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曲线杀人案》读书笔记
- 2020-06-24 09:00:27
看似不相干的两件事,有条不理的进行着;一边是和警察逗猫猫得双胞胎抢劫犯,一边是听雪庄被刻意破坏外界联系和外逃交工工具,围困与山庄的7个人,不断的有人死亡;真相:杀人者为同是孪生兄弟的哥弟俩在暗中操控这一切;
《双曲线杀人案》
挑战读者
致读者:
这部推理小说的主要奥秘,在于利用了双生子。
作者为何要预先公开奥秘呢?因为英国作家诺克斯先生的《侦探小说十戒》中第十条,曾经指出“运用双生子的替身术,事先不告诉读者,是不公正的。”也许有人认为这种说法纯属教条主义。然而,作者愿意公正地向读者挑战,所以在此言明其中的奥秘。从而,作者与读者的起点对等了。
那么,请沿着推理的旅途出发吧。
《双曲线杀人案》
事件的开端
二十五年前,正确地说是昭和十九年八月(1944年),在日本某地,诞生了一对男孩儿,由于是一卵性双生子,哥俩外貌无比相似,甚至父母有时也难以分辨。
哥俩在性格上却存在差异。哥哥内向,办事冷静,计划周全;弟弟热情洋溢,是说干就干的实干家。性格的不同,在这里并不具有特殊意义,因为二十五年来,兄弟俩的生活并没有受到性格的左右。
昭和十九年,日本究竟出生了多少对双生子,虽然谁也不知道,但是,可以认为他们哥俩的生活与其他孪生兄弟们的生活没有什么两样。他们都平凡地渡过了二十五年。
昭和十九年八月,日本在战场上的形势正急转直下,节节败退。第二年日本变成了战败国。战后艰难的生活给兄弟俩在心灵和肉体上带来了什么影响,很难一言而语,有一点需要说明。战败不久,他们的父亲死于从战地带回的疟疾,自幼小的时候起,全凭母亲把他俩抚养成人。因此,兄弟俩虽然性情不一,但都深深地热爱着自已的母亲。
二十岁后,兄弟俩各奔前程了,目的是追求各自不同的生活目标。当然,并不是由于兄弟间常见的那种意见的对立及憎恶。
如果他们按照自己追求的目标生活下去的话,或许他俩的一生也就不为世人所知了。可是,有一天发生了一件事。
这件事在社会一般人看来,只不过是司空见惯的一桩小事,而对于这对孪生兄弟,却带来了灾难性的打击,并且改变了他俩对社会、对生活的态度。因为这件事,数载未见面的哥俩又相聚了。共同制定了一个计划。他俩也明明知道,这个计划将被社会视为“邪恶”。
“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干!”弟弟激动地说道。
善于思索的哥哥也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干!”
“社会上的人们太可恶了,所以我要复仇!”弟弟大声叫嚷着。
哥哥虽然认为弟弟用“社会”这一词太笼统不准确,可他害怕胸中的烈火被分散,被削弱,所以对弟弟的话不置可否。
计划曾几度被缜密地斟酌修改。计划成功与否的关键,就在于哥俩是孪生子,身材容貌他人无法区分这一点上。为了计划更臻于完善,他们不仅重新置办了一模一样的衣帽、鞋袜、手套等物品。而且双方都以最快的速度熟悉彼此的生活习性。毕竟分居数载,每人都各自养成了一些独特的语言习惯或动作特点。
两个人在镜中仔细观察着对方的一切。
“如此相象,这个计划肯定成功。”他俩胸有成竹地同时说道。确实他们俩象得无法再象了。
哥俩进行了具体的分工,弟弟是执行计划的主角,哥哥扮演配角。可是谁承担着最大的危险呢?他们自己也拿不准。说不定哥哥的危险更大一些。
“假如一个人死了,死者承担全部罪责。另外一个人若无其事地生活下去。”哥哥说。
“OK!”弟弟点了点头。
一年以后,各项准备工作业已完成,在他们看来,计划已无懈可击,哥俩开始动手了。
《双曲线杀人案》
第一阶段
矢野酒店的老板矢野晋吉,瞟了一眼挂钟,心想该是闭店的时候了。
店里还剩下一位中年妇女,她正和矢野的老婆文子漫无边际地扯着闲话。看样子,这位熟悉的邻居是不想告辞的,准是等闭店后和主人夫妇一起进里间去看彩色电视。
晋吉开始关玻璃门。由于临近除夕,今日生意还算真不错。照此下去,这个年关也许好过一些吧。晋吉想着心思,刚伸手关闭最后一扇门时,眼前倏地冒出了一个身影。
是个二十五六岁的男人,他身着茶色短大衣,衣领竖立着。手上带一副雪白的手套。
“非常对不起。虽然您打烊了,我还是想买瓶威士忌。”那男人面带微笑。他一笑,露出了健康的洁白牙齿。
晋吉不认识他。因为最近这一带不断增建公寓,住在那里的月薪职工们,经常在快关门时才出来买次日早晨的菜和酒。所以晋吉还是打开门,放他进到店里。
“方瓶威士忌吗?”晋吉问道。
文子和那位邻居瞅了一下那客人的脸,马上又东家长西家短地拉呱起来。
“不,小扁瓶的。”那男人说着,用戴着手套的手接过去,塞进了大衣口袋,“另外,还想要一样东西。”
“下酒的鱼干,对吗?喝威士忌,来点儿干酪不好吗?”
“不,还是来点儿钱好。”
“钱?”晋吉惊停地望着对方的脸。
“是啊,钱,Money!”男人嗤嗤一笑,“我是在说想要钱,老家伙。”那男人右手伸进口袋,掏出乌光锃亮的手枪。雪白的手套,乌黑的手枪,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不由得让人脊背发凉,头皮发麻,“预先声明,这家伙可不是玩具哟。”那男人不动声色,冷漠地说道。
晋吉和他老婆文子,还有那位邻居,顿时浑身颤栗,面失血色。
那男人愈是不动声色,愈是令人感到格外恐怖,晋吉是个大块头,平日爱吹自己力大无比,可现在如何呢?他的小腿肚子已经抽筋了,哆嗦着的嘴唇吐不出一句话来。
“我想,您还是快点儿把钱交出来!”那男人依然冷漠无情地说。
晋吉用抖瑟的双腿移动着高大的身躯,乖乖地把当天的货款摆到那男人面前。
“不少哇!生意还不赖嘛。”那男人满意地说着,用左手把纸币和镍币统统塞进口袋里,“本来不愿意干这种事,世道不好,我也是迫不得已呀。请勿见怪。再见!”那男人说完,从容不迫地扬长而去。
晋吉他们三个人呆呆地站在那儿好一阵子,就象寺庙里的泥胎一般。
“你!警察!”文子最先发出刺耳的尖叫。
晋吉这才如大梦初醒,炮弹出瞠似地奔到电话跟前报警;“是强盗!快来人哪!货款全被抢跑啦!”
户部京子决定明年秋天跟森口克郎结婚。她和森口是在早晨的通勤电车里认识的。
京子家住中野,乘中央线电车前往东京站。森口也住在中野附近的公寓里,也是乘中央线电车到位于神田的贸易公司上班,他们是同一电车的乘客。他们天天在中野车站和电车里相遇,四目传情,久而久之便产生了恋情。后来,经过看电影、吃饭这一整套必然的程序,就订婚了。
森口本来可以晚三十分钟出勤,可是他为了见到京子,每天早上故意提前半小时搭车。后来森口把这件事告诉了京子,使京子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京子认为自己与森口的恋爱是十分罗曼蒂克的,而旁人看来,在拥挤的电车里萌芽的爱情,不过如此而已。
京子是东京八重洲口某钢铁公司的打字员,今年二十三岁。虽然称不上是美人,可是也说不出哪儿不顺眼。她只不过是一个相貌平常的女办事员罢了。
森口克郎也大同小异,是个平凡的人物。尽管大学毕业,却非出自知名学府,在单位里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月薪职员,并不受人重视。他喜欢玩麻将。
京子对其平凡的人生,心安理得,任其自流。她并不期望创造出惊人的业迹而闻名天下;相反,也不愿意干坏事而叫人厌恶。这种知足者常乐的心理,在森口身上也看得出来。
京子与森口,曾在定婚前一次,定婚后两次,加起来一共发生过三次两性关系。他们这等程度的情事,在现代社会里,似乎不足为怪,至少不能说明京子是个不检点的女人。
今年,他们都将以独身的身份度过最后一个新年了。京子和森口还没有确定到哪儿去如何来度过这个年假。两个人都想去滑雪,可他们又舍不得花钱。
结婚的时候,明摆着各方面花销都需用钱来打发。首先两个人需要一个住处,起码是一个有两房室带有厨房和卫生间的单元,另外还想买一部汽车,哪怕是半新不旧的也好。思来想去,确实感到手头有些拮据,入不敷出。因此,两个人都不想为了新年度假而动用存款。甚至连年终奖金也打算统统储蓄起来。
俩人曾幻想过:若是运气好,猜中哪个广告的头彩,去进行一次免费滑雪旅行该多美啊!所以每逢见到那类猜中某个谜语,即招待赴北海道滑雪旅行的广告,两个人总要买上几张明信片填好了发出去。遗憾的是他们一次也没有中彩。
那一天,京子下班后在茶馆与森口幽会,他们又想入非非的谈论起种种不花钱就能过年的方法。谈论得最多的还是想免费去滑雪旅行一次,因为他们花自己的钱去滑雪旅行实在有些心疼。所以和往日一样,空谈一通不了了之。
出了茶馆,两个人看了场电影。京子回到家时,已经十一点多钟了。父母已经入睡,她走进餐厅,发现餐桌上孤伶伶地摆着一个白信封。
京子一面喝茶,一面拿起信封翻过来看着。信是由“宫城县K镇观雪庄”发来的。她还没有听说过“观雪庄”这个名字,无非是旅馆或者饭店。京子到目前还没有去东北旅行过。总而言之,好奇心促使她很快地拆开了信封。
一拆开信封,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本彩色的导游册。封面是一幅彩色照片:一幢孤伶伶的二层楼建筑,犹如一叶扁舟游戈在那茫茫无涯、波涛跌宕的雪海之中。
照片下方注释着:这一带海拔一千米左右,雪量丰富,最适宜滑雪旅行。接着便是“观雪庄”旅馆本身的介绍。京子心想,哦,这就是“观雪庄”呀。唉!旅馆的社施再华丽,周围的降雪量再丰富,不给钱还是去不成。纯粹是广告宣传,自己与这一切是无缘分的。她有些惆怅地合上了导游册。
后来她又查看了一下信封,从里面抽出来一张便笺。便笺上印有几行字,只“户部京子女士”是用笔书写的。
户部京子女士:
突然致函,不揣冒昧。敝店在纪念开业三周年之际,决定免费招待数位家居东京者来饱赏雪国风光。旅费、住宿资、伙食费等均由敝店承包。
敝店意在通过诸位雪山之行,回京后广为口头宣传。故此,敬请诸位光临。
冬季积雪甚深,公共汽车停运,到达K站后,请电话联系,敝店备有走雪车赴东北线K站迎接。
招待期限自十二月三十日至明年元月三日止,共计五天。敝店为欢迎各位光顾,正在积极筹备,万望赏光。
随函邮去K站的往返车票,请用。
观雪庄主人
信封里确实有至东北线K站的往返车票。京子迎着灯光观察着那张车票。虽然不相信车票是伪造的,她总觉得这件事太蹊跷,简直是梦幻一般。
京子仔细琢磨了一下,她不觉得是有人故意伪造车票来和自己闹恶作剧。这肯定如信中所云,是一种宣传手段,企图利用几名游客在东京做口头宣传而已。
京子开始饶有兴趣地童新翻阅导游册。既然一切费用均由“观雪庄”负责,当然就该对旅馆的设施表示关心了。
“观雪庄”是一幢钢筋混凝土结构的二层楼,看样子房间不太多。导游册上注明“观雪庄”有温泉和滑雪设备。但是,上山没有电缆车。京子心想,没有电缆车也好,便于彻底地和雪打交道。一句话,一切都免费。京子已是欣喜若狂了。
“世界已进入广告时代了。”京子乐孜孜地自言自语道。广告时代也不错嘛,飞来了一封如此幸运的信。美中不足的是请柬只一份,森口怎么办呢?如果去的话,最好是二人同行。
翌日早晨,在拥挤的电车里,京子和森口被紧紧地挤在门边。尽管与中央线平行还有地铁,但是高峰时间的电车里,依然拥挤不堪。
京子高兴而又遗憾地把“观雪庄”来信一事告诉了森口。
“那种请柬,我也收到了一份呀。”森口高兴地说道。
“我还想过,光付你一个人的费用,咱们是可以去一趟的哩。真没有料到你也收到了一份;真是天赐良缘哪!”
“那么,咱俩去吗?”
“当然去喽。免费去滑雪旅行的机会,千载难逢啊!可是,为什么单单向我俩发请柬呢?”京子歪着脖子纳闷。
“信里不是写着么,从家居东京者挑选的呀。”
京子回忆着信中的词句:“可是,写的是邀请数量吧,如果我们俩被逸中一个,倒容易理解,两个人都被选中,就有些奇怪啦。”
“虽然说不准,‘观雪庄’是不是想在被邀的游客之中,加入一对年轻情侣,使这次旅游增添些色彩呢?或者是——”
“是什么?”
“或者是我的哪位朋友搞的名堂。”
“什么名堂?”
″我曾把咱俩订婚的事,告诉过几位好友。也许是为了祝贺我们,他们隐名埋姓,请我们到雪山去旅行哩。”
“嗯——”
“总而言之,我们去看看吧。”
“哎,当然要去啦。”京子点了点头。
车到站了,车门一打开,京子和森口与往日一样“轰”地一下子被拥了出来。
《双曲线杀人案》
第二阶段
“兰蝶”百货店这时已经闭店,店员大都回家了,办公室里只剩下店主蛟岛和会计正在统计货款。
算完帐,蛟岛用橡皮筋把钱束扎好,刚要放入手提保险盒里。突然一个陌生男人闯进屋来。天知道那个人是怎么进来的,那个人一进门便把乌光锃亮的手枪对准了蛟岛和会计。
“把钱拿出来!”那男人不动声色地命令道。
那男人约莫二十五六岁,身着茶色短大衣,衣领竖立着。手上戴着雪白的手套,紧紧握着一支手枪。
会计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身子,企图偷偷地挨近警铃。那男人一眼看穿了他的动机,冷不防用枪身猛击他的头部。只见“吭哧”一声,会计瘫倒在地上了。
“混帐东西!”那男人骂了一句,还轻蔑地“啧”了一声。
蛟岛的脸色变得象纸一样白:“别,别杀我。”
“我只要钱,不要你的命。”那男人说着把五十万元左右的货款漫不经心地塞进了衣袋。然后,他笑嘻嘻地说,“喂!气恼的话,怨这个社会吧。我干这种事,归根结底一句话,因为社会不好。”那男人说完这句话,使和来时一样,象幽灵似地消失了。
那男人消失之后,蛟岛一个箭步窜到电话机眼前。大约过了五六分钟,警车、救护车相继赶来。会计马上被救护车送往医院了,他的生命虽然没有危险,不过脑袋上还是缝了好几针。
警察听蛟岛介绍了遭劫的情况后,立即问道:“那个家伙身高一米七二左右,四方脸,浓眉毛,是不是?”
蛟岛略一愣:“对,一点儿都不错。这么说,你们早就知道罪犯家住在哪里,姓什名谁啦?”他心怀侥幸地反问了一句。如果情况是这样,也许被抢去的五十万元还能追回来。
一位中年警察晃着脑袋:“不。知道的没有这么清楚。昨天和前天曾连续发生抢劫案,估计都是那个家伙干的。最初是酒店,其次是家俱店,今天又抢了你这儿。”
“真是一个人干的?”
“大概不会错吧。因为长相、服装、手法完全一致。而且抢完钱后,都要留下几句什么‘社会不好’之类的话语。”
“既然是一个人干的,有这么多线索,可能容易逮住他吧?”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现在正绘制侦缉像片,希望你也协助一下。”警察说。
次日,蛟岛被叫到侦察总部。前两起案件的受害者也来了,一同协助警察绘制罪犯的侦缉像片。
往常,绘制侦缉像片时,目击者之间往往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分歧,意见很难统一。而这次绘制工作异常顺利,目击者们无任何争议。
其原因有下列几点:
一、因为罪犯的容貌颇具特征。四方脸,浓眉毛。所以每个受害者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二、罪犯连续抢了三家,因此受害者提供的形象鲜明准确。
三、罪犯连续三次作案衣着完全一样。而且逃走前留下的话语也大致相同。
四、罪犯在明亮的灯光下,毫不掩饰自己的面目,连口罩、墨镜都没有戴。
头两条可以认为是本案的幸运,而后两条则出乎寻常,耐人寻味。侦缉像片绘成之后,在侦查总部的刑警中间,后两条成了议论的中心。
“实在莫名其妙。”一名刑警歪着脖子说,“茶色短大衣,白手套,手枪,临行留言。这个罪犯简直象在演戏一样,这一切不象是故意让人们记住他这个演员吗?”
“是的,三次都满不介意地把嘴脸暴露在亮处。作为罪犯,这一点确实异乎寻常啊!戴上一副墨镜,或者捂上个大口罩,相貌就变得难以辨认了嘛。况且现在这个季节,既使戴上大口罩也不足为奇呀。”另一名刑警也面带困惑地附合着。
“这也许是罪犯的一种独特的习惯吧。”又一名刑菁提出自己的疑问,“他在其它方面却十分谨慎哟。例如三次作案都戴着白手套,没漏过一回。说明了他不想留下指纹。”
“为什么面部可以随意让人看,而绝不留下指纹呢?按理说面部和指纹同等重要啊,应该用墨镜、口罩把面部遮住才对呀。”
“难道是企图叫人们记住相貌,尔后作整容手术改变脸型么?”
“可是,现在的整容技术,不可能完全改变脸型。再说整容医院见到通缉像片,不就一下子败露啦,整容这一点说不通。”
后来,议论百出,众说纷纭,但没有结论。然而,刑警们并没有因为罪犯的行动有些让人费解,倒认为这次连续抢劫案难以侦破。由于绘制成了侦缉像片,三个案件的受害者都异口同声地说和罪犯一模一样,所以刑警们反倒觉得破获此案是轻而易举的。另外,从犯罪者的心理来分忻,罪犯完全可能在近日内犯下第四件罪行。那时候,将是该犯的落网之日了吧。
“今天是十二月三十日吧?”一名刑警瞥了一眼日历乐观地说,“今年剩下最后一天了,争取年内逮住这个罪犯。”
京子和森口乘十二月三十日的夜班车前往东北的K站。由于去东北地区滑雪和回乡过年的旅客,列车上拥挤不堪。虽然这样,因为两个人很早就来排队了,所以占到了两个靠窗的席位,他俩对面而坐。他们把旅行包塞到座位底,又掏出那个请柬读起来。
一直到昨天,心里还总有点儿不踏实,生怕是某人搞的恶作剧,现在一坐上东北线的火车,仿佛旖旎的雪山风光近在眼前了。
“若是这家旅馆的设施和服务态度好,度蜜月时还去,好吗?”京子有些娇羞地对森口说。
这时,坐在森口身旁的一位女人,突然朝他俩搭汕道:“请问——”这个人年龄和京子相仿,身穿天蓝色的夹克,同样颜色的喇叭裤。脸上施着红粉,给人一种轻浮风骚的印象:“那是‘观雪庄’旅馆的请柬吧?”
“是啊!”森口回答。
那女人微微一笑:“太好啦!”
“什么太好啦?”
“我也收到了同样一份,现在正是去那儿哩。”女人似乎不拘小带,用亲呢的口吻说着,把叠成两折的信封递给京子和森口看。的确和京子他们收到的请柬一个样。
京子迅速地瞄了一眼收信人的名字——太地亚矢子:“您姓夫陶吉?”
“这两个字读它吉,这个姓的读音有点稀奇吧。”太地亚矢子吃吃地窃笑,“二位已经结婚了?”
京子对于这种试探性的问话产生了轻微的反感,可是森口却笑嘻嘻地回答说:“我还是单身汉哩。”
“但是,我们明年秋天就结婚。”京子急忙插了一句。她也没料到自己的语气这般生硬。可能是由于森口在另一个女人面前卖弄“我还是单身汉哩”的缘故,也许是见这个女人不太正经产生了戒心。总之,京子心里有些不自在。
“是吗?”太地亚矢子的脸上挂着微笑,“真羡慕你们啊!能不能告诉我你们的尊姓大名?”
“我叫户部京子。”
“我,森口。”
“噢,京子小姐,小森口啊!”
京子一听叫“小森口”这种称呼法,心里对这女人更加厌恶。森口本人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乐滋滋地嘻笑着。京子又恼怒了。心里直犯嘀咕:初次见面,就在陌生男人的名字上冠以“小”字,如此轻浮,肯定是酒吧、夜总会里的女招待。
京子并非对女招待抱有成见,这样随便地与陌生男人用亲呢的口吻搭话,虽然可能是出自习掼。不过向森口献媚确实令人反感。
“小森口做什么工作呀?”她还一个劲儿地那么叫着。
京子心想,假如森口这时候顶她几句就好了。但是森口依然笑嘻嘻地对那女人说:“微不足道的小职员呗。”
“职员也是我们那儿的常客嘛。”
“常客?太地女士作什么工作?”
“请猜猜。”
“不好猜。是酒吧的女招待?”
“非常遗憾。”亚矢子装腔作势地耸了耸肩膀,随后拿出一张椭圆形小名片递给森口。
京子故意装出不屑一看的神情,森口一看,傻乎乎地“啊”了一声,便把名片递给了京子:
新宿·紫土耳其浴室·亚矢子
京子一见“土耳其浴室”几个字,就仿佛强烈地感到一股性生活的味道。大概是关于浴室内幕的报道读得太多了的缘故吧。
车箱内人多嘈杂,暖气放得太足,使人觉得闷热。
“真热啊!”说着,亚矢子便脱掉了上衣。
京子本来也打算脱掉上衣,不知怎么解扣子的手又停止。她看着丰满的亚矢子,有些嫉妒。京子自己安慰着自己:哼,准是戴的假胸。
亚矢子用染成银色的手指,点燃了一支香烟:“为什么选中我们呢?”两眼望着京子和森口的脸说,“如果来的全是我们这样一些年轻人就好啦。可以痛痛快快地玩一场。”
“旅馆是为了宣传嘛,怎么能光请年轻人呢?”不知怎的,京子总想反驳亚矢子的话。
亚矢子没有争辩,点了点头并附合地说:“可也是啊!”她把脸朝向窗外,突然大声叫了起来:“雪!”
通过列车上的灯光看去,那窗外变化无穷的雪景隐隐绰绰,别有一番风韵。不知不觉中,列车驶进关东平原的中心了。
京子紧紧地把脸贴到车窗玻璃上,欣赏着外面的夜景。啊,辽阔的原野,银装素裹。松柏变成了银白的珊瑚,屋顶都戴上了漂亮的雪帽,太美了。今年东京还未降雪,所以京子着了迷似地欣赏着夜间的雪景,很快把对太地亚矢子的不快忘得一干二净了。
过白河不久,京子他们乘坐的车箱里发生了一场小小的风波。
四个一起的年轻人,占据着座位酗酒闹事,并殴打了一位好言提醒他们的中年男人。混乱的车箱里,出现这类事情是家常便饭,其它的乘客们佯装不知,置之不理。京子和森口也仅仅是从座位上站起来,踏起脚瞅了一眼就又马上坐下了。亚矢子也只扭了一下头,嘟哝了一句:“胡闹!”三个人都立即忘却了这场小风波。亚矢子合上眼睛睡着了。
“讨厌!”京子嘴巴凑到森口耳边悄声说道。
“讨厌什么?”
“和土耳其浴室的女人在一起呗!”
“唉呀,那有什么。”
“你当然没有什么啦。”
“哎?”
“被这种女人一口一个叫‘小森口’地叫着,你就象丢了魂儿似的。”
“别瞎说!”森口轻轻地耸了耸肩胛。
京子还是不太放心,又抓紧时机叮嘱着:“你若是对她再这么暖昧的话,我可不依啦。”她说完之后,可能心情舒畅多了,也渐渐进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列车已快到K站了,窗外晨光熹微。
K站是个小车站,在这儿下车的旅客包括京子他们才五六个人。一走出剪票口,车站前面横着一条小商店街。天虽然没下雪,但是满地的积雪都结成了冰。
东京的大街小巷,早已是一派年尾的繁忙景象,而这个小镇,仿佛还在雪中鼾睡。仅仅那些装饰在商店门前的松枝,告诉人们今日是除夕了。
“原来是乡下。”森口喃喃自语道,但声音中没有失望的色彩,倒不如说他因为游客稀少而感到高兴。
“真冷呀!”亚矢子仍大声地吵着。
京子挽着森口的胳膊对他说:“该给旅馆挂电话了,好快来接我们。”森口用车站的电话,按导游上的号码给“观雪庄”挂了电话。
这期间,亚矢子好奇地看着土产商店的陈列橱窗。
京子身体紧贴森口,倾听着话简中传来的声音。
“我是‘观雪庄’。”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森口和京子不由得相互注视了一下。因为在他们的印象中,旅馆老板都是些老头儿呢。
“我们是接到请柬而来的。”森口说。
“贵姓?”
“森口,还有户部。另外太地亚矢子女士也一起来了。”
“您们正在车站吗?”
“嗯!”
“马上去接诸位。不过,说马上,起码也要过两个小时左右。”
“两个小时?“
“嗯。正如导游册上写的。由于雪深,只能用履带式走雪车去接。这期间,请您们到站前茶之屋餐馆休息。我已经跟那里打过招呼啦。”
站前“茶之屋餐馆”就在车站对面,所以,一抬头就看见了。京子和森口催促着光瞧不买的亚矢子,快步朝餐馆走去。
大概因为是清早,餐馆里没有顾客,但是店里却生着一个很旺的火炉。五十二、三岁的店老板热情地迎了出来,森口一提“观雪庄”,他马上露出和蔼可亲的微笑:“听‘观雪庄’说过啦。敝店虽然作不出什么名莱,但是诸位喜欢吃什么,请毫不客气地吩咐。‘观雪庄’交待过,一切开销统统记‘观雪庄’的账。”
“是吗?那么,我来一份这个店最贵的饭菜。”亚矢子眉开眼笑地说。
“我们是不是跟她一样要?”森口小声地问京子。
“别处处显得那么市侩庸俗。”京子这么说,既是为了教训森口,更主要是为了刺刺亚矢子。
结果,亚矢子订了800元的炸猪排盖交饭。京子和森口只要了价钱一般的200元的客饭。店老板吩附伙房后,自己坐到火炉旁,陪着三位客人聊天。
“乘刚才那趟车来的?”
亚矢子“哎”了一声,并点了点头。接着她好奇地打听道:“‘观雪庄’的主人,是怎样一个人呀?”
“怎样一个人,嗯——是个普普通通的男子汉哪。不过,在那种深山里开设旋馆,可能多少有点古怪吧。”
“年轻人?”
“二十五、六岁。”
“美男子?”
“这个嘛,是个美男子吧。听我的丫头那么说过。”
“有妻室吗?”
“没有。据说是单身汉。”
“嗯——”亚矢子用鼻子发出妍声娇气的声音。她那副娇态,似乎表示她开始对年轻独身的旋馆主人发生兴趣了。
京子一见她那轻浮下贱的德行,立即就蹙起了双眉。不过转念一想,只要她不纠缠森口,却值得庆幸哩。
菜饭端上来了。森口边吃边和店老板聊天。
“走雪车从‘观雪庄’开到这儿,说是要两个小时?”边吃饭边讲话是森口的习惯。京子很不喜欢他这一点。
“差不多得用那么长的时间啊!因为‘观雪庄’在深山里嘛。”店老板说着话,一边往火炉里加煤,“一到十月末,一般车辆就不通了。这一带雪很深,只有走雪车才能通行呀。”
“这一带只‘观雪庄’有走雪车?”
“是的。我们这个镇想买一辆,可是穷乡僻壤,拿不出那么多钱。”
“那么说,一旦旅馆的走雪车发生故障,我们不是回不来了么?”
店老板笑呵呵地说:“不必操心。还有电话哩,再说用滑雪板也能滑到这儿嘛。”
“困在雪中才有趣喔。”亚矢子插了一句话。
京子虽然没有吭声,不过心想,如果真被困在雪海之中,一定充满神奇浪漫的色彩。
过了两个多小时,店外传来“咔喳咔喳”的履带声响。
“走雪车来了。”店老板说。
三人离开火炉,来到屋外。走雪车停在离餐馆五、六米的地方。屐带,甚至车身上都沾着雪,仿佛在炫耀途中的积雪深度。车门开了,走下一位高个子青年。纯白色毛衣穿在他身上,既合时又合身。他慢慢走近三个人,热情地招呼道:“啊!欢迎!欢迎!我是‘观雪庄’的早川,欢迎诸位来做客。”
他们谢过店老扳,一行四人先后钻进箱式走雪车里。里面较宽敞,可以舒舒服服地容纳五六个人。暖气装置把车箱烘得暖乎乎的。
“这辆车和日本南极探险队用的一模一样。”早川发动着车,一边洋洋得意地向三个人介绍道。
最近才领到驾驶执照的森口,特意挪到助手席,观察着早川开车的动作。
“跟普通汽车有点不同呀?”森口发问道。
“和坦克一样,容易操作,机械简单,所以故障也少。”早川笑了笑回答说。
亚矢子露出对走雪车的机械毫无兴致的表情,眺望着车外的雪景。突然间,她朝早川的背影发问道:“您按什么标准选中我和他们来‘观雪庄’作客呢?”
早川目视看前方,反问了一声:“想知道那个标准吗,“亚矢子把手搭到司机坐椅背上,下巴搁在手上:“嗯。非常想知道。”
“对不起,关于这一点我打算暂时保密。”
“为什么?”
“因为想叫你们当谜语猜。”
“猜谜语?”
“嗯。我这次只招待六位家住东京的客人,并非胡乱点名的。由于六个人中有一个共同的理由,所以才被选中。这一点,我希望诸位在回去之前猜猜看。”
“猜中了怎么办?”
“是啊!谁猜中了给谁十万元。“
“十万元!”亚矢子的眼睛闪烁着亮光,京子瞧不起!也那副贪婪的样,心想不愧是招待行业的女人。可是,京子自己也觉得十万元确实诱得人心旌摇动。已临近婚期,钱是愈多愈好哇。森口此时此刻的心情肯定也一样吧。
亚矢子睁大着眼睛向上瞧着问早川:“就是说,我和这二位之间也有某些共同点喽?”
“完全正确。“早川点点头。
京子和森口四目相视。心想,我们和浴室女郎到底有何共同点呢?京子不愿意拿自己和太地亚矢子这类女人相提并论,另一方面又渴望发现和她的共同点,十万元还是具有很大魔力呀。
“有什么共同点呢?”森口歪着头苦思冥想,“不好猜啊!低薪职员,女办事员,浴室女郎,职业不象共同点呀。”
亚矢子说:“是不是年龄一样?我二十四,明年是我的属相。”
“我二十三岁。”京子为了强调自己比她小一岁,大声地说道。
“我二十五。看来年龄不是我们的共同点。”
“唉!实在猜不出来了。”亚矢子遗憾地耸了耸肩膀。
森口抱着胳膊,寻思了片刻:“也许是——”话刚一出口,又象不好意思,便“嘿嘿”地笑起来。
“是什么?”京子看着森口的脸,“别装腔作势了,痛痛快快地说吧。”
“算了,不说啦。免得招惹大家扫兴。”
“看来是个有趣的想法吧。”早川朝后视镜中映出的森口笑了笑,“有什么高见,讲出来听听不好吗?”
“本来,我猜着猜着,忽然想起一本外国推理小说。”
“什么情节?”
“某孤岛上,几位游客一个一个地被杀害了。乍一看,尽是毫不相干的人,而他们为什么连续被杀害呢?”
“为什么?”
“因为那些被害者曾在某地无意中得罪了凶手。”
“少胡说八道!”哀子赶忙捅了捅森口的腋下,“照你这么说,我们简直是象为了被杀而来的了。”
“所以,我才不想说出这个想法,怕惹得大家扫兴嘛!”
“真叫人毛骨悚然!”京子还在生气。
早川出面调解一番:“作为故事看挺有趣。那么,三位有没有干过令人憎恶的事呢?”
“我没有。”
“我也是。”
“当然我更没有啦。”亚矢子说道。
早川哈哈一笑:“那么,就不可能发生那部小说里出现过的事喽。”
“不会的。“京子点着头。
早川又问:“诸位从前来过这儿吗,”
三个人似乎按照口令似的一齐摇了摇头。
他们的态度仿佛正中早川的本意:“那么说,更没有问题了。我从来没出过远门儿,因此咱们之间是无瓜葛的呀。”
“算了,不谈这些吧。”森口难为情地转变了话题,“有人比我们先到吗?”
“只到了一位。”
“怎么样一个人?男的?”亚矢子在一旁忙把话抢过去问。
早川对她这种问话感到奇妙,笑着答道:“男青年,他姓矢部。月薪职员。当然跟诸位一样,是东京人。”
“美男子?”亚矢子对青年男人总是十分敏感。
“是个时髦青年啊!”早川边笑边说,他忽然表懵变得严肃起来,“可是,那个人有些郁闷不乐,看来有心事。”
“噢。”
“我本想问一问,怕有失礼貌,也就没吱声,真有点担心哪。作为我来说,多么希望全部来客在一起,都高高兴兴地渡过新年啊!”
“那么,包在我身上啦,保准巧妙地替您探听出来。我这个人哪,最擅长解决男人们的烦恼。”亚矢子朝着后视镜中的早川频送着秋波,“他一定是失恋。”亚矢子非常自信地说。
京子厌恶地盯着说话的亚矢子。最初向森口,其次是向旅馆经营者早川献媚,现在又对尚未见面的矢部先生发生兴趣了。哼,这类轻浮的女人还真不少哩。也许这些人生来就轻佻,凡是眼前出现的男人,如不一个不漏地送去几个秋波,就不自在一样。
布满积雪的山路越来越陡,走雪车开始吃力地爬坡了。山路两旁的积雪宛如陡峭的绝壁,走雪车就在这雪白的峡谷中前进。悬挂在天空的太阳已经被挡住了。雪在履带下“嘎吱”作响。这情景真有点儿吓人。万一发生雪崩,连车带人将在瞬间被一口吞没。
京子忽然觉得雪是恐怖的了。雪,一多到这种程度,反而使人胆寒了。
树木林被雪埋到了树梢,象是一片小树苗。远远望去,仿佛是一队队儿童在爬山。看来积雪已超过了两米。这种情况下,除了走雪车,任何车辆都将无能为力。随着走雪车连续不断的颠簸,大家的屁股开始有些发痛的时候,前方终于出现了一幢二层楼的建筑。那座建筑的一楼,有一半已经被雪埋住了,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座平房哩。那就是“观雪庄”旅馆。旅馆的周围,是白皑皑的世界。啊,真是一个天然滑雪场啊!京子觉得是来到仙境一般。雪的恐怖,森口在车里说过的不吉利的话,雾时烟消云散了。
“美极啦!”亚矢子也大声叫着。
“只要客人满意,我就放心啦!”早川露出了笑容。
旅馆大门口的雪已被铲除了,三个人象通过坑道一样走进旋馆。宽敞的大厅里摆着沙发、彩色电视机。一进去,温暖的气息便扑面而来。但是,大厅却异常安谧。
京子望着前厅墙璧上的白桦林油画问早川:“服务员呢?”
