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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拉尼奥:最后的访谈
罗贝托·波拉尼奥
64个笔记
◆ 引言: 孤身在众幽灵间
>> 在这个世界做一名作家,就和做一名侦探一样危险,须得行过坟场,对视鬼魂。
◆ 关于作家
>> 他全部作品中的重大主题,就是艺术与罪恶、职业与犯罪,以及作者本人与极权主义国家之间的关系。
>> 《遥远的星辰》(1996)通过描写一位变成连环杀手的诗人,力图解读智利死亡者和失踪者的历史。《荒野侦探》(1998)褒扬一群年轻诗人,他们在墨西哥的“肮脏战争”年月,与政府豢养的作家对垒。《护身符》(1999)以一位中年诗人为中心展开,他因为躲在洗手间而在1968年政府对墨西哥自治大学的武装入侵中幸存下来。《智利之夜》(2000)描写一场文学沙龙,作家们在一座房子里开派对,而异见者也在同一个地方遭受折磨。波拉尼奥的最后一部作品,在他身后发表的《2666》,也是来源于一条可怕的新闻:自1993年以来,在墨西哥奇瓦瓦州,尤其是华雷斯城,有超过四百三十名妇女和女孩被谋杀。
>> 波拉尼奥透露,他写的一切作品,在某种程度上都是“一封爱或告别的信笺”,献给死在拉丁美洲“肮脏战争”中的年轻人。
>> 他写《2666》的野心更为宏大:为过去、现在和将来的逝者,撰写一部验尸报告。
◆ 关于罪行
>> 波拉尼奥曾写道,在美洲,所有现代小说都萌生于两个源头:《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和《白鲸》。
◆ 关于那位记者
>> 他最喜爱的书有杜鲁门·卡波蒂的《冷血》、诺曼·梅勒的《刽子手之歌》和汉斯·马格努斯·恩岑斯贝格的《政治与犯罪》
>> “你置身地狱,”他说,“你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被选中,从而活了下来。”这地狱之火烧尽了他的许多关于责任和正义的陈旧错觉,让墨西哥的黑暗之心袒露出来。
◆ 关于那只山羊
>> 他们都是献身于阅读和泅泳于深渊的独行者。在这个世界做一名作家,就和做一名侦探一样危险,须得行过坟场,对视鬼魂。
◆ “文学不只止由字词构成”
>> 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我们停泊在某本书中。
一座图书馆,就是人类的隐喻。
>> 你要做的是变整洁一点,耳目全开,努力接近语言。
>> 革新艺术和改变世界是兰波的事业所追求的,还有重造爱。从内心里,让生活成为一件艺术品。
>> 你猜得一点没错。我反对一切事物。反对纽约和莫斯科,反对伦敦和哈瓦那,反对巴黎和北京。我甚至为激进主义必然带来的孤寂而心怀恐惧。
>> 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我们停泊在某本书中。一座图书馆,就是人类的隐喻,或是人类最好面向的隐喻;同理,一座集中营,正是人类最坏面向的隐喻。一座图书馆,就是毫无保留的慷慨。
>> 尽管如此,像《堂吉诃德》那样的作品,经受得住最糟糕的译者翻译。实际上,它经得起刻意毁损,大量书页的缺失,甚至一场灾难般的暴风雨。这样,即便面对这一切针对它的事物——糟糕的翻译,残缺和毁损——任何版本的《堂吉诃德》,对于一个中国或非洲的读者来说,仍会显得蔚为大观。在路上我们可能会丢失很多,这没有疑问。但无论怎样,那或许就是它的命运。
◆ “阅读往往比写作更重要”
>> 不想等待,就去写作。
>> 有了波拉尼奥,文学——这个拥有难以言明之美的炸弹爆炸,摧毁又重建——应当为自己最美妙的创造物之一而感到骄傲。
>> 幻想主义——阿道夫·比奥伊·卡萨雷斯,最好的科塔萨尔,还有现实主义——巴尔加斯·略萨,特雷莎·德·拉·帕拉。
>> 神圣的传统告诉我们,拉丁美洲南部是幻想主义流派的大本营,而北部是现实主义流派的中心。
>> 你的小说和叙事是虚构的——这是幻想主义——还有对现实尖锐的批判性思考——这是现实主义。若再发展这一推论,我会想到这是因为你曾身居拉丁美洲的两个地理边界——智利和墨西哥。
>> 欠发达的经济只容得下宏大的文学作品。较小的作品,在这个单调乏味或末世预言似的背景下,是难以企及的奢侈。
>> 涌过拉丁美洲文学世界的电流是相当无序的。我不会说它衰弱,因为它会突然冒出火花,从一端到另一端点燃大陆,
>> 一切划分法都随意而武断:不存在不含幻想的现实主义,反之亦然。
