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页 摘抄
YoungOedipus
读过 火与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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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与烬 (全部由原文摘抄) 1.政治强烈的属地化本质时常让我不禁怀疑,究竟什么才是我们作为同一国人民、组成同一个国家而共享的事物。为我们的共通之处发声,正是一个政治家背负的责任,尽管第一眼看上去似乎我们相通的地方并不多。 2.在政治里,把一个事实叫作事实,有时像拉开手榴弹上的保险针那样危险。 3.亲眼目睹了这些事实后,我开始将这个国家视作一个政治的而非自然的产物。一旦将国家视作一个持续不断、夜以继日的意志行为,你就会明白为什么政治家的角色很重要。正是他们把诉求各不相同的人们带进了同一个房间,让大家一起挖掘彼此共享的事物和共同的愿景。国家是“想象的共同体”(imagined communities),政治家则是那些将人们共享的一切展现出来,然后在众人各异的诉求间寻求妥协以让人们和平共处的人。 4.那个遍访全国的夏天,让我发现了国家内部悬殊的地方差异,可是这些差异却几乎完全被忽略了。我所说的是城乡之间的差异、市区与郊区之间的差异、南北差异,以及繁华都会和偏远地区之间的差异。加美边境上的闹市区里,时间过得飞快,大部分人的工作都很忙碌。在乡村、偏远或北方的城镇一—国家的绝大部分地方一时光总是慢悠悠地流淌着,站在加油站付款处的姑娘一边读着大城市报纸上的招聘广告,一边幻想着逃离脚下这片无聊的地方,这些地方要么没有互联网,要么需要拨号才能上网,镇子边缘铺着石子路,学校很远,最近的医院也要开四个小时的车才能到。我们国家的地域可以被分为这样两种:一种是你生于斯、长于斯,还能在这里谋生的地方;另一种是你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必须离开的地方。 5.亲身从政正是有这样的魔力,能让你改头换面,甚至能让你改变开始时抱持的信念。无论是千百次在偏远地区开会,还是数不清多少次同无论贫富、无论老幼的民众交谈,都在让你心中的那份信念慢慢沉淀。你不再记得那些具体的细枝末节,但一层又一层地,一个真理开始在你心里扎根。你开始从心底理解这个国家,熟悉这片土地。这场一开始只为了你自己的冒险,逐渐变成了背负众人寄托的征途。政治会慢慢地让你明白——虽然有时候这个过程十分艰难——你是在为谁从政,又是为了和他们一起建设一个怎样的国家。 6.在他长大的伦敦北部犹太人社区里,人们唯一关注的政治议题便是“这对犹太人是好还是坏?”这种二分法才是人们倾听政治语言的真正方式,不仅对于犹太裔人民而言如此,对于任何一个希望在政治上得到承认的族群而言皆是如此。 7.要想在政治的疆场上存活,就必须在大脑和嘴巴间的通道上装个过滤器,要是你想说的话可能反过来被对手用来攻击你自己,那毫无顾忌的表达自我无疑成了你生活中无福消受的奢侈品。你说的话,正如你的为人一样,都要被保护起来。当然,你仍然可以苦中作乐。实际上,你必须表现得乐在其中,因为大家都喜欢看到一个乐观的武士,尽管每个武士,无论多么乐观,都不得不随时保持警惕。 8.当你准备向公职身份的要求妥协时,你的内心便开始被你的公众形象重塑。踏足政界不到一年,我开始感觉自己像是被另一个自我控制了一样。这个完全陌生的自我,常常让我站在镜子前却难以认清镜子里的究竟是谁。我总是穿着哈里·罗森(Harry Rosen)的定制西装(哈里亲自为我量西裤的尺寸),戴着和衬衫颜色搭配的领带出席活动我这一辈子都没像那段时间穿得那么考究过,我心里却从来没有那么空落落过。