早川摘下手套,放在暖气片上:“一个也没有。冬秋只我一个人照管。不过,请诸位放心。我做饭炒菜还有两下子,保证让大家吃得香甜。”
“没有服务员也好,大家都不拘泥。”森口多少有些奉承地说。因为免费招待这一点,总在他的思想意识里起作用。
“谢谢您的支持。”早川略微低了一下头,朝森口施了一礼,“虽然不想给诸位造成不方便,但还是请大家在餐厅用餐。”
“好哇,这样更热闹。”亚矢子爽快地说,她马上着急地问早川,“矢部先生在哪儿?”
“也许在二楼自己的房间里。二楼共有八间客房,诸位就住在上面。一楼是这个大厅,隔璧是游艺室,对门是酒吧,另外还有浴室,滑雪板干燥室等,当然,餐厅也在楼下。噢,说不定矢部先生正在酒吧间里,诸位先喝点什么御御寒吧。”早川说。
京子他们随早川进入酒吧。这里象是家庭酒吧一样,设在房间的一角。柜台旁坐着一位男青年。他正边看电视边喝酒。
“这位是矢部先生。”早川向三个人介绍那位男人。那位男人没做出丝毫反应。
京子见这个人的表情,确实阴沉。从他那忧郁的神态中,很难看出他是不是失恋。有的男人,生来就喜欢绷着面孔。
早川走进柜台里,为京子等人配制饮料。亚矢子要了杯威士忌苏打水,她一点一点地抿着,眼睛紧紧地盯着矢部的侧面。矢部一口干了杯中的酒,旁若无人,默默地上楼了。
亚矢子目送着他的背影对大家说:“他一定是失恋。”
早川轻轻地扭过头来:“我看他是因为别的事在伤脑筋。”
“不。绝对是为女人的事。咱们打赌好不好?一万元怎么样?”
早川一笑:“我倒是喜欢打赌。不过,即使我赢了也不能要客人的钱。当然,我输了给您一万元。”
“这叫什么打赌哇!”
¨那么,我赢了的话,请您签字,留作你我的赌博纪念。”
“我的签字顶什么用?”
“一位年轻漂亮小姐的签字,可是珍宝啊!”
“哈哈……”亚矢子放肆地大笑起来。
京子对这种场面感到乏味,便离开酒吧进入了游艺室。
游艺室里只有一组“地球”。京子在公司里是地球俱乐部的成员,她一见着它就产生了兴趣。她刚换上室内备有的球鞋,森口端着酒杯走了进来。
“一起玩不?”京子问他。
森口点点头:“好”,却又奇怪地“哎——”了一声,“这一组只有九支靶棒呀,本来不是应该有十支吗?”
《双曲线杀人案》
第三阶段
酒店的主人矢野晋吉,自从遭到抢劫,就养成了一种习惯,在人群之中,脑袋象拨浪鼓一样东张西望,打量着过往行人。真是把人的肺都要气作了。正值年尾缺钱花的时候,货款被抢走了,这还不算,强盗美其名曰说什么怨社会。社会能赔我的钱么,真是岂有此理。
除夕这一天,晋吉也没停闲,开着轻型小车沿着街辽转悠,他一面仔细地观察路旁的行人,一面又窥视着迎面车子里的人。
他的车正遇上红灯停了下来。这时候,他两眼紧紧地盯着川流不息、横穿马路的人群。
“啊!”晋吉不由得叫出了声。
他发现了那个强盗。不错,正是他。四方脸,浓眉毛,装束也和那天一样,茶色短大衣,白手套。晋吉打开车门飞奔了出去。
这时候,刚巧信号灯换成了绿色,汽车的行列开始蠕动了。晋吉的车却原封不动。挡住了后面车辆的路,后续车辆“呜!呜”一个劲儿地按喇叭。此时的晋吉顾不上这些了,他一心要抓住强盗。
晋吉冲入人群,一把揪住那男人的胳膊:“强盗!”他声音嘶哑地喊道。
行人们都惊奇地望着晋吉和那男人。那男人被晋吉抓着一只胳膊,并不显得慌张:“别胡说八道!”这个声音,晋吉也记得,完全没错。
“你是强盗!不是你从我的酒店抢了钱吗?”
“喂!认错人了吧。“
“就是你!”
“莫名其妙。快把手松开!”
“什么?松开!”晋吉叫嚷着,他看见两名巡街的警察正朝这边走来。于是呼唤道,“警察!”
两名警察拨开人群跑到跟前:“怎么回事?”高个子打量着晋吉和那男人的脸问道。
“这小子是抢我家酒店的强盗。“
“强盗?”
“纯粹无中生有。”那男人深深地耸了耸肩膀,“他恐怕是认错人了吧。”
“他就是正通缉的连续抢劫案的罪犯。”
“什么?”警察的语气变了,他俩互相望了一眼,又看了看那勇人,两名警察小声嘀咕了几句,“这家伙的确跟通缉相片相似。”转过脸对那男人说,“对不起,跟我们到警察署去一趟吧。”
“好吧。”那男人痛痛快快地点头答应了。
晋吉对于那男人的痛快感到意外,不过,他仍然深信这小子就是强盗。
警察把那男人和晋吉带到附近的派出所,从那儿给连续抢劫案侦查总部打电话联系。那男人对于警察的举动不仅毫不惊恐,反而面带笑意,跷着二郎腿有节奏地颤动着,仿佛在欣赏着警察们的演出。晋吉斜眼瞄着那另人,心想他万一逃跑。豁出命也要抱住他的腿。可是,全然不见那男人有逃跑的意思。
不久,开来一辆警车,把晋吉和那男人带去侦查总部。两个人到了侦查总部之后。刑瞥们一看,那男人,真和通缉相片一模一样,不由得个个暗自高兴,心想果然没出今年就捕获了罪犯。但是,对那男人还是采取了慎重的态度。
“请问贵姓。”老练的刑警宫地郑重其事地问道。
“我叫小柴胜男。二十五。推销员。”那男人爽快自如地回答。
宫地掏出香烟,并且让给那男人一支:“家住哪里?”
“池袋。确切地说是丰岛区东池袋。”
“知道为什么被带到这儿来吗?”
“也许因为我长得象抢劫案中的罪犯吧。”小柴胜男耸了耸肩膀,吃吃地笑着,“当然,我不是强盗。”
“可能的话,说说你不是强盗的证据吧。”
“通常所说的不在作案现场的人证么?”
“通常?“
“通过看电视和推理小说,一般在这种场合,要有人证明自己作案时并不在现场,是不是?”
“唔,是吧。”宫地尴尬地笑了一声,“我现在具体地问你,本月二十八日夜间九点至十点,你记得你在什么地方干什么事吗?”
“三天前么?恐伯是在家里,差不多那个时间我都在家看电视。”
“二十九日夜间九点至十点呢?”
“在家看电视呀。”
“三十日,就是昨天夜里十点至十一点呢?”
“同样啊!没有钱,所以晚上几乎都不出门,在家看电视。”
“你这叫什么旁证。”
“普通的正经人,晚上大都在家看电视嘛。那不是很自然的事么?”小柴神态自若的说。
宫地让同僚暂时替他审讯,走出了审讯室,正等候在门外的晋吉赶忙问:“坦白了吗?”
“没有。他不承认是自己干的。”
“岂有此理。就是那个小子。难道我还记不住抢了我钱的人!”晋吉连珠炮似地说着。
老练的刑警看着晋吉那种不服气的样子,苦笑道:“我现在打算把其他受害者也请来,您们一起认一认他吧。”
首先被叫来的是二十九日遭到抢劫的家俱店老板。绘侦缉相片,晋吉曾见到过他。他一到侦查总部,隔着窗玻璃一看,便高声地嚷起来:“是他!就是他!抢劫我家的正是这家伙。”
“没有认错吧?”宫地叮问了一句。
“绝对没错。就是他。”家俱店老板重重地点着头。
侦查主任工藤警部慢吞吞地走过来,问宫地道:“怎么样?那个人真是强盗吗?”
“两名受害者都确认无疑。那个人的长相也确实和侦缉相片一样。衣着也相同:茶色短大衣,白手套。但是——”
“但是什么?”
“刚才审问了一下,他神色自如,毫不在乎。”
“提出了什么确凿的证据吗7”
“如果他提出了确凿的证据,他毫不在乎,倒易于理解。他说他在发案期间,一连三天都在家里看电视,关键的地方含糊其辞,这就不能不让人感到奇怪了。”
“这是不可靠的回答。”工藤警部轻轻一笑。心想这种回答,一攻则破,“还有一位受害者怎么没来?”
“我正准备打电话叫百货店经理蛟岛来。估计他来了也和这二位一样,证明抢劫者就是该犯。”宫地武断地说完,便拿起了电话筒。拨通兰蝶百货商店后,“我是侦查总部。”
宫地话音刚落,对方那个熟悉的声音便急不可待地说:“我正要给您挂电话哩。”
“有什么急事吗?”
“逮住了!”对方气喘吁吁地回答。
“逮住谁啦?”
“谁?这不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强盗!逮住了抢我商店的那个强盗。”
“……”
“听着没有?”
“听着哩!”
“那个家伙真是厚颜无耻,今天居然又大摇大摆地来逛我们的商店了。一个店员报告我说,店里进来一个和通缉相片一模一样的人,我起初还不相信。侦察先生,您能相信吗?一个强盗若无其事地来逛自己抢劫过的商店,简直不可思议。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果真就是那个强盗呀。”
“后来呢?”宫地耐着性子听着蛟岛冗长的说明,赶快讲,“后来逮住了那人,是吗?”
“当然逮住了。正关在办公室里,请您们快点来吧。”
“那个人真是强盗?”
“哪能有错。肯定是强盗。他是连续抢劫的大盗,我们怕看不住他,您们快来吧。”
“好,我马上去。”宫地放下话筒。神色恍惚,如堕五里云雾之中。
“看你那副奇怪的样子,怎么回事?”工藤问道。
宫地把他和蛟岛通话的内容,原原本本地学说了一遍:“真是怪谈,我去看看情况吧。那里大概是认错人了。我弄清之后顺便把蛟岛带过来。”
工藤警部也说:“也许是逮住了相貌相仿的人吧。”
宫地急忙乘警车赶往兰蝶百货店。蛟岛正等在店门口,他一见宫地从警车钻出来,就急忙领他登上二楼办公室。宫地心里十分纳闷。真正的强盗刚被抓到侦查总部去了,而且正在审讯之中。这里又发现了一个,难道是孙悟空,会分身法,也许是蛟岛破案心切,紧张中认错了人吧。不过,他马上就会知道自己认错了人。
推开办公室的门,看见两名身穿商店制服的店员,正神情紧张地看守着一位男人。
“他就是强盗!”蛟岛十分愤怒地说道。他那短粗的手指几乎戳到那男人的脸上。
刹时,宫地怔住了,呆呆地望着坐在那里的男子,眼睛不停地眨巴着。像,太像了。和侦查总部正审讯的小柴胜男一个模样。不仅仅容貌相同。甚至茶色短大衣,白手套,这一身装束也完全相同。
“怎么样?我没有认错人吧。”蛟岛又踌躇满志地对宫地说。
宫地挨近那个人,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是你昨晚抢了这家商店?”宫地自己也觉得问的奇怪。恐伯是因为有小柴胜男的缘故,才发出了这样的问话。
“岂有此理!”那男人深深地耸了耸肩膀。态度也与小柴胜男相似,非常镇定沉着,“简直让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他在支吾抵赖。这个家伙肯定是强盗。”蛟岛在一旁粗暴地叫着。
宫地没有理睬,他向那男人提出一个自己认为最量要的问题:“你姓小柴吗?”
“唔。我叫小柴利男。怎么啦?”
“那么,小柴胜男是谁?”
“是我哥哥。你问他干什么?”
“你们是孪生兄弟?”
“您知道的很清楚嘛。”小柴利男吃吃地笑起来,笑的样子也和哥哥一样,“因为出生在战争年代,从‘胜利’一词中每人取了一字,这是父亲取的名字。”
“您跟他罗嗦什么!”蛟岛恼火了,捅了一下宫地的肩膀,“还不快押到警察署去。”
“不用您说,我会带他去的。您当证人,也一起去一下。”
“好吧。哪伯到天涯海角,我都要证明他是强盗。”蛟岛大声说。
宫地心想,等你见了小柴胜男,还敢不敢证明强盗就是弟弟小柴利男。
小柴利男和蛟岛上了警车。
宫地不由得感到这个案件棘手了。蛟岛在车里嘟嘟卿卿地发着车骚,似乎对宫地他们不给小柴利男带上手铐而不满。宫地听而不闻,视而不见,一路上,闷闷地思索自己的事情。恐怕包括蛟岛在内,三个案件的受害者都无法辨认这两个人之中谁是强盗吧。若是出现那种情况,该怎么办呢?
正如宫地所料,小柴利男一到侦查总部,总部里立即产生了一种困惑气氛。
“这是怎么回事?”工藤警部面带愁色,瞧着身经百战的老刑警宫地。
宫地耸了耸肩膀:“您都看见了,他俩是孪生兄弟。”
“这一点我知道。三位受害者见过了吗?他们比较一下看看,是不是也无法分辨这两个人?”
“估计是那样。”
“你想过没有?这将出现多大麻烦。”
“我正在考虑这个问题。”
宫地望着并排坐在审讯室的小柴兄弟。容貌相同,服装一样,他俩坐在一起以后,宫地已经不知道谁是胜男,谁是利男了。这是审讯室里空前未有的奇景。
“给我把三个受害人叫来!”工藤警部烦躁地叫道。
矢野晋吉和蛟岛三个人磨磨蹭蹭地走到工藤身旁。每个人都面带难色。
“那两个人中间,谁是强盗,认得吗?”
“……”
三个人都哑口无言。过了许久,晋吉勉强嘟哝了一句:“是右边那个。”语气是游移不定的。他马上又改口说,“大概是左边那个吧。”咕哝了半天,最后耸了耸肩,垂头丧气地说,“那么相似,我简直认不出来。”
“那么说,你们都分辨不出哪个是强盗喽?”
“分辨不出来。”家俱店老板也无精打彩地说。
“但是,总有一个是强盗呀。”蛟岛气乎乎地叫着。
“你们再仔细看看,商量一下。”工藤说罢,离开了他们三个人。
宫地走近工藤身边,把嘴凑到工藤耳边小声说:“审讯也不顺利。他们俩量复着同样的回答,一口咬定三天晚上都在家看电视,哥俩互相证明。”
“受害人也认不出来。嗬,全乱套了。”
“但是,两人之中必有一个是强盗。”
“你说的对。可是,我们逮捕哪一个呢?”
“不好下结论。真伤脑筋。”
“说不定两个都是强盗哩。”
“啊?”
“可能是哥俩合谋搞的这次事件,如果那样的话——”
“怎么样?”
“他们是充分利用孪生子的特长来作案的。早就预料到了受害者会眼花缭乱,无法辨认;我们困惑不解,无法逮捕。这一招儿十分厉害呀。”
“经您这么一说,本案最初的奇怪之处就不奇怪了。他们作案不带墨镜,也不带口罩,这种反常行为的目的,正是要人们看清他们的面目,以便将来鱼目混珠,混淆我们的视听啊!”
“看来是这样。之所以戴手套,是因为双生子指纹不相同的缘故。这完全是一个蓄谋的案件。”
“那么,以同谋罪避捕两个人吧?”
“能那样就好喽。”工藤哭丧着脸,“一、我们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俩是同谋。二、即使是同谋犯,如果分不清谁是主犯,谁是从犯,也无法向检察院起诉。万一没有弄准确就起诉,失败了的话,咱们可无地自容啊!”
“但有一点敢肯定,罪犯除了他俩之外,绝不会有第三者。”
“是的。不过,每次抢劫都是一个人出面干的,而不是两个人。因此,在没有彻底查明到底谁是抢劫者之前,对谁也不能起诉。”
“难道眼睁睁地把他俩释放么?”
“依你说怎么办?”工藤又烦躁不安地敲着桌子,“我们既无法证明他们是同谋犯,又指不出哪个是行劫者。这样一来,他俩只有一个是强盗,另一个是无罪者。法律上明文规定,怀疑者不受罚。我们只能忍气吞声,暂时将他俩都释放,严密监视他们的行动,伺机抓住铁证,到那时,再新账老账一起算。你说是不是?”
“唉,明知是罪犯,又不得不放掉,我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哩。”
“我何尝不是如此!”
小柴兄弟俩一听释放他们,似乎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都嘻嘻地笑起来。其中一个对刑警们说,“我们并不生你们的气。”工藤警部也不知道话者是哥哥还是弟弟。
“不管怎样,在这里让我们长了有趣的见识。”另一个小柴说完,哥俩肩并肩走出了审讯室。
“瞧!就这么得意洋洋地走啦。“宫地气愤而惋惜地对工藤说,“他们尝到了甜头,还会干的。”
“可能吧。但是,我会让他们后悔的。”工藤警部狠狠地说。
下午,又来了两位客人。早川说:“邀请来的旅客已全部到齐了。”
下午来的两个男人都约莫二十五六岁。京子对那个姓五十岚的某大学的研究生印象不错。五十岚戴着一副度数很深的眼镜,说是在某大学正在从事犯罪学的研究。
另外一个人姓田岛,京子一看就不顺眼,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浑身充满了粗野味。听说他是东京的出租汽车司机,于是京子对他更敬而远之了。因为京子有几次叫车都被拒绝了,所以一直对出租汽车司机心怀不满。另外,在大公司工作的京子,对司机,浴室女郎不能说没有一点儿轻蔑的倾向。
田岛一到旅馆,立刻在酒吧间喝起酒来。看来他是海量,大口“咕嘟、咕嘟”地仰脖喝着。那种模样,京子怎么也看不惯。
“讨厌!”京子一边玩地球,一边对未婚夫森口嘀咕道,“眼睛贼溜溜的,态度也粗野。为什么要请他这样人来呢?哼!”
“不要太介意嘛。”森口笑了笑,“出租汽车司机就是那副样子。他们整天价把眼晴瞪得滴溜圆,寻找理想的乘客,所以养成了一种习掼。着起来可能让人不舒服,说不定心地还很善良哩。”
“是吗?”京子半信毕疑,用探索般的目光重新打量着酒吧里的田岛。京子也知道人不可貌相。可是,对于二十三岁的她来说,还是有些以貌取人的心理。
大学的研究生五十岚鼻梁上的眼镜片闪着光辉,来到了京子他们身旁,笑容可掬地问:“允许我一起玩吗?”
京子和森口互相挤了一下眼:“欢迎!我来记分。”京子说。
森口和五十岚开始比赛,五十岚也马上发觉靶棒只有九支,他露出奇怪的表情问道:“怎么少一支靶棒呀!”
“说是一周前,一支靶棒不翼而飞了。”京子把问过早川的话告诉了五十岚。
只有九支靶棒的比赛,总感到枯燥无味,因为出现的好球太多了。于是森口和五十岚只玩了一局就不玩了。他们三个来到大厅里,面对面坐在沙发上。
“研究犯罪学,很有趣吧?”京子望着五十岚眼镜后面那双柔和的眼睛问。
五十岚抿嘴一笑:“没有多大意思。可以说无聊,因为和刑警们逮捕罪犯的工作不同。”
“可您还是在从事这项研究啊?“
“嘿。”
京子认为五十岚的话是言不由衷,所以追问道:“您对什么样的犯罪感兴趣?”
“什么样的犯罪?”
“嗯。犯罪有各式各样吧,例如杀人、抢劫、诈骗等等。”
“我主要研究杀人。“
“那么,您对什么样的杀人感兴趣呢?杀人也有种种手法吧?”
“是啊!简直千奇百怪呀。”
“对哪一种形式感兴趣?”
“这个嘛,”五十岚抱着胳膊,望着天花板,度数很深的眼镜熠熠闪光,“犯罪,特别是凶杀,死者的面部往往带有某种特殊表情。”
“表情?”
“是的,表情。例如一个男人被嫉妒得发了狂的女人所杀害,那个死者的脸上,有某种憎恨,同时又有某种爱的表情。这反映出了犯罪者的表现。只要抓住这一点,顺藤摸瓜,便自然知道了凶手。这就是我所研究的论点。”
“整天研究犯罪,自已不想试试吗?”
“别再说了!”森口在一旁制止了京子这种放肆的发问,“提这种问题,有失礼貌。莫如——”,森口又面向五十岚,“乘走雪车来的时候,没听早川说起十万元的事吗?”
“十万元?噢,是不是猜中了招待我们的理由给十万元呀?”
“对啦。我们思来想去,也没有猜对。”森口耸了耸肩膀。
京子也随声附合:“是的。一直在找我们六名旅客之间的共同点,始终没想出头绪来。”
“说实在话,我也认为是个有趣的问题,一直在暗暗思考着。再说,十万元这个数目可不小哇。”五十岚嘴边泛出招人喜爱的微笑说,“请柬上写的是招待东京数人,所以我们都住在东京,这不能算是我们的共同点吧。”
“嗯。职业方面也都不同。”森口说,“我和矢部是月薪职员,您是大学的研究生,据说田岛是出租汽车司机。”
“妇女也一样。我是个普通办事员,太地亚矢子女士在那种土耳其浴室工作。”京子补充道。当她说到土耳其浴室时,加重了语气,并注视着五十岚的表情,可是五十岚的脸上没有出现什么变化。真有点让人失望,哪怕对亚矢子流露出一丝蔑视,京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那么是指年龄?”五十岚取出香烟点着火,然后歪着脖子说。
“说到年龄,”森口立即打断了对方的话,“五十岚先生多大喔?”
“二十五。”
“这么说,咱俩同岁。确切地说,我再过一个月就二十六喽。”
“那位出租汽车司机多大呢?”京子从大厅朝斜对面的酒吧眺望着。
不知什么时候,太地亚矢子和田岛对饮了。俩人有说有笑。京子心想,到底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大约也是二十五六吧。”森口说。
“那么说,愁眉苦脸的矢部先生也二十五六喽。”
“邀请我们的早川先生也二十五六岁。”
“看来年龄是共同点喽?“五十岚津津有味地喷吐着烟云,没有把握地说,“即使男人全部二十五岁,这种共同点太平凡了。说不定是一种偶合。女的怎么样?”
“我二十三岁。”京子说,“太地亚矢子说比我大一岁,今年二十四。我说年龄不是共同点。”
“好象不是。”五十岚也表示赞同,“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真有点儿玄而又玄啦。”
“这里面有没有犯罪的因素呢?”森口忽然问五十岚道。
五十岚的眼睛里显出惊讶;“犯罪?”
“我曾想起一本外国的推理小说,也对早川说过,却被埋怨和嘲笑一番。”
“在某孤岛上,旅客一个一个被杀害的故事。”京子解释道。
五十岚不停地点着头:“哦,那本书我也读过。没错。是克利斯蒂的《孤岛奇案》。十个人被困在孤岛上,一个一个地被杀掉,最后全部死了的故事吧。”
“正是。尽管知道小说与现实并不一致,可是一想到那本书,就放心不下。”森口瞟了京子一眼,对五十岚说,“您不觉得我们的某些情景与那个相似吗?”
“哪些情景?”
“这个地方,一旦暴风雪来临,不就与世隔绝了吗?简直和孤岛一样。通过请柬被召集到这儿来,这一点也相仿。”
“有些相似。”五十岚点了点头,脸上同时漾起一片微笑,“您是说在孤立的旅馆里,我们将一个一个被谁杀掉吗?”
“嗯。不过,我自己也觉得这种想法离奇。”
“想法倒是很有趣,不过,缺乏现实性。首先,这个旅馆并不孤立!据天气预报,近期内没有太大变化。”
“你那些不吉利的话早该收起来了!”京子皱起眉头,刚朝森口发了一句牢骚。
早川来到大厅,招呼他们:“晚餐预备好了,请诸位进餐厅用餐吧。”
京子一边从沙发上站起来,抬头瞄了一眼挂钟。六点刚过一点儿。看来晚餐是六点开始。餐厅不太宽敞,四周挂着花璧毯,人们一进来就感到一种舒适、畅快的气氛。餐厅中央有个大圆桌,京子他们进去时,田岛和亚矢子已经并肩就坐了。
“随便坐。请吧!”早川对他们三个人说。
京子和森口挨着坐下来,五十岚坐在他俩旁边。
“我今天试作了一顿俄国菜。如果哪位先生想吃什么,请千万不要客气,尽管吩咐,我一定满足客人们的要求。”早川乐呵呵地说——餐桌上摆着以肉和土豆为主料的俄国莱,当然少不了鲸鱼籽和黑面包,“请允许我和大家在一起用餐。”早川找了个空位坐下,然后环视了一周,“哎,还有一位没有来呀。”
——原来还差愁眉不展的矢部先生。
“我去叫他。”离门最近的京子站起来说道,“他住二楼哪个房?”接着又问早川。
“让客人去叫,实在过意不去呀。”早川客套一句,“每个房门上标有客人的姓,一看就知道了。”
京子从餐厅出来,拾级上到二楼。二楼走廊两侧各有四间客房,共计八间。每个房门上的确标有旅客的姓。京子和森口虽然订了婚,但毕竟还没有结婚,所以各睡一个单间。矢部的房间靠走廊的尽头。
京子站在矢部的门前,不由得耳边响起了亚矢子的话语——“他准是失恋。”难道他真是个失恋的男人吗?
京子举手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反应。忽然,她产生了一种不祥之兆,不由打了个寒噤。可能是由于想起了亚矢子的话,或者是森口讲的那些吓人话在作祟。京子一拧门把手,门未上锁,她把门打开了。屋里一片漆黑。
“矢部先生!在吗?”京子朝暗处叫着,一边用手在墙壁上摸索,寻找开关。灯亮了,看见矢部正趴在床上。
“矢部先生!”这一回京子稍放大了嗓门儿,仍不见矢部要起来的样子。她一靠近床头,强烈的酒精味扑鼻而至。京子紧紧皱起双眉。是喝醉了吗?森口也爱喝酒,但他不喜欢酩酊大醉。京子看见床头柜上搁着威士忌方酒瓶,里面的酒只剩四分之一了。旁边的杯子翻倒着。京子心想,他喝得可不少哇。
她马上发现酒瓶后面有个小药瓶,立刻变颜失色了。那瓶子上清晰的写道:安眠药。
啊!自杀!
京子一想到此,似箭离弦飞奔出屋,拚命地叫着:“快来人哪!”
餐厅里的人一下子都涌上二楼。
“自杀了!”京子脸色苍白,朝大家指着矢部的房间。
“自杀——?”早川重复了一句便急忙跑进了屋,其它人也随着早川鱼贯而入,矢部依然腹部朝下地趴在床上。
“先让我诊断一下。”五十岚对早川说,“我多少懂一些医学知识。”
“那就拜托您啦。”早川不安地对五十岚说。
京子瑟瑟发抖的手紧紧地拉着森口的胳膊。亚矢子也吓得面如土色。唯独出租汽车司机田岛,身子靠在门旁,嘴角连着神秘的微笑。五十岚拿完脉,扒开眼皮检查瞳孔,然后又拿起安眠药瓶,透着亮瞧了瞧,药片还剩很多。
“没有死。”五十岚朝大家微笑着说,“只是在舒舒服服地睡大觉哩。”
“他不是吃了安眠药吗?”京子问。
五十岚点了点头:“象是混在威士忌里喝了点儿。不过,瓶子里的药没有减去多少,这种量不会造成死亡。算啦,让他先睡吧。”
“真不象话,净添麻烦!”森口耸了一下肩。
早川说:“诸位先去吃饭吧,等一会儿,我把饭菜给矢部先生端来。”
“哼!搅扰大家。”亚矢子冷笑了一声。亚矢子所说的“搅扰大家”,不知是指矢部,还是讥削京子。京子把眉字拧成了个川字。
大家一个跟一个地走出矢部的房间,回到餐厅。
“啊!”这时候,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吓人的尖叫。是谁的声音呢?京子说不准,仿佛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来的,因为迈进餐厅的那一瞬间,自己也看到了。崭新的木制圆桌中央,直直地插着一把登山刀,刀刃约有二十公分长,寒光闪闪。餐桌上几个酒杯歪倒着,酒漫了一桌子,仿佛在证明插刀时的强烈冲击。
《双曲线杀人案》
第四阶段
宫地和同事铃木自小柴兄弟一出公寓大门,便开始跟踪。一月一日午后。天晴日朗,寒风刺骨。人群熙熙攘攘,一派节日的景象。日本妇女固有的圆髻、岛田髻依稀可见,颇有江户时代商业区的繁华风情。
小柴兄弟的身影时常淹没在人流的波澜之中,每逢这种场面,宫地和铃木便慌忙加快脚步。然而,距离太近了也有危险,虽然侦查总部认为小柴兄弟是连续劫案的共犯,目前却无法逮捕。一旦对方发觉被盯梢,有可能反咬一口,以侵犯人权罪控告警方。
宫地和铃木离小柴兄弟十二三米,铃木一边紧紧地盯着他俩的背影,一边嘟哝:“他俩真象绝了,开始我认为右边的是哥哥小柴胜男,可渐渐地失去了信心。”
宫地敷衍道:“右边那个是弟弟吧。”虽然分辨不出哥哥和弟弟,唯一可幸运的是两人相貌和服装相同,又并肩而行,引人注目,易于跟踪。兄弟俩进入一家茶馆。宫地和铃木也相继跟了进去,坐在距离他们较远的地方。小柴兄弟要了咖啡,在兴致勃勃地谈沦着什么。
宫地他们也要了咖啡。这时宫地看看手表,时针正指着四点钟,他压低了嗓门儿对铃木说:“看样子他们要去哪儿?”
“天才知道。”铃木没有喝端来的咖啡,掏出香烟点着火。宫地也叼起一支烟,借此使心情平静下来。
“难道刚进正月,就要进行第四次抢劫吗?”
“很有可能。他们尝到了甜头,再说过年也正需要用钱啊!”
“做案的话,手法肯定与前三回相同。”
“估计是那样。他们抓住了空子,在最大限度地利用‘怀疑者不受罚’的原则。”铃木气乎乎地说着,又朝小柴兄弟瞥了一眼。小柴兄弟依然谈笑风生。
“报界对这件古怪的案子似乎也感到棘手。”宫地说,“这条新闻,他们想登却又不好登。如果披露姓名,马上会遭到小柴兄弟的控告。报上登一下的话,社会上的人们起码对他俩有所瞥惕,可就帮了我们的忙啦。”
“您是说他们第四次抢劫也会成功?”
“万一我们跟踪失败的话。您瞧,他们那套茶色短大衣,白手套,可能是做案专用制服吧?”宫地蔑视地笑起来,然而,笑容突然消失了。因为小柴兄弟已经拿着账单起身了。
宫地和铃木急忙丢掉烟头离开了茶桌。邻桌的一对年轻夫妇,奇怪地目送他俩出门。心想这两个人可能有神经病,因为要来的咖啡还未沾一口哩。
小柴兄弟进入了影剧院林立的六区。电影院前面拦着取意吉利的稻草绳,各种招徕顾客的咳喝声,似涨潮落潮,此起彼伏,经久不息。到底是浅草啊!小柴兄弟在日本电影的首轮影院前站住了。虽然电影界处于不景气的阶段,由于是过年,售票处出现了小小的行列。
“他们是想进去吧。”宫地的话音未落,小柴兄弟忽然分道扬镰了。一个径直进入电影院,另一个朝国际剧场方向走去。
“我盯进电影院的那个。”铃木刑警说完撒腿跑进电影院。
宫地跟踪另外一个。对方象故意似的,一边悠闲自得地溜达,一边欣赏着电影院和裸体剧场的剧照。
这个家伙是小柴胜男?还是小柴利男呢?哥俩并行时服装显眼,变成一个人之后,夹在人群里就不那么起眼了,跟踪就愈发困难了。宫地心里嘀咕着,哥俩分开,准备今天又要第四次作案。可是,哪一个抢劫呢?万一盯不住行抢者,毫无疑问又要有人遭殃。他想到此,心情更加沉重起来。这时候,对方突然闪进电影院旁边的窄胡同里。宫地急忙追赶。然而,他一跑进胡同就“啊!”地轻叫了一声,停下了脚步。原来对方正笑嘻嘻地等候在那里。糟啦!他已经发觉被人盯悄了。
“哟!”对方轻蔑地笑道,“我们好象在警察署见过面?”
“也许是这样。”宫地强装笑脸。事到如今只好视对方的态度见机行事了。
“您大概是宫地先生,刑事警察宫地先生?”
“是。”
“今日有何贵干?不是在跟踪我们吧?”对方嘻皮笑脸地说,“如果是那样,我不得不以侵犯人权向法院对您起诉啦。”
“哪里,我们不过是在此偶然遇见罢了。”
“希望如此啊,我清白无辜,如果被警察当作罪犯盯梢,实在冤枉。”对方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警察竟被抢劫犯戏弄,宫地顿时怒火中烧,可是又不能动手揍他。现在那样做,将打乱全盘计划。搞不好的话报界会大肆宣扬自己是蛮横不讲理,随便动手打人的警察吧。从远计议,宫地面对罪犯的嘲弄也只能忍气吞声。
“我还要在此等人。”对方仍然笑嘻嘻地说,“所以刑警先生请先走吧,您一定有公务在身吧?”
“是啊,是啊!”宫地气得咬牙切齿,这一回合自己又斗败了。宫地有意慢吞吞地穿过胡同之后,迅速朝后瞅了一眼。坏了,对方早无影无踪了。“混蛋!”宫地咒骂着又跑回胡同入口,朝四下张望,满目熙熙攘攘的人群,可那还有小柴的丁点儿影子呢。
夜幕开始降临,六区的影剧院街上的各种霓虹灯,开始挤眉弄眠了,似乎在嘲笑宫地的无能。这种气氛更使宫地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凭直觉,相信小柴今天肯定要犯下第四次罪行。宫地又想到跟踪另一个小柴的铃木。铃木现在又怎么样呢,看来小柴兄弟已知道被人盯梢了,万一铃木也被甩掉——宫地转身跑向位于街中心的派出所,给侦查总部的工藤警部挂电话。
“唉!被甩掉啦。”宫地低声地向工藤汇报了情况,“恐伯他们今晚又要用惯用的伎俩抢劫另一处了。”
“铃木那边怎么样?”
“不知道。我打算马上去看一看。”
“你快去!”工藤警部命令道,“只要盯住一个,他们的老把戏就不灵了。”
“明白。我查明了铃木的情况后再向您报告。”宫地搁下电话,便朝日本电影的首轮影院走去。
可能是两部影片已经演完了一部,观众正三三两两地往外走。宫地对年轻的女收票员出示过刑警身份证,刚迈腿朝里走,收票员神色紧张地叫住他:“您是警察吧,快到经理室去,有一名刑警受伤了,正躺在那儿喔。”
宫地马上意识到一定是铃木,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二楼,直奔经理室。铃木刑警仰面朝天地躺在长椅上,有位肥胖的经理,满面惶恐地迎接宫地:“我正准备向警察署报告呢。”
铃木看见宫地,痛苦地皱着双眉,挣扎着抬起上身,“我被人打了。”他嘶哑地说。
宫地扶着铃木躺下:“是小柴打的吗?”
“不清楚,我一进入电影院,在黑暗中寻找小柴,突然有人从背后给了我一家伙,被打得眼冒金星,昏迷了好一阵子。估计小柴兄弟已发觉我们在盯梢了。”
“嗯,是发觉了。”
“您也被甩掉了吗?”
“是啊,甩得很巧妙。”宫地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用经理室的电话,向工藤警部报告。
“铃木的伤势如何?”工藤提心吊胆地问。宫地告诉他不太严重之后,工藤的声音才平静下来,“从上述情况看,小柴兄弟一定在今晚第四次作案。”
“对。问题是不知他们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作案。”
“会不会就在浅草一带?”
