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页 2016.3.8(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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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我第一次面对外国读者,其实每次都有些挥之不去的倦意——我深知说那些话会引起读者的哗然与笑声,比如“7岁写作,9岁出书”这些我讲腻了的故事。但是在我写出好的作品之前,也只能靠这些故事来引起读者对我的兴趣,和表演吞火球、钻火圈没什么区别。
每次公开讲自己的写作故事就会自厌,觉得自己是杂技演员,通过炫耀式的扭曲来博得满堂彩。
一个作家似乎如何死亡的?从重复自己开始死亡。
因为我个子很矮,我能看到的全是人们膝盖以下的世界,我就写我视野里的那些膝盖和鞋子。
我喜欢鲁迅的一句诗:“当我沉默的时候,我觉得很充实;当我开口说话,就感到了空虚。”
在事实和事实之间探索,在充实和空虚之间犹豫,这对我来说,就是写作最大的魅力。
p.229 2016.3.15(星期二)
真是没有比日本人更含蓄地欣赏海的了,比起喜欢吹海风晒太阳的西方人,日本人似乎更喜欢在一块飞机舱窗户一样的玻璃后,喝着茶静默而遥远地注视着海。
很多艺术天才的觉醒都是因为有一个不幸的童年,无法像别的孩子一样在阳光下奔跑,于是百无聊赖地在房间里看条纹布的幔子,那淡白色单调的线条成了思考最早的起点。
Helene18岁的时候画过一幅叫作《康复期》的画,画的是自己的童年。一个小女孩被包在毯子里,坐在藤椅上,玩弄着自己手里的一根柳枝,无比专注和喜悦,对柳枝的凝视成了她艺术的起点。
她早期画了许多孩子,色调柔和。她爱画小孩的背面,被保姆抱在怀里的婴儿露出脖子后面软绵绵的肉,毫无自保能力。后来又画了许多早熟的少女,比同龄人更早开始百无聊赖,或托腮沉思,或趴在栏杆上发呆,那种寂寥并不是表演性的。杜拉斯的《情人》里趴在渡船栏杆上的法国少女是表演性的,平檐男帽和托卡隆香脂,她知道自己不符合年轻的寂寥会被欣赏。而Helene画里的少女却不是任何人的风景。
其中一幅我印象深刻,是一个男人微微弓着的裸着的后背,那角度一看便是躺着的女画家看到的男人背影,男人以为女画家已经熟睡了并准备离开,却不知道女画家醒着,看着他狭窄的背脊,意识到他不爱她了。
她的自画像大部分表情淡漠,色彩暗淡,神态拒人千里。我很熟悉那种冷漠,有种人因为极度敏感和害羞,表现出来反而是一种冷漠。
p.243 2016.3.24(星期四)
我不喜欢看忏悔小说,就连卢梭的《忏悔录》看了也让我生厌。因为写忏悔小说的人往往是感伤主义者,一个感伤主义者很可能是个残暴的人。
真正善良的人是敏感的人,而不是感伤的人,敏感的人刀刃永远向着自己,而不会像感伤主义者一样对着他人的伤口作诗流泪。
旅馆不大,只有两层,十间房间左右,只住了我们一行三人。前厅布置得很温馨,有篝火和舒服的长椅。
“你们晚上可以来烤火。”服务员是个羞涩的少年。
L先生问我来日本这几个月最大的变化是什么,我说大概是变得会享受生活了。比如我之前从来没有赞美事物的习惯,但现在一个人吃饭时也会默默沉吟点头,自言自语:“真好吃啊。”仿佛是一种心理暗示,生活真的美好了一些。
还有一个变化大概是开始频繁地饮酒。日本的清酒不烈,怎么喝都不醉,人总处于一种嗨赖赖的状态中。日本人爱喝酒,白天和夜里的日本人差别很大,他们晚上喝完酒之后变得非常吵闹,和白天客套的样子完全不同。我很喜欢看末班地铁上的日本人,都是西装革履的醉汉,露出了放纵的本相,同时为这种本相感到不好意思。
和L先生、S先生喝了啤酒、米酒、清酒和威士忌。餐厅打烊之后我们移步到了前厅,一边烤着篝火,一边用手机放邓丽君的歌,大声合唱起来。旅馆的老板是个50多岁的中年男子,大概害怕我们一把火烧了房子,一直讪讪地站在不远处看着我们,可也不敢干涉和打扰。
我喝得实在是太多了,到最后一杯威士忌的时候终于喝醉了。我不爱喝洋酒和白酒,总觉得它们无法从身体里挥发,喝清酒和葡萄酒时我总是越喝越清醒,活动一下酒精就全部散去了,最后一点酒劲儿,我总是哀求着它们在我体内再盘旋一会儿。
喝完再去泡温泉,走出旅馆的时候发现下起了漫天大雪,白茫茫的一片。无数感受如同突袭一般向我涌来,想起的却是前辈文学家说滥了的辞藻,索性把内心平摊在地上,放弃总结。
p.252 2016.3.25(星期五)
S先生昨晚喝多了,早餐时面色苍白,食不下咽。我和L先生倒是吃得很高兴,觉得在酒量上战胜了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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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6序 有生以来第一次,我度过了一段完全真空的生活,没有目标与意义,每天一睁眼就是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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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页 2016.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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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页 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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