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页 楚游上

吊襄文
襄阳当汉之下委，居江之上游，西南叠嶂，东北环流，用武则英雄战争，冶游而舟车辐
辏。矧也地灵，夙多耆旧，遗踪百世，天地悠悠，夫非问奇吊古者之所抉目而穷搜也耶
？余也岁在困敦，律中南吕，舣棹江陵，揽辔荆西，携尊藉草，首憩习池，青山后倚，
碧沼前规，亭台丹垩，物是人非。余仰天击缶，欲招山公魂起，而拍手《铜鞮》，喜马
上之醉翁者，谁家儿耶？今非其时矣！连冈左转，是为岘首，桓楹丰碑，化为乌有。青
莲居士不云乎：“晋朝羊公一片石，龟头剥落生莓苔。泪亦不能为之堕，心不能为之哀
。”白之怀与汉水俱长矣。余三复朗吟，仍下拜于公像而去。去之郡城，遂行大堤，白
水满江，平沙如砥，月明芳草，王孙路迷，谁家女郎，踏歌连袂，盖余荫乔木，诵错薪
，而知江、汉之好游也，自昔记之矣。郡东北隅为夫人城，雄图烈烈，丈夫之英；哲妇
城城，哲夫而倾。余登陴而望，有深慨焉。
樊城以西，有水渊然，凝碧百仞，为万山潭，勒石沉之，陵谷倘迁，区区之功，何异触
蛮。余睹沉碑堕泪，而因叹二子度量之相越也。西北高冈，是为隆中，考槃在涧，山谷
巃嵷，有士高卧，管、乐自雄，三顾后出，为世人龙。余尝行南阳道中，假宿草庐，时
惟风雷之夕，林木震撼，乃夜半披衣，詑卧龙欲起也。陈晦伯谓非宛南阳，乃襄阳之墟
者是。鹿门山里，庞公隐处，冰鉴同清，贤者避世，惟孟夫子，亦称天游，江村月色，
晚渡归舟。余慨然想见三君子遗世之风，岁执鞭所忻慕焉。缅怀杜陵，子美故宅，落魄
不归，天涯作客，白酒牛炙，藁葬耒阳，大雅千年，朽骨为香。余昔行浣花草堂，拜其
遗像而踌躇者久之。睠兹故乡悲斯人之流落无成，而稷、卨空许也。世之以诗人目公者
，浅之乎。其识公矣，嗟士君子，尚友古人，得遗言于败简，恨不识其面貌，问其子孙
，况余之履斯地也。婆娑乎断碑残碣，眄睐其故趾荒坟，俯仰今昔，有不为之泣下沾襟
者乎？虽然咸与其人俱往矣，事异时迁，古今旦暮，惟此山川依然如故，即岘山之泣，
非襄阳旧事乎？羊叔子曰：“自有宇宙，便有此山。”由来贤达胜士登此者何限，而皆
湮灭无闻，然则余之可纪者数公耳，又多乎哉。呜呼！九原可作，吾谁与归，后余而来
游者，与余之视数公又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