“如果他们来浅草的目的是甩掉我们的盯梢,袭击的目标很可能是其它地方。”
“知道了。总之,侦查总部从现在起进入紧急状态。你立刻返回到小柴兄弟家。按前几次情况,他们之中必有一个人在家看电视。”
“明白啦。”宫地放下电话,将去向告诉了正躺着等待救护车的铃木,便跑出了电影院。
由于过年,很难叫到出租汽车。尽管要多绕几步路,宫地也只好乘地铁前往池袋了。从前,东池袋被称为日出之街。小柴兄弟就住在这条街上的旭日公寓。这幢公寓不大,是座三层楼的建筑。小柴兄弟就住在二楼。
宫地来到小柴兄弟的门前,铁门上贴着“小柴”二字。宫地侧耳偷听了一会儿,里面没有一丝动静。屋里没有灯亮。他推了推门,门上着锁。但是宫地还是不死心,按了几次门铃,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大概他们谁也没有回来吧。
宫地暂时离开了公寓,在公寓斜对面的公共电话间与工藤联络,一边不时地盯着公寓入口:“他俩都没有回来,总部接到什么振告了吗?”
“没有。还没有听到有关索伴的报告。喂!请等一下。”工藤的声调突然变了。宫地不由把话筒握得再紧了。过了一小会儿,话筒里传来了工藤紧张亢奋的声音,“现在接到了报告。上野地球游艺厅被人抢了。强盗是个男人,二十五六岁,浓眉方脸,身穿茶色短大衣,手戴白手套,用手枪威胁店主,抢走了六十万元营业款。”
“哼,就是小柴。”
“是的。不过,我们还是无法知道作案的是胜男还是利男。受害者说他清楚地记住了强盗的长相。如果把兄弟俩叫来让他辨认,结果还会和前三名受害者一样,说不清道不白呀。”
“怎么办,”宫地斜眼监视着公寓入口处问工藤譬部说,“估计他们快回来了,把他们带到总部去吗?”
“带来。我马上派人支援你。”
宫地放回电话,大约过了十分钟就开来了一辆警车。刑警们一下车就凑到宫地身旁。
“还没有回来?”说着都伸长脖子瞟望公寓的入口。
“还没有。瞧吧,他俩马上洋洋得意地回来了。”宫地烦躁地咋了下舌头。明知是他们作的案,却又不能立即逮捕,怎么不令人心焦呢。不过,他们身上如果带有手枪和抢来的钱,就可以以现行犯施行逮捕。
宫地看了看表,嘴里还下意识地喃咕着:“十点五十六分。”
这时候,一名同事轻轻地戳了一下他的腰:“来啦。”
宫地默默地注视着街道。路灯下出现了两个人影,一看就知道是穿茶色短大衣的小柴兄弟。
“小柴先生!”宫地突然出现在他俩跟前。
小柴兄弟马上站住了,眯缝着眼睛细打量着宫地:“这不是刑警先生吗?“其中一个无拘无束地说:“您在这种地方干什么呢?走,到我们屋里喝两蛊吧?”
宫地压制着胸中的怒火,尽量低声地说:“我在等你们,请你们一起到警察署去。”
“还去?”另一个小柴装腔作势地摊开了双手,“我们究竟犯了什么罪?”
“你们自已最清楚。”
“什么事啊?简直是莫名其妙。”
“不管怎么说,一起走一趟吧。”宫地伸手拉住一个人的手腕。
对方噗嗤一笑:“放心,我没干什么事,何必逃跑呢。”
“是的,没有必要逃跑。警察是不是认错人了。”另一个小柴心平气和地笑道。
宫地的肺都快气炸了。这两个家伙坚信自己不会被捕,所以才敢肄无忌惮地作案,才敢这样放肆地对待警察。
宫地一伙将小柴兄弟押上警车,带往侦查总部。在审讯室对小柴兄弟进行了搜身,没有发现手枪和钱。宫地委托同事代审,自己去向工藤作了简要的汇报。
“我们是在路上拦住小柴兄弟,直接带来这儿的,刚才搜了一下,在他们身上没有发现钱和手枪,他俩可能在作案后,立即把这些东西都藏匿起来了。”
“这两个家伙真是狡猾,早就预料到我们会把公寓监视起来啦。”
“不过——他们把作案工具和钱藏在哪儿的话,迟早要去拿,那时候,我们就可以人赃并获!”
工藤和宫地正说着话,一个年轻的刑警把地球游艺厅经理领了进来。这位三十多岁的经理,苍白的脸上挂着一丝幸运的笑容。
“听说您们把强盗抓住了,”经理目不转睛地望着工藤,“被抢去的六十万元可以还给我了吧?”
“您先辨认一下我们抓来的是不是强盗吧。”工藤话里有话地对那位经理说道。
宫地把那位经理带到审讯室的玻璃窗前,看见一个年轻人正在受审。
“是那个小子!抢我钱的正是他,快把钱还给我。”经理使劲儿叫着。
“您急什么。”
“我的钱,能不急么?”
“你再看看坐在墙角的另一个人,看清楚了再发火。”
“坐在墙角的?”经理的视线马上一转,他果然没出工藤和宫地所科,大惑不解地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您不是看见了嘛。”工藤无可奈何地说。
“别拐弯抹角好不好,我问他俩是怎么回事。”
“他俩是一卵性双生子。”
“双生子?”经理惊呆了。但是,他马上眼珠子朝上一翻,“那么,请立即把他俩都逮捕,肯定有一个是强盗。”
“我们何曾不想这样。”工藤和宫地相互注视了一下,淡漠而生硬地对经理说。这并不是对这位经理有什么不满,而是对小柴兄弟所引起的满腹不快,总要发泄一下吧。
“那么,为什么不逮捕?”经理焦急地追问。
工藤瞥了一眼审讯室:“您能准确地指出哪个是强盗吗?”
“这个——”经理的脸涨得通红,“长的那么象,我区分不出来,不过,肯定是一个进我的店里作案,另一个在门口放风。所以他俩是同案犯。”
“您能证明这一点吗?”
“证明?我怎么证明这个事呢?我当时被一个人拿手枪逼着取钱,另一个人在哪儿,我怎么知道。”经理把嘴噘得老高,简直能拴住一头毛驴。
负责审讯的刑警这时从审讯室出来了。工藤问他:“怎么样?”
那位刑警耸了耸肩膀:“他俩沉着冷静,对答如流,都一口咬定说没抢过人家一分一文东西。那种态度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他们提出了什么有力的证据吗?”
“他们说在浅草分手后,一直在新宿散步。”
“散步?”工藤有些恼羞成怒了,脸色变得象猪肝一样,“混账话。”
“不,这种回答好高明。”宫地在一旁说,“对于他们两个,回答得愈模糊愈有利。他们敢藐视法律,就因为旁人暂时不能分辩谁是哥哥,谁是弟弟,无法判断谁是罪犯这一点。”
“有道理。万一其中一个人说漏了什么,我们将作为根据查明一个;事情就好办了。这也是他俩的致命之处啊!这两个奸诈的东西。”
“我的六十万元怎么办?”那位经理忧心忡忡地问。
“我想您早晚会领回去的。就目前的情况看,他们还没有花掉抢来的钱。”
“真的吗?”
“担保没错。因为他们从做案到被带来侦查总部,这期间没有用钱的时间。估计他们是把钱藏在哪儿了。等他们去取钱的时候,将是飞蛾投火了。那一天我们再跟这两个家伙算账。”
“这么说,今天把那两小子释放?”那位经理的脸转向审讯室,望着那一对孪生子,“他俩是罪犯呀。”
“我并不想否认。不过,拿手枪威逼您抢走钱的不是两人,而是其中一个。如果您认准是哪个,我们立即逮捕。认不出来的话,不得不将他俩都释放,法律的原则是‘法不责嫌疑者’啊!”
“可是,其中一个肯定是强盗。明知是坏蛋,还要释放?”经理责怪地盯着工藤。
工藤把视线移开了,其实自己比受害者更憋得难受:“我刚才说过了,您如果不能准确无误地指出哪一个是强盗,我们就无法逮捕。”
工藤的愤懑之情溢于言表。失去了六十万元的地球游艺厅经理,只好把破财的恼怒发泄到警察身上。他嘟嘟囔囔地数落了一通警察无能的话,然后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面对这种情形,工藤和宫地也只能是大眼瞪着小眼,无可奈何地撇撇嘴。这时候,一位年轻的刑警走来向他们汇报情况:“小柴兄弟要求尽快释放他们。”
“放吧。”工藤凶狠地说,“马上让他俩回去。但悬,从现在起对他们实行二十四小时跟踪,他们早晚要去取钱的,还有手枪。到那时我们决一雌雄吧。”
起床时,窗外正下着雪,京子躺在床上,扭着头眺望那纷纷扬扬,舞姿婆娑的飞雪。渴望奇妙的雪景,渴望滑雪旅行,才来到“观雪庄”。
可是昨晚扎在餐桌上的登山刀,把她美好的憧憬击得扮碎。昨晚,大家都认为是一场恶作剧。究竟是谁把刀插在餐桌上的呢?仅仅是一场扰乱大家的恶作剧吗?还是其中隐藏着更可怕的用心?
那把锋利无比的尖刀,是谁的呢?来客中没有人承认是自己的,早川先生也说“观雪庄”里没见过那样的刀。后来那把刀暂时由早川先生收藏起来了。可是,京子不知为什么,总感到心惊肉跳。
“砰!砰!砰!”忽然有人敲门,京子心里“卟咚“一下子——进来的是森口。
“新年好!”因为两个人已经订了婚,所以森口很随便地坐在京子的床边。
京子揉了揉眼,抬头望着森口的脸嫣然一笑:“现在几点钟?”
“七点半。再过三十分钟就吃早饭了。”
“自从昨晚看见那把刀,心境不好,不怎么想吃东西。”
“咳,不过是一场恶作剧嘛。不过,的确有些过份了。”
“谁搞的呢?”
“不知道,昨晚睡觉的时候,我曾想过。你在二楼呼叫时,坐在餐桌周围的人一齐跑上了二楼,刀子肯定是最后走出餐厅的人插上去的。”
“是谁?”
“我一直在回忆当时的情景,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了。那时候,就是一个人留在餐厅的话,也不会有人注意啊!因为注意力全被你的叫声吸引了。”
“有人留在餐厅吗?”
“没有。统统跑上二楼了。我是说那种情况下,谁也不会留意谁先谁后走出餐厅的。”
“除了罪犯以外吧。”京子这么一说,森口象鹦鹉学舌似地重复了一句。
“罪犯?”然后“噗嗤”一声笑起来,“称罪犯有些言过其实了吧,这只不过是恶作剧而已。”
“我总觉得这不单是恶作剧。”
“啊!”
“说不定罪犯下一次用那把刀把谁捅死哩。”
“你到底怎么啦?”森口掉了耸肩,“你作恶梦了吧?快起床吧,吃完饭还要去玩雪哩,据天气预报,这场雪马上就要停啦。”
“知道了。”京子点了点头,心想,也许森口说得对。自己的疑心可能太重了吧,“您先去餐厅吧,我随后就到。”
森口出门之后,京子立即起床,开始精心地梳洗打扮。她对着镜子中自己的脸,左右观察着,不由得笑了起来。来这儿是为了寻求欢乐,不应该疑神疑鬼。况且今天是元旦呀。应该快快活活地度过新年。
京子来到餐厅,大家已经在餐厅桌前坐好了。浴室女郎太地亚矢子依然故我,兴高彩烈地和别人谈笑着。出租汽车司机田岛,与昨天一样,脸上带着一副诡秘的笑容,那笑容后面仿佛隐藏着什么。犯罪学的研究生五十岚,正低声地对森口论述着犯罪动机。昨天喝了安眠药而把京子吓了一大跳的矢部,今天仍然和大家不合群,孤伶伶地呆坐在那里。
“正等您来了。”早川朝京子微微一笑,“今天是元旦,早上请诸位吃本地的煮年糕。”
“迟到了,对不起!”京子的头象蜻蜓点水一般,朝大家低了一下,便挨着森口坐了下来。
人到齐了,早川举起酒杯致词,“恭贺新禧!”
大家把屠苏酒一饮而尽。京子不会饮酒,脸色马上变得绯红,身体开始发热,心情也随之豁然开朗了。昨晚至今一直压在心头的阴影,一股脑儿消失了。
煮年糕真香。大家津津有味地吞嚼着。最后竟然展开了竞赛,边吃边数着块数。唯独矢部没有参加这场挑战,他很快地搁下筷子,离开了这热火朝天的战场。
“这个人哪!真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亚矢子望着他的背影道。
“那么,您承认我说对了吧?”早川咪咪眯地笑着说。
京子听着他俩的对话,眼前浮现出他们打赌的情景。太地亚矢子曾肯定矢部是因为失恋而忧郁,早川说矢部是因为其它事情。并且打了赌,如果亚矢子赢了就得到一万元——
“是我输了吧。”亚矢子说,“昨晚,大约十二点钟左右,我忽然想喝酒,下楼来到酒吧间,看见他一个人正自斟自饮喝闷酒。我和他东拉西址地聊了好一会儿,从他的话语来看,他不象是为女人而苦恼。”
“矢部先生没说他为什么而苦恼吗?”早川关切地问道。这也许是出自旅馆主人对客人的好意吧。
“不知道。可能他在东京干了什么坏事,逃到这儿来的。这儿很安全嘛。”
“那种人一天到头哭丧着脸,就象谁欠他的钱似的。哼,他爱怎样就怎样,不要管他。”田岛皱着眉头说。
京子听了田岛那种不近人情的话,心想这个人准是大家常说的那种尽作缺德事的出租汽车司机。在餐桌上插登山刀的,说不定就是他。京子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看了一下插上刀的地方,那里淆晰地留有一个楔形的坑。
吃罢早饭,大家休息了片刻。屋外已雪止风停,灰蒙蒙的天空透出了微弱的阳光。
早川说:“滑雪的先生请报名,我准备滑雪板和靴子等。”
京子立即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滑雪运动衣。她下楼时,其它人已都换好衣服集合了。田岛穿着不合体的运动衣,他说是忘记带来了,只得借用旅馆的。
“哼,忘记带了?准是自己没有,没脸说罢了。”京子凑到森口的耳边嘀咕道。
“看来你很讨厌他。”森口笑呵呵地问京子。
“他那副德行,能讨人喜欢?”京子说这话的时候,把嗓门儿稍微提高一些。只有矢部仍然闷在自己的屋子里,没有参加滑雪的行列。
“心里不痛快的时候,滑一滑雪本来就会好一些嘛。”早川不无遗憾地说。
太地亚矢子也许为了卖弄,她自告奋勇地说:“我去把他叫来。”说罢扭着腰肢和肥大的屁股,一摇一摆地跑上了楼。然而,她很快扫兴地回来了,故意娇揉做作地叹了一口长气,“唉——瞎子点灯白费蜡。门从里面反锁着,怎么按铃也不回答。”
“真他娘的古怪!”田岛大刺刺地骂了一句,“让他一个人呆着去吧。”
“他会不会又服了安眠药?”京子担心地问森口。
身旁的五十岚慢条斯理地说:“即使服了也不必担忧,常服安眠药的人,知道危险的极限。”
京子心想他也许说得对。
京子等人在早川的带领下,开始朝后面的山坡攀登。由于没有上山的电缆车,所以很吃力。所幸这里不象有名的滑雪场那样人山人海。广阔的雪原任其驰聘。
京子今天是有生以来第二次滑雪,动不动就栽筋斗,在软乎乎的雪地上砸个大坑,尽管如此,她滑雪的兴致未减分毫。
最初,大家集聚在一起滑,由于滑雪水平参差不齐,渐渐就各奔东西,大显神通了。善滑者顺着陡峭的斜坡飞驰,京子和森口、太地亚矢子这类初学者只好在平坡上跟着早川练习直线滑行的基本功。
天气晴朗,没有一丝儿风。大家滑着滑着都开始出汗了。快到中午了,早川先行一步回旅馆顶备午饭。亚矢子摔筋斗时扭了腰,也先回旅馆了。
旅馆后面的平坡上只剩下京子和森口。
“歇一会儿吧!”森口说。
两个人扑咚一下坐在雪地上。京子摘下手套,用手捧起一把雪,吃了一大口。浑身已经很热,吃一口冰凉的雪,真是滑爽甘美。
“没有白来呀。”京子巡视着茫茫无涯的雪海,“这里景致宜人,环境幽静无比。”
“之所以这么静,因为雪能够消音啊!”森口得意地说完,突然吻了一下京子。大概是滑雪使他感到振奋,因而产生了某种欲望吧。
京子“噗嗤”一笑,刚想倒进森口的怀抱里,她突然看见了什么,“哎呀!”大叫了一声,伸手指着旅馆的方向,指尖在微微颤抖着,“快看,快!”
“什么?”森口疑惑地顺着京子的手望去。
“旅馆的二楼。”
“二楼?啊!谁站在邢儿,象是在偷看我们。”
“不是站着。象是从顶上吊着呀!”
“胡说。”森口笑起来,然而,笑容在中途僵住了,“的确不象站着朝这边望。是吊着,而且还在晃悠哩。”
“那是矢部先生的房间。”这时京子已吓得脸色发白了。
两个人从雪地上爬起来,采取直线滑行朝旅馆大门口滑去。可是,滑雪板就象一匹野马难以驾驭,中途他们栽倒了好几次,最后索性解下滑雪板,连滚带爬地跑到旅馆门口。
“早川先生!”森口一进大厅就高声叫道。
正在伙房的早川,探出戴着厨师帽的头来:“怎么回事?摔伤了吗?”
“咱们赶快到矢部先生的房间去看看吧。”
“为什么?”
“我们从外面看见的,里面的情况异常。”京子的嘴唇抖动不停地说。
“矢部只怕是上吊了。”森口面色苍白地告诉早川。
“上吊?”早川闻听之后也表情骤变。
先回来的太地亚矢子听到了三个人的讲话声,也从酒吧间里走了出来。四个人一起跑上楼梯。早川握住房门的把手“咔嗒”“昨嗒”地连拧数下,门打不开:“门从里面反锁着哩。”
京子按了门铃,也无人回答。
“使用旅馆的备用钥匙打得开吗?”森口大声问。
“很遗憾。从屋里反锁的话,备用钥匙也无济于事。”早川摇晃着头。
亚矢子蹲下身从锁孔朝里瞧,她说只能看到床。
“看来,只好破窗而入啦。”早川说。
京子他们从楼梯下来,恰巧五十岚和田岛也回到旅馆了。森口对他们讲了矢部的事,这两个人也急忙随京子一伙来到窗下。架起梯子之后,田岛一马当先攀登了上去。
田岛往矢部的房里窥视了一会儿,大惊失色地俯视着集聚在下面的人们,干巴巴地说:“死了。”他用手卡住自己的脖子,做出了上吊的样子。
田岛用戴着手套的手打破窗玻璃,伸进手去把窗户打开。使跳到屋里去了。京子他们又跑回楼内,等田岛从里面打开门。门一开,大家一齐拥进了矢部的房间。矢部用自己的皮带吊着脖子,京子一看吓得连忙转过脸去。男人们把尸体卸下来放到地板上之后,京子才敢睁开眼睛。
室内并不很乱。床头柜上倒着昨天大家都已见过的安眠药瓶。
“他是自杀吧。”森口说。
“来这儿上吊,真他妈的会找地方。”田岛冷漠地说。
太地亚矢子象背台词一样,袭腔作势地说:“看来他满腹苦衷无处诉,一死解千愁呀。”突然,一阵压抑的沉默笼罩着整个房间。有人轻声叹息了一下。
这时候,五十岚打破了沉寂:“矢部不是自杀。”
大家的目光“唰!”地一下集中到了五十岚的脸上。
“不是自杀,那必定是他杀。”森口歪着脖子不解地问五十岚。
“是的,是他杀。”
“为什么?怎么看他都象是自杀呀。”
“请看看那个吧。”五十岚指着墙壁的一角,那里用图钉钉着一张明信片那么大的卡片。刚才,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尸体所吸引了,所以没有看到这张卡片的存在。
至此,对第一个人的复仇结束 ⊙(图钉)
田岛上前扯下那张卡片,图钉蹦飞了。
“究竟是谁搞的恶作剧?”五十岚镇静地说,“我认为这已不是恶作剧啦。这是凶手的留言。”
“留言?”森口盯着放在桌子上的卡片问五十岚,“那么说,圆圈、斜线所构成的奇妙符号,是凶手杀人后留下的标志喽?”
“恐怕如此啊!”
“我不相信⊙这种交通标志似的符号是凶手的标志。这不是象小说里出现的复仇狂一样了吗?”森口用手指在空中比划着那个⊙的符号。
五十岚表情不变地说:“有人在犯罪时,往往表面上采用相当愚蠢的方式,让人难以置信。”
“不管怎么说,该给警察挂个电话啦。”早川似乎为了打断他们的议论,在旁边插了一句,“自杀也罢,他杀也罢,总而言之是死了一个人。”
没有人反对早川的这个意见。早川先生走出矢部的房间,京子他们默默无言地跟着他来到了大厅。
早川拿起话筒:“喂!喂!——”他转过头,“怎么回事?没有信号?”
“让我来试试。”五十井岚把话简贴在耳边,马上咋了咋舌头,“是打不通,可能电话线断了。”
大家听了这句话,霎时慌乱起来。
太地亚矢子声音颤抖地说:“电话打不通,我们可怎么办?”
早川安抚大家:“电话不通也不要紧。不必担心,开走雪车到K镇去把警察接来。”
“是呀。”亚矢子听了早川的话,脸上的愁云一扫而光了,甚至有些高兴地说,“真是的,还有走雪车嘛。警察一到什么也不怕了。”
京子虽然一言没发,同样也松了一口气。警察一来,就不必这样提心吊阻了。矢部之死,诚如五十岚所言,是他杀的话,也该由警察们去解决。
五十岚手里摆弄着那曾钉在矢部房间的卡片,对早川说:“希望尽快把警察接来。矢部先生并非自杀,而是他杀。就是说凶手在我们之中。不尽快把警察请来,说不定凶手要犯下第二件罪行哩。”
“凶手就在我们中间?”森口望着他。其余的人也非难地瞅着五十岚。
“五十岚先生!”早川面带怒容,口气生硬地说,“没有查明是自杀还是他杀之前,最好不要讲那些盅惑人心的话。”
“就是嘛。”亚矢子也撅起嘴,“不管怎么说,门是从里面锁着的,所以他是自杀。”
“可是,这张卡片上写着‘对第一个人的复仇’啊!”五十岚把卡片伸到亚矢子的眼皮底下,“自杀者不会写这类东西。复仇这个字眼,只有凶手才使用。”
“也许是矢部对自己复仇吧。”森口插嘴道。
“不对。假如自己对自己复仇,绝不会写‘第一个人’这种字眼。”五十岚一口否定了森口的说法。
五十岚的说话口气中,总觉得他是以权威的口吻在压服对方。京子本来对他颇有好感,现在已经对他有些反感了。这个人真怪,好象矢部之死是杀人案才投合他的心意似的。
“反正开走雪车去把警察接来。由他们处理吧。”早川解围似地对大家说,他的眼睛巡视了一下在场的人,象发现了什么,急忙问京子他们,“怎么不见田岛先生?他去哪儿了?”
一经早川提醒,大家都注意到出租汽车司机田岛不在大厅里了。从二楼下来的时候,大家还在一起来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走了。
“是不是在喝酒?他非常喜欢喝酒。”亚矢子说到“他”字时,露出叫人肉麻的亲呢。京子愈加讨厌亚矢子了。这种女人,一定跟谁都能粘贴到一块儿。然而,田岛并不在酒吧间里。早川刚要去大门口,田岛搓着双手从外边回来了。他手上粘着黑乎乎的脏东西。
“走雪车不能动了。”他站在大家面前,喘着粗气说。
“您说不能动了,是什么意思?”早川奇怪地看着田岛。京子他们也以同样的目光瞧着他。
田岛用手背擦了一下四方脸:“走雪车出故障了。”
“故障?不会有那事。”早川轻轻地摇摇头,“昨天还开过嘛。”
“你以为我撒谎,不信你去看,确实出故障了嘛。”田岛粗暴地说着,又用手背擦了一下鼻尖。早川和京子他们出了大门,奔向旁边的车库。万一田岛说的是真话,那麻烦就大了。
走雪车静静地蹲在车库里,从外表看,看不出有什么毛病。早川钻进去,接通开关,怎么起动引擎也打不着火。他扛开发动机罩,检查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灰心丧气地说:“这台车确实坏啦。不是发生了故障,而是有人破坏了发动机,几乎所有的插头都不翼而飞了,蓄电池里的液体也被放得一干二净。”
“谁破坏的?”森口大声吼叫道。
众人的目光自然从早川移向了田岛。这时候,京子心想,田岛手上那种脏东西不正是油垢吗?
田岛脸红了:“你们干嘛都死盯着我?”
“您为什么刚才来看走雪车?”五十岚问田岛,这句话似乎代表了大家对田岛的怀疑。
田岛皱起眉头:“不是说开走雪车去接警察么?我想帮助做点准备工作,先把发动机烘热。这么冷的天气,起码需要烘十来分钟。我是出租汽车司机,当然马上想到这个问题。结果到这儿一瞧,发动机坏了。”
“您刚才不是说出了故障吗?”
“老实说,怕你们又要嚷嚷什么是凶手干的啦!”
森口问早川:“发动机能够修好吗?”
早川无精打彩地晃着头:“插头还有备品,可是没有蓄电池,这个蓄电池是新换的,所以没有备品。这种情况我无能为力。”
“那么,怎么办?”森口目光严厉地望着早川。
京子的心也受到恐怖和不安的袭扰。电话不通,走雪车又不能动了,不等于与世隔绝而禁闭在“观雪庄”了吗?而且是和一具死尸生活在一起。
“请不必惊恐。”早川环视了一遍每个人的表情。他的神色虽然也十分紧张,声音却很镇定,“还有其他和K镇联系的办法。可以滑雪去那儿。只是路途较远,必须滑雪技术比较好的人才能胜任这项工作。说起来很惭愧,我虽然生长在雪乡,正如诸位刚才所见,滑得不好。”
“我也不行。”森口说。京子和太地亚矢子也说力不从心。由“观雪庄”滑雪到K镇,绝非初学滑雪者所能办得到的。
“看起来,只有拜托您们二位中哪一个啦。”早川同时对着五十岚和田岛说,“刚才看见二位的滑雪技术很高超啊!”
“我不行。”五十岚眼睛盯着地下,“我这两下子是花架子,在滑雪场上还能对付一下,可是长距离滑雪,或者翻越起伏太大和地形复杂的地方就举手投降了。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田岛先生怎么样?”早川问田岛。
“都不行,只好我去了。不过,我今天太累了,明天一早出发怎么样?”
谁也没有说不行。因为除了田岛再无人能滑雪到K镇了。这时再没有人敢提怀疑田岛破坏了走雪车的话了。
京子他们返回旅馆,这时的田岛好象成了英雄,愈加傲慢无礼。他在酒吧间喝了几杯威士忌。借着酒劲儿址开粗大的嘶哑的嗓门,唱起了《无赖礼赞之歌》——一个男子汉,冒着生命危险——京子和森口在大厅里一边喝着早川配制的柠檬饮料,对那不堪入耳的吼叫皱起了眉头:“他自己正是个无赖。”
“司机之中,的确有些人跟无赖差不多。”森口附合着京子说,“田岛以为我们这些人的命运掌握在他的手心里吧,所以才趾高气扬。”
“破坏走雪车的是不是他?”
“不清楚。不过,他确实摆弄过发动机。手上糊的就是发动机上的油垢。”
“我也注意到了那是油垢。”京子说完朝酒吧望去。
田岛仍然在那儿反复地唱着——一个男子汉,冒着生命危险。——京子鄙视地说:“真难听!”
这时候,五十岚走过来,坐在他俩的身边:“呆在那边,耳膜受不了啦,只好逃出来了。”五十岚苦笑一声,掏出烟点着火。
“亚矢子在干嘛?”京子问五十岚。
五十岚嘿嘿一笑:“正和田岛一起喝酒哩。也许他们俩秉性相投吧。”
“我想问问您。”森口对着五十岚开口道,“您认为矢部先生真是他杀?”
“嗯。我是那么认为。那张卡片就是证据。”
“可是,那间屋子是里面反锁着的。如果是他杀,凶手是怎么进去,作案后又怎样在里面锁上逃走的呢?”
“您说的有道理。但是,我认为凶手可能是采用了某种特殊技巧进出那个房间的。”
“什么技巧?”
“我说不清楚。假如不是他杀,那张卡片又无法解释啦。”
“不管怎样,我盼警察早一点儿来。”京子给他俩的议论泼了一盆冷水,“和尸体生活在一起真令人讨厌。”
“我也讨厌。”五十岚说。
傍晚,又飘起了细雪。风也愈刮愈狂,一场小暴风雪来临了。风雪仿佛又给人们的心情增添了几分压抑。吃过晚饭,大家便立刻各自回房间去了。
京子一个人呆在屋里忐忑不安,于是在自己的屋里招唤森口。森口马上走了过来。京子把长袍的襟拢到一起。本来暖气把房间熏得暖烘烘的,但她还是感到寒气逼人,也许是因为斜对面的房间里停着一具死尸的缘故。
“今天晚上,看样子睡不着觉啦。”
森口没有吱声。屋子里一阵寂静,只听到窗外那风雪在鬼哭股地嚎叫。京子取出半导体收音机打开开关。轻快的乐曲使京子的情绪稳定了一些。
“我呀,老是不相信那个出租汽车司机田岛。”京子说。
“我也有同感。”
“他明天真会去K镇找警察吗?”
“如果是他破坏了走雪车,而又同意去K镇找警察,岂不是础础怪事。”
“早川为什么把这个怪人和我们一起邀请来呢?”京子有些不满。自己和森口与那个出租汽车司机到底有何共同之点?
“他肯定是目前尽干坏事的那种司机。”
“嘘!”森口突然把手指挡在嘴唇上。
“怎么啦?”
“快听广播。”收音机里已开始播送新闻:
十二月二十九日夜晚,在荒川的堤坝下发现了一台无人照管的出租汽车。该司机田岛信夫下落不明。根据该车当日的营业款八千元不翼而飞一事,警察当局认为不是田岛被强盗杀害,就是田岛本人携款潜逃,当局正在继续调查中……
“我们眼前这个人不也叫田岛信夫吗?而且自称是出租汽车司机。”森口顿时紧张起来。
京子听了这条新闻也有些惊慌失措:“是呀。他是叫田岛信夫。也许是同名同姓吧。万一他就是广播中说的那个司机,将是怎么一回事呢?”
“一个出租汽车司机,在工作的途中弃车外出游玩,似乎不大可能。携款潜逃吗?八干元也不值得呀。假如发生的是另一种情况,和我们在一起的这个田岛——”
《双曲线杀人案》
第五阶段
宫地刑警迎着黎明的曙光眨了几下眼睛。今天是一月二日了。自从去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发生连续抢劫案,至今五天了。宫地是生来头一次遇到明明强盗就在眼前却无法逮捕的案例,这怎能不叫人窝火呢?
小柴兄弟昨晚从侦查总部回公寓后,寸步未离过他们的房间。宫地和铃木躲在旁边一个胡同里监视着旭日公寓,他们相信小柴兄弟早晚要去取钱。
一对华服盛装的父子,象是出门拜年。喷吐着乳白色的呵气,从宫地他们身旁走过。旭日公寓也时时有人进进出出,就是不见小柴兄弟的动静。
太阳一点一点地爬上了天空,今天风和日丽。
“您头上的伤不要紧吧?”宫地小声地问铃木。
“稍微有些痛,顾不得那些了。我非亲手抓住他俩不可。”铃木刚说完,看见小柴兄弟走出了公寓大门。今天哥俩都身著和服。他们一出公寓,便鬼头鬼脑地四下张望,然后大步流星地朝池袋车站走去。宫地和铃木立刻远远地盯住他们。兄弟象是怕人跟踪一样,边走边时时回首看一看。
宫地和铃木每逢小柴回头时,便机敏地隐藏起来。
“真他妈的鬼。”
“他们的行动十分可疑。”宫地边追边对铃木嘀咕,“看那种鬼鬼祟祟的样子,准是要去取钱。”
小柴兄弟到了池袋车站,在三十区间的自动售票机处买了车栗,宫地和铃木等小柴兄弟一离开售票机,立即走上前去,一边连续往投钱口里塞着十元的镍币,一边看票价表,三十元的车票可达上野——昨天被抢劫的地球游艺厅正好位于上野。
铃木刑警也觉察到了这一点。“他们象是去上野呀。”铃木嘟哝道。
月台上四处都是身穿节日盛装、携妻率子的乘客。人群里稀稀拉拉地夹杂着梳圆髻、岛田髻的年轻姑娘。然而,宫地和铃木全神贯注地盯着小柴兄弟,那有心思欣赏这节日中特有的绚丽色彩。
不出所料,小柴兄弟乘进了开往上野方面的电车。宫地二人也钻进同一节车厢的另一头,远远地从人缝里瞄着小柴兄弟。往日爱叽哩呱啦高谈阔论的哥俩,今天却沉默不语,眼睛望着窗外。
宫地心想,他们一定是去取钱,所以才心情紧张,不想多说话。小柴兄弟一定知道,万一在取钱的现场被警察拿获。他们计划周密的抢劫就会毁于一旦。车一到上野,小柴兄弟慌慌张张地下了车。
“果然如此啊!”铃木说。
宫地默默地点点头。可是,他们把钱和手枪藏在哪儿了呢?上野站内,梳髻、岛田髻的妇女多起来,因为毕竟这里靠近浅草。小柴兄弟走出剪票口,忽然停住脚步朝四周巡视了一番,然后向小件物品存放处走去。
宫地他们躲在栏子背后,注意着小柴兄弟的举动。“噢,六十万元钱藏在这儿了。”宫地轻轻地笑着对铃木说。
“可能连手枪也藏在这里呢。怎么办?当场抓住他们搜查吗?”铃木性急地问。
“当然要搜查,不过,先让派出所的警察出面试一试看。”
宫地和铃木从柱子背后出来,跑进车站派出所。宫地向正值班的年轻警察出示了身份证,手指着小柴兄弟说:“看见了吗?正在小件物品存放处取东西的那两个人,是孪生兄弟。你借故站内发生了盗窃案,盘问他俩的情况,检查他们领取的东西。”
“那两个人干了什么坏事么?”年轻警察表情紧张地问。
“没有时间解释了,说不定会查出手枪和六十万元现金喔。”
“我明白了。”年轻的警察精神抖擞地跑上前去。
小柴兄弟从小件物品存放处领取了一个小手提箱,刚要往售票处方向走去,被警察叫住开始盘问他们。接着,警察把兄弟俩领到柱子背面,让他们打开了手提箱。此时,小柴兄弟表现得格外温顺。
宫地他们凝眸眺望,见警察在手提箱里翻腾了一遍,就把小柴兄弟放了。
“怪事!”铃木说。
宫地拉住走回来的警察话问般地说:“怎么回事?”
年轻警察败兴地说:“我搜查了手提箱,里面既没有手枪也没有钱。”
“里边装的什么?”
“只有二十来本旧书。”
“旧书?”宫地和铃木互相望了一眼——原来这兄弟俩还爱读书么?
“难道里边只有书吗?”
“嗯。我为了慎重,连箱子本身也仔细检查过了。那是一只普普通通的任何店铺都买得的手提箱。”
“莫名其妙。”
“奥妙就在书上!”铃木刑警叫起来,“虽然是六十万元,假如一万元一张的钞票,才六十张。即便夹杂着一干元的钞票,张数也可能有限。是不是他们把钞票一张一张地夹在书页中间了呢?”
