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事精神。
- 章节名:治事精神。
前章所述曾氏治事的精神,为其可以代表他的整个人生,故言之不厌其详。
他的治事精神,除开律己之外,第一步便要数到他的治家。他们兄弟五人:曾氏居长,次国潢字澄侯,次国华字温甫,次国荃字沅甫,季国葆字季洪.
他这四个弟弟之中,国潢是留在家中专理家务的,国华、国荃、国葆都由曾氏教导成人,至于显达。
后来国华是死庐州三河之难的,国葆佐国荃解安庆之围,将迫金陵积劳病死。国荃攻克金陵,收戡定之大功。他们办事精神都与乃兄相仿佛。家务虽由澄侯料理,但是我们看他的家书,关于治家之道,教子之方,处处都感觉可为世法。
我们更感觉他在戎马倥偬之间,万难集于一身,而对家中琐屑,犹能如此周密仔细,一方面见得他精力过人,治事的精神无乎不在,一方面也见得他对先世家风,谦守勿失,惟恐以自己地位增高,家中子弟有所仗倚,而流于骄侈,致失家风,遗误子弟。所以他对治家一事,自己虽不能在家,却无时无刻不在心头,虽在极忙之时,家信总未尝或缺,且写来总是详详细细,无微不至。
曾氏先世有很严肃的家风,多半是他祖父星冈公所铸成;星冈公虽未显达,但是治家教子,皆有成规,国藩少时,颇受熏陶,终其身未忘祖父之遗教,而其治事规模,亦大抵与其祖父类似;故尝斤斤于其祖父已成之家风,而惟恐或失。
他尝说:“余于起居饮食,按时按刻,各有常度,一一皆法吾祖吾父之所为,庶几不坠家风。”然所谓家风,究竟如何呢?据《曾文正公大事纪》前面所载星冈公的一段言论,最可见得一般.....
这一段言论,是曾氏家风的创轫,国藩本人的条理规模,及其治家教子,都一本之于此。他与纪泽的信中尝说道:“昔吾祖星冈公最讲治家之法,第一要起早,第二要打扫洁净,第三诚修祭祀,第四善待亲族邻里,凡亲族邻里来家,无不恭敬款接,有急必周济之,有讼必排解之,有喜必庆贺之,有疾必问,有丧必吊。此四事之外,于读书种菜等事,尤为刻刻留心;故写家信,常常提及书、蔬、鱼、猪四端者,盖祖父相传之家法也。”同时又把星冈公治家之法,归纳成“八字”、“三不信”。八字者:早、扫、考、宝、书、蔬、鱼、猪。他自己解释道:早者起早也,扫者扫屋也,考者祖先祭祀,敬奉显考王考曾祖考而妣可该也。宝者亲族乡里时时周旋,贺喜吊丧问疾济急,星冈公曰:“人待人无价之宝也。”书、蔬、鱼、猪,即读书、种菜、蓄鱼、养猪也。三不信:就是不信地仙,不信医药,不信僧巫,此可以完全包括星冈公之家法了。原来中国家庭制度,过于庞杂,治家一事,自古为难,一家之中,老幼贤愚不等,问题乃自此而生。若再拘泥于什么“五世同堂”、“九世同居”一些老调,这家庭的丑剧与惨剧,便要层出不穷了。故往往有才力很好,事业很好,而家庭无办法者,实屡见而不一见。曾氏所赖以维持者,大部份就在这固有的家风;因为既成了一种风气,而又由主人躬自力行,则一家之中,将认为天经地义,虽有不肖,不敢侵犯。至于五世同堂、九世同居等话,他虽未公然反对,但是事实上他们兄弟后来都是析居的;因为这样才能洽乎人情,而保全恩爱,我们看他的家书,见他们兄弟感情的纯笃,处处足使今之有兄弟者,赞叹愧服。然其所以致此者,自然是他们兄弟之中——尤其是居长兄地位的国藩,能躬自勤俭,互相肫挚,然亦因为先世已有醇厚家风,只须恪遵勿失,即可光其余绪,然而没有国藩这样光前裕后的承嗣精神,为诸弟先,为一家表,则星冈公之遗范,亦未可知也。兹述曾氏承嗣的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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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消极方面者:归纳起来,盖不出于戒骄、戒奢。