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页 发现自我荒谬

　　弗洛伊德以他晚期简明的风格，阐述了超我是怎[159]样作用于喜剧演员而产生幽默效果的。《笑》这本书认为，笑话是无意识对幽默的贡献。意思是说，在幽默中，超我从夸张的角度观察自我，自我也因此看起来渺小且微不足道。这篇论文的核心观点是，在幽默中，我发现了自己的荒谬，在笑声或者哪怕只是在微笑中，我都可以认识到这一点。从本质上说，幽默是自我嘲讽奚落。这段论述的重要性在于，弗洛伊德的幽默提供了一个衡量幽默感的标准：即嘲笑别人和嘲笑自己是有差别的。正如我们在种族幽默的讨论中提到的，嘲笑别人应该被认知 ，但决不应该被推崇。
　　即使是处于鼎盛时期的弗洛伊德，也曾被‘笑话’这个实际问题所困惑。20世纪年代后期，【原文如此】安德烈·布勒东受到弗洛伊德1927年论文的启发，把这种笑称之为‘黑色幽默’。实际上，所有弗洛伊德的幽默——甚至所有的幽默——都充满了令人不愉快的黑胆汁，充满了精神抑郁。比如，弗洛伊德讲述一个罪犯，在他临刑的那个早上，被带出牢房到绞架上受刑，他仰头看了一下天空，说道：‘看，这[160]个星期有一个多么好的开始啊。’[1]弗洛伊德自问：这个为什么好笑？它怎么好笑了？从第二地形学的角度来解释，这里的幽默来自超我发现了自我，产生了非压抑的、解放的和提升的黑色幽默。用弗洛伊德准确的学术用语来说就是释放（befreiend）和鼓舞（erhebend）。关于上面这个小笑话，他总结道：‘看！这就是世界，一个看似多么危险的世界！它只是个孩子们的游戏，只值得用它来开个玩笑。’[2]
　　所以，幽默存在于自嘲中，存在于发现自我荒谬中，像这样的幽默就不是压抑的，相反，是一种释放、安慰和幼稚的升华。幽默幼稚的一面是很重要的，它展示了弗洛伊德的幽默感和他早期笑话理论之间很有趣的对照。他写道：
　　‘幽默拥有一种笑话所完全不具备的高贵，因为笑话要么简单地是获得一种愉快，要么是把[161]攻击中获得的本能快感显现出来。’[3]
　　这里，弗洛伊德无意中继承了上面提到的霍布斯有关笑的传统优越理论。对于弗洛伊德这样一个有恋母情结的人来说，笑的优越理论的核心在于，当嘲笑他人的不幸时，我把他们当作孩子，而把自己当成大人。
　　但用幽默的态度对待自己，则完全是另一回事了：从成人视角，把自己视为一个孩子；从成熟的大超我看到了幼稚的小自我。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弗洛伊德认为幽默具有一种笑话所缺少的高贵和价值。也就是说，在笑话里，我嘲笑其他人，发现他们的可笑和自己的出众。弗洛伊德认为，像这样的笑是必须被分析的，因为它揭示了各种没有解决的心理上的冲突。而奇怪的是，这样的心理冲突从根本上讲，病因归于性。因此，如果我在酒吧里和一群男孩子有一连串的关于厌恶同性恋的插科打诨，并过分张扬地大笑，会被弗洛伊德诊断为是想要跟某些[162]或者所有男孩子睡觉的压抑表现。像这样的笑是一定要背分析的，因为它告诉我们很多关于无意识攻击的本质，但是弗洛伊德明确地表达这种笑是不被推崇的。这里，我很同意弗洛伊德的观点，幽默比笑话中表达的高傲要高级得多：笑自己胜于笑别人。正如我们将要讨论的，幽默比笑话更高级就如同微笑比笑更高雅一样。
[1] Freud，Standard Edition，Vol. XXI，p. 161．
[2] Ibid，p. 166．
[3] Freud，Standard Edition，Vol. XXI，p. 1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