“对!”宫地深深地点了点头。除此之外,兄弟俩绝不会有买二十本旧书的理由。
宫地一马当先跑出派出所,铃木刑警也紧跟着跑了出去。
小柴兄弟买好车票,拎着箱子正走到剪票口,宫地赶上去叫住他们:“小柴先生!”
兄弟俩同时扭过头来,当他们认出宫地时,其中一个小柴微笑道:“哟!原来又是刑警先生,在此有何贵干?”
“请二位到那个派出所去一下。”宫地语气生硬地对他俩说。
兄弟二人同时耸了耸肩:“为什么?”
“一句话,需要你们去一下。”
“假如我们不乐意呢?”
“你们有拒绝的自由。但是——”
“但是,警察先生认为我们做了亏心事,所以如果敢违抗您的命令,要小心今后穿小鞋,是不是?”
“……”
“好吧。我们陪您去。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嘛。”小柴兄弟怕冷似的耸起肩膀,默默地跟着宫地和铃木来到派出所。
兄弟俩坐在椅子上之后,宫地慢吞吞地说:“希望让我们检查一下你们的手提箱。”
兄弟二人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地讪笑起来。其中一个人说:“刚才那位警察已经检查过了。”
宫地扳起面孔:“我们想看看。”
“里面只是些旧书呀。”
“就是要看那些旧书。”
“看也没有用吧?”
“我们看了再说。”
“好吧。不过尽是些无聊的书,请!”兄弟痛痛快快地同意了,把手提箱放到桌子上,并且打开了箱盖。
里面的确都是些旧书。随便看一眼,就看得出这些书不是为了阅读而购买的。书的种类乱七八糟很不统一。既有《麻将必胜法》,也有《内燃机研究》和《化肥的使用标准》等等。
宫地和铃木一页一页地耐心回着这些书。小柴兄弟都凝起二郎腿,兴趣盎然地瞧着他们的动作。宫地渐渐对自己的判断失去了信心。翻了五、六册,甭说一万元的钱钞,连五百元的纸币也没有发现。
铃木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全部书籍都仔细翻完了,一元钱也没搜到。为了预防万一,他们也检验了手提箱本身。正如警察所言,丝毫不见有夹层之类的可疑处。
“看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了吗?”一个小柴似乎在嘲弄两名神色沮丧的刑警,笑嘻嘻地开口问道。
面对小柴的发问,宫地和铃木十分狼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宫地觉得这事太蹊跷。难道小柴兄弟来上野就是专门职这些旧书?心里虽然不相信,可是,翻来查去眼前只是一堆旧书嘛。
“实在抱歉。”宫地极力抑制着自己的感情,朝小柴兄弟低了一下头,“我们误会啦。你们可以走了。”
“是吗?”小柴兄弟俩提起箱子踱出了派出所,到了门口时,猛然回头看着宫地,兄弟俩嘴上依然挂着讥笑。
一个小柴说:“我们不会因为被当成了罪犯而告发二位,请放心。一而再,再而三,我们已经习以为常了。”
“虽然再不希望被您们盯梢了。可是胳膊扭不过大腿呀,这是我们从生活中得来的处世哲学哟。”另一个小柴说道。
兄弟俩的身影刚一消失,宫地就大声骂起采:“混蛋!竟敢这样放肆地耍弄我们。”
“奇怪!”铃木抱着胳膊嘟哝道,“难道他俩来上野仅仅为了领这些没用的旧书吗?”
“说不定——”
“什么?”
“说不定他们这是策划好了的故意把我们引到这儿来。叫我们检查这些旧书哩。”
“噢,这是虚晃一抢,等我们失望之后他们再去取枪和钱。”
“他俩呢?”
“刚进剪票口。”
“再跟上去看看。”宫地说完,两名刑警飞也似地跑出派出所。
来不及买车票了,他们出示身份证快步通过了剪票口。小柴兄弟正在月台上等候开往池袋、新宿方面的电车。他们俩正津津有味地谈论着什么。
宫地心想,来这儿时他俩在路上的紧张表现,仅仅是作戏,是诱饵。现在才真的是去取手枪和钱吧。然而,小柴兄弟在池袋下了车,径直出了剪票口。难道是回公寓?那样的话,宫地他们又失算了。小柴兄弟并未立即回公寓,而是走进了站前一家餐馆。宫地和铃木也进到里面,坐在较远的桌旁。猜测小柴兄弟可能是等谁把钱和手枪送来。表面上看却又不象。小柴兄弟看了看表,要了饭莱。
的确已是午饭时间了。宫地和铃木也要了咖哩饭。小柴兄弟吃完饭,毫无起身之意,又要了咖啡,专注地看起餐馆里的彩色电视来了。
“象是在此消磨时间。”铃木耳语般地对宫地说,“是不是在等什么人?”
可是,又看不出他们是在等人的迹象。如果是等人,应该注意看表,或者盯着门口才是呀。他们两个似乎完全沉浸在新年的电视节目之中了。
时间慢慢地流逝。小柴兄弟仍然一动不动地看着电视节目。一直到了三点多钟,一个小柴忽然离开餐桌,走近柜台的电话机。
宫地和铃木紧张起来。对方拨完号码,只三言两语就搁下了电话。这之后,小柴兄弟离开了餐桌。
“你盯住他们。”宫地轻轻地对铃木悦。他自已走到女收款员身旁,给她看过证件,“知道刚才那个穿和服的人往哪儿打电话蚂?”
矮个子的姑娘惊奇地望着宫地:“不知道。没有注意看。”
“您听到他说了些什么吗?”
“对方讲了些什么我不知道,客人讲的话还记得。”
“告诉我好吗?”
“开始客人说‘我是小柴,来了吗?’然后说了句‘谢谢!’就这两句。”
“仅仅是‘我是小柴,来了吗?’‘谢谢!’这么两句?”
“嗯。”
“明白了。谢谢!”
宫地说是明白了,此时他仍然和刚才一样,什么也不明白,突如其来地冒出一句,“我是小柴,来了吗?”从这种语气上看,和小柴通话的人一定与小柴相当熟悉亲近。“来了吗?”这句话到底指什么人?
假使指人的话,是小柴兄弟的情侣?或者是其他什么人?只说了声“谢谢!”便搁下电话离开了餐馆,从这一现象判断,可能是什么人已经来了。
宫地走出餐馆,不见小柴兄弟和铃木的身影。不知他们去向何方。不过,宫地相信经验丰富的铃木这次不会再被甩掉。宫地为了预防万一,拔腿朝小柴兄弟的住处走去。
刚走近公寓,胡同里传来了呼唤声:“我在这儿!”这是铃木的声音。宫地歪着头靠近铃木:“小柴兄弟回家啦?”
“嗯。”
“他们从餐馆出来之后,哪儿也没去?”
“哪儿也没去。”
“奇怪!”
“奇怪什么?”
“小柴在电话里问‘我是小柴,来了吗?’因此——”宫地苦思冥想着,突然,他恍然大悟似的点起头来,“电话的对方,说不定是公寓管理员呢。是的。‘来了吗?’一定是指他们的女友。”
“您是说小柴兄弟把钱和手枪托付给了一个女人?”
“嗯。他们采用调虎离山计,把我们引到上野,这期间让女人安全地进入公寓。手法不赖嘛。只要他们之间交接东西时不被抓获,就什么也不怕呀。”
“还有一个女同谋?”
“无论怎样,先去见见管理员再说吧。”宫地说。
他对自己的推断充满信心。小柴有女朋友,而且女人把手枪和钱带来公寓了。这么一想,在上野车站和在餐馆的情况就好解释了,无非是调虎离山之计。
旭日公寓的管理员是个风骚的中年妇女,说不定是公寓老板的情妇呢。
“我们是小柴先生的朋友。”宫地朝管理员微微一笑。
管理员的脸上也笑开了花:“哦,那对孪生兄弟吗?哥俩长得多么象啊!我常把哥哥当弟弟,弟弟当哥哥。”
宫地竖起小手指:“刚才他们的这个来了吗?”
管理员一怔,反问道:“他俩有那个吗?”
宫地和铃木四目相视,心里不由一沉。那么有把握的推断又落空了。宫地为了镇定自己的情绪,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即使小柴兄弟没有情侣,在餐馆打过电话并不是假的。而且,只说了两句话,相信女收款员绝不会听错。
“刚才,小柴在站前餐馆挂了个电话。”宫地不紧不慢地对管理员说,“是您接的吧?”
“是呀。如果是刚才那个电话,那是我接的。”
“那么,‘来了吗?’是指谁来了?不是他们的情妇吗?”
“噢,原来是这样啊—”女人娇声娇气地“嘿嘿”地笑起来,“不是指女人。”
“那是指什么?”
“邮件呀。”
“邮件?”
“嗯。小柴先生非常惦记这个邮伴,今天一大早就问我邮件来了没有。电话里问的就是邮件啊!”
“邮件到底来了没有?”
“邮件送到了。所以我就回答说‘来啦!’”管理员手指着排列整齐的邮递箱。
“什么样的邮件?”
“是相当厚的东西,装在一个大信封里,象是一本书之类的东西吧。”
“喂!来一下。”铃木捅了一下宫地的肋骨。
两个人离开了管理员办公室。铃木有些兴奋地说:“那个大信封里,可能——”
宫地未等他说宪,就打断了他的话:“我也正那么考虑。里面装的就是六十万元。他们抢劫之后,把钱封入预备好的大信封里,贴足邮票,顺手投进路过的邮箱内。手枪藏在某个固定的位置,因为手枪不是经常使用嘛。”
“他们去上野,是牵着我们的鼻子瞎转悠,以保证邮件安全地邮到公寓。”
“对。他们怕邮件落入我们手中,因为我们可以根据邮戳,设法打开突破口。”
“真狡猾!”铃木气得直跺脚,“我恨不得冲进他们的屋里去,把那六十万元搜出来。”
“不行啊!”宫地无可奈何地说,“一、我们没带搜查证,二、即使找到那六十万元,也无法证明是从地球游艺厅抢来的。如果是装在信封里的时候,我们拿到手,就有可能侦破。唉!现在晚喽,这一次我们又输了。”
同样是一月二日的早晨。“观雪庄”旅馆周围与昨天早上一样,漫天飞雪。八点钟吃早餐时,大家都集中在食堂,每个人的脸上都显得睡眠不足,眼睛里充满了血丝。
京子几乎彻夜未眠,一方面由于矢部的尸体停放在二楼;另外,电话断线,走雪车被人破坏,这些怪事接踵而至;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知道了田岛的事情。森口曾说过这里的田岛很可能是杀害出租汽车司机的凶手,作案时弄到了“观雪庄”的请柬,逃这儿来的。因此这个人是冒名顶替。假如森口的话说对了,这个田岛就是杀人犯。早餐和昨日一样,吃本地的煮年糕,本来京子喜欢吃年糕,可是今天没有一点食欲,仅仅吃了几口。京子不时地偷偷瞥田岛一眼。也许因为听了广播和森口的话,怎么看他那张四方脸,怎么象是罪犯。
太地亚矢子可能没有听到广播,她仍然亲昵地和邻座的田岛说话,并且鼓励他:“加油滑,早到K镇早回来,我等着您。”
不知道五十岚在想什么,呆板的脸上毫无表情,一言不发地嚼着年糕。京子心想是否把田岛的事告诉这位犯罪学研究生,说不定他会赞同森口的想法。
早川是个称职的旅馆老板,他千方百计地安抚大家的情绪。早饭时,故意播放了轻快的桑巴舞曲。
“过了一会儿,田岛先生如果滑雪去K镇,我们大家就不必担惊受怕啦。”他笑容满面地宽慰着大家。
京子听了早川那一席话,怀疑田岛是否能顺利地到K镇去联络。他如果是个冒名顶替的罪犯,怎么会去叫警察呢?他肯定趁此良机逃往他方。
早餐结束了,雪还在飘飘洒洒地下着。
“雪一停我就出发。”田岛说完就又和太地亚矢子到酒吧间开始对饮起来。
京子为了摆脱那莫名的惊恐,叫森口和她一同去玩地秋游戏。两个人来到滚道眼前,刚拿起地球,森口“哎呀!”了一声,惊愕不已地说。“靶棒不够啊!”
“知道。不是只有九支吗?”
“不对,只剩八支了。”
“啊?”京子拿眼睛数了一遍排列整齐的靶棒,真的只剩八支了。比昨天又减少了一支。两个人围着滚道找了一圈,没有找到。
“奇怪!明明昨天还有九支嘛。”
“难道有人把它藏起来了?”森口吞吞吐吐地说着,脸色突然变得阴沉起来。
“您怎么啦?”京子忙问道。
森口神情不安地说:“我又想起了那可怕的事。”
“什么事?”
“来这儿的途中,我曾讲过外国推理小说的事吧。”森口干巴巴地说。
“是在某孤岛,旅客全部被杀害的故事吗?”
“是的。那也是发生在旅馆里的事。其中有十个印第安人小偶像。起初与旅客人数相同,每当死一个人,偶像就相应地减少一个。难道说这个地球的靶棒也是死一个人少一支吗?”
“别说这种吓人的话了。”京子说话的声音已近似悲鸣了。
这时候,五十岚来到他俩身旁。京子想避而不谈这些晦气的事情,而森口又偏偏把这个想法对五十岚叙说了一遍。
五十岚边点头边称“有道理“,可是,他又马上哈哈大笑起来,“想法倒满有趣,然而情节不太合乎逻辑。最初靶棒有九支,后来又丢了一支,对不对?”
“对。”
“可是,住在这幢旅馆的客人只有六位。包括老板早川也仅有七个人,与九支靶棒数目不符啊!”
“就是嘛。”听了五十岚的话,京子的精神为之一振,瞪了森口一眼,“少拿那不吉利的故事来吓唬人!”
“经您一提醒,我也发现数字不符啊!”森口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
五十岚笑道:“您这是读推理小说太多了的缘故吧,”
森口也苦笑起来:“不过,丢失的靶棒哪儿去了呢?”
他们三个人又四处找了一遍,那支靶棒仍然不见踪影。无可奈何,只好用八支靶棒进行游戏了。京子总想找个机会把田岛的事情告诉五十岚,征询他的意见,但又怕万一自己和森口的判断错误,后果不堪设想,因为一旦从五十岚口里传到田岛的耳朵里,田岛必定勃然大怒,准会引起一场大的纠葛。所以几次话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
中午时分,雪终于停止了,太阳从灰色的云彩后边探出头来。
田岛一个人提前吃完午饭,雄纠纠地挺起胸瞠:“我滑雪去K镇啦,再见吧!”
亚矢子说:“好好滑呀!”说完还轻轻地吻了吻田岛的脸烦。
京子他们簇拥着田岛,走进放着滑雪板的干燥室。然而,就在那瞬间,大家都目瞪口呆了。滑雪板被残酷地折断了,似乎对滑雪板有着刻骨的仇恨,滑雪板都被折成四截。
“谁干的这种事?”早川的声音象是从喉咙管挤出来的。
田岛抓起一块碎片,狠狠地朝墙壁掷去。“他妈的,这怎么能去K镇!”他发疯似地喊着。
京子和森口吃惊地互相观望着。
“我们到底怎么办?”
“我们被禁锢在这个旅馆里了。”森口瞧着一块块滑雪板的残骸嘟哝地说,“电话不通,走雪车坏了,滑雪板也不能用了,我们都被封在‘观雪庄’这个罐头里了。”
“谁干的这种缺德事情?”
“不知道。但是,有人企图把我们困在这幢旅馆里。”
“是谁?是谁干的这种丧天害理的事?”京子的叫声越来越高了。
森口慌忙制止住她这种悲鸣似的喊叫。京子不吱声了,可是默默地啜泣起来。森口把她领出干燥室,扶她坐在大厅的沙发上。
“别哭嘛。哭有什么用?”
京子大声抽泣了两三下,抬起满面泪痕的脸:“不来这儿就好了。”
“是啊,不过已经来啦。”
“我们怎么办?”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食物够吃一个星期。这期间总会有办法与K镇联系上的,所以最好不要过于悲观。”
“总会有办法,什么办法?”
“二十世纪的世界上,总会有办法的。再说,即使完全无法与外界联系,K镇上也会有人惦记这个旅馆的情况,例如那个餐馆的老板就知道我们在‘观雪庄’。”
“您说的对。”京子的嘴边终于浮现出一丝苦笑。
她想起了“茶之屋”餐馆以及和店老板的闲谈,还有那天早上吃过的200元的客饭。店者板知道这些旅客是来“观雪庄”的,也许清楚这里只储备有一周左右的食物。所以,“观雪庄”久不与他联系,那位老板一定会担心,并且向警察报告吧。仅仅因为有人知道他们这伙人在“观雪庄”,这件事不可思议地让京子放宽了心。她感到自己并没有完全与外界隔绝。
“我回屋去冼个脸。”京子恢复了女性的羞法,对森口说,“脸被泪水弄得粘粘糊糊了吧?”
“请顺便到我屋里拿包香烟来。”森口告诉京子旅行箱里还有五六盒烟,并且把箱子的钥匙递给了她。
京子回到自己的房间,梳洗化妆。薄薄地匀上一层粉,又拿口红涂过嘴唇,心情逐渐好转了。也许是女性的特点吧,每化完妆,左右照着镜子,自己对自己微笑一番。
京子收拾起化妆用具,来到隔壁森口的房间。她开了箱子,取出两盒香烟,然后把箱盖合上锁好。京子稍微挪动了一下,不知碰倒了什么东西,“咕噜咕噜”地滚到了床下。
啊!原来是地球的靶棒。靶棒一直滚到门边停止了。
京子疑惑不解地瞧着那支靶棒,愣了好一阵子。刚才为了游艺室丢失的那支靶棒,森口还联想起那部外国推理小说,大惊小怪地乱说了一通,而靶棒却出现在他的房间,这里面究竟是什么名堂?难道是他故意藏起来恐吓我吗?
自认识森口以来,从没有对他产生过什么不好的看法。森口虽然也作过恶作剧,但从来没有搞得这么复杂吓人。况且,刚刚死了一个人,紧接着会以此戏弄自己吗?不,他不是这号人。
忽然,不安袭上京子的心头,自己真的了解森口吗?认识他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也许他还有什么隐藏得很深的秘密,自己还没有发现吧。唉,时间短暂,缺乏了解,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京子在心里对自己说着,弯腰拾起翻倒的靶棒,回大厅去了。
“你真磨蹭啊!”
京子没有作声,把香烟和靶棒并排放到他眼前。
森口吃惊地看了看靶棒,又看了看京子的脸:“这是怎么回事?”
“在您的房间里发现的。”
“在我的房间里?简直荒唐。”
“很遗憾,它真的在您的房间里嘛,您是不是为了吓唬我而故意藏起来的?”
“我绝不会干那种事,怎能那么做呢?”
“那么,它为什么会放在您的房间里?”
“我哪里知道。准是有人偷偷放进去的。”
“为了什么呢?”
“不知道。”森口生硬地回答了一句,他拿起靶棒,在手中转着仔细查看,“它真的在我的房间里?”
“是的。就放在旅行箱背后。”
“莫名其妙吗!”森口自言自语道。他拿着靶棒站起身,“反正丢失的靶棒找见了,把它送回游艺室吧。”
两个人来到游艺室,森口把靶棒摆回原地,这样,靶棒与刚来时一样,又是九支了。还有一支,说不定也会从哪儿突然冒出来吧。
森口和京子又走到干燥室,早川和田岛等人正试图把滑雪板的碎片接起来。任何人看见这种做法,都会知道他们是枉费心机。早川他们进行这种工作,似乎只是为了证实这种作法是徒劳的。
“唉,死了心吧。”早川用手背抹去额头的汗珠。田岛和五十岚仿佛正在等待这句话,立即停止了手中的工作。
“滑雪板不能用了,到底怎么办。”太地亚矢子气冲冲地问早川,“还有没有其它办法与K镇联系?”
“很遗憾,没有了。”早川疲惫不堪地回答。
五十岚用手帕揩着眼镜,声音非常镇定地说:“这么一来,我们完全陷于雪海之中,与世隔绝了。”
“你说是谁干的这种事?”亚矢子这次咬住了五十岚,“不是你干的?”
“我?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因为只有你最镇静,若无其事。这种奇怪的态度就值得怀疑。”
五十岚对于亚矢子毫不客气的言辞只抱之以苦笑。京子觉得亚矢子的话多少有些道理。在京子的眼里,这些人之中最镇定自若的就是五十岚。他为什么持这种态度呢?是因为他从事犯罪学的研究,镇定是他的职业习惯?死一两个人,走雪车和滑雪板遭到破环之类的事不感到惊奇吗?还是五十岚就是罪犯,故作镇定?京子解不开这其中的奥秘。
五十岚缄默无言了,干燥室的气氛更加沉闷。田岛呕气似的,抓起一把滑雪板的碎片投进火炉里,“哄”地一声火苗窜了起来,他的脸被光映得通红。
京子看着田岛那种粗暴的动作,心想,破环滑雪板和走雪车的是不是他?看他那副德行倒象是干这种事的人。
“不管怎么样,呆在这儿也无用,到大厅去吧。”早川打破了干燥室里的沉闷,对大家说,“快到午餐时间啦,诸位吃点什么呢?”京子他们似乎被早川的话所推动,都慢腾腾地走出了干燥室。多数人都说不想吃东西,所以早川只简单地做了几份三明治分给了大家。
森口刚咬了一口就把三明治搁到桌上,问早川道:“能不能步行到K镇?”
早川表情暗淡地回答:“办不到。在这么深的雪中步行去K镇,等于自杀一样。”
“除了K镇,可否去其他地方?如果附近有小村庄,先去那儿,再与K镇联系也行嘛。”
“这个旅馆正位于宫城县和山形县交界的地方,翻过后山就是山形县。去最近的村庄也比到K镇远哪。”早川在餐桌上用手指划着东北地区的地图。
“那么,我们已经不能离开这个旅馆啦?”太地亚矢子歇斯底里地叫起来,“难道只好在此等死?”
“还有一个星期的食物,先不必那么担心。”
“这一个星期过完了又怎么办?都活活饿死在这儿?是不是?”亚矢子又咬住早川不放了。
早川愁眉不展,刚想张嘴说什么,田岛在一旁发火了:“讨厌!你这样瞎叫唤,顶个屁用?”
“什么叫瞎叫唤?”亚矢子眉梢往上吊着,怒气冲冲地瞪着田岛。
刚才还亲密无间地在酒吧举怀对饮,为鼓励田岛快点滑到K镇,甚至亲了他一下。而现在却成了冤家对头。
亚矢子死盯着对方:“破坏走雪车和滑雪板的家伙可能是你吧?”
京子心想,亚矢子由于这接二连三的不幸事件,可能神经受到了刺激,她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了。
“不是老子。”田岛嚷叫着。
五十岚讥俏地望着他俩,依然不慌不忙地说:“我认为此时不该内讧。大家应该同舟共济,一起商量个与K镇联系的方法,这才是当务之急呀。况且,二楼的尸体也要设法先处理一下,警察来不了,也不能一直那么摆着吧?”
听了五十岚的话,田岛和亚矢子都缄默了。他们中间已经有一个死去了。
“先埋掉吧。”早川开口道,“埋在雪里,佛也高兴啊!再说,埋在雪里,尸体不会腐烂,到时候也好向警察和他的亲属交待。”
没有人反对早川的话,因为大家都不愿意和尸体同住在一幢楼里。掩埋尸体的任务落到男人们的肩上。
森口等人把尸体抬出去,埋在旅馆背面的雪地里。这期间,京子和亚矢子在旅馆内隔窗观望。眼前是一派凄凉的景象。男人们在雪地上挖个大坑,用毯子把矢部的尸体裹起来,埋到那个坑里。
亚矢子看到一半,忽然离开了窗口,走到电视机旁扭开了开关。京子不明白亚矢子为什么突然想看电视,不过看着亚矢子那一动不动的背影,渐渐明白起来了。她一定是想到自己与外界隔绝了,感到极度的恐怖,这方面京子也有同感。当看到掩埋同伴的尸体时,这种恐怖感愈发强烈。为了摆脱这种恐怖感,唯一的方法是使自己感到并不孤独。
现在,旅馆能和外界联系的东西,只有电视机和收音机了。当然,所谓联系,只是一种错觉。但是,也只有它能给予一点慰藉。所以,亚矢子才目不转睛地盯着影像不清的电视屏。京子曾讨厌亚矢子,现在却开始感到和她有几分亲近了。
这时候,正在看电视的亚矢子突发出“啊”的一声尖叫。京子连忙问道:“怎么啦?”
亚矢子张口结舌,手指着电视画面。屏幕上映出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肖像。字幕是“遇害的田岛信夫先生”。哀子也大吃一惊。肖像消失后,接着映出东京市郊的地图,在某处打着作为出事地点的×。
太阳出租汽车公司田岛信夫先生,曾去向不明,生死不详。今晨,发现了他的遗体。田岛先生被人从身后绞杀,看来凶手是为了抢劫营业款而杀害他的。田岛先生自三年前加入太阳出租汽车公司工作……广播员一个劲儿用平淡的语调解说着。
亚矢子的脸开始抽动了,“他——”亚矢子几乎说不出话来。
京子点了点头:“是的。他杀害了田岛信夫司机,冒名顶替逃来这儿的。”京子语调乎淡地说。
这时,男人们掩埋完矢部的尸体,纷纷回来了。头一个跑进来的便是田岛,他一边咋着舌头。“真倒霉!”一边搓着冻僵了的双手。
亚矢子面色铁青,双目紧瞪着田岛的脸。京子怀着不安和兴趣看着这个场面。
“你真是出租汽车司机吗?”亚矢子用颤抖的声音质问田岛。
田岛不耐烦地“哼”了一声,点着头朝酒吧间走去。
亚矢子厉声喝道:“你等一下!”紧跟田岛进入大厅的森口等人,被这种异样的气氛惊呆了,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俩,“真是出租汽车司机的话,拿出执照来看看?”
田岛翻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正盯着他的其余四人的表情:“为什么要看我的执照?”
“你没有吧?”
“当然有喽。”
“不妨拿来看看嘛。”
“哼!给你看。”田岛从里面的口袋里掏出驾驶执照,递给亚矢子,“这是专业驾驶执照,看吧。”
“我看看。”亚矢子用瑟瑟发抖的手接了过去。京子也凑到亚矢子身后观看那个执照。执照上的照片脱落了,夹在里边。
“田岛信夫。二十五岁。太阳出租汽车公司——”亚矢子结结巴巴地念着。
“果然是这样!”
“果然怎么样?看完了快还给我!”
“我刚看完电视新闻。太阳出租汽车公司的田岛信夫已被强盗杀害,今天早晨发现他的遗体。”
这一瞬间,大厅里出现了异常紧张的沉默。京子感到一阵害怕,身不由己地往后倒退了几步。
田岛忽然狂笑起来:“应该把那个讨厌的电视机砸烂!”田岛的脸上带着狞笑,摆出一副准备打架的姿势,“老子是杀了田岛,正好他身上有这家旅馆的请柬,我就借水行舟,冒名顶替来到这儿了。”
“怪不得!”五十岚反应过采了。他还是不紧不慢地说,“那么,破坏走雪车的是你喽?”
“你说对啦。把警察叫来,我不就完蛋了么。”
“拆断滑雪板的也是你吗?”
“滑雪板?不是我。”
“怎能叫人相信呢?”亚矢子把执照扔了过去,愤怒地说。
田岛耸了耸肩膀:“信也罢,不信也罢,反正我没有拆断滑雪板。我本来打算滑雪逃往山形县哩,结果滑雪板被破坏了,我也被困在这里。所以,我不会干那种把脖子往绞索里伸的蠢事。”
“矢部是不是你杀死的?”五十岚又问。
“别开玩笑。”田岛咋咋口舌,“他是自杀,跟我毫不相干。你们不都亲眼看见矢部是上吊的吗?”
“你打算把我们怎么样?”一度未张嘴的早川愤怒地质问田岛。
田岛摊开双手:“不想怎么样。即使把你们统统杀了,我还是不能从这儿逃出去。况且,我并不喜欢杀人。”
“田岛司机不是你杀害的么?”
“那是我叫他把钱交出来,他拼命反抗,不得已才杀的。只要你们不惹我,我也不惹你们。现在你们和我都禁锢在雪海之中了,咱们是同病相怜哪。”
京子不知道是否应该相信田岛的表白。恐伯无人相信。然而,没有人扑上去抓他,田岛也明白和这五个人作对,那将是以卵击石。所以,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平衡,五个人尽量不挨近田岛,田岛也努力远离大家。大家安安全全地吃了晚饭,平平静静地迎来了夜晚。
吃过饭,田岛首先躺回了自己的房间。京子一个人睡觉,心里就象十五个呆桶打水——七上八下,于是跑到森口的屋里睡觉。她一钻进被窝,森口的手就朝乳房摸来,京子说:“心里怪烦的,今天算了吧。”说完就侧过身去。
“真不想干那事吗?”森口听话地把手缩回来,他大概是体谅京子的心情吧。
京子迷迷糊糊地做了一场恶梦,吓得睁开了眼睛。不知是几点钟了。咦——,森口不在床上。难道他被田岛杀了吗?不,不可能。自己和森口睡在一起,要杀的话,自己也逃不脱呀。那么,森口究竟到哪儿去了呢?
京子慌忙从床上爬起来,披上睡衣,来到走廊上。大厅里的长明灯的光亮,从楼梯口反射到楼上。忽然,干燥室那边传来了男人的说话声,是森口吗?如果是他,半夜三更去干燥室做什么?京子纳闷地顺着楼梯下了二三蹬,倾耳偷听着。
“你其实清楚我要破坏走雪车。昨天,我溜出大厅去车库时,你明明看见了却没有制止,而且事后你还装模作样,没有揭发。也就是说,你也希望走雪车不能开动。我想对了吧?嗯?”这是田岛的声音;似乎正质问着谁。
“……”
“因此,破坏滑雪板的是你,对不对?”
“……”
京子仍然听不到另一个人的声音。她蹑手蹑脚地又下了二三蹬,由于过份紧张,两脚绊到一起,“扑咚”一下栽倒了。
田岛的话顿时中断了。京子吓得面色腊黄,慌慌张张地跑进森口的房间,从里边把门锁上了。她虽然钻进了被窝,两眼怯生生地盯着房门,一对乳房由于喘息而不停地上下抖动着,京子生怕田岛闯了进来。
大约过了十分钟,听见有人敲门:“我是森口,给我开门。”的确是森口的声音。京子把门打开,一下子扑进森口的怀里。
翌日早晨,京子和森口从舒坦的倦意中醒来。此时已日上三竿了。梳洗完毕,两人不由互相笑了笑,然后走下楼去。他们看见大厅里的五十岚和早川神色有些异常。
“出了什么事?”森口问道。
太地亚矢子说:“那个杀人犯失踪了。”
“失踪?”京子诧异地问。
“正如亚矢子说的,那家伙失踪了。我们找遍了旋馆也不见他。”这次是早川歪着头回答的。
“他见杀人凶手的嘴脸已经暴露,逃之夭夭了吧?”森口望着窗外对大家说。
“可是,不用滑雪板,即使逃出旅馆,也等于自杀。”早川又说。
的确,在超过两米深的雪中,不用滑雪板逃走,非被积雪掩埋了不可。然而,田岛从旋馆消失了却是事实。京子心想,说不定一会儿又慢慢从哪儿钻出来哩。可是,过了一小时,两小时,仍不见他的身影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他的真名叫什么呢?”五十岚忽然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在五十岚的提醒下,大家一起拥进田岛的房间,仿佛检查一下他的房间,就能解开田岛失踪之谜似的。田岛随身带来的旅行背包也不见了。好象一切都跟他一块神秘地消失了。他能隐藏到什么地方去呢?京子不由有些发怵,她下意识地环视着房屋,她发现墙壁上用图钉钉着一张卡片,心里“扑咚”吓了一大跳。卡片和矢部房里发现的那张一模一样。卡片的右下方也与第一张相洞,画着奇怪的符号,图钉从正中间穿过。卡片上的横排文字,和第一张仅有一字之差:
至此,对第二个人的复仇结束!
《双曲线杀人案》
第六阶段
“这篇文章你读过了吗?”工藤警部把元月三日的晨报扔在宫地的面前。社会版头条位置上,一个醒目的大字标题映入宫地的眼帘:
抢劫犯是无法逮捕的吗?目前,东京都内一连数次发生了抢劫案,警方似乎知道抢劫犯的姓氏,却犹豫不定未加逮捕。被抢劫的四位受害者,异口同声指摘罪犯就是F兄弟孪生子,警方也默认这一点。然而,为何对罪犯不能逮捕呢?因为每次作案只是两兄弟中的一个,受害者无法辨认无比相似的孪生兄弟哪一个是抢劫者。原来是罪犯巧妙地利用了“法不责嫌疑者”的原则。可是,从市民的立场出发,警方明知罪犯,却无计可施,在客观上等于纵容犯罪,因此,警方的作法不能说不存在的问题。而且,他(或者他们)犯罪之后而未被逮,尝到了甜头,将会有恃无恐地重新作案,这一点大家可有目共睹……
宫地读完后苦笑了一声,他仰望着工藤:“马上就要连篇累牍地登载这方面的新闻啦。”
“是啊!如果他们下次再作案成功,警察必定成为众矢之的。”
“我也这么想。”遭小柴兄弟戏弄的委屈又涌上宫地的心头,“对他们略施加点压力如何?”宫地说出自昨晚一直在思考的想法。
“压力?现在对他们监视盯梢,不都是相当大的心理压力吗?”
“我想能否再紧逼一步,那样的话,他们露出尾巴的机会就一定增多。”
“不能太卤莽。一旦失手,将被他们抓住把柄。总之,表面上只能以嫌疑犯对待他们。”
“这一点我十分清楚。”
“那么,你打算如何施加压力呢?”
“不准他们穿相同的服装,最好让他们连发型也改变。这样,无论是谁一眼就能辨明哪是哥哪是弟。”
“恐怕不行吧。”工藤担心地说,“刚才我说过,对于他们只能当作嫌疑犯。我们劝他们穿不相同的服装,他们不同意的话,我们无法强迫。再说,孪生兄弟采取同样的装扮,似乎是社会上认可了的一种习惯。所以,他们在服饰上的做法无可非难。”
“虽然不能强制,可以假意相劝。我想这么讲:社会正在怀疑你们俩利用孪生子进行抢劫,如果想打消人们的怀疑,你们俩最好在衣着上采职措施,让任何人都能区分你们,如果你们不愿意,则变相地肯定了社会的怀疑,默认是你们二人同谋进行的抢劫。这么讲,您看如何?”
“他们会钻进你的圈套么?”
“即使不听从,也等于在心理上又给他们施加了一点压力。说不定下次作案时,心慌意乱而露出马脚哩。”工藤想了片刻说:”你去试试看吧。”
宫地立即前往小柴兄弟所住的公离。大街小巷仍是一派年节的热闹景象。处处是衣着漂亮的年轻人。天公也做美,没有一丝儿风,和熙的阳光普照着大地。可惜,现在的宫地与这一切都无缘。
宫地一进入公寓旁边的胡同,只见正执行监视任务的玲木紧锁着双眉,他告诉宫地说,“这两小子今天异常活跃。一大早就在酒店买了高级酒,又去司店买了上等寿司,忙碌了半天。这会儿正在快活哩!”
宫地苦笑着:“有了钱嘛。”
宫地进入公寓,按了按小柴兄弟的门铃。
门开了,一个小柴探出头来,他满口的酒气直喷到宫地的脸上:“哟!刑警先生,您好!”小柴笑容满面,非常亲热,“今日又有何贵干?”
“有话对你们讲,我可以进去吗?”