大概仕宦子弟,能免此者,确不甚易。孟子曰:“居移气,养移体。”左右前后,趋承奉候者,既无微不至,则其势必至于骄奢,不知稼穑艰难。故仕宦子弟,犹能勤俭谦和,忘其权势者,真是绝无而仅有了。然而亦因此之故,仕宦子弟,贤能向上,也很难得;更因此之故,仕宦之家,能维持三代四代,不堕家声者,亦不多见。而其原因,则莫不由于在势之时,子弟骄奢淫佚之所致。所以他对这两件事,真是战战兢兢,不敢或忽。他尝谓:“所贵乎世家者,不在多置良田美宅,亦不在多蓄书籍字画,在乎子孙能自树立,多读书,无骄矜习气。”因此他《日记》与《家书》中,记载戒骄奢之处,不一而足,兹录数段如下。
达官之子弟,听惯高议论,见惯大排场,往往轻慢师长,讥弹人短,所谓骄也。由骄而奢,而淫,而佚,以至于无恶不作,皆从骄字生出之弊。而子弟之骄,又多由于父兄为达官者,得运乘时,幸致显宦,遂自忘其本领之低,学识之陋,自骄自满,以致子弟效其骄而不觉。(《日记》) 世家子弟,最易犯一奢字、傲字,不必锦衣玉食,而后谓之奢也;但使皮袍呢褂,俯拾即是,舆马仆从,习惯为常,此即日趋于奢矣。见乡人则嗤其朴陋,见雇工则颐指气使,此即日习于傲矣。(咸丰六年十一月初五日致纪泽) 子侄半耕半读,以守先人之旧,慎无存半点官气,不许坐轿,不许唤人取水添茶等事,其拾柴收粪等事,须一一为之,插田莳禾等事,亦时时学之,庶渐渐务本,而不习淫佚矣。(咸丰四年四月十四日致诸弟) 引自 治事精神。 在这几段中,他把骄奢淫佚之害,完全归在一个“骄”字病根上;因为骄便会奢,便会淫,便会佚,便会无恶不作,而其总因,则又因父兄为达官时,自忘其本领之低,学识之陋,自骄自满,以致子弟效其骄而不觉。在他意思,子弟不能拾柴收粪,插田莳禾,便叫做骄;衣食俯拾即得,即叫做奢。所以他教子侄,须半耕半读,不准有半点官气,不准舆车马仆从,凡家中一切事务,均须子侄一一为之,以力戒骄奢怠惰之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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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他所训导于家庭的,就是勤俭。“勤”字原是他整个治学方法中的骨干。除了这个字,他的一切治学方法,都成空文;除了这个字,他的毕生事业,亦无由表现。因此他对子侄的训导,尤注意于此点。据崇德老人年谱云:“同治二年,欧阳太夫人率儿女媳孙自家到安庆督署,……仅携村妪一人,月给工资八百文,适袁姊有小婢一人,适罗姊则并婢无之,房中粗事亦取办于母氏房中村妪,乃于安庆以十余缗买一婢,为文正所知,大加申斥,遂以转赠仲嫂母家郭氏,文正驭家严肃守俭若此。嫂氏及诸姊等梳妆,不敢假手于婢媪也。”故在他的家书中,对于勤俭,总是反复叮咛。
嗣后诸男在家勤洒扫,出门莫坐轿,诸女学洗衣,学煮菜烧茶,……至于家中用度,断不可不分,凡吃药染布及在省在县托买货物,若不分明,则彼此以多为贵,以奢为尚,漫无节制,此败家之气象也。务要分别用度,力求节省。(咸丰八年十一月十二日致诸弟
甲三、甲五等兄弟,总以习劳苦为第一要义,生当乱世,居家之道,不可有余,财多则为患害,又不可过于安逸偷惰。……仕宦之家,不蓄积银钱,使子弟自觉一无可恃,一日不勤则将有饥寒之患,则子弟渐渐勤劳,知谋所以自立矣。(咸丰五年八月二十七致诸弟)
