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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桥(贾乃亮、王子文主演) 李碧华 36个笔记 民国十四年·冬·北平 “哈,谁生不如死?谁又死不如生?嗳,看来最好的就是先死后生。 如同各人的命,走得坎坷,渐渐命也硬了。因为命硬,身子更硬了。 人在情在,人去楼空,这便是命。 每个人都有他的故事,说起来,还不是一样:短短的五更,已是沧桑聚散,假的,灰心的,连亲情都不免朝生暮死。 穷人家的孩子都是打大的,不光是孩子,连媳妇儿姑娘们也挨揍。自是因为生活逼人,心里不好过。 民国廿一年·夏·北平 ——对的,花花世界,鹰也跟人一般,有的生在哪儿,驯在哪儿,有的总是不甘。驯鹰是养鹰人的虚荣。不驯的鹰是鹰本身的虚荣。不管怎样,生命是难喻的。 一个男人不要一个女人,她往往是在被弃之后很久,方才醒过来,但没明白过来。这世界阴沉而又凄寂,仿佛一切前景转身化作一堵墙。 真好,有一个人,听几句,抬杠几句,不遮不瞒,不把连小狗儿龇牙的过节儿记在心里,利落的,真心的,要哭要笑,都在一块…… 穷人就有这点划算,死掉了一个,不要紧,还有呢,拉拉扯扯的,总会得成长了几个,然后继承祖先的 “穷 ”,生命香火,顽强地蔓延下去。 输的人总比赢的人记得清楚一点。 人们看他撒纸钱,依依不舍,万分地留恋,这盛暑天的白雪,终于软弱乏力地漂泊下堕了,铺满在电车轨上,没一张重叠。 是这一次夏雨!雨点太大,太重。雨下得远近都看不清,天河暴注,人间惨淡。 人都赔上了,连一点实在的物质都不要?这是没可能的,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好歹总要收拾残局,如常地活命——不会不要的。谁这样白牺牲?都是羽毛缎子盖鸡笼,外面好看里面空。在贫穷的境地,自尊如落地那面镜子,裂了就裂了。 璀璨的舞台,背后原来也是如此地龌龊。 每个人,心中总有一些说不上来的东西,温柔而又横蛮地纠缠着、播弄着。像一只钩子,待要把那东西给钩上来,明明白白了,末了却又无力,它消沉下去,埋在万丈深渊。每个人都害怕,只落得满目迷离。 在这样的初春,万物躺在半明半暗半徐半疾半悲半喜春色里,各自带着滚烫伸延,觉不着尽头的一份情,各自沉沉睡去。谁知道明天呢。 民国廿二年·春·上海 一块又一块的着衣镜,呀,全都是凹凸不平,即使你是化人天仙,对镜一照,不是变得矮胖,便是扯得瘦长,面目依然,形态大变,不知是前生,抑或来世, 漂亮的人做了什么错事,特别容易得到宽恕。 上海是个没自尊不拖欠的地方,在中国,再也没有一处比这更加目无法纪道德沦亡了。不单无法,而且无天——天外横来一只巨手,掩着上海顶上一爿天。 上海的女人,堕落已上瘾。 九一八、一二八,日本人肆虐,虽谓国难当头,电影业反而畸形发展,谁都没有明天,只有避难,电影院是避难所。大家躲进阴暗的空间悲哀痛哭。 “我偏要! ”她有点骄纵地坚持着,目的是让他再一次关心地制止和管束。 民国廿二年·夏·北平 江湖儿女,自然投身江湖去,也许不久即相忘于江湖。 痴,真可怖。如此地折腾着她,而他又不知情。像整窝的蚂蚁一时泼泻四散,心上全有被搔抓被啮食的细碎的疼。半点由不得人自主。 天下尽皆无情。 民国廿二年·夏·上海 世上有谁追究一颗蜜枣是如何地制作?每一个青枣儿,上面要挨一百三十多刀,纹路细如发丝,刀切过深,枣面便容易破碎;刀切过浅,糖汁便不易渗入。通常青枣儿加了蜜糖,入锅煎煮,然后捞起晾干,捏成扁圆形,再装进焙笼,置于炭火上烘焙两次,需时两昼夜——这才成就了一颗蜜枣。 青春是付得起的。 爱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是一种冒险。当然,买就轻松点——不过并非谁都可以买。 “我当然会坏,善良的女人都是笨的——为了坏男人,半死不活。 ” 也许真的如传说中一般——一个女人,捧她的人多了,她的命就薄了。 今天笑完了,明天哭,哭完了,便愁。七情六欲,也许几下子就过去,一一演罢又如何?他一天比一天壮阔,她却一分一秒地老。情,像手中的香烟,烧烧就烧掉,化作一缕幽幽的白气。 不管是什么酒,一伸手,取来仰首直灌。不知人间何世。明日的愁虑,还是费煞疑猜。只愿溺身迷汤之中。 民国廿二年·冬·杭州 有些蛹,过分自信,终也化不成蝶,要不是被寒天冻僵了,要不遭了横祸,要不被顽童误撞跌倒,践成肉酱。任何准备都不保险。 民国廿四年·秋·北平 十月小阳春,秋雨结束,冬阳正炽,气温很暧昧,向阳处地头塍畔,草色返青,山桃花还偶然绽放它最后的一两个粉红色的花蕾,绰约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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