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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 文章自在
>> 庋藏
>> 你可以说:本来文章无法,可是一考就考出了拘絷文词之法。你也可以说:本来文章有法,可是真正让文章有妙趣、有神采、有特色、有风格的法,非但不能经由考试鉴别,也不能经由应付考试的练习而培养。
>> 以为写文章就是借巧言、说假话,“修辞败其诚”。其上焉者多背诵一些能够广泛发挥的铭言事典,临考时兵来将挡,水来将也挡;中焉者多援引几句烂熟于胸的俗谚成语,临考时张冠李戴,李冠张也戴;下焉者只好闲话两句,“匆匆不及草书”,顺便问候批改老师:“您实在辛苦了!”
>> 伊于胡底
>> 运用文法学、修辞学上极其有限的概念,设局命题,制订评分标准,刻舟求剑,胶柱鼓瑟,更进一步将写文章美好、活泼以及启发思维的趣味完全抹煞。
>> 搜筩发箧,检点篇什,编而辑之。
◆ 语言美好
>> 写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写作文。”
>> 吉人辞寡
>> 有一回我在一篇作文里用了“载欣载奔”的成语,俞老师给划了个大红叉,说:“怕人家不知道你读过陶渊明吗?”“读过陶渊明就要随手拿人家的东西吗?”“人家的东西拿来你家放着你也不看一眼合不合适吗?”
>> 文言语感和白话语感的融合
>> 使用“载歌载舞”的时候或许不会感到突兀;而用“载欣载奔”形容高兴奔跑,却难掩那雅不可耐的别扭。
>> “打啊杀啊跟你坐校车有什么关系?文从字顺是什么意思你不懂吗?上面一个字跟下面一个字可以没关系嘛,上面一个词跟下面一个词也可以没关系嘛,上面一句话跟下面一句话也可以没关系嘛,上面一段文章和下面一段文章也可以没关系嘛!”
>> 语感协调、结构严密
>> 我很庆幸,在我求学的过程里,那么些老师里面没有一个教我什么是类叠法,什么是排比法,什么是映衬法。他们只要带着饱满的情感朗诵课文,在上下文相互呼应之际,递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就足以让学子体会:什么是语言的美好。
>> 作文是人家给你出题目;真正写文章,是自己找题目;还不要找人家写的题目。
◆ 文章意思
>> 练习写文章多少带有试运气的成分,这也是老古人面对考试结果时早就流传的无奈结论:“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功五读书。”
>> “先考功名,再做学问。”
>> 苏学士敏速亦不过此,但不曾检阅书册。
>> 和他心目中的偶像盘桓了一个月左右。
>> 天下之事,散在经、子、史中,不可徒使,必得一物以摄之,然后为己用。所谓一物者,意是也。不得钱不可以取物,不得意不可以用事,此作文之要也。
>> 好文章是从对于天地人事的体会中来;而体会,恰像是一个逛市集的人打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来买东西的钱。如何累积逛市集的资本,可能要远比巴望着他人的口袋实在。
◆ 写好玩的
>> 一种对于更繁复的文学世界单纯而执着的兴趣
>> 感动于、也回应了诗歌音乐性的召唤。
◆ 命题与离题
>> 有人在作文之前必须给自己命题,有人在行文之间反复改题,也有人文成之后不知所据何题,随手下个“无题”,也交得了差,或可能无碍于是一篇文从字顺、言之有物而成理的佳作。
>> 有人以为命题必须覆盖全文要旨,有人以为命题只须透露一篇肯綮,还有人觉得随便从文中捡出一句数字,足以识别,也别具神韵。
>> 牵连几段文字、引录几条铭言、运用几则故事,“顺题就范”、“鞭思到轨”,猜解、追随着命题先生框设在试卷上的题字,来拘絷自己的思想。
>> 破题说事不讲理,便把原先想讲道理的心思按捺住,文章绕进故事里娓娓道来,就显得舒缓多了。
>> 文章结在该结的地方固是好处,荡开一笔,更有风姿。
>> 依依不忍骤去之情
>> 这故事说的不只是生命对自由的渴望,也是对囚禁的依恋。甚至也可以这么看:对自由的渴望与对囚禁的依恋也许还是一回事。
>> 八苦之中有“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 大约描摹出为情所苦的滋味:愈是处于分离之际,愈是爱恋难舍;愈是朝夕聚合,愈是易生怨憎;愈是不能尽为吾有,愈是求心炽烈。
>> 彼岸意识”,谓人身在一境,辄慕他方,总觉得“对岸”的风景殊胜。
>> 人生过处唯存悔
◆ 设问
>> 写作文的时候,不妨变用这个方式,既可以化身成追问的人,再设计一个答问的人;也可以化身成答问的人,而设计另一人提问。
>> 庄子。在他的书里,提问与被问者千变万化,层出不穷,有老子、有孔子,也有历史上知名的帝王、隐者,也有神话里出没的神仙、术士,还有他自己发明创造出来的角色,
>> 《风俗之厚薄,系乎一二人心之所向》。
>> 《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
>> 也正因为识字浅薄,用语俗滥,写起文章来,当然不免人云亦云了。
>> 在日常层次上能够不写别字、不读讹音、不会错意,已属难能而可贵
>> 使用成语的诀窍就是“常行于所当行、止于不可不止”,
>> 对写作文最有伤害的事情是什么?