新妇初来,宜教之入厨作羹,勤于纺绩,不宜因其为富贵子女,不事操作。大二三诸女,已能做大鞋否?三姑一嫂,年年做鞋一双寄余,各表孝敬之忱,各争针黹之工,所织之布,做成衣袜寄余,余亦得察闺门以内之勤惰。(咸丰六年十月初二日致纪泽)
这几段见得他对家庭子侄的习勤习俭,可算无时或忘。以他这
还有一件,可算是他训导子弟最后目标,也可以说是他治家的当然结果,原可以不须他斤斤注意,然而他却不敢或忽;这个目标是什么呢?就是要求家道的悠久,就是要希望他的家庭气运,不要由他一世而斩。如何才能达到这个愿望呢?则须在势之时,善自惜福,而又有贤子孙者,庶乎这个愿望不难达到。他说:
平日最好以昔人“花未全开月未圆”七字为惜福之道,保泰之法。……星冈公昔年待人,无论贵贱老少,纯是一团和气,独对子孙诸侄,则严肃异常,遇佳时令节,尤为凛凛不可犯;盖亦具一种收啬之气,不使家中欢乐过度,流于放肆也。余于弟营保举银钱军械等事,每每稍示节制,亦犹本“花未全开月未圆”之义。(同治二年正月十八日致沅浦) 引自 治事精神。 悠久气象,是他治家的最大愿望,而时时存现于心目中者,则为“花未全开月未圆”的现象。有了这个现象在心目中,更有一个求悠久的最后目标,自然不敢想偷安佚乐,富贵骄人,并且还要战战兢兢,以此为戒了。他有这样深远的眼光,去维持他那世代相传的严肃家风,故其子孙亦能如其所期,代有闻人,此不得不令人感念曾氏治家教子的精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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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祁门北逾羊栈岭,直趋国藩大营。祁门危险万分,文报饷路,几于不通,有人劝国藩退师,国藩不听,悬剑帐外以自矢曰:“去此一步无死所!”坚忍数旬,至十一年正月左宗棠击乐平,六战皆捷,乃通赣皖运输之道,而国茎亦大破陈玉成于安庆,遗书国藩谓“株守偏陬无益,宜出大江规全局”。国藩战略,乃为之一变。
曾氏先世有很严肃的家风,多半是他祖父星冈公所铸成;星冈公虽末显达,但是治家教子,皆有成规,国藩少时,颇受熏陶,终其身未忘祖父之遗教,而其治事规模,亦大抵与其祖父类似;故尝斤斤于其祖父已成之家风,而惟恐或失。他尝说:"余于起居饮食,按时按刻,各有常度,一一皆法吾祖吾父之所为,庶几不坠家风。”然所谓家风,究竟如何呢?据《曾文正公大事纪》前面所载星冈公的一段言论,最可见得一般。星冈公之言曰:
吾少耽游情,往还乡潭市肆,与装马少年相逐,或日高酣寝,长老有讥以浮薄将覆其家者,余闻而立起自责,赏马徒行, 自是终身未明而起。余年三十五,始讲求农事,居枕高帽山下,龙峻如梯,田小如瓦,吾凿石决壤,开十数吟,而通为一,然后耕夫易于从事。吾昕宵引水,听虫鸟鸣
国荃既克安庆,乃回湘增募新军,转回安庆。其弟国葆亦从兄转战,所向有功。国藩乃以规取金陵事付之国荃、国葆,又因苏常迭陷,乃疏荐道员李鸿章才大心细,堪膺疆寄,令仿湘军营制, 自练淮军,并选名将程学启、郭松林以助之,命规复苏州, 自己则由祁门移驻安庆,指挥众军。计国藩此时所指挥者,除国荃、鸿章之师外,左宗棠规取全浙之师,江北多隆阿围庐之师,李续宜援颖之师,江南鲍超进攻宁国之师,张运兰防剿微州之师,杨岳斌、彭玉麟肃清下游之师,与袁甲三、李世忠淮上之师,都兴阿扬州之师,冯子材镇江之师,均奉命受国节制,军政统一,战事乃日有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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