回望那段岁月,我真切地认为只要你还存有那么一点表里不一的空虚感,那你的心理起码还算是健康的。当你再也意识不到你面向公众的一面正在侵蚀你的本我之时麻烦就大了。当你忘记自己原来还有和面向公众的那个自我不同的本我,你的全部生活就会被政治逐渐吞噬。你成了自己那张被政治训练出来的固定的和蔼笑脸。如果这一切真的发生了,那便证明你已失去了自我。 9.我的访客们,尤其是女性,时常会在旁听质询时段后不禁对其产生反感。确实,质询进行时,双方的面孔常因互相嘲弄和讥讽而扭曲,整个过程既幼稚又令人不快。如果要我说自己从政的这些年里有什么事是最能彰显政治与人民之间的鸿沟的话,那非人民旁听议会质询时段后的反应莫属了。对于政治家而言,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日常工作。对选民而言,这就像是一个失控的幼儿园。政治在公众心目中的遥远、残酷、多变又血腥的斗兽场的印象,或许永远都无法改变。但这也情有可原,因为政治看上去确实如此,至少在有的时候是。 10.选民基本不会理会政治家在当选后的鸣冤叫屈,只会怀疑他们是在无病呻吟,而且选民还会觉得既然他们选了我们作为民意的代表我们就应该继续撑到下次选举的时候再来向他们汇报。这也是许多奉行代议制民主政体国家的选民们一个共同的理念。所以最后,无论我们如何挺身而出想要捍卫议会的权威,捍卫议会要求政府递交补充资料与文件的权力,捍卫议会应当拥有的辩论、审阅和修改法律的权力,捍卫议会履行议会民主制规定的职责的权力时,公众充其量只会伸个懒腰,对我们视若无睹。对选民而言,其实他们不仅得不到他们应得的民主,而且最后还不得不为自己的政治幻灭埋单,公众得到的是由他们选出的政治家强加到他们身上的民主。 11.实际上,还有一个更为根本的原因。要是他口中所谓的“新政治”是在同分离分子的密谋中诞生的话,这又算是什么“新政治”?政治与人民之间的距离已经够远了,一次密谋的政党联合只能让形势变得更加糟糕。 12.他们让我看到了我所爱的加拿大,我不希望他们将来有一天回到家乡竞选公职时,会像我现在一样被迫为自己的生活方式而辩解。保守党用这种方式攻击我,实际上也是在攻击任何像我一样曾出国生活最后又回到了家乡的公民。可这里就是我的家乡,真该死。 13.判断一个人是否有某种资格的标准,值得我们细究一番,因为资格俨然已成为现代政治最首要的攻击对象。人们不再会就候选人的理念或立场纠缠不清,而是直接对他们的为人提出质疑。 “当事人资格”(Standing)本是一个法律概念,指当事人在法庭上享有某些特定权利。只有法官能够决定当事人是否适格,而他们之所以需要明确当事人是否适格的目的,便在于掌控审判室内的所有活动,并在法律和政治之间划清界限。 14.我曾遇到过许多认为政治应以信念伦理为纲的选民,尤其是年轻人。我认为,良心确实很重要,但如果是在要夺取执政权的背景下,政党的团结统一则比个人的良心更为紧要。没有执政权,我们做不了任何事。可就算有了执政权,你能做的事情也会有一个明确的边界。遗忘真相会让你付出你无法承受的代价,你也可能会因此沦为一介草夫。这种错误,大多数政治家都不会明知故犯你会试着保持自己本真的面目,可是在政治迫使你做出各种妥协的时候,要保全自己的本真是个不可能的任务。我和我的幕僚常会在一些问题上争论不休,比如面对敌人持续不断的猛烈火力,我们是该继续坚持正确而困难的方式,还是用一种不上台面却非常有效的方式予以反击。说实话,我们有时甚至会一头栽到泥水里,和身旁的对手来一场殊死搏斗。不用说也知道,我们这么做的时候,身上不免和对手一样沾满了烂泥。 15.从政的经历教会我,要想有所作为,就绝不能躲在纯粹道德的庇荫下。但是,要是你丢掉了所有原则,也就无异于丢掉了自己一开始投身政治的初衷。这样的困境既是政治生活的本质,也是政治之所以激动人心的原因。要想有所作为,难免会让自己感到为难。