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班的最后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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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大班(玉观音金兆丽)】
穿了一件黑纱金丝相间的紧身旗袍,一个大道士髻梳得乌黑水滑地高耸在头顶上,耳坠、项链、手串、发针,金碧辉煌地挂满了一身,她脸上早已酒意盎然,连眼皮盖都泛了红。
要是十年前她碰见秦雄那么个痴心汉子,也许她真的就嫁了。……四十岁的女人到底要什么呢?她要一个像任黛黛那样的绸缎庄,当然要比她那个大一倍。
金大班看见她死命地用双手把她那微微隆起的肚子护住,一脸抽搐着,白的像张纸一样。她看见朱凤那双眼睛凶光闪闪,竟充满了怨毒,好像一只刚赖抱的小母鸡准备和偷它鸡蛋的人拼命了似的。要是这个小婊子真的爱上了那个小王八,那就没法了。连她自己那一次呢,她替月如怀了孕,姆妈好狠心,到底在面里暗下了一把药。一辈子,就那一次,她真的萌了短见。不过那时她还年轻,一样也有许多傻念头。难道卖腰的人就不是人吗?那颗心一样也是肉做的呢。
当年数遍了上海十里洋场,大概只有米高梅五虎将中的老大吴喜奎还能和她唱个对台。
吴喜奎见了她,眼睛也不抬一下,摇着个头,叹道:啧,啧,阿丽,侬还在那种地方惹是非吓。听得她不由心中一寒。到底还是她们乖觉,一个个鬼赶似的都嫁了人,成了正果。只剩下她玉观音孤鬼一个,在那孽海里东飘西荡,一蹉跎便是二十年。偏他娘的,她又没有吴喜奎那种慧根。西天是别想上了,难道她也起个佛堂,里面供尊玉观音不成?她是横了心了,等到两足一伸,便到那十八层地狱去尝尝那上刀山下油锅的滋味去。
金大班接着舞池边的柱灯,微仰着头,端详起那个年轻的男人来。那晚月如第一次到百乐门去,和她跳舞的时候,羞得连头都不抬起来,脸上一阵又一阵地泛着红晕。当晚她便把她带回了家里去,那时她心中充满了感激和疼怜,得到了那样一个羞赧的男人的童贞。一刹那,她觉得她在别的男人身上所收的玷辱和亵渎,都随着她的泪水流走了一般。
她把那个年轻的男人搂进了怀里,面腮贴近了他的耳朵,轻轻地,柔柔地数着:
一二三——
一二三——
任黛黛:一个细丁香发福得两只膀子上的肥肉吊到了柜台上,摇着把檀香扇,对她说道:玉观音,你这位观音大士还在苦海里普度众生吗?
——《金大班的最后一夜》
说明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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