“请!请!”小柴陪着笑朝里面喊,“哥哥!刑事警察宫地先生驾到。”他这么一吆喝,宫地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弟弟小柴利男。
小柴兄弟的房间不算宽绰,可是,屋里摆着彩色电视机、电冰箱、立体音箱等各种豪华的家俱。兄弟二人一身和服打扮。桌上摆着酒壶和寿司等。
“过的挺不错哩!”宫地说着话,打量着哥俩。又一次暗叹他们长得太相似了。如果刚才右边的弟弟不开口,自己是无法分清哥哥和弟弟的。
“年节嘛,快活一下。”小柴利男递过杯子劝酒。
宫地谢绝了:“二位看过今天的晨报吗?”说罢又瞥了他们一眼。
“没有。我们从来不看报。”小柴利男耸了耸肩膀。
犯罪者对新闻版最敏感,怎能不看报呢?而且,他们的房角堆着一大叠报纸,他们很明显是在撒谎。
宫地故意佯装没看见:“那么,请读读这个吧。”他从大衣口袋掏出报纸扔到兄弟俩面前,“这条新闻中,所谓F兄弟就是指你们吧。”
“真伤脑筋!”兄弟俩异口同声,“我俩清白无辜,您们刑警应该最清楚。宫地先生,我们要向报社提出抗议吗?”
宫地闻听此言火冒三丈,但是他强压着怒火:“那么,只有靠你们自己采取措施来消除怀疑啦。”宫地接着讲了事先予备好的那套话,然后,观察着小柴兄弟的神色。不知为何,哥俩在互相挤眉弄眼,嘻笑不止。
宫地又光火了:“我说了什么可笑的话吗?”
“没有。哪儿的话。”小柴胜男故意似地左右摇摆着手,“其实呀,我俩刚才正谈论此事哩。被人家怀疑成抢劫犯,真是天大的遗憾。所以,我们决心互相改变服装,以便让人们能分辨我们哥俩。”
“——”
宫地觉得他们是在应付支吾自己。他又重新端详着兄弟二人的表情。假如他们说的是真话,事情简直顺利过劲儿了。
“我们说的是真话呀。”小柴利男开口了。他从衣柜里拿出一件黑皮夹克给宫地看,“从今天起,我外出时穿它。所以,穿皮夹克的是我,即弟弟。”
“还有一件相同的夹克吧。”
“哪儿的话呢。我哥哥历来讨厌穿皮夹克。”小柴利男打开衣柜让宫地看。里边的确没有夹克了。
小柴胜男哈哈大笑起来:“我们如此诚心诚意,刑警先生们也该中止对我们的监视和盯梢了吧。目前的做法,不是跟对待犯人一样么?”
“你们的话,我可以向主任禀报。”宫地敷衍了这么一句就告辞了小柴兄弟。宫地回到侦查总部,向工藤汇报经过。工藤也感到意外,根本未曾想到小柴兄弟竟然痛快地接受了警察的要求。
“他们想洗手不干了吧。”
“不会的。”宫地否认说,“他们四度成功,尝到了甜头,怎能就此罢休。而且,不义之财,理无久事。他们很可能在近日内从事第五次犯罪。”
“那么,又为什么轻易地接受了我们的要求呢?这不是作茧自缚吗?”
“我也猜不出他们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宫地露出困惑不解的表情。心想,他们如果真就此洗手不干了,我们将永远失去了逮捕他们的机会。
然而,当天夜里就又发生了抢劫柒。根据报告,强盗身穿黑皮夹克,手戴白手套,四方脸浓眉毛。从池袋西口的电影院抢走了当日营业款四十五万元。
强盗闯进经理室时是九点五分。可是,侦查总部在一小时之后才收到报告。这一回罪犯用手枪威逼着经理和会计,抢了钱又将两个人捆绑起来,并且用东西把他们的嘴堵得严严实实,尔后才逃离现场。年轻的会计花了一小时,挣断绳索,挂电话报警的。
宫地和铃木火速赴到现场,他们一听经理和会计的介绍,就断定这次做案的又是小柴兄弟中的一个。
“穿黑皮夹克的不是小柴利男么?”宫地对铃木耳语道,“绑住这两个人是为了争取时间。估计他已回到公寓,好象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吧。”
“真把人弄糊涂了。”铃木皱起了眉宇,“为什么他们讲妥穿用不同服装的当天,就进行了第五次抢劫呢?”
“见到他们就会明白了。”宫地烦恼地说。
宫地和铃木来到旭日公寓时,小柴兄弟已经钻进被窝睡觉了。起码也是装成睡觉的样子。哥俩穿着睡衣睡裤迎接宫地和铃木,他们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齐声发牢骚说:“天这么晚了,到底怎么回事?”
“谁是弟弟?”宫地对小柴兄弟怒吼道。
站住右边的一个说:“我是弟弟,小柴利男。干嘛。”他说完真象没睡醒一般揉着眼睛。
“黑皮夹克呢?”宫地厉声问道。
小柴利男心不在焉地努了努嘴:“挂在衣柜里呀。”
铃木迅速地打开衣柜,一把拽出那件黑皮夹克:“还有点潮湿哩。”他朝宫地说了一句,把皮夹克抛向小柴利男,“穿上它跟我们走!”
“为什么非要我去警察署不可?”
“你去了就知道啦。”
“请告诉我理由。没有理由怎么能随意抓人呢!”
“你是抢劫嫌疑犯。你穿着这件夹克,戴着白手套,一小时前闯进西口的电影院,抢了四十五万元,有两名人证。”宫地以激烈的口吻说。
小柴利男耸起肩摊开双手:“岂有此理!我一直睡在这个屋里呀。”他的话音刚落,又忽然叫了声,“哥哥!”并且怒瞪着小柴胜男,“是你干的吧?”
“你胡说!”
“刑譬先生!听我说。”小柴利男哀求似地望着宫地和铃木,“是哥哥干的呀。这件皮夹克是我买的,他想嫁祸于我,趁我睡了觉,穿着它出去作案的。所以,让哥哥穿上它去见证人吧。那样的话,就知道我不是强盗了。”
“别扯淡!”小柴胜男发火了,“我一直在屋里睡觉,你自己做了坏事,反而想栽赃陷害我吗?”
“刑警先生!请逮捕哥哥吧。肯定是他干的。穿着这件皮夹克。”
“刑警先生!请逮捕弟弟吧。无疑是他干的。穿着这件皮夹克。”
兄弟二人口吐白沫,互骂不休,这个场面令人昨舌。
“他俩是在给我们演戏。”铃木凑到宫地耳边悄悄地说。
“知道。”宫地点了点头。
然而,明知是一场闹剧,又不能不感到面前耸立着一堵高墙;因为如果让兄弟俩轮流穿皮夹克,那两名证人同样不能辨明哪一个是抢劫犯。哥俩的争吵在逐步升级,愈来愈凶了。
弟弟扬言要马上离开公寓分居:“跟这样的哥哥在一起真够呛,我连一分钟也不想多呆下去了。”小柴利男叫嚷着,当着宫地和铃木的面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走。
“慢着!”宫地扳着脸制止小柴利男,“你们是嫌疑犯,不能随便乱窜。”
“反正我再也不愿意跟他住在一起了。眼下先住旅馆,以后再说,如果不放心,刑警先生可以跟我一同去,怎么样?”
“我们当然要亲眼看看你住何处啦。”铃木也扳着面孔说。
小柴利男拿出旅行箱,开始住里面塞衣物。宫地看着这一情景,觉得弟弟要分居不象是预谋的行动。可是,总不相信这是真的,而是又在要什么花招。
“出门之前,我们要搜查你一下。”铃木严肃地说。
小柴利男爽快地回答:“请!不过,您会失望的,因为我不是强盗。”
“搜一下再说。”铃木烦躁地说着,开始粗暴地在小柴利男的身上摸来摸去。
那种粗暴的动作,露骨地显示出了铃木内心的焦急和恼怒。铃木又查看了旅行箱里的东西,没有四十五万元现金。
“他身上只装有四万元钱,”铃木疲惫地低声向宫地说,“也许是四十五万元的一部分,但无法证明。”
“知道了。你跟小柴利男去一趟吧。”宫地吩咐铃木道。宫地心想,说不定今天抢的四十五万元,还没有拿回来吧。
铃木和小柴利男走出了房间,哥哥小柴胜男嘴角上挂着讥笑,看着宫地问:“怎么不逮捕弟弟?”
“哼,会逮捕的。时候一到,连你也一起逮捕。”
“您别开玩笑;我可是什么也没有干哪。”
“刚才这幕闹剧演得滴水不漏啊!以为我们是三岁的娃娃?”宫地鄙视地说。
小柴胜男的表情有些变了,他再没有吭声。
宫地返回侦查总部:“我们又遭戏弄了。”他颓丧地向工藤汇报,“虽然看出他们的争吵是骗人把戏,却又无懈可击,真窝火呀。”
“就算是一出闹剧,小柴利男离开公寓,似乎有点儿出乎寻常。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工藤思索着。
“我在回来的路上,曾想过这个问题,可能是为了钱吧。”
“钱?分赃不匀,哥俩决裂?”
“不是。为了今晚抢到手的四十五万元钱。这笔钱恐怕又和上次一样,抢来之后马上装入信封,投进邮箱了。”
“没有随身携带?”
“是的。那座公寓已被我们严密监视起来了,使用同样的手法,第二次就不灵了。所以,他们又要出新花招,演出兄弟吵架的闹剧,小柴利男借机出走。”
“你是说四十五万元不是邮去旭日公寓,而是小柴利男住的地方吗?”
“我想是这样。”宫地话音刚落,铃木打来了电话。
“小柴利男住进了新宿二丁目S旅馆。他在服务台预付了三天的住宿费。”
——舞台上,从天棚悬垂下一条绞索,一个被蒙着双眼的男人,脖子被人掐着正往铰索里套。仔细一看,那个男人是森口。京子刚想呼救,不知不觉自己也被人绑住双手蒙上了眼睛。早川,五十岚,太地亚矢子也都姿式相同,正等候着和森口一样的命运。已经有人被吊起来了,尸体在令人恐惧地晃荡着,简直象肉铺里挂着的肉块。那是矢部和田岛。三个刽子手,从头到脚蒙着黑色的斗莲,他们正在淮备拉绞索。森口悲凄地哀嚎着,刽子手们置若罔闻,狠狠地把绞索一拽,森口离开了地面。京子惊叫起来。
——她被自己的声音吓醒了。湿乎乎地出了一身盗汗,两手手指麻木,大概是被恶梦魔住,双手紧握的缘故。京子眼望天花板,轻轻地甩动着手。
阳光已经充满了房间。看样子,快晌午了。曾睡在一起的森口,可能已到楼下去了,他睡过的地方凹成了一个坑。京子手指的麻木消除之后,仍不想立即下楼,她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事情。
田岛到底隐藏到何处了呢?不在旅馆里,必定是到旅馆外面去了。然而,没有滑雪板,走在这么深的雪中,真的和自杀一样呀,那么,他为什么又走了呢?
“至此,对第二个人的复仇结束”的卡片,它是被淮钉在墙上的?从卡片上的语气看,象是断定田岛已经死了。真田岛信夫已经在东京遇害了,旅馆里这个田岛是冒名顶替,所以,“第二个人”是指田岛?还是指假田岛?“复仇”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一件事京子总放心不下。前天晚上,京子半夜醒来时,睡在一起的森口不见了。他那时去哪儿了呢?总想问一问,又难开口,害怕听到可怕的答复,怕森口和田岛的失踪有什么关系,另外又怕发现末婚夫是一个自己并不了解的人。所以心里火烧火燎的。
京子爬起来站在床上,心想,要想去掉心上这块病,只有找机会问一问森口。京子穿好衣服来到楼下,大厅里空无一人。听见干燥室有人说话,她就朝干燥室走去。男人们正在那里用木板制作木屐。用钉子把滑雪板上的小五金钉到木板中央,以便卡住鞋子。
太地亚矢子正排列着已作好的那些不伦不类的木屐,她告诉京子说:“说是穿这个东西,就能在雪地里行走。”
“和走雪鞋差不多。”森口放下手中的活计,手握锯子补充道。
京子心想,穿上这种木屐,即使不会陷到雪里;也一定步履艰难。
“按人数做,一个人一双。”早川手里摆弄着做成的一支木屐对京子说,“如果K镇实在无人来援救,我们只得穿它走到那儿去了。
“穿它真能走到K镇?”
“可能很辛苦吧。不过,现在除了依靠它,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五个人的木屐都做成之后,咱们抓紧时间练习。”森口对京子说,“你快去吃早餐吧。”
京子点点头,一个人往餐厅走去。餐桌上给她留着面包、牛奶。她勉强地吃了几口。靠那种东西当真能走到K镇?会不会埋在途中的积雪里冻死?如果死的话,何必选择这种方式。
午后,五双既不象滑雪板,又不象木屐的代用品做完了。底面涂上滑雪板用的蜡,京子他们走出旅馆,开始了首次步行练习。
苍天有眼,没有下雪。大家按照早川的号令,先沿着房后的平坡练习攀登。穿着这种木屡,虽然不往雪里陷,但每迈一步都十分吃力。而且栽了筋头,很难爬起来。看这种情况,无论如何也走不到K镇。练习了不到三十分钟,京子和亚矢子已经精疲力尽,她们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只有滑雪技能比较好的五十岚,灵巧而有节奏地走上了坡顶,他站在坡顶,忽然回头朝下面大叫:“喂!快来呀!”
“怎么啦?”
森口和早川边问边猛力朝上走去,正在休息的京子和亚矢子也互相搀扶着登上了坡顶。
山坡的另一面,陡峭地伸向谷底。洁白的雪地上,一条滑雪板的痕迹,长蛇般地通向下面。
“是谁用滑雪板滑下去了?”亚矢子满腹疑窦地问。
“准是那个家伙!原来他藏了一副滑雪板,趁机逃跑了。”森口咬着牙说。
“顺着这儿一直滑下去,可以到什么地方?”五十岚顺着远去的滑雪扳痕迹眺望着,然后问早川。
“前面是山形县。可是,奇怪呀!”早川在想着什么,歪着头说,“从此下去,就掉进山涧里了。下面尽是突起的怪石呀。”
“真的吗?”五十岚的脸上出现了少见的严肃表情。
男人们决定下去查看一下田岛的下落,他们慢慢地沿着陡坡下去了。京子和亚矢子留在原地等候。
亚矢子刚来“观雪庄”时的那种欢快情绪,早已经消失到九霄云外了。现在沉默寡言,简直象霜打过的茄子。京子也闷不作声,惆怅地眺望着茫茫雪海。为了欣赏这大自然的美才来这儿的,而今望着雪就叫人恐怖不安。
森口等人过了一个小时左右才返回来。
“真的掉进山涧了。”森口疲惫地告诉京子。
“死了吗?”
“嗯。他摔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了。连滑雪板都摔得盼碎。”
“那具尸体怎么办?”早川问大家,“是拖上来埋在矢部的旁边?还是弃之不顾?”
“一个杀人犯,丢在那儿算了。况且,他破环了走雪车和滑雪板,害得我们都寸步难行,根本没有必要埋葬他的尸体。”亚矢子强烈反对掩埋假田岛的尸体。
京子想起了前半夜田岛在干燥室和谁说的话,“破坏滑雪板的就是你。”如果他这句话是真的,破坏滑雪板者则是另外一个人。
“我想用绳子把尸体拉上来。”五十岚沉着地说,“我并不是可怜他,主要是想调查一下他是否真死于事故。”
“从这条痕迹分析,他是因为迷了路而误入山涧的吧?”森口说出自己的看法。
五十岚点点头:“也许是那样。”他虽然这样说,可回到旅馆后却找出登山绳索,说一个人去拖回假田岛的尸体。森口和早川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也随着五十岚走出了旅馆。
这次京子和亚矢子在旅馆里等候,两个人来到酒吧间,亚矢子摆弄了一会儿电视机,接着喝起酒来。
“您不害怕吗?”亚矢子突然扭过头问京子。
京子没有立刻回答,她望着亚矢子。当然,她也害怕。但她不愿意在亚矢子面前流露出儒弱,她有些做作地反问亚矢子:“您呢?”
亚矢子双眉紧锁,把掺了水的淡酒一饮而尽,她低声说道:“怕呀,我不想死在这鬼地方。”
“不要紧,一定会和K镇取得联系。”京子虽然这么说,但她自己的声音中缺乏信心。
日近黄昏,三个男人才终于把田岛的尸体拖了回来,他们个个累得情疲力竭了。京子和亚矢子帮助他们在矢部临时的墓旁挖了个坑,把尸体埋到雪里。
“这个家伙真名叫什么?”森口自言自语地说,“我们都叫他田岛;会不会和被害的司机同名同姓呢?”
“准是个奇怪而难听的名字。”亚矢子说。
大家埋完了那具尸体回到大厅,一个个累得东倒西歪,随便地倚在沙发上。唯独五十岚把田岛那个旅行背包里的东西倾倒在地上,仔细地检查着。
红烧肉罐头,三明治,这些食品一定是从旅馆餐厅里偷走的。此外还有一份地图和罗盘。
五十岚把地图摊开在地上,又把罗盘摆在上面,凝视了一阵子,然后大声叫起来:“明白了。”
早川从沙发上站起来,窃视着地图问:“明白什么了?”
“明白了他坠入山涧的原因啊!我想他本来企图按这个地图,朝划红线的方向滑去。可是,他并未能沿红线前进,因为这个罗盘失灵了。”
“是不是罗盘在掉进山涧时,因为冲击而失灵的呢?”
“不会。从他摔岩石上的部位来看,背上的旅行包不会受到如此强烈的冲击和振动,而且这只罗盘放在这个四周有海绵体的盒子里,假设受到了那么强烈的振动,玻璃应该破裂,而这个玻璃面却完好无损呀。”
“哼!罪有应得。”亚矢子躺在沙发上朝五十岚说,“谁叫他企图把我们困死在这儿呢,恶有恶报嘛。带来一个失灵了的罗盘,活该!”
“可能是他自己带来的,也可能是明知这个罗盘坏了,为谋害他而特意交给他的啦。”
“不愧为是犯罪学的研究生啊!”早川苦笑一声,笑容只一瞬间就消失了。他之所以付之一笑,大概是认为五十岚的话太离奇了。
京子和森口离开了沙发,一齐看着这个失了灵的直径约五公分的圆罗盘。京子盯着那个圆盘和斜指的针,不由联想到那两张卡片上的奇怪符号。那个符号也是圆圈中一条斜线。
“五十岚先生,您有些过虑了吧?”早川温和地说,“矢部先生上吊自缢,您说是他杀。那件事,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都是自杀嘛。而这一回,那个罗盘无疑是假田岛的,您却说有人为了谋害他而特意交给他的,这不是有点牵强了么?”
“假如矢部先生是自杀,所谓复仇的卡片做何解释?再说这个罗盘,请仔细看一看,并不是新的。”
“那又意味什么呢?”
“假如是他本人的,则一定用了许久。怎么可能把一个失灵的罗盘长期视若珍宝保存着,而且又带来滑雪呢?所以,是有人明知罗盘失灵,特意交给他的。”
“谁?”
“所谓复仇者呀,印写那张卡片的人。当然,就是我们其中的一个。”
京子他们听五十岚这么一说,自然而然地开始左顾右盼,互相查看对方的表情。当然,不可能有人承认是自已干的。在沉寂猜疑的气氛中,五十岚一个人蹲在地上,还在看着地图。
“这份地图最好认真保存起来,将来我们从此脱身时会有用处。”五十岚自言自语道。
“我把它和卡片一起锁进保险柜里吧。”早川说。
被雪弄湿了的自制走雪鞋,被送到干燥室烘烤。京子一边用抹布擦去上面的水珠,心想真的穿这玩艺儿去K镇吗?真没有信心。仅登上后山坡就已经累得不行了。
晚饭后大家在一起看电视。电视中依然在播放年节那特有的欢快节目。世界上没有人知道在“观雪庄”里已经死了两个男人,剩下的五名男女正束手无策呢。
夜间,暴风雪又来临了。即使关上木板套窗,风雪敲击窗户的声音,还是吓人地传到了屋里。
京子紧偎着森口睡在床上:“我们到底怎么办?”她不知第几遍重复着同样的问话。
森口俯卧着叼起一支香烟点着火:“我也不知道啊!如果两三天内,跟外边再取不上联系,只好穿着今天做的走雪鞋步行去K镇了。”
“能走到吗?”
“多花些时间慢慢走的话,会走到。不过——”
“不过什么?”
“途中万一遇上这样的暴风雪就倒大霉啦。”
窗外的暴风雪似乎因为森口的话愈发猛烈了。京子把自已的身子紧缩成一团。森口默不作声了。
京子无法在沉忍耐下去了,终于开口问森口道:“前天晚上,您到儿去了。”
“前天晚上?”森口重复了一句,他仍然俯卧着,隔了一会儿才回答,“我去调查了一遍死去的矢部先生的房间。”
“为什么?”
“总是放心不下呀。我一开口,你也许又要埋怨。我一直摆脱不掉《孤岛奇案》那本小说笼罩在心中的阴影。我们目前的处境,和那本小说里的情形一样啊!假如矢郎先生确是自杀,我们就可以不必担心受害了。所以,我又去查看了一遍那个房间。”
“结果怎么样?”
“那间房子和这一间相同,门一旦反锁,外面的人只要不把门和窗子玻璃砸破,绝对进不去。看来象是自杀。”
“那么,卡片是怎么回事?”
“估计是大家拥进那间屋子时,有人用图钉钉在墙上的。那个人一定知道矢部要自杀。并且知道他自杀的原因,那张卡片是预先准蚤好了的。”
“那奇怪的符号表示什么意思?”
“关于那个符号,我进行了种种猜测。注意到了这样一点,两张卡片上的图钉都钉在一个位置。”
“我也发现了。位于符号的正中心。我想并非偶然,图钉和⊙符号构成一个整体,表示某种意思。可是——”
“我也有同感。而且那个符号和餐厅的——”森口刚要说下去,楼下忽然传来什么东西滚动和翻倒的声音。京子吓得浑身直哆嗦。只一瞬间,那个声音就消失了,一切恢复了平静,唯有屋外的风雪仍然在呼啸。
“是滚地球的声音吧?”森口低声问。
京子也觉得象滚地球所发出的声响:“可是,这种时候,谁——”京子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现在已快凌晨两点钟了。
“大概是谁睡不着觉,在那里玩吧。可是,只响了一次呀。”森口侧着耳朵听着,嘴里叨咕了一句,“去看看。”说完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京子好象被带起来的一样,也起来了:“我也去。”
两个人出了房间,楼下灯火通明。五十岚和太地亚矢子也被刚才的响声惊醒,一个个从自己的房间走了出来。大伙不约而同地集中到游艺室的地球滚道前面。
游艺室内一个人也没有。球稳稳地放在所定位置上,靶棒也整齐排列着。早川这时也睡眼惺松地穿着睡衣走来。
亚矢子忽然尖叫起来:“呵!靶棒少三支!”
“不对,少两支。最初只有九支。”五十岚修正着她的话。
京子条件反射似地瞧着森口的脸。森口轻轻地摇着头:“不是我。上一次也不是我偷的。是谁把靶棒别有用心地藏到我房间里的。”森口把嘴贴在京子的耳朵上解释。
“什么用心?”
“不清楚。准是为了引起你对我的怀疑吧。”
“真是个奇怪的罪犯!”五十岚望着七支摆列整齐的靶棒,耸了耸肩膀说,“深更半夜故意制造声响,就是要通知我们靶棒少了两支。您们不这么认为吗?”
“干嘛做这种事呢?”亚矢子胆怯地问。
五十岚再次耸了耸肩:“企图恐吓我们吧。究竟是谁干的,问也白搭,我相信不会有人回答。”他说完不由苦笑起来。
京子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表情,却看不出是谁干的。但是,这几个人之中,必有一个人知其缘由,就是半夜弄响地球的罪犯。大家在地球滚道周围呆了一阵子,后来就纷纷速回各自的房间了。亚矢子说睡不着,从酒吧间带走一瓶威士忌。
京子和森口也回到房间钻进了被窝。他俩神经异常兴奋,眼睛闪闪发亮,辗侧难眠。
“不管怎样,那本小说的情节总紫绕在我的脑际。”森口焦躁地说,“死了两个人,靶捧也少了两支。”
“那本小说里确实是死一个人丢失一个小偶像?”
“是的。只是靶棒的数字和我们的人数不符,不好解释——”
“《孤岛奇案》里,人到最后全死光了。”
“哦。旅客全部被巧妙地杀害了。罪犯自己也伪装成他杀而病死了。”
“埋在雪里的那两个人是不是真死了?”
“确实是死了。”森口神情木然地说。
将近黎明,风雪止了。京子昏昏沉沉地在假寐,也不知昏了多久。身体突然被谁激烈地摇撼着,京子睁开眼睛,太地亚矢子那副苍白失措的面孔正俯视着自己。
“不得了粒?”亚矢子还一个劲儿摇着京子猛叫,“森口先生死了!”
京子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还没有反映过来,她在踪胧之中迷迷潮糊地“呵?”了一声。但是,她瞬间从床上跳起来:“什么?森口死了?”她双腿一钦,瘫倒在床上。
“坚强些。”亚矢子支撑起京子的身体。
“在哪儿?”京子泣不成声地问。
“在干燥室里。”
亚矢子搀扶京子走下楼梯。暴风雪过后,阳光从窗户透进屋来。五十岚和早川站在干燥室里,呆若木鸡。森口趴在干燥室的一个角落里。头部附近翻倒着工具箱,锤子,凿子,锉刀等散落了一地。
“工具箱从架顶倒下来,不幸砸中森口先生的头部。”早川用悲仿的语调做了说明。
但是,京子仍不相信趴在那儿的森口已经死去。京子蹲下身,往前蹭了几步。她看见森口右手握着一把劈柴刀。森口的后脑勺渗着血,一股血腥气扑鼻而来。京子感到眼前一片漆黑。
京子清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大厅的沙发上。早川和亚矢子正担心地守护庄两旁。
京子心如刀绞,喉咙里勉强吐出几个字来:“为什么,出这种事?——”
“搞不清,我们正为此发愁哩。”
亚矢子打断早川的话:“我知道。虽然说出来对您不好,但我还是要说。森口先生到干燥室里去破坏我们制作的走雪鞋,结果出了事故。”
“不,不会——”
“我们并没有肯定是这样。”早川急忙解释,“只是死去的森口先生手里握着一把劈柴刀。”
“但是,走雪鞋全被劈碎了呀?”亚矢子固执地说。
京子心如乱麻,森口真会干那种事?不,决不相信。她刚想开口反驳,五十岚来到大厅:“请看这个吧!”五十岚把一张白色的卡片举着给三个人看,“还有那种卡片呀。”
“在哪儿来着?”早川问。
五十岚把卡片举在空中:“我想为什么工具箱会倒下来呢?于是在检查架子的时候,在架顶上发现图钉钉着这张卡片。符号和图钉的位置与前两张一模一样。真是无奇不有啊!”早川接过那张卡片高声念道:
至此,对第三个人的复仇结束。
《双曲线杀人案》
第七阶段
“今天是一月四日了么。”工藤警部漠然地望着日历,依次扳着手指,自从发生连续抢劫案,迄今已经一个星期了。
“年已经过完喽。”宫地不无遗憾地说。他并不是因为自己有快快活活渡过了三天年假的体会,只是说时间已经到了元月四日。
“市内邮件一般需要几天?”工藤眼睛盯着窗户外面问宫地。窗外彤云密布,因为东北地区有暴风雪。
“听说目前邮政工作比较顺利,都内邮件发出的第二天便可以收到。”
“那么,今天下午该送到了?”
“如果小柴兄弟抢劫之后,马上把四十五万元投进了邮箱的话,今天下午应该收到。”
“上次采用这套把戏耍弄了我们又收到了钱,这次可能还这么干吧。”
“收件地扯很可能是S旅馆。”
宫地看了看手表,已是下午二点钟了。邮件应该送到了呀,但监视着小柴利男的铃木还未有报告。
“我有些不放心,想亲自去看看。”
宫地得到了工藤的许可,走出侦查总部,前往座落在新宿的S旅馆。一月四日了,过年的高峰已经逝去,街头笼罩着傍怠的气氛。对于孩子们,年并没有过完,而对于月薪职员们来说,今天已经开始了繁忙的工作。因此给人一种不协调的感觉。S旅馆前搭的门松也显得疲惫不堪。
铃木正在旅馆的大厅里,他一见宫地进来忙说:“还没有邮来。我已经交待服务台,小柴利男的邮件一到,马上通知我们。”
“小柴利男在干什么?”
“午饭时出去过一会儿,现在正呆在二十六号房间。另外,我已查明,他一月二日就预约了房间。”
“哼,果然是预谋的行动。”宫地得意地一笑。从这个情况看来,邮件一定是邮来这里。宫地为了消磨时间,叼起一支香烟。
这时候,服务台的服务员走到身边,小声告诉铃木:“现在二十六号房的客人来电话了,说是邮件一到马上通知他,怎么办?”
“当然通知他。不过,到时候首先报告我们。”
服务员说了声“明白”,扭身回服务台去了。
宫地和铃木互相兴奋地注视着。小柴利男的邮件马上就要寄来了。身着黑皮夹克,持手枪抢劫电影院的强盗可能就要落入法网了。
刚过三点钟,服务员朝宫地二人打了一个暗号。两个人走到服务台。服务员一面打电话通知二十六号房间的小柴利男来取邮件,一面朝宫地他们用手指着眼前一个厚信封。信封厚约1.5公分。拿在手里沉甸甸地有些份量。很象装着二扎钞票。信封上写着“新宿区二丁目S旅馆(旅客),小柴利男先生亲展“,发信人是小柴胜男。
“邮戳是池袋邮局的。不过,被抢劫的电影院和他们住的公寓都在池袋。凭邮戳,还很难说明问题呀。”宫地查看着信封对铃木说。
“我们拆开怎么样?”铃木性急地说。
这时候,小柴利男从楼梯上下来了。
双方的目光碰到了一起,小柴利男装出邂逅似的惊讶,睁大眼睛问:“刑警先生们在此忙甚么?”
“有你的邮件,特意来领啊!”宫地把牛皮纸信封在对方面前一晃,传到手上的感觉,愈发证明了里面装着一叠纸。
小柴利男显出为难的样子,他伸过手来,“给我吧。上面不是明明写着亲展么?那里边的东西不便给旁人看。”
“当然罗,是你的邮件嘛,会给你的。不过,我们想先跟你谈谈。”
宫地和铃木把他领到大厅的一个角落。宫地把信封搁在茶几上:“希望你当着找们的面开封,我们想看看里边装的东西。”
“别开玩笑!”小柴利男一把将信封抓到手里,怒形于色地说,“虽然您们是警察,也无权看别人的私信。”
“是没有权,所以才和你商榷嘛。你和你哥哥是连续抢劫案的嫌疑犯,你不允许看这里边的东西,不是更加重了我们对你的怀疑吗?”
“抢劫案和这封信有什么关系?”
“被抢走的四十五万元可能装在这里边呀。”
“真是无稽之谈,这里边根本不会装那种东西。”
“那么,就不妨让我们看看吧?”
“可是,这仅仅是个普通邮件呀。”
“也许是吧。不看怎么能证实呢?邮戳是今天清早八点十二分盖的。很可能昨天夜里很晚才投寄的。袭击池袋西口电影院的罪犯,如果把抢走的钱放入信封里投寄的话,时间恰好吻合。”
“实在叫我为难,这里边装的不是钱啊!”
“既然不是钱,就让我们看看吧。你被我们列为怀疑对象,心情肯定不大舒畅吧?”
“我再三说过了,这里面的东西不便给旁人看,当然,我担保不是非法的东西。”小柴利男抱住信封,刚想起身,被铃木一把按住肩膀,又坐下了。
“到底给不给看吧?”铃木代替宫地发话了,口气中带有强烈的威胁,“这封信有许多值得怀疑之处。昨天,你们哥俩在我们面前大吵大闹,你说什么不愿意和哥哥一起住下去了。为什么寄件人又是你哥哥?嗯?怎么回事?”
“肯定是家兄想言归于好吧。我昨天出来之后也有些后悔了,晚上给哥哥打了电话,说是在旅馆里太无聊,让他寄点能消愁解闷的东西来。这不是寄来了。”
“听起来挺有趣呀。到底能消愁解闷的东西是什么?”
“喂,别打沙砂锅问到底啦。这里边装的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钱也能消愁解闷呀。四十五万元的话更不用提啦。”
“我最后说一遍,这里面不是钱。”
“你真不给我们看是不是?”
“它不能给你们看。请二位原谅。”小柴利男又要站起来,宫地见此情景确信信封里装的是钱了。
“实在不给看的话,只好马上一起到侦查总部去喽。”
“嘿嘿,真有意思。来封私信不给警察看,就要带去警察署?这不是侵犯人权么?”
“那么,你以侵犯人权罪起诉吧。”宫地瞪起眼睛,强硬地说道。
小柴利男稍微有些怯阵了似的:“我起诉的话,你们——”
“怎么办?给我们看,还是一起去警察署?”
“不,不能给你们看。”
“那么,一起走吧。”宫地抓住对方的胳膊。
这时候,利男抱着的信封掉到坐位上。他“啊!”地叫了一声,还未等弯腰去拾,铃木手急眼快,抢先抓到了手中。
“把它还给我!”小柴利男高声叫道。
“不管怎么说,一起走吧。”宫地仍抓住对方的胳膊不松,毫不客气地命令道。
小柴利男左右扭摆着身体,挣脱了宫地的手,呕气地瞪了宫地一眼:“我不愿意去警察署。您们非要看就看好了。拆开吧,请看个够,这回行了吧?”
“——”
刹那间,宫地畏怯了。他感到自己的信心在动摇。小柴利男应该是知道的,如果从信封里掏出四十五万元来,这将成为致命的证据。转眼之间,他为什么敢给我们看了呢?难道里面装的不是抢来的钱么?
“怎么啦?”小柴利男一边笑嘻嘻地,一边看了看宫地又看了看铃木,“不让您们看,您们死乞百赖地要看。让您们看了,却不看了。不看的话,我可要拿走啦。”
“看!”宫地骑虎难下,从铃木手中接过信封,“卡”一下撕开了封面。从信封里露出一个报纸包,包得相当仔细。宫地拎着纸包的一端一抖,一叠较厚的纸片“啪”地一声落在茶几上。但是,这并不是一捆钞票,而是常见的那种裸体照片。用橡皮筋绑着,大约有五十张。宫地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感到火辣辣的。仿佛眼前照片上的那些裸体男女正在嘲笑自己。
“我反复说过不给您们看,您们偏要看。这种照片,只要是属于个人持有的范围,是不应该构成犯罪的。我呆在旅馆里很无聊,想欣赏一下这类照片自娱,所以哥哥才给我邮来的呀。似乎二位也非常喜欢看这玩艺儿,我奉送给二位几张,随便挑吧,别客气。”小柴利男嘻皮笑脸地说道,“不好意思的话,我可要收起来啦。二位公务在身,我失陪了。”他说罢将照片塞进口袋里,故作恭敬地深深鞠了一躬,昂然自得地穿过大厅上楼去了。
“混蛋!”宫地用拳头狠狠地捶着茶几,“从最初就打算戏弄我们,他故意装洋蒜。”
“钱还是邮到旭日公寓去了吧?”
“不会的。公寓那边也有人严密监视着他们的邮件,所以邮去那儿也会知道的。这一点,这两个家伙很清楚。”
“那么,四十五万元在什么地方呢?”
“天知道!说不定抢了之后,埋到哪个树椿底下了吧。”宫地气馁地说。
宫地让铃木继续留在旅馆监视小柴利男,自己暂时回侦查总部汇报。
工藤警部好象从宫地的表情觉察到事情不妙:“怎么,似乎不顺利。”
“您说对了,我们又被戏弄咙!”宫地哭丧着脸,一五一十地把经过学说了一遍,他又问道,“公寓的小柴胜男怎么样?”