有时候,我觉得那些对于政治生活里一些必要妥协都不耐烦的选民(尤其是年轻选民)有些眼高手低,他们对政治家的厌恶也只不过是他们为了逃避自己身体力行地参与政治的借口。 选民时常无法理解的一个更深层次的困境是,对于那些真的想要夺取权力的政治家而言,他们不得不同时兼顾两种伦理。 16.党派性既让我们这个已然出现分裂的社会不断走向更深的分裂,也将对手变成了敌人。对手可以被打败,但敌人必须被摧毁。和对手过招,妥协是一个可能的选项,并且今天的对手也可能变成明天的盟友。和敌人过招,消灭对方是唯一的选项。 17.我们身处在一场扭曲的游戏中,游戏中的政治规则处处效仿战争规则来制定。这场游戏的目的不在于要打败对手,而在于剥夺敌人的参战资格,从而彻底地摧毁对方。我们都要小心谨慎地处理任何只能逞一时威风、轻率不负责任的政治言辞,否则就会面临灭顶之灾。卡尔·冯·克劳塞维茨说,战争无非是政治通过另一种手段的延续但政治并非战争的延续。政治是战争之外的另一种选择。我们都关心政治,想要维护政治,也都想让政治时刻保持朝气蓬勃,正是因为政治的目的便在于防止最坏的情况发生。 18.我们的整体设想是:全力以赴打击不平等,确保没有人被落下,这样我们才能一起前行。而且我们相信,我们有能力影响未来而不被未来左右,我们有能力团结人民而非分裂人民,我们也有能力将一个比现在更好的国家交到我们子孙后代的手上。 19.人民的愤怒确实是能够痛击我们的一张好牌,况且在我们这个如此不平等的社会里,愤怒是一种四处游走的情绪。 20.他随后耸耸肩说:“这就是政治啦。” 他就好像是在说:“看,世界本就如此。你以前不知道,你现在总知道了吧。”在随后的交谈里,我才得知他来自黎巴嫩,已经在加拿大生活了20年。他不仅对自己这个新祖国的民主政治有着出租车司机普遍都有的独到见解,而且回忆起故乡黎巴嫩的宗教政治,也不时透露出讥讽的态度。我逐渐发现,在他的认知中,“政治”这个词所代表的正是那个可以塑造生命形态的、混合了意志和机遇的奇怪组合。打个比方,某个城市如何授予出租车奖章,是政治;独裁者如何继续统治他那民不聊生的国家,也是政治;黎巴嫩是如何被内战撕扯得四分五裂的,同样是政治;还有,正如他所说的,好心、无辜的百姓是如何被暴打的,这同样也是政治。当我付了车钱向他告别后,我心中升起了一股强烈的欲望想要记录下这种政治这种残酷的游戏,这种命运和意志充满戏剧性的相遇,还有这种恶毒与高尚共存的状态,因为我和他一样为之着迷。 21.我会劝你把政治看作一种上天的召唤。这个词常为神父、修女和一些神秘主义者所用,但用它来形容一个如政治这般罪恶又世俗的工作却也有些吸引人的地方。它准确地把握住了政治最困难的地方——在背负世俗和罪恶的同时,坚守忠诚和无畏。你在为他人服务的过程中成就了你自负的理想。你希望你能通过工作上的行善来实现自己的理想。在这个过程里,你会为了追寻本应干干净净的目标而把自己的手弄脏,因为你在用人类的恶习——狡猾和无情——在为高尚的道德——正义和尊严——服务。你所服务的对象——人民——是人世间剩下的唯一具有神性的,因此你必须学习遵从他们的裁决。这些裁决理解起来或许很痛苦也很艰难,但除此之外,在我们的公共生活中便没有其他什么可以让我们如此信仰的东西了。 22.通过展望政治的理想形态,它让你得以理解政治在当下的真实境况。召唤本身自然是无法触及的,那些听到召唤的人也知道自己配不上如此的召唤,可他们仍会受其鼓舞。所以,把政治看作一种启明星一般鼓舞我们前行、不断前行的召唤吧。我们中回应了这一召唤的人都应明白,成功或失败远远没有我们已然做出回应这一简单的事实更重要。我们现在所希冀的,是将来能有比我们更坚决、更勇敢、更忠诚的人也来回应这一召唤。这本书正是为了这样的年轻人所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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