手可得,却在顷刻间又烟消云散。吃饭时身临其境;散步时念念有词;哭笑无常;在不同的风格间摇摆不定;时而喜欢壮丽华美,时而又偏爱平实简洁;一会儿是潭蓓山谷,一会儿是肯特郡或康沃尔郡的田野;不能确定自己究竟是世界上最神圣的天才,还是最愚笨的蠢才。
就这样,这位三十岁上下的年轻贵族不仅饱经世事,而且万念俱灰。爱情与事业,女人和诗人,一切皆为虚空。而文学不过是一场闹剧。就在读了格林那篇《乡间贵族访问记》的当晚,他将自己的五十七部诗作全部投入了熊熊烈火,唯独留下了《大橡树》,那是他童年的梦想,篇幅很短。如今他能信任的只有两样东西: 狗和大自然;一条挪威猎犬和一丛玫瑰。这两样东西浓缩了世界的千姿百态,生活的千丝万缕。猎犬和玫瑰包含了一切。拨开迷雾见月明,他豁然开朗,把猎犬带在身边,去花园里信步游逛了。
虽然诗歌于他遥不可及,但他仍心存敬意。“
人们往往对他的迷人之处记忆犹新,却忘记了保持这种迷人力量的是更为持久的品质。这是一种神秘的力量,混合着美貌、血统和某种更罕见的天资——我们可以称之为魅力。
吉普赛的语言里没有“美”这个词,“好”是意义最相近的一个词。
人们仍然宁愿忍受嘲笑和误解,也要把心里的感受说出来。
她像过去在家时那样,独自在山顶上苦思冥想,而由于她的这些想法难以言表,因此她从未像现在这般渴望书写。
她一头扑倒在篝火边,兀自凝视着火苗发呆。不用看他们就能感觉到,这是一个充满疑惑的人,这个人做事心不在焉,这个人目光凝滞却不知所见为何,
诗歌注定比欲望更具有诱惑性,比炮弹更具有毁灭性。
无论她旅行还是历险,无论她怎样深刻地思考,发生这样或那样的转变,都仍然只是自我塑造的过程。将来会怎样,只有天知道。变化将持续不断,而且可能是永无休止的。思想在激烈斗争,
这一天是星期二。他星期三来了,星期四来了,星期五来了,星期六又来了。而事实上,他每次来访都是求婚,一见面就求婚,过一会儿再求婚,临走时还是求婚。除了求婚,就是相对无言。
喧闹之后,寂静显得愈发深沉,这一点需要科学来证实。但被人爱过之后,接踵而至的孤独感会愈发强烈,这一点,很多女人都可以证实。
不是我们穿衣服,而是衣服穿我们。
她对地理一无所知,数学也让她难以忍受,还时常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念头,比如,往南走就是往山下走。
她在这里住了下来,并立即四处寻找要找的东西——生活和恋人。
她惊讶地发现,孤身一人时,反倒轻松愉快,如释重负。
一直在写这部诗稿,迄今已近三百年了。是该收尾的时候了。她翻阅着诗稿,跳跃式地浏览全诗,边看边想,这么多年来,自己的变化其实微乎其微。她曾是个郁郁寡欢的少年,像所有青春年少的人一样,对死亡充满好奇。
多年来,我一直在寻求幸福,却总也找不到。功名,成了过眼烟云,爱情,又不知何在,生命——算了吧,死了更好。”
既然一切表达都不尽如人意,那么,最寻常的表达就足够了。所以,最普通的对话往往是最有诗意的,而最有诗意的对话,恰恰是难以诉诸文字的。出于这种原因,我们在此处留下一大片空白,但此处无言却胜过千言万语。
在语言日益不堪思想之重负的时代,理解是谈话的主要艺术,
我们该问的都问过了,可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更聪明,反而变得更衰老,更冷漠
当人处于某种精神状态时(护士们喜欢用这词儿),眼里看到的东西不再是其本身,而成了别的东西,且变得更醒目,更重要。
且慢!且慢!翠鸟来了;翠鸟没来。
缩水后的云雾成了薄薄的轻纱,天空仿佛是金属构成的,到了炎热的天气,呈现出黯然无光的铜绿色、紫铜色、或橙黄色,就是金属在雾中显出的那种颜色。这种缩水十分惊人。仿佛一切都被缩水了。
万事万物都在干燥的空气中显露了自己的色彩,肌肉似乎也在干燥的空气中变得僵硬了。想要哭泣,如今就更难了。
对于那些熟谙生活技巧,通常又是默默无闻的人来说,不可否认的是,他们能设法把自己人生的六十或七十年时间调整得同每个正常人的时间节奏一致,因此,当钟敲响十一点的时候[15],他们的时间也都同步鸣响,这样,他们既不会在现时中轰然崩溃,也不会完全迷失在追忆往昔时光中。这些人的寿命,我们只能按照墓碑上所说的精确数字,活了六十八年,或七十二年。而其他人,有些人虽然活在我们中间,但我们知道他们已经死了。有些人虽然已经拥有了生命的形式,但其实他们还并未出生。还有些人,虽然已经活了几百年,却自称只有三十六岁。
我被宠坏了吗?也许吧。忙忙碌碌却一事无成。所以我就写书
我要用我的金币,去买开满鲜花的树。
一只野鹅飞过。野鹅从窗前一掠而过,飞向大海。
她整个人变得忧郁而沉静,镇定自若,似乎镀上了一层箔饰,外表显得圆润而结实,原来浅的地方现在变深了,原来近在咫尺的东西,现在变得遥不可及。而所有一切就像是一泓水,被井壁紧紧地圈在井里。
当人们大声说话时,那些自我(或许有两千多个自我)可能会意识到它们彼此之间的隔膜,于是就试图相互沟通,而一旦彼此相通了,它们就会陷入沉默。
在她眨动眼睑时留下的那一片阴影中,有某种奇特的东西,某种在现时永远不会出现的东西(任何人现在仰面望天,都可以验证这一点)——所以它才令人恐惧,令人说不清它究竟是什么——人们迫不及待地想给这种东西命名,称之为美,想以此将它变成实体,因为它本身不是实体,而只是一个影子,它没有自己的实质内容,也没有自己的秉性特征,但它无论附着在哪个物体上,都有能力使那个物体发生改观。
象征性的仪式从来都不走运,她想。也许没有仪式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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