“刚才接到报告,说小柴胜男一直呆在家里,也没来过邮件。”
“这一回没有采用直接邮寄的办法吗?”
“看样子是吧。如果投寄的话,到这时候,不论他们哪一方都该收到了。”
“为什么小柴利男离开公寓,移居在旅馆呢,这是什么道理,按理说,他们哥俩呆在一起不是更有利么?”
“为了显示兄弟吵架是真的吧,吵了架还住在一起不正常嘛。”
“看来只有这一条理由了。”宫地抱着肩膀陷入了沉思。
“这俩家伙,年纪不大,为什么如此精明老练呢?”
“是啊!”
“你了解他俩的经历吗?”
“读过侦查报告书了。他们两个人都有过微不足道的诈骗前科。因为他们是推销员嘛。”
“我正想说这个。想来想去,他们两个人都不是头脑这般聪明的人。就以今天的事为例,把你这个老侦探都捉弄得淋漓尽致,简直是神机妙算啊!”
“是啊!手段奇巧,善于周旋。拘留所里的那些诈骗犯,如果和这两小子相比,真是不值一提呀。”
“难道有人在幕后操纵他们?”
“目前还看不出这种迹象。”
“是吗?”工藤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实在不相信这一系列的招术是小柴利男想出来的。
这时候,一名年轻的警察走了进来:“给警部的信。”
递过一个厚厚的信封。白色的信封上写着方块字。“连续抢劫案侦查藤部侦查主任阁下”,上面没有邮信人姓名。
“什么?”宫地伸过脖子问道。
“一般市民的检举材料吧。匿名信。”工藤不太感兴趣地拆开了信封:
关于这次案件,几乎没有得到任何市民的协助。因为不是不知道罪犯,而是知道罪犯却无法下手逮捕。
作案计划
但是,无须恐慌。依然大模大样上街。可能两人被捕,带往警察署。受审时沉着应答,证据愈暧昧愈有利。估计当天就会获释。趁此机会,欣赏刑警们及受害人们的表情将十分有趣,还可嘲弄对方。注意:这期间,哥俩经常穿用一样的服装。关于证词,预先统一口径。
第一步骤
兄弟俩准备好同样的服装,即可实行。因为是初试,可以选择偏僻的小卖店。即使小店,年末也有钱。注意,相貌可以让对方随便看。绝不能留下指纹,只有指纹才能区别你们孪生兄弟。沉着行事,且勿慌乱。你们出师必胜。
第二步骤
以大商店为目标,百货商店为宜。这之前,最好再袭击一家小店进行演习。方法、注意事项与以前相同。不过,需要预先侦查。
第三步骤
三家商店遭到抢劫,警察当局必定召集受害人绘制通缉相片。相片毫无疑问与你们本人非常相似。
第四步骤
至此,你们应该增长了信心。信心使人心情舒畅,有助于成功。然而,信心又容易使人疏忽大意。所以,须加倍小心谨慎。但是,只要不在作案现场被逮,不留下指纹,你们绝对安全。此时,须留神警察的动向。警察当局明知罪犯姓氏住址,却无法逮捕,此事对于他们是史无前例。警察们自古认为自己比别人高一等,是老虎屁股摸不得,所以,他们必然气急败坏,切齿扼腕。但是,警察除了跟踪、监砚,并无多大本事。你们外出时,须牢记背后有人盯梢。甩掉尾巴,易如反掌。跑进杂沓熙攘的电影院便可摆脱跟踪。或者掉过头来捉住跟踪的警察,嘲而弄之,对方肯定瞠目结舌,狼狈不堪,将是极大的乐趣。摆脱跟踪后,立即前往抢劫的目标。新年期间,兴行街有大笔的钱。电影院,地球游艺厅等都是适当的猎物。但是,发生抢劫的同时,警察必然会监视你们住的公寓,并且埋伏在附近等候你们归来。如果抢劫的钱随身携带,将成为证据而遭逮捕。手枪可照旧藏到垃圾箱后面,或封入尼龙袋沉到水坑里。钱,如何处置呢?预先准备一个结实的大信封,把钱装进去,半路上投进邮箱即可。邮票贴足,免得邮资不够而与邮局发生麻烦,邮票贴多了,邮局反而不会过问。即使邮递员产生邪念,把钱窃为已有,也不必掉心。邮递员不会宣扬自已干了坏事。
第五步骤
抢劫成功,钱也投进了邮箱,依然存在问题。虽然愚蠢的警察作梦也不会想到你们利用邮寄这一招。但是,他们日以继夜地监视着你们的公寓。为了邮件安全地送到公寓、可采职调虎离山计,引走监视在公寓的警察。你们在作案的头一天,把装满旧书的手提箱存入作案现场附近的车站。第二天,哥俩一齐出门去领取它。警察们必然自以为得计,并抓住你们检查其内容,你们可趁机戏要这群无能之辈。此间,邮件便安全地被送到公寓。
第六步骤
这个阶段,应该留意舆论界的动态。警察当局明知罪犯,却无法逮捕的奇妙事态,爱多嘴多舌的报界岂能置若同闻。当然,他们不敢登你们的姓名,万一他们敢指名道姓,可以以诬陷罪起诉,趁机能获取以百万元为单位的赔偿费,所以舆论本身不可怕。而是舆论给警察将造成压力,警察一定恼羞成怒。警察并不敢把你们怎样,无非是设法让你们采用不同装束,以使他们能区分你们。虽然他们不敢强迫,你们可以不予理睬,但是,最好满口应承。比方讲妥弟弟外出时穿皮夹克。警察一定会陷入迷魂阵。你们趁警察麻痹大意,当天从事新的抢劫。作案时,就穿披夹克。警察听了案情报告,一定神气活现地来逮捕弟弟。这时候,兄弟俩演出一场闹剧,互相指责是对方穿皮夹克去做的案。警察依然无法逮捕你们。
注意事项。一、且勿在现场被捕。警察赶来公寓时,最好哥俩脱衣入睡,以便作戏。为了争取到充裕的时间,抢了钱之后,将对方捆上并堵住嘴巴,使对方在一小时内无法报警。二、抢到的钱不可随身携带回家,警察闯进你们的住处时,手边无钱最为安全。警察见你们手头无钱,一定会注意邮件,因为你们上次曾成功地用过这种方法。你们利用警察的愚蠢判断,再次戏要他们,将是其乐无比。戏耍警察的方法有多种多样,这里仅举一例:哥俩争吵不休,弟弟借机出走,移居到事先预约的旅馆。警察必然怀疑其中有诈。第二天,弟弟在旅馆收到一个邮件。警察会如何考虑呢?恐怕三岁的娃娃也能够推测到吧。警察将威逼弟弟当面开封,检查里边是不是钱。弟弟要假装为难,在火上泼油,使警察焦躁,渴望,恼怒。如果邮件的大小和厚度与钱钞相似,警察更会咬住钩不放。信封里装什么都可以,但是,裸体照片最适宜,因为它可做为不能给外人看的借口。当警察们看到是裸体照片时,场面将十分精采。警察们再次判断失误,一定丧失信心,打消了对邮件的怀疑。那么,抢来的钱如何处理呢?——信,到此中断了。下面用红笔写着:“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宫地站在工藤的身后一起看完信,双眉紧锁:“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呀。”工藤叹息了一声,“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不是一般市民的检举信。关于案件,笔者简直了如指掌。”
“是小柴兄弟向我们的新挑衅吗?”
“也未可知啊!从文章的口气,不能理解为挑衅。你看,虽然写着警察无能之类的话,但是,那个势头并不象是对着我们来的。”
“是不象小柴兄弟写来的,而是第三者写的。信中的口气就象是老师在教学生一样。”
“有没有弄到小柴兄弟的笔迹?”
“弄到了。他们不担心因为笔迹不同而被逮,所以很轻易地就弄到手了。”
“去把这封信和小柴的笔迹比较一下。当然,最好连信上的指纹也查一查,尽管信上不会留有笔者的指纹。”
“如果笔迹不是小柴兄弟的,事情就复杂了。”
“是啊!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这封信是何时写的。如果是发生连续抢劫案之前就写好了的,就是有人在幕后操纵着小柴兄弟。”
黄昏时分,京子等人才把森口的尸体掩埋在矢部和假田岛的墓旁。三个雪墓并列一起,景象奇异。京子和早川、亚矢子站成一排双手合十,京子模模糊糊地想起了在什么地方出现过的一句话:死在雪中,佛也高兴。紧接着,一种不安掠过脑海,自己也将死在这里么?但是,这仅是一种不安,并未达到恐怖的程度,大概是连续死了三个人,神经已经麻木了吧。
今天的晚餐推迟了,早川在餐桌前俏皮地说:“人数减少了,食物还够吃一个多星期。虽然还没有想出离开旅馆和与K镇联系的办法,起码吃的东西不必担优了。”
谁也没有哼声。即使延长二三天,最后走不出去,还不是一个样。
京子搁下筷子,回忆着和森口最后的谈话。森口死前,两个人曾谈论了些什么呢?噢,说的是《孤岛奇案》那本小说,全部旅客被杀死在某孤岛上的故事,森口说那天夜晚,他曾去调查过矢部住过的房间,这话是不是真的?后来又谈了些什么?最后谈到那张卡片。他正在说卡片上那个奇妙的符号,楼下突然发出了地球滚动的声响,因而谈话被打断了。当时,森口正在说“那个符号和餐厅的——”,他到底想说什么呢?那个奇怪的符号和餐厅有何关系?
京子环视了一下餐厅,最后视线停留在餐桌上。餐桌是圆型的,难道是这个桌面象那个符号吗?她仔细一看,脸色刷地一下子变了。因为她发现餐桌不是一块木板制成,而是两个半圆形木板合在一起的。一条隐隐约约的细缝穿过桌面的中间,和符号上的斜线一个样。而且符号上钉图钉的位置,正是餐桌上扎过登山刀的地方。最初那天,有人把刀子插在餐桌上,可能是预告将在旅馆里连续死人,或者连续杀人吧。究竟是谁干的呢?京子的表情越来越阴沉了。
这时候,五十岚发话了:“早川先生!我有句话要问您。”他的语调生硬,面带怒容,对于五十岚来说,这是罕见的。京子和亚矢子对于五十岚的态度感到吃惊,一齐望着他的脸。
五十岚盯着早川:“我们是接到您的请柬才到这儿来的。现在,连续奇怪地死了三个人,我们也被困在您的旅馆里,这一切都是从接到您的请柬而开始的。”
“一点儿不假。”亚矢子点头附合道。
但是,早川未动声色。
五十岚为了使自己不过于激动,轻轻地咳嗽了一下,掏出一支香烟,夹在手上却没有点火,他对着早川说:“你在接我们来这儿的途中,曾说过之所以选中我们几个人是有个什么标准。还说谁猜中了旅客之间的共同点,给十万元。那时候,我只当成是个有趣的谜语,可是,死了三个人的今天不同了。说不定凶手是为了杀害我们才把我们召集到这儿来的哩。而这个召集人就是您。”
“——”
“如果三个人的死都是他杀,您就是凶手。”
“我怎么能干那种事呢。”早川委屈地摇着头。
“为什么邀请我们?有什么标准?请告诉我们吧!”
“其实我也不知道。”
“岂有此理!”五十岚的声音大起来,“那些请柬是不是您写的?”他把那支烟又装进了口袋里。
“是我写的。”
“既然是您写的,岂能不知道理由?”
“的确是这样。诸位可能认为奇怪,因为这其中有个缘由啊!”
“什么缘由,讲出来让大家听听!”
“我说一千道一万,莫如请您读一封信。读了信,我想事情也就清楚了。”
早川走出餐厅,真的拿来一封信:“这封信是去年十一月份收到的,读一读吧。”他朝三个人说道。
五十岚把信接过来,京子和亚矢子也从两旁伸过头一起念着。信封上写着“观雪庄旅馆收”,寄信人是“东京都新宿区四谷×丁目四谷操”。
“住址是四谷,人也姓四谷么?显然是个假名字。”五十岚自言自语道。早川说他并不认识这个人。
五十岚从信封里抽出便笺。字写得密密麻麻,似乎有些眼熟。
观雪庄主人先生:
突然致函,不揣冒昧。本人想租借贵旅馆招侍六位朋友,玩赏雪国风光。为了让六位朋友玩得尽兴,采取包租旅馆的形式。当然,一切费用由本人支付。现在,随信邮去一百万元的支票,请查收。本人不想被六位朋友知道,因此,请以旅馆的名义邀请。六位朋友肯定对本次邀请会提出疑问。他们如果问及此事,请回答说因为六个人之间有个共同点,这是一个谜。谁如果猜中了,奉赠十万元。谜底和赏金在年假结束时邮去旅馆。六位朋友的娃名及住址如下:户部京子——森口克郎——太地亚矢子——田岛信夫——五十岚哲也——矢部一郎——再者,户部京子与森口克郎已经订婚,请多加关照。另外,请把餐厅的餐桌做成圆形。因为它能成为谜底的一个暗示。上述,多多拜托。
四谷操
“是封很有趣的信哪。”五十岚读完之后咕哝了一句。
“我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些事情。因为旅馆位于山沟里,冬季游客更稀少,所以,我欣然接受了包租。诸位对这封信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吗?”早川巡视着京子等人的表情说道。
“‘四谷操’,这么奇怪的名字,没听说过。”太地亚矢子说。
“我也不认识这么个人。”京子简短地回答。
“我刚才说过了,这是个假名字。”五十岚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着,他慢条斯理地说。又掏出了香烟,这一回点着了火,津津有味地吸起来,“恐怕住址也是假的吧。但是,这个笔迹,谁也没有见过吗?”
“和那个卡片上——”京子说。
“是的,和卡片上的字一模一样啊!就是说这个所谓的四谷操,为了杀害我们,才把我们召集到这个旅馆里来的。”
“为什么要杀我们?”亚矢子发出了歇斯底里的狂叫。
五十岚耸了耸肩:“我们搞不清对方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而对方肯定有某种理由。”
“这下子可以解除对我的怀疑了吧?”早川问道。
五十岚晃了两下头:“为时太早,说不定这封信是您写的呢。”
“哪能开这种玩笑,请看看那邮戳,明明是由东京邮局寄来的嘛。”
“那不很简单么,到东京投一封信不就行啦。邮戳不能证明信不是您写的。”
“那么,怎样才能不怀疑我呢?”
“核对笔迹,就会真相大白。在这儿的所有人的笔迹,都要和信上的笔迹比较一下。”
“我也写吗?”亚矢子惊讶地问。
“这个‘四谷操’说不定是个女人哩。”五十岚微微一笑。
“难道笔迹上不能弄虚作假吗?”京子插了一句话。
“往往有些人以为笔迹可以掩饰,其实,每个人写字的习惯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而且,我对笔迹鉴定,很有研究。”
“写什么呢?”早川问道。
五十岚略微想了一会儿:“写长文章比短文章好。干脆照抄这封信,怎么样?这样就可以一个字一个字地对比分析。”
早川马上回办公室拿来了便笺和圆珠笔,便笺是市场上出售的那一种,而不是旅馆专用便笺。四个人乖乖地抄写起来。
京子心里清楚,那封信不是自己写的,不过,被人家侦缉笔迹心里总不是个滋味。同时心里也忐忑不安,万一判定不准,瞎说和自己的笔迹相似,那时该怎么办,那类偶然的事情也不能完全排除呀。一旦断定笔迹相似,大家肯定怀疑我是凶手吧。现在已经死了三个人,埋在雪里,旅馆里布满了杀气。即使申辩,也不会有人相信吧。京子一想到这里,手中的笔不由变得沉重起来了。
五十岚似乎猜透了京子的心思,但他并不是朝哪一个人说:“可不能故意乱写呀,那么做反而更容易暴露出自己的写字习惯。”
四个人都抄写完之后,五十岚一份一份地和信上的字对比着。京子虽然是个外行,一眼就知道这之中没有一份和信上的笔迹相同。
“奇怪!”五十岚细看了一会儿,耸了耸肩膀,“我曾以为凶手就在我们其中呢。看来这种想法错了。”
“您是说我们的笔迹都不与信上的相同,对吗?”早川松了一口气似地问五十岚。
“都不相同啊!看起来,‘四谷操’并不在我们其中啊!真有点莫名其妙!”
“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亚矢子一边活动着因紧握圆珠笔而发麻的手指,一边看着五十岚说。
五十岚又点燃一支香烟:“三个人已经被杀害了。而且,凶手每杀一个人,总要留下一张声称复仇的卡片,恰恰卡片上的字迹又和召集我们到这儿来的人的笔迹相同。那三张卡片,不会是自己飞到墙壁上和工具架顶上去的吧?所以,思来想去,我曾不得不认为凶手就在我们中间。可是,我们每个人的笔迹又对不上号,从笔迹上看,凶手又不在我们中间。这不是奇怪么?”
“有什么奇怪,不是很清楚吗,认为三个人是他杀,查不出凶手,当然奇怪。如果认为三个人是自杀和死于事故,我们中间没有凶手,不是合情合理吗?而且也不必整天疑神疑鬼了呀。”
“不过,那个奇怪的卡片却无法解释。正因为是他杀,凶手才留下带有复仇词句的卡片呀。”
“请允许我插一句话。”早川说,“五十岚先生刚才说了,正因为是他杀,凶手才留下带有复仇词句的卡片,对不对?”
“是我说的。那是凶手在向我们表明他为了复仇才杀人。”
“这么说,不是有些不可思议吗?”
“您指的是什么?”
“指的是三个人的死被说成他杀呀。如果是他杀,三个人死亡的现场,就是凶手制造的自杀或事故死亡的假相,企图以此蒙混过关,掩饰自已的罪行。可是,另一方面却又留下卡片扬言是他杀。作为凶手,他这不是掩耳盗铃,自相矛盾么?而且,矢部先生的情况,我认为只能是自杀,其他二人的死亡,只能看作是事故死亡。”
“您提的问题很有趣。”五十岚轻轻一笑,“的确,凶手的行动似乎很矛盾。所以,我想过许多,也曾和您想的一样,认为这不是杀人事件。但是,最后我还认定这是杀人案,而且有凶手,凶手就在我们身边,这一想法巳根深蒂固了。我只是有一点尚不明白,即凶手为什么一面表明是复仇杀人,另一方面却又制造出自杀或者事故死亡的假相。我认为凶手的形象正是隐蔽在这矛盾的现象之中。”
“根据刚才的笔迹分析,您不是说没有凶手吗?”京子问道。她的理性赞成五十岚的想法,而感情上却觉得不能接受。她希望森口之死真的是死于事故,因为那样,心也许能稍微宽慰一些。
“所以,我才说奇怪嘛。”五十岚朝着京子说完这句话,把视线移到旱川身上,“这附近有没有能住人的小房子?″“没有。您到底在想什么?”
“我想是不是‘四谷操’正躲在附近的一间小房子里,日夜监视着我们,而且伺机将我们一个一个地杀掉。如果没有,就不存在那种可能了。那么,关键还是在这封信上。”五十岚又拿起那封信,“这个‘另外’下面写着的‘请把餐厅的餐桌作成圆形’,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逍,总而言之,我按照信中的旨意,订作了这张圆餐桌。”早川回答道。
京子这时又想起了森口曾要说而被打断了的话。她告诉早川和五十岚:“森口死前说过,那个卡片上的符号正和餐厅里的什么东西一样,我现在发现了这个秘密,符号完全和桌面的构成一样,桌缝相当于符号中的斜线,而卡片上钉图钉的位置,恰恰是餐桌上插过刀的地方,对不对?”
“完全正确!”五十岚有些激动地大声附合着,“凶手企图以此向我们暗示着什么。所以,大家对于这个符号应该有印象。
“我没有见过。”矢亚子这句话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吐出来的。
“我也没有见过。”京子也连忙说。
五十岚问早川:“您呢?”
早川用手指在餐桌上划着圆圈:“这不象圆、直径和圆心的关系呀。”
“我认为它象征着什么。”五十岚断定地说,“和禁止通行的标志差不多,但它不是交通标志。因为正中间插过刀,钉过图钉。大概是把某个地区图式化了,借刀子和图钉指示具体的位置吧。”
“哪个地区?”早川问道。
五十岚摇摇头:“不清楚。也许不是这样。另外,我还有一件事问问诸位。凶手憎恨我们,才用请柬把我们召集到这儿来,已经有三个人被伪装成自杀和事故死亡杀害了。我们究竟得罪了谁,遭到如此仇视呢?”五十岚逐个地看着每一个人的表情。
亚矢子首先开了腔:“我每天陪男人们寻欢作乐,不可能遭到谁的仇视。当然,也许有的女人嫉妒我。”如果在平时,这番话肯定招致一顿大笑,而今天谁也没有笑。
京子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小声地说:“我是个普通的女办事员,没有做过克己济贫、助人为乐的事,可从来也没想干坏事呀。死去的森口也同样。”
五十岚介绍自已的情况说:“我也如此,虽然在从事犯罪学的研究工作,从来没有实际干过犯罪的事,不可能被人憎恨,我每天只是往返于家庭和学校之间,单调而平凡的生活中,不可能发生被人憎恨的事。”
最后轮到早川了,他没有马上开口。京子等三个人目不转睛地瞧着他,等他说话。
早川隔了一会儿,才一本正经地说:“我也是个平凡的人哪。只不过是个小小旅馆的老板,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财产。是好人是坏人,自己也讲不清楚。”
“您没有得罪过谁吗?”五十岚问。
早川摇了两下头:“那种事,说不清楚啊!因为有时候不知不觉地就惹到了人家。”
“连那种事情也必须让我们负责吗?”亚矢子又歇斯蒂里地叫起来。
五十岚缩起脖子:“我们都不记得有被人仇恨的事,那么肯定是无意之中得罪了谁。凶手因此才要杀害我们。”
“可是——”京子听了五十岚这种想法,客气地提出了异议,“我,还有太地亚矢子女士、五十岚先生、早川先生,都是到此后才相识的呀。死去的矢部也如此。即使无意之中得罪过谁,难道我们这些人都得罪了同一个人吗?”
“我们真是初次见面么?”五十岚抱着肩膀,自问自答地叨咕着,“早川先生另当别论,也许是凶手利用他的旅馆,而我们都是东京人。我们有可能在某处偶尔凑在一起过。那时侯,触犯了凶手,因此凶手才对我们大家进行所谓复仇。”
“也许偶然凑到一起过,实在记不起来了。我从来也没想过干对不起人的事。”亚矢子不满地撇着嘴。
京子的心情也同样。她左思右想,不记得在哪儿见过这几位,也不记得有惹人憎恨的事。
“既然大家都记不起来,我们只好不明不白地被杀掉喽。”五十岚无可奈何地说。
亚矢子嚷着说:“别开这种玩笑,无缘无故地被杀死,我可不干!”
“那么,大家再仔细想一想吧。”五十岚巡视着京子他们的表情,“如果是被同一个凶手所暗算,我们则应该有某种共同点。还是找找看吧。”
“我们是东京人,这一条是共同的。”京子说罢问早川,“早川先生去过东京吗?”
“很遗憾,我一次也没有去过。连宫城县也没有出过呀。”
“听您的话没有方言土语啊?”五十岚试探地问。
早川微微一笑:“您这么说,我感到很高兴。干这一行,话中不带方言土语有利,所以,我一直努力讲普通话。”
“有道理。”五十岚点点头,但是,脸上还留有几分怀疑的神色。
“除去早川先生,还是想想我们几个人的共同点吧。”京子说。如果不明不白地被杀害,死都不能瞑目。凶手为何在卡片上写着“复仇”呢?多么想知道这个理由啊!“东京有一千多万人口,所以,我们都是东京人这一点,不应该算是我们几个人的共同点吧。肯定是指其他方面的事情。”
“很有见解。我们在其他方面一定还存在共同点。您说过自己是办事员吧?”
“噢。”
“死去的森口先生呢?”
“月薪职员。”
“上吊的矢部也是个普通的月薪职员,我自己和月薪职员稍有不同,可是,每天往返于家庭和大学的研究室之间,因此可以说生活大同小异。”
“我跟大家不一样。”亚矢子说。三个人、一齐望着她,的确,在浴室里服务的她,不能称为是女办事员。
“您进浴室工作之前,有没有在某公司工作过?”五十岚打听道。
亚矢子“嗯”了一声,同时点了一下头:“只干过九个月的办事员,后来因为无聊,就辞职了。”
“什么时侯辞的职?”
“一年前。”
“我们好容易才接近核心似的。”五十岚的眼睛里闪出了光辉,“仅因为从事类似的工作,不应该引起凶手的强烈仇恨,我们还有比这更集中,更明确的共同点。比方说,工作地点在同一区域那样——。”
“我和森口一起乘中央线电车去上班。因为我的公司在八重洲口,森口先生的公司在神田。”
“对!就是这一点。”五十岚激动得大声叫起来,“我工作的研究室在茶之水,上班也乘坐中央线电车。亚矢子女士当办事员时,是不是也乘坐中央线?”
亚矢子轻轻地点了点头:“唔。因为那时候在有乐町的食品中心店上班,所以也乘坐中央线电车。”
五十岚对于这个回答,显得很满意:“这样就基本确定了。我想矢部先生也许如此吧。我们都是利用中央线的乘客,前往茶之水和东京站方向。在这之间,大家曾偶尔乘坐同一辆电车,发生过什么事情而得罪了凶手。”
“我当办事员的时候,是在一年前的事。准确地说,只是前年的四月到十二月。”亚矢子说。
京子心想,在这段期间发生过什么事呢?好象没有令人马上就能想起来的事情。自己与森口相爱,正是在那段时间,这个不会得罪他人呀,两个人之间的事,也不能说是和其他人的共同点哪。
“似乎没有发生过什么。”亚矢子想腻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五十岚抱着胳膊说:“不,肯定发生过什么事。”
一直沉默未语的早川,此时客气地问五十岚:“我认为您的想法也十分有趣,不过,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吗?”
“哪儿不可思议?”五十岚稍有不高兴地看了早川一眼。
早川依然客气说:“刚才,您用过‘大家’这个词吧?不是有一个人不同吗?”
“谁?”
“出租汽车司机田岛信夫,‘四谷操’打算邀请的是真田岛信夫,而不是假田岛信夫。我对东京的情况不熟悉,难道他也是住在中央线的沿途么?”
田岛信夫的住所是在池袋,的确不在中央线附近。但是,五十岚固执己见地说:“也许是他当出租汽车司机之前的事情。他从前可能是中央线沿线某公司的职员哩。”
“您说的不对。”亚矢子反对道。“虽然是从电视里听到的,田岛信夫已经连续当了三年出租汽车司机。如果是三年前发生过什么事情,我又例外了。”
“他真的连续当了三年出租汽车司机?”
“真的。我那天也看了那个电视新闻。”京子说。
五十岚的脸上,困惑的神色渐渐扩展开来,他接连咕哝了几遍“不理解。”然后又说:“那么,‘四谷操’企图邀请假田岛吗?”
“不会是那样吧。我是去年十一月份收到的这封信,看一下邮戳就知道了。田岛信夫是最近才被杀害的,所以,‘四谷操’想叫的真田岛信夫啊!”早川否定说。
“假如是那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出来的共同点,因为他一个人就变得不共同了。推理成立不了么?”五十岚的声音中带有几分悲凉。对于这一点,京子和亚矢子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大家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五十岚的自信好象恢复了,自盲自语地说:“慢慢想的话,总会在某个地方有突破的。”
推理停滞不前了,四个人面带倦容走出了餐厅,亚矢子和早川到酒吧间去喝酒。京子不想喝酒,也不想看电视,打算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京子刚登上楼梯,五十岚追上来。
“户部小姐!”五十岚凑到她耳边低声叫道。
“哎?“京子回过头看着五十岚。
五十岚笑嘻嘻地小声说:“两点钟请到我屋里来一下。”
“两点?半夜两点?”京子惊讶地问。
五十岚依然嘻笑着:“是的,我不锁门,等您。”
“为什么要那样?”
“我有事情啊!在大伙面前我没作声,您的笔迹和那封信上的笔迹一模一样呀。”
“有那种事?”
“我是犯罪学的研究生嘛。万一我对他们俩说出来。您想后果会怎样,已经死了三个人,大家正在激愤之时,说不定对您施以私刑哩。”
“——”
“那么,两点钟我等着您啊!”五十岚又嘻嘻一笑,身影消失在酒吧间方向了。
五十岚在京子的眼里,曾是个庄重有礼,从容节制的学者。现在,这个形象崩溃了。他不过是一个好色之徒,不,说不定就是个小流氓。
京子一进入自己的房间,立即把门锁上了。她坐在床上,一想到五十岚的话,就怒上心头。他以为一恫吓,我就唯命是从事了吧。可是,五十岚如果真对另外两个人煽动的话,后果会怎样呢?想到这里,京子的脸上显得十分苍白和恐惧。自己无论怎么否认,早川和亚矢子也会相信五十岚的话,因为五十岚有个犯罪学研究生的招牌。而且,人人都焦急地盼着早一点找出凶手,肯定会把京子当成牺牲品。五十岚威胁说施以私刑,完全有那种可能。
京子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只是注意着时间。从半夜开始,风大起来,雪粒断断续续地敲击着玻璃窗。很快就到两点了。京子还是裹着毯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去五十岚的房间可怕,不去也可怕。如果天亮之后,五十岚因为自己没有听他的话,必然勃然大怒,而向早川和亚矢子造谣自己的笔迹和“四谷操”的笔迹一样吧。京子的脑诲里,汹涌的波涛在翻滚。巳经快四点钟了。京子最后打定了主意,去求五十岚不要干那种荒唐的事情。因为误解而被杀害实在太冤枉。
京子面容憔悴。她从床上下来,披上长睡衣,慢吞吞地走向房门,打开门锁。旅馆内鸦雀无声,只听见外面的风雪在哀嚎。她来到走廓,轻轻地到五十岚的房间门口,用颤抖的手转动门把手。五十岚说门不上锁,果然门一下就开了。
五十岚的屋里点着灯。京子看见他半裸着趴在床上,毯子掉在地板上。虽然屋里有暖气,这种睡态也令人奇怪。不,京子马上发现五十岚不是在睡觉。因为裸露着的背上,在靠近肩膀处插着一把尖刀,那里的血并没流出多少。这把刀很眼熟,和头一天插在餐桌上的登山刀一样。
京子忽然感到血腥气包围了全身,她刚要发出悲鸣时,背后响起了太地亚矢子那干巴巴的声音:“是您杀的吧?”
《双曲线杀人案》
第八阶段
过了一天,不见小柴利男有打算离开新宿:旅馆的意图。他虽然时时出现在残留着新年气氛的街上,却看不出他要进行第六次抢劫的迹象。他的哥哥小柴胜男也老老实实地呆在“旭日”公寓里。
这期间,警察署有关部门把那封邮到侦查总部的信和小柴兄弟的笔迹进行了鉴定,结果是笔迹不相同。
工藤警部看完笔迹鉴定报告,感情复杂地对官地说:“小柴兄弟之外,果然有第三者呀!”
宫地也感到奇怪,这个第三者把那封信寄给我们,到底意味着什么呢?他说:“可能那人把同样的信先邮给了小柴兄弟,唆使他们进行抢劫,是这样吗?”
“从信中的口气看,是这么回事。既然如此,为什么又把这样的信邮给我们,揭穿这个秘密呢?这里面大有文章啊!”
“是不是他们内部分裂了?”宫地脱口说出人人都能猜到的最简单的原因,“一个诡计多端的家伙,唆使小柴兄弟利用孪生子的特征进行抢劫活动,但是,小柴兄弟没有分给他应得的一份,所以狗头军师老羞成怒,才把抢劫的计划邮到这儿来的吧。”
“也有可能。如果是那样,为什么不把作案计划全盘托出呢?他藏头露尾,故弄玄虚,还写着‘且听下回分解’,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只凭这么一封信并不能逮捕他们兄弟呀。”
“是呀。”宫地随声附合道。如果不是因为产生了内讧而写的告密信,那么,写信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而且,这个写信人是男是女?官地对这个问题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当天下午,侦查总部又收到了一封信。一看信封上的“连续抢劫案侦查总部侦查主任阁下”的字样,就知道和上封信一样。这封信上也没有写寄信人的姓名,邮戳是中央邮政局的。宫地等人都紧张地注视着工藤,工藤撕开了信封。便笺也与上封信相同,这封信开门见山,紧接着上封信的结尾。
——把抢到的钱,和前次同样装入信封里,投入就近的邮箱内。但是,地址不能写公寓和旅馆。理由不屑多谈,因为警察毫无疑问地在监视着你们的邮件。
那么,钱寄往何处呢?借用某隐寓,邮去那里吗?不行。警察拼命地跟踪着你们,所以去取钱时必定被逮捕。收信地址和姓名可以胡乱写一个,邮件人的地址和姓名必须写清楚。结果会怎样呢?信肯定因为地址不明而被退回公寓。这样起码耽搁四天时间。这四天时间非常重要。因为警察一定怀疑你们直接把钱邮到你们的公寓和旅馆,所以,他们估计第二天,最迟第,三天就会邮到。然而,等了两天不见邮件到,加上前次曾使用裸体照片嘲弄过他们,警察必然丧失信心,以为这次不再利用邮递的方法了。当他们的着眼点转移到其他方面时,刚好装在信封里的钱被退了回来。
第七步骤
从第一步骤到第五步骤,可以说是彩排,现在应该是正式演出了。抢劫大的目标——银行。
抢劫银行也不必畏首畏尾,只要准备充分,这个目标垂手可得。这种场合,同样能百分之百地利用孪生子的特征。
首先要确定抢哪一家恨行。最好是你们公寓附近的银行。银行确定之后,立个普通储蓄的户头。开户金额不必太多,也不能太少,一万元左右为宜。两兄弟中可以任意一方去存款。可以使用真名。关键是开户之后要存款数次,装出一副好主户的模样。最好能和窗口的女办事员混熟。让对方记住你们的姓名。(普通的银行强盗避讳这一点,而你们是孪生子,让对方记住反而有利。)准备就绪之后就开始行动。由于各家银行都想在同行中夺魁称霸,为了争取存款户,银行虽在三点钟关闭入口,停止支付业务,却继续办理存款。因此,你们就有机可乘,快到三点时给银行挂个电话,就说忽然收到一笔巨款,放在手边过夜不放心,所以现在想去存钱,并且告诉对方你们的姓名,对方必定信以为真,并且愉快地叫你们去。兄弟之中谁都可以出动,但必须戴手套,绝对不能留下指纹。
那时候,银行已经关闭百叶门,你们从狭窄的侧门进去。熟悉的女办事员会笑脸相迎,其他办事员们一定在忙碌的结账。你们进去之后,现出强盗的面目。因为百叶门紧闭,所以不必担心外面。近来各家银行都暗设了录像机,估计这种场面会被拍摄下来,但这毫无用途。拍下来更合意。值得注意的是警铃。
钱弄到手之后,把侧门锁上,可以不慌不忙地逃离现场。当警察赶赴现场,撬开门进到里面期间,你们已经回到公寓,佯装不知了。你们也许担心存款开户时的笔迹和存折上的指纹。这一方面也不必忧虑。警察找到你们住地时,重演一次第六阶段的兄弟互相指责的闹剧,他们仍将无法逮捕你们。
这次抢到的钱,估计会有上千万元。因而,不能利用邮件,应预先选好藏钱的地方。
信到此结束了。工藤读完之后,不由和宫地等人面面相觑。
“下一回要抢银行啦。”宫地叹谓道。他接着问工藤说,“我去调查一下小柴兄弟在哪家银行存了款吧?”