>> 在某种意义上,一切文学都是政治的。我想说,首先,文学是对政治的思考;其次,文学也是一个政治议题。前者影射现实——影射我们称为现实的噩梦或美梦——两者最终都结束于不仅是文学还有时间的死亡或毁灭。后者涉及那些零零碎碎存活和坚持下来的东西,涉及理性。当然,虽然我们知道在整个人类层面的事物中,坚持是一种幻象,而理性只是阻止我们堕入深渊的易碎的栏杆。
>> 如果我有什么理由不写作的话,那就是出于敏锐的感觉。对我而言,写作意味着让自己陷入战争地带,剖开肚子,对付尸体的残骸,还得冀望战场完好无损,自己也能活下来。
>> 小说的内部进程以一种古典方式推进:一个寓言,一种假象,取悦读者,同时,让他或她成为同谋者,一起撕开作为小说家的你以高精确度叙述出来的背景中的事件。
>> 就拿我自己来说,身为作家是开心的——不,开心这词儿不合适——这是一种也有某些有趣时刻的活动,但我知道其他一些更好玩的事情,就跟文学让我觉得好玩的方式一样。
>> 对我而言,“写作”一词正是“等待”一词的绝对反义词。不想等待,就去写作。嗯,我很可能也错了——写作也有可能是另一种形式的等待,或拖延。我喜欢反向思考。
>> 形式追求的是一种诡计;故事追求的是一种险境。或者用一个智利乡间流传的隐喻(不怎么好,如你所见):不是我不喜欢险境,我只不过更喜欢在一座桥上看到它们。
>> 自画像需要某种自我,一种一遍又一遍审视自我的自主意愿,一种对自己是谁或曾经是谁的强烈兴趣。
>> 现实以下主义是墨西哥的达达主义。
>> 作家不应该把自己看得比作品还重要
>> 无论什么情况,重要的是一直读诗。这比写要重要,你不觉得吗?事实就是——阅读往往比写作更重要。
◆ “体位是体位,性爱是性爱”
>> 死亡的沉默是最糟糕的沉默……
它切断了本可以成为和永不会成为的界限。
>> 如果由我来决定,我愿意活到一百岁,这样就能永远保护我的孩子。
>> 全体一致总让我大为恼火。每当我意识到全世界都一致同意一件事的时候,每当我看到全世界都齐声咒骂一件事的时候,某种东西就会浮上我的皮肤表面,让我说出拒绝。这可能是我婴儿时期的创伤。我不认为这是什么让我骄傲的事。
>> 无论如何,我的主要兴趣是活得像个诗人。对我来说,身为一名诗人意味着得是革命性的,愿意彻底接纳各种文化和性的表达,最终,愿意彻底接纳一切与毒品相关的经验。宽容意味着——不仅是宽容,一个我们不太喜欢的词——“世界大同”,一种纯粹乌托邦式的事物。
>> 写文章常常需要更多工作,而我们反对工作。除此之外,我们不知疲倦地懒散。没有哪个人能让我们工作。我只有在别无选择的时候才工作。此外,我们接受节俭生活。我们是彻底的斯巴达人,收入微薄,但我们同时也是雅典人和鸡奸者,方方面面享受生活,贫穷又奢侈。
>> 聂鲁达正是我在二十岁时假装出来的样子:不写作但像诗人一样生活。聂鲁达写了三本很好的书;剩下的绝大多数都很糟糕,有些真的跟感染病菌似的。但他已经像一个诗人一样生活了,而且不仅仅像一个诗人:他表演得像一个太阳诗人,一个诗人国王。
>> “不是向右,也不是向左,也不是在一个静止的中心,而是向前、向上。”
>> 墨西哥是一个充满巨大生机的国家,尽管矛盾的是,它也是一个最常见到死亡的国家。也许正因为生机盎然,死亡才离得如此之近。
>> 批评家可能永远不会重读一个作家的甚至十行文字。也就是说,通过批评来修复沿途的文学景观是有必要的。
>> 我认为批评是一种文学创作,而不仅仅是连接读者和作者的桥梁。文学批评家如果不把自己当成读者,就会把一切抛诸脑后。关于文学批评家有趣的一点,也是我从文学批评中寻求创造力的一点,是他认为自己是读者,一个能够探讨阅读和计划各类型阅读的地方性读者,这是和文学批评所倾向于成为的事物完全不同的事物,就像注释或抨击。
>> “一个人有道德义务对自己的行为和言语负责,对自己的沉默也是如此。”
>> 是的,有文学的沉默。比如卡夫卡的作品,就是一种不可能的沉默。当卡夫卡要求销毁他的文稿时,他选择了沉默,选择了文学的沉默,所有这些都发生在一个文学的时代。也就是说,他完全是道德的。卡夫卡的文学,除了是20世纪最好、最高峰的作品,还具有一种极端的道德性和一种极端的文雅性,而这两者通常是不相容的。
>> 我更担心兰波式的沉默,而不是鲁尔福式的沉默。鲁尔福停止写作,因为他已经写了所有他想写的东西,因为他认为自己无法写出更好的东西,所以他干脆停止写作。兰波本可以写得更好,也就是把他的文字提得更高,但他的沉默引发了西方人的疑问。
>> 死亡的沉默是最糟糕的沉默,因为鲁尔福式的沉默可以接受,兰波式的沉默可以探寻,但死亡的沉默切断了本可以成为和永不会成为的界限,我们永远不会知道了。
◆ 最后的访谈
>> 好吧,我继续生活,阅读,写作,看电影……
我还活着的时候,这面旗帜不会降下。
>> 玛丽斯坦 你的工作室为什么没有空调?
