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1
老板娘一边看样子一边说:“她在谢家并不得宠 ,不过女人身边有个钱才狠呢,爱嫁谁便嫁谁,社会一向很奇怪,有什么正义感,尊她们为传奇性女人呢。”
南孙深深悲哀。
朱锁锁为她做了那么多,她都不敢为她辩护几句,为着不吃眼前亏,噤若寒蝉。
饭碗要紧呀,谁不是鉴毛辩色的江湖客,谁去声张正义,锁锁会得原谅她的。
老板娘总结:“同这样一个人在一起,要当心啊。”
南孙挤出一个微笑。
心腹之交 ,也不过是这样,自身的利益,才是第一位。
那个下午,南孙觉得人生没有意义。
她想到祖母说过一千次的,彼得在鸡鸣之前,三次不认主的故事。
她恨她自己,恨足一日。
2
在地下铁路中,南孙才真正欢喜起来,果然是好消息,母亲并不姓蒋,闺名也不叫太太,她是一个人,有血有肉有灵魂,自丈夫去世之后,合同终止,她已不是任何人的妻子,那个身份已告完结,有什么理由再叫她继续为蒋家服务。
人们的思想仍然太过迂腐封建,仍爱看到他人吃苦,但凡自救的人,都被打入奸狡无信类。
3
“不知老太太怎么想,她待我母亲,原本毋须这样刻薄。”
“但你原谅她。”
南孙反问:“有吗?我并不爱她,我只是尽责,像逐个偿还债务,并不涉及感情,我姓蒋,跑不掉。”
锁锁说:“老人也有老人的苦衷。”
“真不过瘾,这世界浑沌一片,还是小时候看的电影 好,人物忠奸分明,就差额头没凿着字,而且善恶到头终有报。”
锁锁笑,“我是坏人,最怕报应。”
4
南孙回避在房间看爱情故事,要紧关头,仍然落下泪来,万试万灵,在现实生活中,有泪不轻弹的时代女性,感情寄托在小说里头。
5
她不是不想为悦己者打扮,但最悦她的是七彩电视,下班以后,她只贪图舒服至上。
6
南孙想到美国一位专栏女作者貌若幽默,实则辛酸的文章:“回顾我的独身生活,像在森林中度过,盲目地自一只野兽的手臂传到另一只,不复回忆,最后如何与一个很多时候看上去似卷尾猿的人在一起,还领了婚姻牌照。我的恋爱生活不是混沌的宇宙,而是进化小径。我错了许多许多次,但同一错误从不犯两次,像一切进化论,我的也自底部开始……”
南孙觉得每个人都有负面,正面越美,观者越是担心另一面的真貌。
7
南孙说;“锁锁是那种难得的全天候朋友,”也不管祖母听懂没有,“我成功,她不妒嫉,我委靡,她不轻视,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8
王永正穿着灯芯绒西装,一表人才,南孙想,同他走出去真是挑战,旁人一定会想,这样好看的男人的女友却不怎么样。
她打开王永正带来的巧克力,老实不客气地吃起来。一方面王永正也看着南孙发呆,这已是他们第三次见面,这女孩子不住令他惊异。
第一次,在外国,她一脚泥泞,破裤,面孔却似拉菲尔前派画中女角,浓眉大眼长发,象牙般皮肤,彼时满园落花,她举脚踢起小径中花瓣,给他的印象如森林中精灵。
第二次,她穿着标准套装,全神贯注与电脑打交 道,肃穆的脸容有一股哀伤,野性长发盘在脑后,但他还是一眼就把她认了出来。
然后是今天。
她身上还有药水肥皂味道,清醒活泼,头发用一只夹子束起,嘴上有一点点口红,看上去心情比较好,选择巧克力的时候,大眼中有一种天真的渴望与贪婪,糖在嘴里融化的时候,她微眯眼睛享受,就差没唔的一声。
王永正心想:就是她了,必要时死追。
9
南孙抬起头一想,“是的。”以前才不是,但磨难使她们长大成熟老练,凡事都不大计较了,并且肯努力叫旁人愉快,即使略吃点亏,也能一笑置之。
不久之前,她同她祖母都不可爱。
说明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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