工藤说:“当然有这个必要。但是,在这之前如果截住装有四十五万元的邮件,不等他们抢银行,我们就足以逮捕他俩了。他们若是忠实地执行这信中所授之法,袭击电影院之后,会马上把邮件投入邮箱。从那天到现在,已三天了。邮件可能刚退回池袋邮政局。
“我马上去问一问。”宫地立刻起身走了。
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宫地边走边看手表,现在是四点半钟。邮局尚不会关门。
宫地到了邮局,找到邮件分发科科长。科长是个中年而温和的男人,他听了宫地的说明,把宫地领到因地址不详退回来的邮件专用架前。架子上只有三张被退回来的明信片。
“今天只有这三张明信片吗?”
“大概是吧。”
“大概是什么意思?”
“因为经办的邮递员三点钟左右,突然说头疼早退回家了。”
“怪不得。”宫地点点头。突然,一个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他知道这种预感没有什么道理,只不过是一名邮递员早退了而已。但是,只有通过这个邮递员才能知逍小柴兄弟邮件的下落,他急忙问那位科长:“可以告诉我那位邮递员的姓名和住址吗?”
邮件分发科科长告诉宫地,那个人叫吉村,二十三岁,并告诉他吉村的住处,然后不安地问:“他可是个肯干的小伙子呀。出了什么事吗?”
宫地一笑:“只是有件事想通过他了解一下。”他心想,那个正在查找的邮件说不定上午巳经退回了呢。谢过那位科长,宫地转身奔吉村住的池袋西口绿庄公寓了。
绿庄公寓是一幢外层抹着水泥的普通楼房。管理员是一位中年妇女,她告诉宫地,吉村的房间在二楼,又接着说:“可是,他不在家呀。”
“不在家?”宫地觉得这事里有些名堂,他的科长说他因头疼而回家来了呀。
“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请假去滑雪了。”
“滑雪?”
“嗯。这不,留下一个条子,叫我明天送到邮局去。”管理员拿出纸条给宫地看。这是张请假条,上面写着希望请五天假。
宫地陷入了沉思,他为什么借口头疼早退,却去滑雪了呢?
管理员是一个爱讲话的女人,一个劲地唠叨着:“吉村象是忽然得到了一笔巨款。他一回家马上就到附近的体育用品商店买了一套滑雪用具,而且还说坐飞机去北海道。两三天前还哭丧着脸对我说捱不到发工资了呢。”
“——”
宫地心中的不祥预感比刚才更强烈了。说不定——“他什么时候出去的?”宫地问那个爱饶舌的管理员。
“刚出门不久呀。在公寓门前叫住一辆出租汽车,说了声去羽田机场,汽车“呜”地一声就走啦。”
“您知道他乘几点的飞机吗?”
“知道,他用这儿的电话预约的机票,说是八点二十分的最后一个肮班。”
宫地看了一下手表,离起飞时间还早:“您如果有吉村先生的照片,请提供一张好吗?”宫地打算到羽田机场去拦住吉村。
管理员说有吉村和自己女儿一起照的相片,说着翻出了一张有明信片那么大的相片。吉村是个瘦高个儿,衣着很时髦。宫地拿着这张相片,叫了部出租汽车直奔羽田机场而去。
宫地到达机场时还不到七点钟。找遍了国内线的候机室,不见吉村的人影。估计他在吃饭,或者是因为有了一笔钱,半路上在买照相机之类的东西吧。
将近八点钟的时侯,照片上那个青年出现了。他穿着一身时髦的滑雪运动衣,肩上挂着一架崭新的高级照相机。
宫地走上前去,掏出身份证给他一看,对方突然脸色变得煞白。宫地暗喜自己的预感正确。
“有件事想问你,请你跟我走一趟。”宫地慢慢地说道。
吉村以颤抖的声音问:“您怎么知道的?”
“偶然知道的。而且,你今天突然挥霍过度了。”
“是吗?——”
“那么,你偷的那个信封里有多少钱?”
“没数过。不过相当多。这是花剩下的钱。”吉村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递给宫地。大约有二三十万元。
“信封呢?”宫地追问着关键的问题。如果信封上写着小柴兄弟的名字,这就可能成为一个有力的证据。
遗憾的是,吉村耸了一下肩膀:“我把它烧了。留下信封不是祸害么?我本来以为不会被人发觉哩。”
宫地瞪眼盯着对方。没有关键的信封,就很难证明小柴兄弟是从电影院抢的这笔钱,事情将一筹莫展:“你还记得信封上的寄信人姓名吗?”
“好象是什么小林,小西。”
“小柴,是不是?”
“可能是。”
宫地认为吉村这样含含糊糊,不可能充当证人,即使吉村一口咬定寄信人是小柴,也无法根据这一点逮捕小柴。万一小柴反咬一口,坚持没寄过那类邮伴,该怎么办?信封巳化为灰烬,空口无凭呀。宫地气恼地一边想着,把吉村带到了侦查总部。
宫地向工藤汇报完情况后说:“由于这个家伙,事情复杂化了。”他瞟了一眼那个二十三岁的邮递员。他见吉村若无其事,跷着二郎腿坐在那里闭目养神,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罪。吉村甚至在来侦查总部的途中,还惋惜后悔地说过,被捕前没有能把钱统统花光。
“算啦,事已至此,急也没用。”土藤安慰宫地说。
这时候,宫村猛然醒悟般地大声“噢”了一下。
“怎么回事?”宫地盯着他。
吉村一本生经地问:“是不是谁告了我的密?”
“告密?”
“否则不会这么快就被发觉。一定是那个家伙。”
“哪个家伙?”
“刑警先生。我一开始可没有那种打算呀。我是受人唆使才干的。”
“怎么回事?从头说吧。”
“今天上午十点钟左右,有人打电话到局里,因为是有关无法投递退回的邮件的事,所以我去接的。我拿起话筒一听,对方说,‘今天将有一个厚信封退回,里边装的是钱哪。’所以,后来我就动了心。”
工藤和宫地听了,不由会意地互相看了一眼:“打电话的人是男的?”
“是男的。声音有些失真,不知道是年轻人还是老年人。是那个家伙告的密吧?”
“不是。”宫地冷淡地回答。
宫地把吉村送到拘留所,返回来之后望着工藤说:“是谁打的电话呢?如果是小柴兄弟,岂不是画蛇添足吗?”
“嗯。他们不会干这种自找麻烦的蠢事。”
“难道是写匿名信的那个家伙?”
“除了他,再没有别人了。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干哪。看来,写匿名信的人是个老谋深算的家伙。他知道警察看了那封信,会去邮局查那个邮件,他为了邮件不落入我们手中,采取了先发制人的办法,唆使邮递员窃走。他开始时,企图通过那封信让我们逮捕小柴兄弟,而这一次却又突然帮助小柴兄弟了。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是不是内讧后,他后悔了,急忙以此便小柴兄弟避开危险呢?”
“我们如果拿到这笔钱,的确对小柴兄弟是个威胁。他真想帮忙,何必不采取其他方法?”
“如果小柴兄弟指望的这笔钱落了空,可能只好进行第六次抢劫了吧。”
“对。他们按‘做案计划’行动的话,下一次的目标是银行了。”
“兄弟俩在哪家银行存了款,查清楚了吗?”
“让铃木调查过了。以小柴利男的名义,在池袋站前的R银行,开了普通储蓄的户头。头一次存入一万元。后来又存过四次,每次五千元。他和窗口的女办事员已厮混熟了。据每次去存款,总要说点趣事逗女办事员发笑。”
“他们忠实地按‘做案计划’行动喔。”宫地冷笑了一声,看这种情况,小柴兄弟一定会袭击R银行。问题在于什么时候行动。
“如果他俩知道了钱已被邮递员挥霍,一定会在近期内做案。”工藤说。
宫地点了点头。这一次将是小柴兄弟自投罗网的时侯了。可是,能否抓到那个写匿名信的人呢?
“不是。不是我。”京子本来想大声叫喊,可是因为激动,嗓门嘶哑了。
“是谁杀了五十岚先生?”亚矢子咄咄逼人地话问着京子。
京子的脸已呈现死灰色,她看看床上的尸体,又看看亚矢子:“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你这种时候到这个屋子来?”
“这个——”京子张口结舌了,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沉默了。如果把五十岚以笔迹为由威胁过自己的真实情况说出来,亚矢子也不会相信。即使相信了,也会被认为是自己杀死五十岚的理由。
两个女人默默地瞪着对方,一直僵持着。屋里死一般的静寂。如果长久地这么僵持下去,京子的神经非失常不可。可能因为她俩的吵叫声,早川走上楼来打破了这个局面。
早川身披睡衣:“出了什么事?”说着朝五十岚的房间里瞥了一眼。
京子感到自己被解救了,她激动地指着床上的尸体说:“五十岚先生——”早川默默地走到床前,俯视着尸体:“连五十岚先生也——”早川低声叨咕了一句,回过头来看着京子和亚矢子,“是谁杀的?”
“她!”亚矢子尖叫着。
京子拚命地朝早川摇头:“不是我,请相信。我睡不着觉,到走廊一看,这间屋子的门开着一条缝,透出了亮光。我往里一看。发现五十岚死了。”
“胡说!”亚矢子发狂了似地叫道。
早川脸上显出左右为难的表情,看了看京子,又看看亚矢子问:“您看见她杀了?”
“没看见。可是,是她呀!”
“没有证据就下结论不太好啊!”早川不高兴地规戒亚矢子。
京子感到放心了。假如早川相信亚矢子的话,在这个插翅难飞的旅馆里,等待自己的将不知是什么命运。
早川又把视线移到尸体上:“这把刀就是插在餐厅桌上的那一把,我曾把它放在办公室里,前天就不翼而飞了。所以,我一直在担心——”他怕说出下面的话,会引起京子她们的更大不安,又把话咽了回去。呆了一小会又说,“还是应该把五十岚的尸体埋雪里去吧。”早川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时候,亚矢子突然惊叫一声。她哆哆嗦嗦的手正指着墙壁。墙壁上用图钉钉着一张和前几张一样的卡片。
奇妙的符号,图钉的位置,统统和前三张一样。上面写着:
至此,对第四个人的复仇结束
京子强忍着内心的恐惧,断断续续地回想着五十岚说过的话。五十岚曾说已死的三个人不是自杀和事故死亡,而是他杀。当时自己还信疑参半,现在相信他的话是对的了。因为五十岚的死绝对是他杀。
由于死者的肌肉收缩,扎在背上的刀子很难拔出来。可是,带着刀子就埋进雪里去,也实在太可怜了,所以,早川把布缠在刀柄上,猛劲儿一拽,刀子终于拔出来了,被堵住的血从刀口溢了出来,染红了床单。早川敏捷地用毯子把尸体裹好。早川抬着五十岚的头部,京子和亚矢子抬腿,把尸体运到旅馆后面的三个雪墓旁边。
天还下着雪,东方蒙蒙发亮了。京子并不感到寒冷,只是恶心。早川挖着雪坑,这时,京子终于蹲在雪地上呕吐起来。掩埋完五十岚的尸体,他们都累得筋疲力尽,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旅馆入口处,在那里有气无力地拍打着身上的积雪。
忽然,旅馆里传来了铃声。京子和亚矢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早川惊喜若狂地大叫:“电话!电话通啦!”
的确是电话的铃声。京子感到浑身的疲劳一下子就消失了。他们三个人飞也似地跑进放着电话的大厅。黑色的电话奇迹般地在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京子一把抓起话筒,耳边传来了男人的呼叫:“喂!喂!我是K镇站前餐馆。电话好久打不通了呀。”一听那和蔼从容的声音,便知道是“茶之屋”餐馆的老板。
“不得了啦!快告诉警察到这儿来!”京子拼命地叫嚷着。
“警察?”对方莫名其妙地重复道。
“我来对他说吧。”早川接过话筒。京子和亚矢子从两侧伸过头来,竖起耳朵听着,“我是‘观雪庄’的早川。这里出大事了。希望通知警察快来。”
“究竟出了什么事?雪崩吗?”
“客人已经死了四名。很可能是凶杀。而且,走雪车和滑雪板都被人破坏了。所以请尽快报告警察。”
“真的?”
“真的。越快越好。”
“知道了!”
“另外,我告诉您旅客们的姓氏和住址,请设法通知他们在东京的亲属。旅客们超过了预定回家的时间,所以不能叫他们的亲属总担心呀。再说,死者的尸体也得领走。”早川反复报了几遍全部旅客的姓名、地址和生死情况,“您和警察联系完后,他们何时能到这儿,请打个电话告诉我。”
早川搁下电话,眉开眼笑地对京子和亚矢子说:“再不必担惊受怕了。”
《双曲线杀人案》
第九阶段
《“观雪庄”旅馆里的连续杀人案》,宫地读着刚送来的晚报上的社会版头条新闻:
宫城县一座雪山旅馆里,六名旅客中已有四人莫名其妙地死去了,似乎是凶杀事件。当地的警察决定立即前往现场,然而,他们运气不佳,因为路途中正在发生雪崩。目前,救援人员正在K镇集结。据透露,即使在自卫队的帮助下,到达“观雪庄”也需要一二天时间。
“据说在这个事件里,那个杀死出租汽车司机田岛信夫的凶手也死了。”宫地对工藤说道。
“听说了。泽木刑警巳为此前往K镇了。”
泽木是个年轻精干的刑警。宫地心想他去后,一定会处理的妥当。同时宫地的心里涌现了一种轻松的感觉:“出了‘观雪庄’杀人案,舆论界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那上边了,不会大肆宣传我们经办的这起连续抢劫案了吧。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工藤笑了雨声,看了看手表,将近六点钟了。看样子小柴兄弟今天不会袭击银行了。
三小时前,电视节目里播放了邮递员吉村被捕的消息。小柴兄弟也许看了那个新闻。如果没看,明天晨报一定刊登,所以他俩总会知道的。一旦小柴知道了煞费苦心抢来的四十五万元替他人做了嫁衣裳,他们抢劫银行的行动就近在咫尺了。
工藤有些兴奋地说:“那俩家伙很可能明天就抢银行吧。”
警视厅侦查一科的泽木刑警,当天傍晚到达了K镇。天上正飘着雪花。泽木面对着银白的世界频频地眨了几下眼睛,他想起出发前工藤打趣的话:“你可以趁机欣赏一番北国风光啊,真幸运哪。”然而,雪多到这种程度,也就让人兴味索然了。
“观雪庄”旅客们的家属也纷纷赶到K镇。五十岚哲也,矢部一郎,森口克郎这三个死者的亲属,心情沮丧,痛苦万分,相比之下,户部京子和太地亚矢子的亲属虽然也惶惶不安,神色却显得比其他人稍微开朗。
东京各报的新闻记者,为了猎奇也云集K镇。其中有一位记者曾和泽木见过几面。
家属们被安排在车站附近的旅店休息,记者们没有住处,镇上只好临时开放了会馆。记者们按照惯例,要求泽木在K镇举行记者招待会。泽木向来厌烦这种事,可是毫无办法。于是,泽木在一间大房子里接见了记者们。
“我们在这种奇妙的地方见面啦。”泽木讲了句笑话算作是开场白。
记者们马上开始提问了,一个人问:“我想往‘观雪庄’打电话,却打不通,这是怎么回事霄,泽木点燃一支香烟,“说实在话,我也想与‘观雪庄’联系呀,电话不通,正感到为难呢。”
“什么原因?”
“讲不清楚。也许是因为雪崩电话线断了。”
“除了电话,再没有别的办法与‘观雪庄’联系吗?”
“我也受到家属们的同样质问。据本地有关人氏讲,似乎是没有了。但是,仙台广播电台和电视台已经在播放我们这里的消息,旅馆里不会没有电视机和收音机,所以,‘观雪庄’方面会知道我们马上去援救他们。”
“我们几时能出发?”
“明天早晨。”
“为什么不马上动身?”
“这一带情况还好,如果再往前走,据说积雪达两米以上,而且在发生雪崩,夜行十分困难和危险。”
“没有走雪车吗?”
“很遗憾,没有。不过,附近的驻军将派几名自卫队员来协助我们,因此,总会到达‘观雪庄’的。另外,为大家准备了走雪鞋,到时候请穿用。”
“走雪鞋,那玩艺儿可累人啊!”记者们互相注视着,不过都比较兴奋。
“您真相信杀害田岛信夫的凶手巳经死在旅馆了么?”
“我本来是负责那起杀人案的,正因为有那种可能性,才派我来了。”泽木微微一笑。
泽木会见完记者,刚要走出会馆,又被一位年轻记者追上来叫住了。
“泽木先生!”
“哎?”泽木好象不认识这个留着八字胡的人,他横着脖子努力回忆着。
“是我呀,《中央报》的西崎嘛。”对方笑咪咪地说。
泽木经对方一提醒就想起来了,他见过西崎几次:“您留着那么一把奇怪的胡须,认不出来了。“说完咯咯地笑起来。
“很不顺眼吧?”西崎用手持着胡子,“我还以为满适称哩。刚才也受到了同行们的嘲弄。”
“不,挺适称,留着吧。”泽木诙谐地说了一句,接着问,“您有事吗?”
“您真相信‘观雪庄’发生了连续杀人案吗?”西崎目不转睛地看着泽木。
泽木显得为难的样子:“从‘观雪庄’打出来的电话是那么讲的。诸位记者不也是相信这一点才来这儿的么?”
“大概是吧。我到这儿一看,一派和平宁静的景象,开始有些怀疑了。因为总有些地方令人费解。”
“譬如什么事?”
“如果凶手接二连三地在旅馆杀人,他应该首先使旅馆与外界隔绝。”
“正是这样嘛。电话里说过,走雪车和滑雪板都被毁坏了,旅馆正是处于和外界隔绝的状态呀。”
“这一点我知道。我指的是电话。假如我是凶手,就首先切断电话线,您说是不是?用走雪车和滑雪板与警察联系,起码用几个小时,而打电话,一瞬间就行了。我认为前几天电话不通,是凶手切断了电话线,突然间却又通了,岂不怪哉!我们和您都是因为那个电话才来这儿的。”
“说奇怪也确实奇怪。”泽木迟疑地说。他也不清楚这其中的奥妙。莫如说他在西崎提出这个问题之前,还未曾注意到这点。
“我真怕咱们急如星火地赶到‘观雪庄’时,那些旅客个个活蹦乱跳的,并会嘲笑我们哩。”
“那样的话,您们也不白跑一憋嘛,不正好有报导的题材了吗?”泽木边笑边说,趁西崎在搔头之际,走出了会馆。
泽木回到驻地,再次和当地的两名警察进行了商谈。一位长年和雪打交道的警察认为:“虽然有自卫队员的协助,到达‘观雪庄’起码要一天多时间。”看来没有走雪牢是个致命的弱点。另一名警察笑道:“我们没有走雪车,但‘观雪庄’有哇,可惜那一台也坏了。”当天夜里,泽木等人一直试图与“观雪庄”联系,但电话怎么也打不通。
电话又打不通了。京子并不象先前那样狼狈。她从自己的半导体收首机里已经听到广播,知道了瞥察和新闻记者,以及旅客的。亲属们正集结在K镇,其中有自己的爸爸和妈妈。大厅里的电视机也播放过同样的新闻。
晚饭时,餐厅里虽只剩下三个人了,但多少出现了一点久巳消失了的欢快情绪。
“已经不要紧啦!”早川乐呵呵地对京子和亚矢子说,“警察和二位的亲人已经到达K镇了。”
京子喜笑颜开地对早川点了点头。
亚矢子却抱有怀疑地说:“那又怎么样?凶手听说警察快来了,说不定急忙采取更疯狂的手段把我们杀死哩。”她的眼睛象两把利剑盯着京子,仿佛京子就是凶手。
京子心里又陡然不安起来。虽然亚矢子的眼神令人讨厌,但是她的话击中了要害。这里肯定有凶手,杀害了四名旅客的凶手。她瞥了亚矢子一眼,又看了看早川。太地亚矢子可能是凶手,或者凶手是早川。不然,凶手藏在附近某处,正伺机杀死剩下的人。
由于亚矢子的话,晚餐又笼罩在沉闷的气氛中了。早川百般宽慰她们两个人,但徙劳无益。一旦不安的种子萌芽之后,它会倔强地生长起来。
京子不等吃完饭,便搁下碗筷,把早川和亚矢子丢在餐厅,独自回二楼的房间去了。她锁上门钻进被窝里,倾听着广播。广播里说,警察和家属们等天亮之后,立即从K镇出发。真不想死啊!眼看救星就要到了,更不想在他们到来之前就被杀掉。
九点钟左右,突然屋里的灯灭了。京子不由“啊呀”一声惨叫。隔了一会儿,还没有来电,只听见大厅方向传来狼嚎般的叫声。
“快来人哪!”是亚矢子的声音。
京子浑身抖瑟,犹如筛糠,吓得面失人色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呢?紧接着听见上楼来的急使的脚步声,然后有人猛烈地敲击着京子的房门。
“户部小姐!户部小姐!”亚矢子使劲儿地嚷着,“快出来,早川先生出事啦!”
“什么?”京子在床上问了一句,因为嘴唇在激烈地颤抖,声音小得连自己也听不淆楚。
亚矢子还在拼命地砸门:“不在吗?户部小姐!早川被杀了呀!”
京子的脸在黑暗中不停地抽搐。早川被杀了。出了第五名牺牲者吗?京子感到这黑暗恐怖令人室息。
亚矢子以为京子不在屋里,“蹬蹬”地跑下楼去了。大厅里又停来了亚矢子到处呼喊京子的嚎叫。
京子摸索着找出房间的备用蜡烛点着火。朦胧跳跃的火光照亮了房间。她拿着蜡烛,打开门走到走廊。大厅里也忽闪着亮光。亚矢子已经在几处插上了蜡烛。
亚矢子一看见京子便咆哮起来:“您到底上哪儿去了?”
“我在自己的房间里呀。”
“擞谎!我去喊你,为什么没有答应?”亚矢子发狂了。她手中的蜡烛的火焰摇曳着,她的脸在烛光下显得狰狞可怕。
“早川先生真死啦?”
“跟我来!”亚矢子把京子领到伙房。
烛光照到墙角时,京子惊叫起来。她看见地上一大滩血。早川俯卧在血泊之中。京子马上转过脸去,全身颤抖不止。
“电灯灭了的时侯,我去找早川修理。他说去伙房换保险丝,去了一阵子没有回来,我感到奇怪就来看,结果他已倒在血泊之中了。”亚矢子断断续续地向京子说着,突然,亚矢子尖锐地瞪着京子,“早川先生是你杀的吧!?”
“你说什么?”
“杀害五十岚的是你吧?这一次又把早川杀了,是不是?下一个不是轮到杀我了吗?”亚矢子的眼睛里充满了仇恨。
京子本能地往后倒退着。说我是凶手,真会倒打一耙呀。她才是凶手哩;花街柳巷里的女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五十岚先生被杀时,她为什么去那个房间?一定是行凶之后仍不放心,才又去查看情况的。早川真是来伙房换保险丝?说不定是她制造了某种借口,骗早川到这儿来,她从后边下的毒手哩。说什么我最后要杀她,不,是她打算最后杀死我呀。
“我绝不让你轻易地杀掉!”亚矢子叫着。
这句话也正是京子想要说的。
亚矢子蹲在尸体旁:“总之,尸体摆在这儿怪吓人的,和那几个人一样,埋到雪里去吧。来!帮个忙!”她命令京子道。说着,她已经抬起了死者的头部,血沾污了她的双手,她却满不在乎。烛光摇曳不定,映照着她那一副发狂了的面孔,简直象个女鬼,京子又大步朝后面退去。
京子想,她当然不在乎,因为是她杀的嘛。下一个肯定要杀我了。京子继续后退了几步,转身逃出去了。烛光几乎快要被刮灭了,蜡油流到京子的手上。京子跑上楼时,伙房传来“哧噜、哧噜”拖拉死尸的响声。那种吓人的声音,驱使京子加快了脚步。京子一跑进自已的房间,“卡嗦”一声把门锁上,背贴着门喘着粗气。
京子已确信凶手就是太地亚矢子。她杀害了五十岚和早川,而且杀害森口的也一定是她。她为什么要杀害这些人呢?为什么要杀害自己呢?京子打开半导体收音机,正在播送K镇的警察和家属们的消息,播音员说,这些人到达“观雪庄”起码需要一天多的时间。对于京子来说,这一天多的时间简直北一百年还长。已经死了五个人,真不知道自已能否活到警寮和亲人们的到来。
新闻播送完毕,收音机开始播放与刚才的新闻消息极不协调的演唱会剪辑,播音员用甜蜜的声调介绍着某歌星和她那轻快的歌曲。这一切加剧了京子的焦躁不安情绪。她关了收音机,可是,恐怖伴随着沉默回到了这个房间。京子心惊肉跳地四下瞅着,最后视线停留在桌子上的便笺上。为了摆脱恐怖,觉得自己应该干点什么,再说,自己万一被杀死,也要把这里的一切告诉警察和亲属们。她拉过便笺,开始在昏黄的烛光下写在“观雪庄”的经历。京子的手依然有些颤抖,字歪歪扭扭,象鸡爪子扒的一样:
我是“观雪庄”的旅客之一,名叫户部京子。我之所以到“观雪庄”来,因为去年年末收到一份奇怪的请柬。现在把那份请柬附在这里。我的未婚夫森口克郎也收到了同样的请柬,我们便一同来“观雪庄”。我们到达K站后,旅馆的主人早川先生开走雪车到车站迎接……
《双曲线杀人案》
第十阶段
午后二时五十七分。
池袋站前的R银行里笼罩着紧张的气氛。五分钟前,小柴利男给银行打来电话,说是出乎意料地得到一笔巨款,虽然时间晚了,仍希望把钱存起来,并说他马上就到。
宫地等刑警,一接到银行的报告,火速赶到银行。他们一到银行,立即进入经理室。经理已经从侦查总部听说过这件事,他神色紧张地接待宫地他们一行。
“真有人要来抢我们银行?”
“真的。”宫地肯定地回答。
小柴兄弟至今一直在按照信上的指示行动。哥俩确信按那个《作案计划》实行,既能抢到巨款而又不会被捕。前几天的邮件失踪,他们会认为是偶然事故吧。
“小柴大概已经来到银行附近了,正等着正面的百叶门关上之后再进来。”宫地看了一眼手表对银行经理说,“因此,请您们到了时间,照常关闭正面的百叶门。”
“强盗进来之后,不是马上逮捕吗?”
“不能那样做。对方如果坚持说是按电话中讲的来存款,我们就不好办啦,他又拿着存折。所以,还是照上次告诉您的那样。如果对方命令把钱交出来,希望您们老老实实地交给他。我们埋伏在侧门,等强盗出去时再逮捕也不晚嘛。”
“可是,对方不是持有手枪吗?”
“估计是那样。我想只要你们不反抗,对方不会开枪。因为至今并没有开过一枪。这,您们不必害伯。”宫地说完,派三名刑警前往侧门埋伏。
三点钟到了。
守门员与往常一样,降下正面的百叶门。办事员们正把钱捆在一起,清点数目。他们每个人都心神不宁,因为经理事先曾交待了将发生的事件。宫地非常担心小柴发觉这一点,万一小柴觉察到情况不妙,存了款不露声色地回去,则无法逮捕他了。
百叶门刚关完,小柴就从狭窄的职工专用入口走了进来。宫地依然分不出他是胜男还是利男。但是,只要在擒劫现场捕获一个的话,一切就不成问题了。
“来的这么晚,实在对不起。”小柴和蔼地说着走近柜台。他还是穿着茶色短大衣,戴着白手套。
宫地从经理室的门缝观察着小柴的举动。小柴从口袋里掏出存折,在小声与女办事员说话。看他那副憨笑的样子,似乎在开玩笑。宫地心想他是不是发觉了什么异常,不准备抢劫了?就在这时,忽见小柴猛然亮出了手枪。
“不许动!”小柴低声命令道,“都放老实点儿!谁动打死谁!”他的声音非常沉着冷静。可能是有了过去几次抢劫商店等的经验,知道不会有人反抗,所以才这么自信。
办事员们一齐举起了双手。小柴满意地一笑,把折叠在一起的口袋丢到柜台上。
“喂!那位姑娘,把这里的钱全部装进去!”
被枪口指着的女办事员,失魂落魄,手忙脚乱地把成捆的钞票装迸了口袋里。口袋装满了之后,小柴说了声“行啦!”,从女办事员手里一把夺过口袋。又逼守门员交出了侧门的钥匙。
“我出去之前,任何人不许动。我出去之后,报告警察也好,干什么都好,请便。”小柴向办事员们笑了一下,端着手枪朝侧门退去。宫地也笑了。心想,这场轰动日本的精彩演出马上就要闭幕了。
小柴从侧门出来,随手把门关好,又从外面把门锁上。这时候,埋伏着的三名刑警猛扑过来,鼓鼓的钱口袋掉在地上滚到一旁。小柴被按倒在地,手指扳动了枪机,惊人的枪声,震撼着街道。然而,他只打了一枪,枪被一名刑警一脚踢飞了,其他二名刑警把小柴的手使劲反拧上去,扣上了手错。
宫地从经理室来到外面,看着被刑警们抓获的小柴,得意地点着头,“你已经恶贯满盈了。”宫地开心地笑了起来。
宫地不由朝胡同对面望了一眼,他顿时大吃一惊,一个七八岁的女孩正倒在二三十米处。宫地急忙跑上前去,一下子抱起那孩子。血,宫地的手上粘糊糊地沽满了鲜血。孩子浑身瘫钦,四肢耷拉着。宫地脸上的红晕消失了,他大声喊道:“快叫救护车!”
警察、新闻记者,旅客的家属们。早晨八点钟,穿上不习惯的走雪鞋,从K镇出发了。
四名自卫队员也从附近的驻地赶来援助。K镇周围的雪已经被踏硬了,走起来比较轻松。然而,一到了上坡路,由于积雪很深,即使穿着走雪鞋,也“噗嗤”、“噗嗤”地陷没到膝头。步行的速度急剧慢下来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今天无风,也没有下雪,一轮火红的太阳,悬在湛蓝湛蓝的天上。自卫队员在前头开路,泽木等刑警和新闻记者们紧紧相随。家属中因为有老年人,自然落后了。
晌午,大家在雪地上小憩。泽木刚拿出饭团子吃午饭。留八字胡的西崎记者,一边拍打着裤子上沽着的雪,凑到跟前来了。在K镇已见过面,而且这半天又在一起行军,泽木见了他那两撇胡子,还是觉得可笑。
泽木一笑,西崎似乎已心领神会,用手把着胡子:“还觉得好笑吗?”
“有那么点意思。不过,您有什么事?”
“按这种速度,什么时候能走到‘观雪庄’?大家都担心这个问题,所以我当代表前来问一问。”
“我对于这一带的地理不熟悉,据说明天上午能到。晚上行走比较危险,所以要支起帐蓬休息。”
“不是说前面有雪崩吗?怎么预防?”
“决定绕过那些有雪崩的地段。这也是一个花费时间的原因。”
“下面是我个人想提的问题。假如真象电话中讲的旅馆里发生了连续杀人事件,我们行军期间,那里会不会在继续杀人呢?”
泽木听了西崎的问话,表情变得严肃了,因为他也正在思索着同样的问题。
西峥见泽木低头不语便接着问:“通电话的时候,旅馆里只剩下三个活人吗?”
“是的。旅馆的主人和两名女旅客还活着。”
“如果三个人之中有凶手,您不担心凶手在我们到达之前,把剩下的两个人都杀死吗?”
“现在,我不愿意谈论这个问题,因为他们的亲人与我们同行。”
“但是,您不否认有那种可能吧?”
“有那种可能。”
“既然可能,怎么不采职措施呢?说不定我们行军期间,又有人被害啦。”
“对于我们来说,现在能做些什么呢?不可能比现在的速度再快了呀。”
“天气好转了,为什么不出动直升飞机?”
“有这种打算。”泽木微微一笑,“已决定上午出动自卫队的直升飞机。”
“出动飞机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出动是出动啊,但不能抱太大希望。因为旅馆附近没有着陆点,而且气流不稳,不能过于降低高度使用软梯。”
“是吗?”西崎稍想了想说,“出动直升飞机的话,会给生存者增添些勇气吧。”
“我们也正是期待这一点。万一飞行顺利,也许能知道一些有关旅馆的情况。”泽木仰望着天空说。他心想,山区的气象变化莫测,一旦风雪来临,直升飞机也难起飞了。
午饭后,大家又开始了步履艰难的雪中跋涉。幸亏天气没有变化。下午两点钟左右,上空出现了直升飞机。飞机“嗡嗡”地在泽木他们头顶上盘旋了两三圈,便向“观雪庄”飞去了。
泽木脚上扬起一股雪烟,跑到在前面开路的自卫队员们身旁。自卫队员随身携带着报话机,能够与直升飞机联络。约莫过了十二三分钟,直升飞机方面传来了呼叫。
“现在,飞机已在旅馆上空盘旋,由于气流的关系,不能过分降低高度。”
“看见了什么没有?”
“有人从二楼窗户在招手。是个年轻女子。相貌看不清楚。”
“还有什么?”
“请等一下。现在有人从大门口里跑出来了。也是一位年轻女子,她也在朝我们摆手。”
“其他人呢?电话中说过,应该有三名生存者呀。”
“没有了。只看见两个人。不见其他人影。”
“旅馆的情况怎样?”
“旅馆四周全是白雪,不见异常。不,等一等,那是什么?”
“什么?”
“旅馆后面排列着一排凸起的雪堆,象是坟墓。”
“坟墓?”
“和坟墓类似。雪堆是长方形的。一个,二个,三个,总共排列着五个。”
“还发现了别的吗?”
“其它没有什么了。两个女子还在向我们招手。”
“旅馆周围有什么足迹一类的痕迹吗?”