答:不经思索地说话,以及经常听那些不经思索而发表的谈话。
>> 所谓“构思”不是发明,而是根据已有的寥寥数语,铺垫出写文章的人自己的感情和见识。
>> 没有人能检查你的思想,因为你本来就可以胡说八道!
>> 不要再荒废生命于追求“写作事业之成功”。
>> 写作是和陌生人沟通的事业,不能在市场上立足,固然不能就此断然指责作者之能力、思想和技巧;但是一个“始终尝试”的人若始终失败,不能单归咎于运气,还得想想自己是否错抱了希望。及早对自己的能力和渴望作务实的评估,就不至于贻误自己的青春和生活。
>> 高悬名利双收之胡萝卜,而所敷设者多属梦幻泡影,不过是膨脝了这个行业的虚荣
>> 对我在这一行里最有用的启发,就是不断质疑我作为一个作家的能力和动机。
◆ 八股是猜谜
>> 他和汪曾祺先生订交数十年,对于八股,两人都无法一言以蔽之地抨击或推崇
>> 一般说来,真正的好文章不会是他人命题、你写作而成就的。但凡是他人命题,就只好换一副思维,把自己的文章当作谜面,把他人的题目当作谜底。你周折兜转,就是不说破那题目的字面,可是文章写完,人们就猜得出、也明白了题目。
>> 郁达夫的《蜃楼》
>> 皓首穷经
>> 琼林宴饮罢了恩赐御酒,御花园与万岁并肩同游。他道我文章好字字锦绣,传口诏老秀才独占鳌头。叫差官与院公顺轿伺候,见老爷少不得要三跪九叩——接着转身嘱咐乡人关清、顾白:“你二人切莫要信口胡诌。”
>> 谵妄之语
>> 我订下了文体叫八十股,句句对仗平仄要调。考得你昼夜把心血耗,考得你大好青春等闲抛。考得你不分苗和草,考得你手不能提来肩不能挑。考得你头发白牙齿全掉,考得你弓背又驼腰。年年考、月月考、活活考死——你这命一条!
>> 科举程文之害,其实不只是割裂辞章、拘牵文意而已;其最深刻的弊病乃是赋予通过考试之人那种衡量他者“是否可以来分润权力”的权柄。这个设计使得“文”的教育、习染、趣味、风尚打从一开始就堕落成政治的附庸。
>> 所以交白卷者,乃为不肯作第二人之想。今世考文章,是考不出这种状元来的,非为文才不及之故,而是应考者没有那种把考官当个屁给放掉的气魄和实学,乃争逐于揣摩命题之用意,深恐误解考官的心思,这难道不是“只见目的、不问手段”吗?这比疯了还坏。
>> 《诗经·邶风·终风》有“愿言则嚏”这样的句子,距今一千八九百年前的郑玄为《诗经》作注,就使用了民间传说,把这个生理反应解释成分别中的人彼此思念的交感作用。
>> 我今斋寝泰坛外,侘傺愿嚏朱颜妻。
>> 不作无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
◆ 草蛇灰线
>> 但是长窗之中,有熟女一名,正在替她的伴侣掏耳朵,其凝神致志,会让人想起毫芒雕刻。这绝非现代人或后现代人的表演,还真是启人遐思、令人神往的旧日家常,相信连古装大戏的专业编导也刻画不出。
◆ 用字不妄
>> 夫人之立言,因字而生句,积句而成章,积章而成篇。篇之彪炳,章无疵也;章之明靡,句无玷也;句之清英,字不妄也;振本而末从,知一而万毕矣。
>> 而今常闻人说:写字看得懂就好,又不是中文系学者,计较那么多干嘛?仿佛中文系学者关起门来跟自家人讲究文字是桩见不得人、也不应拿出来见人的事。说这话的人可能会在别的场合、别的情境、别的事务方面有所感怀,说不定还会羡慕其他国家、其他文化、其他社会的人在生活上、在工作上、在技术上用心推求,处事精巧。偏偏对于本国文字、语言,以及非透过语文工具而遂行不可的思想却极其不愿下半点功夫,懒得问路,或许就走不出一步。
>> 看似不必计较的文字之所以会让人计较,正是我们喊了多少年的中华文化之所以还能够苟延残喘、不绝如缕的重要原因。
>> 了一种敬惜文辞、不苟声义的教育(还未必如何高深),就会认为章句、训诂必有达解而不移,这是一切教化的基础。
>> 字典所反映的,恐怕不是一个社会所能积聚的文字学专业素养,而是社会大众对于文字的好奇深度
◆ 三个“S”