波拉尼奥 因为我的座右铭是“斯巴达式自我的温度”,而不是“阿卡迪亚式自我的温度”。
>> 最后,因为即使在我喝得烂醉如泥的时候,我也从未失去过哪怕是最低限度的清醒,失去过对韵律和节奏的感觉,或是对抄袭、平庸和沉默的拒斥。
>> 玛丽斯坦 是什么让你相信你是一个比叙述者更好的诗人?
波拉尼奥 当我很偶然翻开我自己的一本诗集或散文集时,我脸红的程度。诗集没有让我觉得那么尴尬。
>> 玛丽斯坦 你是否为你受到敌人的广泛批评而流泪?
波拉尼奥 有许多许多次。每次我读到有人说我坏话,我就开始哭,我在地板上爬,我抓自己,我无限期停止写作,我失去食欲,我不怎么抽烟,我去运动,我去海边散步,那里离我家不到三十米,我问海鸥,它的祖先吃鱼而鱼吃尤利西斯: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没有伤害你。
>> 玛丽斯坦 你有没有偷过一本你后来不喜欢的书?
波拉尼奥 从来没有。与偷保险箱不同,偷书的好处是作案前可以仔细检查书的内容。
>> 玛丽斯坦 你担心你的书在畅销书排行榜上的位置吗?
波拉尼奥 最低程度地担心。
>> 简单地说,读者本身就感动我了——这些人敢于阅读伏尔泰的《哲学词典》,我所知道的最愉悦和最现代的作品之一。我为那些阅读科塔萨尔和帕拉的钢铁般的年轻人所感动,就像我阅读它们并打算继续阅读一样。我为那些头下夹着一本书睡觉的年轻人所感动。书是世上最好的枕头。
>> 玛丽斯坦 什么让你觉得享受?
波拉尼奥 看我女儿亚历杭德拉的表演。在海边的酒吧吃早餐,边看报纸边吃羊角面包。博尔赫斯的文学。比奥伊的文学。布斯托斯·多梅克的文学。做爱。
>> 玛丽斯坦 天堂是什么样的?
波拉尼奥 就像威尼斯,我希望,一个到处是意大利男人和女人的地方。一个你可以使用和磨损的地方,一个你知道包括天堂在内什么都不会持久的地方,你知道到最后它会变得无关紧要。
>> 玛丽斯坦 地狱呢?
波拉尼奥 这就像华雷斯城,我们的诅咒和镜子,一个令人不安的映像,映出我们的挫败、我们对自由和欲望的臭名远扬的解释。
>> 玛丽斯坦 疯狂,死亡和爱,生活中这三件事哪一件你做得更多?
波拉尼奥 我真心希望是爱。
玛丽斯坦 什么事让你笑到下巴发痛?
波拉尼奥 我和他人的不幸。
玛丽斯坦 什么事让你哭?
波拉尼奥 同样的——我和他人的不幸。
>> 玛丽斯坦 哪五本书记录了你的一生?
波拉尼奥 事实上,这五本书更像是五千本。我只挑矛尖提一下: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梅尔维尔的《白鲸》,《博尔赫斯全集》,科塔萨尔的《跳房子》,图尔的《笨蛋联盟》。我还应该举出布列东的《娜嘉》,雅克·瓦谢的信,雅里的《愚比王》,佩雷克的《人生拼图版》。卡夫卡的《城堡》和《审判》,利希滕贝格的《格言集》,维特根斯坦的《逻辑哲学论》,比奥伊·卡萨雷斯的《莫雷尔的发明》,彼得罗尼乌斯的《萨蒂利孔》,蒂托·利维奥的《罗马史》,帕斯卡的《思想录》。
>> 玛丽斯坦 关于你的工作,你还从谁那里得到建议?
波拉尼奥 我不听任何人的劝告,甚至不听我的医生。我疯狂地提出建议,但我一点也不听别人的。
>> 玛丽斯坦 这个世界没救了吗?
波拉尼奥 世界是活着的,任何活物都无药可救。这是我们的命运。
>> 玛丽斯坦 如果你不是一个作家,你会做什么?
波拉尼奥 我本想成为一名凶杀案侦探,而不是作家。我对此非常确定。一连串的杀人案。我是那种可以在夜里独自回到犯罪现场的人,不怕鬼。也许我那时候真会变疯。但作为一名侦探,这事很容易用一颗射进嘴里的子弹解决。
>> 玛丽斯坦 你承认自己活着吗?
波拉尼奥 好吧,我继续生活、阅读、写作、看电影,正如阿图罗·普拉特就埃斯梅拉达自杀事件所说的:“我还活着的时候,这面旗帜不会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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