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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权与教权,及大宪章的来源
“亨利国王一向对待教会如同他的王国的附庸,”他这样开了场,“他对主教们发号施令,强征税款,还不准罗马教皇当局直接行使职权。” 引自 第二部分 如果比照亨利一世两位前任的话,弗朗西斯的话颇为刻薄。征服者威廉依靠武力对英格兰上层的重新洗牌也波及教权,他册封的教士垄断了全国教职并拥有全国约1/4的地产及相应特权,教权由国王授予(想象如果是罗马任命,温彻斯特主教的职务不会轻易落入王室成员手里)。
威廉二世(红脸威廉)继任后,采用在主教离世后迟迟不认命继任主教的方法,享用惯例带来的利益,由王权代管教产,并从中寻找机会吞并教产。教士们对此强烈不满,引发了剧烈的斗争。坎特伯雷大主教职务空出多年未获任命,王室以此占有教区的税收,1093年,趁红脸威廉病重,在教士们的一致要求下,教廷派遣本笃派重量级人物,经院哲学家安瑟莫(Anselm)前往坎特伯雷出任主教。安瑟莫是意大利人,在法国修道院学习成长。空降坎特伯雷后立即与威廉二世展开针锋相对的斗争。红脸威廉康复后,通过颁布优抚牧师的政策笼络基层人心,然后策动了一次全国教士大会来罢黜安瑟莫,不过安瑟莫在支持者的周旋下,只是被撵回罗马,名义上仍是坎特伯雷大主教。当时另有麻烦的教皇暂时妥协,允许英王在该教区享有特权,可以享用教区税收,安瑟莫则在里昂继续沉思与写作。顺带提一句,安瑟莫将形式逻辑引入神学,论证了上帝作为一种”概念“的无所不在性,被称为圣奥古斯丁和圣托马斯阿奎那之间最伟大的中世纪哲学家,15世纪时被教廷封圣,他以神学成就而非在坎特伯雷的权斗被后人记住。
红脸威廉脾气暴躁易怒,四处树敌,连年讨伐不忠的伯爵,对苏格兰、威尔士连番用兵,又为支持兄长(短袜罗伯特)参加十字军东征对人民加征重税,惹得怨声载道。由教士们编写的“盎格鲁撒克逊编年史”称其为“被所有人民所痛恨的君主”。他最终死于一场打猎活动,被一箭穿心,谋杀还是误杀,因无人承认,至今仍是疑案。按当时的记载,同行打猎的王室与伯爵们一同查看了威廉的尸体后,众人竟然慌张地连夜逃回各自领地(有的还在法国),以确保安全,竟致无人收尸,最后尸体由森林里一名烧炭工用自己的大车拉回温彻斯特。不久以后,在这次打猎中同行的亨利一世(好学者亨利)即位。
红脸威廉死于狩猎亨利一世为了平息即位的争议,并击退他兄长的潜在挑战(短袜罗伯特正从十字军东征半途赶回英格兰),他迅速迎回了安瑟莫主教为自己加冕,并在加冕时颁布《自由宪章》。除了确认贵族们的传统封建权利,也通过宪章与教廷达成妥协:“主教由本教区的教士团体牧师会选举,但选举须经国王同意并在王廷的小教堂中由国王监督举行;国王放弃对新主教的指环和权杖的授予,但新主教在由教会行授职礼之前须向国王行效忠礼。” 教会以此夺回了人事任命的主动权,但这种主权在王而实际操作又在罗马影响下的高度自治,是博弈下的动态平衡,需要王权与教权双方面出于务实,采用适度的节制与忍让,这种高度依赖智慧的平衡极其脆弱。
当王权不需要神权赋予合法性的时候,根本不存在妥协与平衡的问题故王亨利对待教会就像是他的王国的另一部分。亨利主教想让新国王,不管他是谁,确认将好好地对待教会。因此,在他保证支持之前,亨利使斯蒂芬庄严宣誓确保教会的权利和特权。 引自 第二部分 斯蒂芬面对的环境比亨利一世更糟,一来他被弟弟亨利依靠教会强大势力扶上宝座。二来面对玛蒂尔达的公开挑战,他也必须同时拉拢教会与贵族。因此《自由宪章》进一步得到实质性的强化。斯蒂芬之后,亨利二世开始强化人民对国家的认同感(以民族精神与信仰竞争,是现代国家得以建立的基础),并以武力做后盾试图蚕食教权,甚至派人刺杀了强力抵抗的坎特伯雷大主教贝克特(贝克特一直对信众宣称教权高于王权)。虽然在教皇绝罚的威胁下,亨利二世在坎特伯雷向僧侣们做了忏悔,但这也埋下了教士们对王权的深深的不信任。
王权自身的脆弱性在新王继任时都会大爆发,而财政困难和军事失利会雪上加霜。亨利二世之后,狮心王的高额赎金给人民和贵族带来沉重负担,再之后,失地王约翰又在欧洲作战连番失败,面对从贵族到教廷联合一致的要求权利的逼迫,就再也无法强硬起来。坎特伯雷大主教起草的《大宪章》大部分条文只是重复了《自由宪章》,但对王权的边界给予了清晰明确的划分。从此,王权无法进入贵族们的私人财产和土地,王权也无法干涉教会内部的自由选举和人事任免,所有审判,即使是王权主持,也必须遵循法律的程序和原则。之后虽然还有连番博弈起伏,但成文的大宪章和约翰失去大部分欧洲领土的事实,让英国走向了一条完全不同于欧洲大陆的发展道路。
约翰王在贵族和教士们的胁迫下签署大宪章戏剧性的结果之一是,当王权被封建削弱的同时,也获得了人民赋予的合法性,就不再需要教权来肯定其合法性,这也预示了教权彻底离开了政治舞台的时代即将到来。贵族们与国王联合对抗罗马的行动甚至得到人民的理解。从16世纪开始的一系列宗教改革,到17世纪初,詹姆士一世钦定的英文版圣经问世,不列颠从地理,政治到信仰全面脱离大陆的趋势就无法逆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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