>> 她在为孩子们讲述这个仙女故事的时候,一定反复想象着餐厅的具体样态,也深信在我们这样一个城市里的某个角落,一定还存在着连孤魂野鬼都愿意喂食的分享之地。在十多年前,网络搜寻尚未普遍的时代,她可能翻了电话簿、或是问了查号台,就是为了印证这世上有没有那样的仙女。
>> 我想是有的,从精神意义上说,那位园长和作者都是这样的人。
◆ 公式操作
>> 听他解作文,如拼七巧板,不但说来热闹动人,好像只要掌握了几个扭转行文的关键语、连接词,再填入预铸宿构的半成品(名人轶事、伟人格言、前人嘉句),无论什么题目,都能够堂堂皇皇堆出一篇文字来,要成语有成语,要诗词有诗词,要感慨有感慨,要体悟有体悟;真是一呼而百应。
>> 我这朋友对于文学创作没什么兴趣,无论任何名家名作,在他眼底都是可以拼装拆解的积木,而堆积木,不过是将现成的材料翻来覆去、颠倒搬弄而已。
>> 如果不只是调度有限的嘉言名语,投机讨巧,而是将这公式移作思考游戏,锻炼出一种不断联想、记忆、对照、质疑、求解的思考习惯,何尝不能在更广泛的生活场域上打造出行文的能力呢?
>> 时人目王右军,飘如游云,矫如惊龙。”
>> 虽然你一个字都没写出来,但是这整个思考的过程,已经是写文章了。
>> 惯用语+生命经验+掌故传闻=成文
◆ 齐克果句法与想象
>> 从一个句法,发展成一篇文章。比方说:“当A事件发生时,B事件也发生了。”这个句法有着神奇的作用,将两件原本并不相关的事,经由发生时间的相当而联系起来。有些时候,就算A与B发生的时间并不那样严丝合缝,读者也未必计较。
>> 作文,不就应该与万事万物、各行各业、诸学诸术都有关吗?
>> 对当时的学习者而言,他们不是在作文,而是反刍不得已而然的生命。
>> 温和稳重,斯文有礼,连冒青春痘都十分严谨节制,寥若疏星,浑身透露出一种高级公寓里才养得出来的白皙气质。
◆ 开口便是
>> 兄心肝五脏,皆锦绣耶!不然,何开口成文,挥翰雾散?’因抚掌大笑,扬眉当之。”
>> 恰是《诗经·小雅·都人士》所形容的那样:“彼都人士,狐裘黄黄,其容不改,出言成章。”
>> 各级考试“诱导”考生学习作文所加强的,不是一种随身携带的能力,而是用后即丢的资格。人们通过了考试,却会更加打从心眼儿里瞧不起作文这件事:以为那不过一个跨越时费力,跨越后却可以“去不复顾”的门槛;一种猎取功名的、不得已而施之的手段。作文,若不是与一个人表达自我的热情相终始,那么,它在本质上根本是造作虚假的。
>> 我只规定:在口头复述的时候不可以用“后来”、“然后”、“结果”这些方便滑溜的连接语词(用一次就扣十分)
>> 文从字顺地说明一个事件,掌握一段情节,甚至提供充分而不累赘的细节。
>> 打消我们日常口语中毫无意义的口头禅,有如清理思考的芜蔓,掌握感受的本质
>> 语言的使用在于使用者对语言认识的程度与坚持的态度。
>> 在某一些特定的历史进程里,一群又一群主导社会发展的中坚分子不约而同地讲究谈吐,使言说之趣蔚为风尚,甚至启蒙了思想。不过,一旦占居大多数的庶民都在潜意识或无意识的状态之中排斥“准确地讲话”,则言谈就无所谓优雅风趣,甚至连清楚明白都谈不上了。
>> “基本上”有了分身。有的人显然不安于陈腔滥调,却改不了,只好改说“原则上”。大约就在此际,“事实上”也加入了这一“失义语汇”的行列。
>> 我当然可以把“其实”当成“呃”、“well,”甚至等同于清嗓子的一声咳嗽,不必深究其义。不过,世上没有不具备意义的语言;仔细想来,在对话中能够被说者和听者同时“充耳不闻”的语词很可能正涵藏了人们共同的、不可明言的设想。人们为什么会说“其实”呢?“其实”有个不被道出的假设,隐藏在这个语词的前面,即是“你已经知道的是不实的”,有了这一假设,才需要我来告诉你“你应该知道的”。换言之,总是说“其实”、“其实”的人潜意识已经假设:听者是无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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