“没有。旅馆四周不见有通向远处的脚印和滑雪板的痕迹。现在气流变大了,机身开始在摇晃,我们返航了。”
泽木马上把与直升飞机联络的情况告诉了大家。他反复捉摸着刚才的对话。看来“观雪庄”发生了惨剧已是事实。如果旅客都活着,一定全体出面朝飞机欢呼挥手。只有两名女子挥手,那个旅馆的主人早川怎么没出面呢?难逍也被杀了么?泽木的耳边响起了西崎的话“说不定我们行军期间,又有人被害哩。”如果早川打完电话之后也被杀害了,凶手肯定就在剩下的两名女子之中。
另外,所谓排列着的雪堆,引起了泽木的注意。据说“观雪庄”里一共有七个人。如果那是五个坟墓,挥手者是两名,刚好数目相符。这个相符的数目使泽木大为不安。旅馆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本来泽木主要是为东哀的出租汽车司机田岛信夫遇害案而来的,可是,现在却为“观雪庄”的连续杀人案操起心来了。
直升飞机无影无踪了,京子还在不停地挥手。她一想到救星不久即将来到,浑身增强了勇气。但是,同时又增添了不安,亚矢子一定想方设法在警察到来之前杀死我吧。
京子望着房门,门上着锁。她还是不放心。五十岚曾说过,最初上吊的矢部不是自杀,而是他杀。那时矢部的房间的门还不是同样从里面锁着的吗。如果真是他杀,看来锁着门也不起作用。自从看见了直升飞机,不想离开人间的想法更加迫切了。她又朝房门瞥了一瞟。一阵恐怖感擞住了心,仿佛太地亚矢子正握着尖刀,横眉竖眼地步步朝这个房间走来。京子心里叫着:逃出去,从旅馆逃出去。救星马上就到了。虽然雪深,总会迎面碰上他们的。那样一来就会完全得救了。
京子看了看桌上的大信封。里面大约装有二十几张便笺,上面事无巨细地记录着“观雪庄”里发生的事情。她昨晚几乎写了一个通宵。京子在写的过程中,发觉了一些情况。譬如森口为什么会到干燥室里去。他一定是担心有人破坏好不容易制作的走雪鞋,才去查看的。就在那时候被凶手杀害了。森口之所以深更半夜冒着危险去查看走雪鞋,大概是由于半夜里那个滚动地球的声音引起的吧。如果是这样,就是凶手有意浪动地球惊动京子他们,企图把森口引诱到干燥室。记录中还有一直没弄清的事情。即假田岛信夫半夜在干燥室与谁谈话。假田岛信夫说:“你其实清楚我要破坏走雪车。昨天,我溜出大厅去车库时,你明明看见了却没有制止——”假田岛还怒气冲冲地指责对方破坏了滑雪板。那天,是谁站在能看见假田岛溜向车库的位置呢?想来想去,没有结果。她把这件事做为一大疑点也写上了。
京子把写好的部分从头至尾读了一遍,又在末尾加了几句:直升飞机来过了。我现在打算逃出族馆。现在是二时四十六分。衷心祈祷能平安地与亲人相会。
京子把便笺重新装回信封,在信封上写了“警察收”几个大字。万一自己未能顺利地逃出去而被杀害了的话,警察见了这封信,一定会逮捕凶手太地亚矢子,替自已报仇。她想了一会儿,把信封压在被子底下,便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
大厅里空无一人。京子从后门逃出了旅馆。当她经过五个雪坟的旁边时,浑身耸起了鸡皮疙瘩。京子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深深的积雪,企图吞没京子的双腿。虽然如此,她还是使出全身的力气向前挣扎着。胸前,脸上,很快被雪糊满了。京子鼓励着自己:前进!前进一公分,就远离旅馆一公分,靠近亲人们一公分。
但是,两腿直往雪里陷,雪直埋到大腿根。没多一会儿,京子就精疲力竭,再也拔不出腿来了。她叭在雪中“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心简直快跳出胸瞠一样。
此时,一个幽灵似的人影从京子身后走过来,然而累得半死的京子丝毫没有觉察。当她发现了的时候,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正从她的头上扎下来。
《双曲线杀人案》
第十一阶段
“你们的伎俩已不灵啦,老实交待吧。”宫地望着眼前的小柴说。自从逮住小柴已经一整天了,“我们根据你的指纹,知道你是小柴利男。那套孪生子的迷魂阵再也无用啦。”
“那就起诉吧!”小柴利男呕气似地,用粗暴的口气说道。他两眼通红,说明他在拘留所彻夜未眠,“反正不会判重刑,我没有杀死任何一个人。”小柴利男耸起了双肩。
这时,铃木走进审讯室,他在宫地的耳边喃咕了几句什么。宫地马上变得凶狠起来:“你刚才说什么?没有杀死任何一个人,不会判重刑,”宫地非常激动地说着,“但是,你是杀人凶手。你射出的子弹击毙了一个小姑娘。刚才,医院来了通知,经过抢救无效,小姑娘不幸身亡了。六次抢劫加上杀人罪,完全可以判处你死刑!”
“死刑?”刚才还很硬气的小柴利男,此时惊慌失措了,“死刑太可怕了。我还没有活够哩。”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你是连续六次抢劫的强盗——”
“不都是我干的,其中三起是哥哥做的案。”
“此话当真吗?”
“嗯。我们预先讲好了的,两个人轮班,一个人干一次。这绝非谎言。三件的话不会判死刑了吧?”
宫地对他置之不理,站起身走到审讯室外面,朝正待命的刑警打了个“oK”的信号。昨天,逮捕小柴利男的同时,以同谋嫌疑犯的名义拘留了小柴胜男。如果小柴利男承认六次案件都是自己干的,警察当局缺乏小柴胜男是同案犯的证据,将不得不在四十八小时内释放小柴胜男。现在,小柴利男供认了三起是小柴胜男做的案,宫地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宫地又回到审讯室:“你们的幕后人是谁?”
“幕后人是什么意思?”
“指的是给你们写信的教唆犯。”
“你怎么知道有人给我们写过情呢?”
“笨蛋!你想想,我们为什么会埋伏在R银行?”
“这个——”
“告诉你吧。有人写来告密信,跟你们收到的《做案计划》一字不差。”
“这个畜牲!”小柴利男的脸歪扭的非常难看,嘴里嘟嘟哝哝地骂着。
“是谁?快说写信人是谁?”宫地追问道。
“不知道。”对方摇了摇头。
“不知道?岂有此理!”
“真不知道嘛。去年年底前收到了那么一封信。信上没写发信人姓名。我们看了之后觉得切实可行。加上我们两个人都有前科,而且赋闲缺钱呀。我们手中有枪,于是照信上写的最初抢了酒店,做了一次试验,结果非常成功。”
“所以就明目张胆地连续抢了六次,是不是?”
“我们哥俩主要是试试信上写的灵不灵。”
“这不能成为理由。”
“我知道。不过,有些事不明白呀,刑警先生。”
“什么事?”
“简直不懂,为什么写信人在这种时候突然出卖我们?”
“我正想问你哩!”宫地冷冰冰地说。这个问题对于警察的确还是一个谜。
大概是自一开始就准备出卖小柴兄弟,才去信教唆他俩犯罪的,或者因为某种理由而突然背叛的。目前,对于这些事都无从知道,现在连教唆犯是怎么样的人还不知道哩。
宫地走出审讯室,向工藤警部汇报了小柴利男的供认情况:“关于那个写信人,他说不知道,似乎是真的。”
“和小柴利男的供词一样啊!“
“虽然小柴兄弟已落法网,可任那个教唆犯逍遥法外,颇有画龙缺少眼睛的感觉啊!”
“是啊!而且死了一个女孩子。”工藤的脸上布满了阴云,“关于小姑娘的死,最好要有精神准备,准备受到报界的抨击。当然,这并不是你们的责任。”
“不,是我的责任。虽然期望万全无误,没料到小孩子会突然跳到街上来。应该属于我的责任。”
“算啦。不必如此责怪自己了。”工藤微笑了一下,为了缓和宫地的情绪,于是改变话题说,“去K镇的泽木刑警,不知怎么样了。”
“似乎听说今天到达‘观雪庄’。”
“‘观雪庄’真的发生了连续杀人案么?”
“根据直升飞机的观察,只见到两个人和五个坟墓一样的雪堆,完全可以相信那里出了事。”
“真是连续杀人案的话,泽木这位名侦探就大有用武之地啦。”宫地轻轻地笑着。他想幸亏那里的事和东京的连续抢劫案无关。所以,他的口气显得比较轻松。
泽木等一行在深雪搏斗中前进,人人已经筋疲力荆当观雪庄出现在面前时,疲劳一下子全消失了。不知是谁大声呼唤了几句,旅馆方面却毫无反应。一名当地的警察拔出腰间的手枪,连连对空勾了几下扳机。清脆的枪声打破了四周的沉寂。然而没有人从旅馆大门中出来,也无人打开窗户张望。
大家沉默了一瞬,立即个个脚下扬起了雪烟,连滚带爬地朝旅馆奔去。新闻记者们恨不得头一个抢到镜头,家属们急切想知道自己亲人的情况。
泽木本想制止大家,转而一想不会有人听从。这种情形并非自己所能阻止得了的。最后,连泽木自己也跟着跑起来。他边跑边密切地注视着旅馆。因为如果真是连续杀人案,必然有凶手,很难预料凶手此时会采取什么行动。但是,一直到了旅馆大门口,也没有出现什么意外情况。旅馆仍是一片沉静,叫人毛骨悚然的沉静。
新闻记者和家属们已经争先恐后地涌进了旅馆。家属们高声呼唤着亲人的名字。却没有听到一声回答。
泽木一进入大厅,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女人的惊叫声,他循声跑去。
声音是从餐厅发出的。一位年轻女子趴伏在木制的圆餐桌上。新闻记者和家属们把餐桌围得水泄不通。其中一位三十来岁的妇女,紧靠着那个趴着的年轻女子。凭直感就能知道这个女子已经死了。新闻记者们的镜头对准尸体,刺眼的镁光灯此起彼伏。
泽木看见死者的手里握着圆珠笔,餐桌上有一张旅馆便笺,便笺上用圆珠笔写着几个字。字体较大,即使离远一点儿也看得清清楚楚。
我错了
太地亚矢子
泽木记得旅客中有太地亚矢子这个名字。女旅客是两名,还有一个叫户部京子。“我错了”这句话是什么含义呢?靠在死者身边的那位妇女渐渐抬起头来,眼泪泉水般地涌流着。
“她是太地亚矢子女士吗?”泽木叮问道。
对方点了点头:“是我的妹妹。不会是别人。可她为什么死了呢?”
“我也跟您一样,现在什么也不知道。不过,这几个字是您妹妹写的吧?”
“嗯。是妹妹的字体。”
泽木把脸凑近尸体。死者的两颊泛出淡粉红色,这是氰酸中毒的特征。泽木发现桌子底下倒着一个咖啡杯,他戴上手套,拾起那只杯子轻轻地放在桌上。杯子底部的咖啡渣已经干了,如果从咖啡渣中化验出氰酸的成份,亚矢子将确定为中毒死亡。
太地亚矢子的姐姐,又开始捂着嘴呜咽起来。
泽木走出食堂。除了太地亚矢子,其他旅客们在哪儿呢?滑雪板的干燥室、游艺室、酒吧间、二楼的客房里,都空无一人。泽木围着旅馆外面授寻时,发现了直升飞机所报告的雪坟。
长方形隆起的雪堆,确实是坟墓。据直升飞机的抿告,雪堆是五个,而眼前却排列着六个。大概是后来又添了一个。每个坟堆顶部立着一根地球的靶棒宛如墓标。真是一派奇特的景致。新闻记者和家属们呆若木鸡,瞪着这一排雪坟。雪里是不是真的埋着尸体呢?
“挖不挖?”自卫队员手持铣锹,向大家发问。家属们默默地点着头。
四名自卫队员开始从最左端一个坟小心翼翼地挖掘起来。众人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铁锹起落的地方。铁锹每插进雪里发出“嚓——”的声响,就锹动一下大家的心。起初,从雪里露出了两只脚。正在定神凝视着的人群,顿时嘈杂起来。新闻记者们的镁光灯又是一阵忽闪。自卫队员的动作吏加谨慎了。接着从脚到裤子,又露出了下衣。看样子是个年轻男人。当死者的脸从雪中一露出来。人群“哇”地一下乱了套。家属中的妇女们惊叫着扭过头去。
遗体的脸被残忍地砍得乱七八糟,惨不忍睹。脸上一片模糊的血、肉和雪,就连亲属们也没有马上认出来是谁。隔了一会儿,才弄清楚那具遗体是矢部。矢部的母亲是个初老的妇女,她掏出手绢轻轻地盖在儿子那副可怜的脸上。
泽木的记事本上记着旅客的全部姓名,他在矢部的名字上用笔画了个圆囿。到现在为止,包括太地亚矢子,已经发现了两个人的尸体。
第二个坟里挖出一具年轻男人的遗体,面目同样被砍得无法辨认。这具尸体没有家属认领。泽木蹲下身检查死者的衣袋,从里面掏出一份田岛信夫的驾驶执照。恐伯此人就是在东京杀害出租汽车司机的凶手。但是,相貌看不清楚,只有依靠采集指纹来调查他的身份了。
第三,第四,一个坟一个坟挖掘着。每一座坟里都是一样,埋着一具年轻的男尸,而且每一具尸体的脸都被砍得一塌糊涂。泽木渐渐恶心起来。实际上家属中早有人蹲在地上难受地呕吐着。
为什么凶手把死者的面目砍烂呢?泽木不理解凶手是什么心理。难遵是深仇大恨的表现?还是别有用心而故意砍的?后来,经过家属们仔细辨认,并根据死者身上的遗物,证实了第三具尸体是森口克郎,第四具尸体是五十岚哲也。第五具尸体无人认领,大概就是这家旅馆的主人早川。这具尸体的脸被砍得更加模糊。
从第六个雪坟中挖出来的是一具年轻的女尸。不知什么缘故,这个死者的脸上却没有一条伤痕,白白净净的。泽木又不知所以然了,她的脸为什么未被破坏呢?一对年老的夫妇认领了这具尸体,死者是户部京子。
所有的雪坟都挖完了,泽木深深地叹了一口长气。现场被极度的疲劳和阴惨的气氛支配着。体格健壮的自卫队员丢下铁锹,一屁股就坐在雪上了。家属们蹲在亲人的尸体旁,边哭泣边拾缀东西。新闻记者们虽然见过种种世面,今天也惊讶得目瞪口呆了。他们几乎每一个人都期待着报道连续杀人案的耸人听闻的消息,然而,在今天这个场面里,也不能处之泰然了。
“是谁干的这惨绝人寰的事呀?”一名家属呻吟地说。这句话使泽木恢复了往日的镇静,作为警察,必须设法抓住凶手。
泽木把两名一起来的当地警察叫到身边。中年警察相当老练。年轻的那一位早已吓得面如涂蜡。
“这里需要县警察署的帮助啊!”泽木对他们俩说。
中年警察点点头:“如果电话能打通就好了。另外,能修好走雪车也解决问题。因为县警察署也没有走雪车。”
“您和自卫队员们一起修一下电话和走雪车,怎么样?反正去试一试吧。我去勘查旅馆里面的情况。”泽木又委托那位年轻的警察作自己的助手。
新闻记者们陆陆续续回到旅馆,泽木把他们召集到大厅,强调了几点注意事项:“诸位摄影自由,但是不允许乱动这里的东西。更不要沾上您们的指纹。”
记者们表示理解。但也有人性急地质问泽木:“凶手到底是谁?”
“凶手是不是太地亚矢子?旅馆里总共有七个人,六个人的尸体埋在雪里,最后一个人服毒死亡。这种情况下,再没有别的考虑了吧。那张写着‘我错了。’的便笺,是不是悔恨不该杀人的遗书?”甚至有人主观臆断地发表着意见。
泽木苦笑一声,慎重地回答:“调查完毕之前,无可奉告。”
泽木首先检查旅馆的办公室。屋里井井有条,角落有一个保险柜。泽木打开办公桌的抽屉,翻出保险柜的钥匙。他用带着手套的手,小心地打开了保险柜的柜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三十万元左右的现金。泽木对钱并不感兴趣。钱束的旁边放着一个大牛皮纸信封。泽木拿到手里感到沉甸甸的。他打开封口往下一倒,一份这一带的地图,一把登山刀,一个白信封,“哗”地一下掉在地板上。泽木的眼睛突然一亮。因为他看见刀子上明显地沽着黑乎乎的干血痕。
“哎呀!是血。刀身旁的年轻警察声音有些紧张。
“是谁的血呢?”泽木自己问自己似地咕哝了一句。然后把视线转移到白信封上。收信地址是“官城县K镇观雪庄旅馆”,发信人是“东京都新宿区四谷×丁目四谷操”。大概是住在四谷的四谷操吧。泽木从信封里抽出信纸,从头至尾读了一遍。
突然去函,不胜惶恐。本人想租贵旅馆招待六位朋友,玩赏雪国风光。——泽木开始读时,脸上还若无其事。信中列举着六个人的姓名:户部京子,森口克郎,太地亚矢子,田岛信夫,五十岚哲也,矢部一郎。当他读到后面,脸上的表情有些变化了。他对上述人名和。另外,下面的“请把餐厅的餐桌做成圆形。”的话引起了注意。
“你把这封信拿去给家属们看一下。它可能是某个旅客写的,我想知道这个旅客是淮。”泽木把信递给年轻的警察去办了。
泽木从办公室到干燥室,看到一堆粉碎的滑雪板残骸。不知是谁破坏的走雪车和滑雪板,使这座旅馆变成了雪原孤岛。他又来到二楼。每到一处,屁股后面都跟着一群记者。泽木在他们的闪光灯中皱着眉头,心想:哪怕有一名旅客活下来也好啊!现在只知道是连续杀人,可是,最重要的杀人经过还是一无所知。泽木渴望着这一点。
每一间房门上都贴着纸条,纸条上写着旅客的姓。而且,每一间房门都没有上锁。泽木跨进了第一个房间。
这时候,年轻的警察“咚咚咚咚”跑上楼来。“泽木先生!”他有些激动,“这封信是太地亚矢子写的?她姐姐证明是妹妹的笔迹。”他说完把刚才那封信还给了泽木。
记者们“忽啦”一下子围拢过来,盯着泽木手中的信。
“太地亚矢子是凶手,已经无疑了吧?”
“男尸的脸全被砍得乱七八糟,惟独户部京子的脸完整无损。这不是女人犯罪的最好证据吗?”
“这种凄惨的犯罪,无论怎么考虑,也象是女人干的呀。”
记者们议论纷纷,更倾向于太地亚矢子是凶手了。但是,泽木一言未发。他也曾产生过太地亚矢子可能是凶手的念头,有几条理由又使他踌躇不定,难以断言凶手就是太地亚矢子。泽木冷静地提醒着自己,决不能带有先入之见,一切要从零做起。现在,不仅最关键的犯罪动机一点都不知蓝,犯罪的经过也不了解,甚至谁最先被杀害的都不清楚啊!泽木检查完第一个房间,同记者一起来走廓时,奉命检查电话和走雪车的中年警察慢腾腾地走上二楼。
“电话,不请专家来,是查不出故障位置的。”
“走雪车怎样?”
“自卫队员们检查过了,只要送来零件就能开动。他们通过无线电联系的结果,直升飞机马上把零件空投下来。”
泽木听了这个汇报放心了。走雪车是这里的唯一交通工具,它一开动,县警察署就能来人增援,电话局也能来人修理电话,事事都好办了。新闻记者们也都放心了。他们心想,走雪车一开动,新闻稿就可以发出去了。所以,有的记者为了尽快写出报道,已下到大厅开始咬文嚼字了。
泽木让这位中年警察也帮忙,继续勘查每个房间。泽木还没有发现自己所期待的东西。死者的行李中,尽是些滑雪用品,什么滑雪衣、滑雪帽之类的东西。泽木看着这些东西,不由想到一个问题,旅客们有过事受滑雪的时间吗?这些随身物品,看来对了解案情没有多大用处,最后只能交给家属们带走。
至此,唯一有参考价懂的资料,是在旋客的随身物品中发现的一封观雪庄发出的请柬。
突然致函,不揣冒昧。
本店庄纪念开业三周年之际,决定免费招侍数位家居东京者——这份请柬的确能引起收信人滑雪旅行的欲望。大概是早川收到保险柜里那封信之后,向六名旅客发出去的吧。泽木把那份请柬装到口袋里。但是,重要的材料仍然一件也不知道。泽木打开窗户,为了使心情平静下采,刚叼上烟卷,忽听有人大喊:“泽木先生!”
声音是从门上写着“户部”的那间屋里传来的。泽木一进去,那位中年警察兴奋地把一扎厚信纸伸到他眼前:“请看看这个吧。装在这个信封里,压在被子底下。”
泽木先看了一眼那个信封。上面写着“警察收”三个大字。泽木又把视线移到便笺上,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小字:
我是观雪庄的旅客之一,名叫户部京子。我之所以到观雪庄朱,因为去年年末收到一份奇怪的请柬……
泽木读着读着,发现这封信正是自己想要找的东西。虽然是户部京子一名女客人亲眼看见的事情,因为依序写着从她接到请柬一直到她想逃离旅馆的整个过程。据此可以基本了解观雪庄连续杀人紊的经过了。泽木读完“现在是二时四十六分,衷心祈祷能平安地与亲人相会。”这句话,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泽木觉得信有两处前后不连贯,象是有人从中抽去了几张纸一样。他把这一想决告诉了那位发现信的中年警察。
那位警察说:“我也有同感。有两处总感到少点什么。户部京子等人刚到旅馆时的情况;还有京子、亚矢子、五十岚、早川四个人在餐厅议论凶手的地方,仿佛被抽去了几张纸。”
为什么这两处被抽掉了呢?是户部京子本人写完之后认为不理想,把那几张纸撕碎丢掉了吗?还是有人在泽木他们之前发现了这封信,只把对自己不利的部分抽掉了呢?
“这封信中多次提到的卡片在什么地方呢?那个画有奇怪符号的复仇卡片。”中年警察对泽木说。
“找找看吧,我也很想见到实物啊!”两个人走出了户部京子曾住过的房间。
后来,再没有从其他房间发现什么更有价值的东西。阅查完最后一间屋子,泽木等人刚想下楼时,听到下面的大厅里一阵吵嚷。泽木从楼上下来,记者们正在打算摘下大厅墙壁上的一个匾额。泽木仔细一看时,镜框里不是画而是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六张卡片。最上面一张写着:“至此,对第一个人的复仇结束”,最下面一张卡片上写着:“至此,对第六个人的复仇结束”。
这神秘的卡片被发现了,而且符号的中心还残留着钉过图钉的痕迹。泽木心想这就是户部京子信中所说的卡片。泽木盯着卡片,复仇?为什么复仇呢?
这时候,直升飞机的“嗡嗡”声由远而近。泽木走到窗边,仰望着天空中,一个降落伞飘飘摇摇地正在下降。那就是走雪车的零件吧。
走雪车一开动,新闻记者们的稿件将被送到K镇,明天的晨报一定五花八门,热闹非凡。一起耸人听闻的“观雪庄连续杀人案”即将轰动全国。
茫茫雪原,已经渐渐变暗了。远处的杂木林,成了黑乎乎的一片。一个人喘着粗气,正在深雪里朝西边拚命地走着。看样子,他恨不得快些远离“观雪庄”似的。太阳坠入了西山,气温在急剧下降。他不停地在跋涉,手脚已经酸痛无力了。真的能逃到目的地吗?无论怎样,必须逃走,一旦被人发觉,整个计划就全完了。
《双曲线杀人案》
第十二阶段
侦查总部里充满了一种奇妙的气氛。
小柴兄弟终于被捕了,两人也坦白交侍了自己的罪行。但是,工藤警部和宫地等刑警并不满足,认为案件还不能了结。写信敦唆小柴兄弟犯罪的幕后人不仅没有抓到,而且连一丝线索都没有。
“真想把那个家伙抓住,虽然抓住他也问不了多大的罪。”宫地惋惜地说。
工藤说:“我也正在想这个棘手的事。即使抓住这个幕后人,能否以同谋罪起诉还是个问题。他完全可以在法庭上申辨说写那封信是恶作剧,只不过给小柴兄弟开个玩笑而已。”
“这个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反正是个非同小可的人物。”工藤郁郁不乐地说,“你看了今天的晨报吗?”他朝宫地晃着手中的报纸。
宫地点点头:“看了。果然是一起连续杀人案哪!!?
“旅馆里的七个人全部死亡,在日本史无前例呀。现在,泽木一定忙得不可开交吧。
“我没摊上办这个案子,真乃三生有幸啊!“宫地半真半假地说。
一位年轻的刑警这时走进屋里,递给工藤一个信封:“警部的信。”
工藤一看,“连续抢劫案侦查负责人阁下收”,的确是邮给自己的信。邮戳是中央邮政局的。又没有发信人的姓名。工藤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卡片上写着:
至此,对全部人的复仇结束
卡片的右下方画着奇妙的符号,符号的中心处打着一个小圆点。
工藤把卡片搁在桌子上,两个人的脸色陡然阴沉起来,互相呆呆地注视着。
“这——”宫地竟有些口吃了。
“是啊!这张卡片和观雪庄发现的卡片一样。”工藤接过话来说道,“你看这张卡片上的字迹,不是正与那封匿名信一样吗?”他对这一发现大为惊讶。
“哟,真的呀!”宫地闪亮的双眼盯着卡片。即使是外行,也一眼能雪出卡片和那封匿名信字迹相同。
“原来东京的连续抢劫案和观雪庄的连续杀人案是连在一起的。”工藤下了结论。
刚才还庆幸自己没摊上处理观雪庄杀人荣的宫地,茫然地望着工藤:“怎么办?”
工藤严峻地说:“不是明摆着的事么。我们也到观雪庄去。”
早晨,“观雪庄”的电话修通了。电话局的专家告诉泽木,断线处就在旅馆内,很明显是被人剪断的。他还纳闷地对泽木说:“还有一件事,有些蹊跷。”
“什么事?”
“断线处留有曾一度接通过的痕迹。”
“噢!”泽木的眼珠动了一下,他想起来了,正因为电话曾突然接通过一次,大家才知道了这里的事。看来,突然接通的那次绝非偶然,是有人故意接通的。这个推断使泽木又紧张又困惑。假如,接通者是凶手,凶手的这一行动实在叫人费解。剪断电话线,断绝旅馆与外界的联系,这种事易于理解。可是,凶手为什么又一度接通电话呢?不这样做的话,观雪庄的事,警察不会很快发现,凶手完全能够从从容容地逃走。
接着,又一个报告使泽木大惑不解。县警察署的警察们昨天已乘走雪车来到观雪庄,几乎通宵达旦,详细调查了旅馆的情况。今晨的案情分析会上、县警察署鉴别科科长向大家报告说:“简直莫名其妙,完全查不到指纹。”
“怎么回事?”泽木问道。因为他没有马上理解到对方话中的意思。通常凶手使用凶器上查不出指纹,已司空见惯。而在整个旅馆里查不到一个指纹,这是怎么回事。
“餐厅的餐桌上,保险柜,二楼务寝室,应该留有指纹的地方,完全没有。唯一查到的几处,是旅客家属们到这儿后留下的指纹。”
“也就是说,旅馆里那七个人的指纹,哪儿也没有查到。”
“完全正确。当然,太地亚矢子握着的圆珠笔和她面前那张‘我错了’的遗书上,有她的指纹。因此,只能认为曾有人把旅馆中的指纹一处一处地擦掉了。”
是谁把指纹擦去了呢?无非是凶手。凶手为什么干这种麻烦的事呢?如果太地亚矢子是凶手的话,泽木真猜不透她的心理。
案情分析会上,县警察薯刑警大多数人认为太地亚矢子是凶手。理由大体有四点:
一、六个人的尸体被掩埋了。只太地亚矢子毒死在餐厅里。
二、“我错了”的遗书,可能是不该杀这六人的悔过书。亚矢子之死是因悔过而自杀。另外,她的姐姐证明遗书是太地亚矢子的笔迹。
三、从办公室保险柜里发现的那封信,也被证明是太地亚矢子的笔迹。她为了某种理由,把对方召集到观雪庄进行复仇。被招待者中之所以列有她自己的名字,其目的是混淆视听。
四、户部京子的遗书中,也明确指出凶手就是太地亚矢子。另外,京子的遗书中有两处被抽掉了。大概这两处都是写着关于太地亚矢子的事,所以,她只抽去了对自己不利的部分。
泽木在原则上同意这四点意见,但在他内心深处仍有一个疙瘩,太地亚矢子的杀人动机不明,只要动机明确了,他完全会同意太地亚矢子是凶手的说法。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太早。
中间休息时,泽木接到来自K镇的电话,通知说工藤警部和宫地刑警已经到达K镇。泽木不知道他们俩为什么到K镇来。
两小时之后,工藤和宫地乘走雪车来到了观雪庄。宫地把事情一说,泽木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东京的连续抢劫案和这里的连续杀人案就是一个案子啊!这不越发复杂了吗?只这里的事,不可思议已层出不穷了。真伤脑筋呀!”
“大家认为凶手是谁?”工藤问泽木。
“多数人怀疑太地亚矢子。”泽木汇报了案情分析会的情况。
“那么说,给小柴兄弟邮那封奇妙信件者,也是太地亚矢子,不合乎逻辑。”他从衣袋里掴出今天早上收到的信和卡片,交给泽木看,“这个信封上盖着东京中央邮局的邮戳,日期是昨天下午一点钟。即有人昨天在东京投寄的。那时候,太地亚矢子已经死在这里了。”
“如果是同一个凶手干的,为什么不把小柴兄弟也叫到这个旅馆来呢?”宫地说。
“但是,确实是同一凶手。”工藤摇晃着卡片,“这张卡片不是和这里发现的六张卡片一样吗?”
“一样。符号、笔迹统统一样。真叫人头疼啊!”
“不能想像有第三者吗?”
“第三者?”
“不是说这个旅馆里有七个人吗?可以认为别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凶手。把太地亚矢子伪装成凶手之后逃跑了。”
“不可能。”泽木斩钉截铁地说,“如果有第八个人,户部京子的遗书中应该写着,再说这个旅馆里没有把一个人藏几天的秘密房间。假如从旅馆逃走,雪地上应该有外逃的痕迹,我们到达这儿后,只发现房后面有二三十米的足迹,这是京子打算逃走时留下的。她恐怕是被凶手追上去杀害的,雪地上明显地留着拖拉尸体到坟墓旁的痕迹。”
“那么说,没有人从这个旅馆逃脱了?”
“是的。”
“唉!我也头疼起来了。”工藤说道。
新闻记者们对工藤等人的到来,也感到奇怪,纷纷围拢过来。工藤把情况一说,记者们更加活跃了。因为,明天的日本又将引起轩然大波了。
记者们离开之后,宫地和泽木走访了家属们,收集了死者的一些情况,期待从中发现有关凶手杀人的线索。结果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家属们的回答大同小异。
户部京子的父母说自己的姑娘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实人,不会干出被人仇恨的事情。
森口克郎的哥哥也说弟弟是个善良的月薪职员,不是那种惹事生非的人。
五十岚哲也的妹妹说哥哥虽然从事犯罪学的研究,但从不干犯罪的事,哥哥心善手软,是个平凡的青年,他不该被人仇恨。
太地亚矢子的姐姐也同样,说妹妹在土耳其浴室工作,容易被别人另眼看待。其实她是十分儒弱的人。不仅不会杀害他人,也不该被他人仇视。
矢部一郎的双亲也说了同样的话,说儿子安份守纪,诚恳待人。遭人仇恨,实在莫名其妙。
工藤听了两人的汇报苦笑着:“每个人都是平凡的,善良的,没有被人仇恨的理由。可是却被仇杀了呀!”
“家属们不象是说谎。”宫地回忆着与家属们谈话的情景,一边对工藤说,“给我留下的印象是,死者们是既不干坏事,也不做好事的普通人。”
“旅客们之间的关系如何?”
“这一点暂时无法回答。不过,京子遗书中写道,他们都是初次会面。而且想过这些旅客中的共同点,却没有结果。”
“家属之间呢?”
“也都说是初次见面。”
工藤轻轻叹了口气:“关于那个奇妙的符号听到些什么吗?我本人总觉得在哪儿见过类似的东西。”
“关于符号,却有个有趣的发现。”泽木说。
“怎么个有趣法?”
“我问过这里所有的人。县警察署的刑警和K镇的警察,异口同声地说没见过。而家属和记者中,有人跟您刚才说的一样,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当然不是指交通标志。”
“看来这个符号与东京有关。”工藤的眼睛闪闪发亮,他在茫茫黑暗之中,看见了一缕希冀之光。
泽木深深地点着头:“凶手是有意让对方明白符号的意思啊!根据户部京子的遗书,凶手在圆餐桌上插一把登山刀,恰好构成与卡片相同的符号。”
“这个凶手似乎是在向谁挑战啊!卡片说明了这一点。如果凶手不留下这些卡片,我们会束手无策。凶手肯定知道这一点,而凶手却胃着危险留下卡片,大概是想证明自己的复仇是正义的。”
“这样看来,对太地亚矢子的怀疑就不适当了。卡片上的文字,与她的笔迹并不相同。当然,笔迹鉴定的结果出来之前不好肯定。”
“我同意这种看法。但是,卡片也许是让别人代写的呢。因为我觉得卡片是预先准备好的。”
“您是说有同谋犯吗?”
“不能断定,但是,我正在考虑有否那种可能。如果有同谋犯,今天早晨那封信上的东京中央邮局的邮戳,就可以解释通了。也许是太地亚矢子在此负责杀人,另一个人留在东京,一直看到小柴兄弟被捕,才寄出最后的卡片。”
“比方说是她的姐姐吗?”
“她姐姐几时到这儿的?”
“前天傍晚!”
“不是她。信是昨天投寄的。如果到这儿后投寄信件的话,应该盖K镇邮局的邮戳。”
“她们两姊妹,很早死去了双亲,两个人相依为命,所以,除她姐姐之外,很难想像还有其他同谋犯。”
“是吗?——”工藤愁眉不展。不过,没多久他又振作起来,“还有其他理由证明太地亚矢子不是凶手吗?”他问泽木道。
“正如警部所说,凶手似乎是在表明自己杀人是正义的复仇。如果太地亚矢子是凶手,她应该留下声明复仇缘由之类的遗书,这样才符合正义复仇者尚形象啊!”
“她不是罪犯的话,‘我错了’的遗书又作何解释?那是这个旅馆的便笺,就毫无疑问是到这儿之后写的嘛。”
“对这一点,我现在解释不清。”泽木搔着头说。
工藤又把脸转向宫地。
“无法解释之处太多啦。”宫地朝工藤耸了耸肩膀。他觉得自己和大家都在凶手设下的迷宫里兜圈子。如果说太地亚矢子是凶手,还有不能自圆其说的地方;如果说她不是凶手,又没有证据来推翻一系列的怀疑。也许这就是凶手布下的迷官,目前尚未发现打开这座迷宫的钥匙。
现在,只有两点是明确的。
一、发生了连续抢劫事件和连续杀人事件,这两个事件是一个案件。
二、凶手已经达到目的,复仇结束了。
走雪车连夜工作,往返旅馆和K镇之间。运来七口棺材,收殓了七具尸体。由于是谋杀死亡,尸体必须先运住仙台的司法部门解剖。明天早晨,家属们将护送亲人的遗体一同下山。
以工藤为中心,包括县警署的刑警和K镇的警察,召开了第二次案情分析会。会议上,县警察署的刑警还是坚持说太地亚矢子是凶手,理由与第一次会议上讲的相同,只是又补充了一条:男尸的脸面全被剁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偏偏户部京子的脸完好无损,这是同性相怜的缘故。工藤提出许多疑问,但基本与第一次会议上相似。
又是一场兜圈子。凌晨两点钟,没有成果的案情分忻会才结束,个个都筋疲力尽了。
——筋疲力尽了。
到底离开了观雪庄多远呢?后面并无人追赶,这说明了自己的逃离,尚没人察觉。
他鼓励着自己。加劲!再加一把劲!不久就能过县境了。但是,即使越过县境,到达了某个村庄,又有什么意思呢?
一切都已经顺利地结束了。默默无闻地在深雪中辞别这个世界,不是与这个事件的闭幕很相称吗?
他站住脚,蹲在雪里。仰望着星汉灿烂的苍穹。星星真美呀!为什么那样美丽呢!
《双曲线杀人案》
第十三阶段
天亮了。装着遗体的棺材,两个两个地叠在走雪车上,运往K镇。家属们也随着下山了。送走了最后一批之后,泽木回到工藤的身旁。
“注意到了吧?”泽木看着工藤的脸问道。
工藤点了点头:“家属们的情绪很不正常。他们好象断定太地亚矢子就是凶手似的。”
“是的。人们用仇恨的眼光看着她的姐姐,如果不及早想办法,有可能发生纠葛。”
“万一家属们之间再发生新事件,可就更麻烦啦。”工藤哭丧着脸说道。这个案件,真不知道将以什么样的形式收场,莫如说连凶手做案是否真结束了,心里都没有底。
新闻记者们也下山去了。工藤等三人决定留在旅馆里,最后再离开观雪庄。一直吵吵嚷嚷的旅馆里,剩下三个人时,又恢复了往日的沉静。
“我们再把旅馆检查一遍吧。”工藤精神抖擞地说。
三个人来到游艺室,发现地球滚道前面只竖立着两支靶棒。
“还有一支呢?”工藤问道。宫地和泽木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使发愣地望着工藤。工藤拿起一支靶棒,一边端详着一边对两个人说,“根据户部京子的遗书,最初不是有九支靶棒吗?六个坟堆上作为墓标备插了一支,而且报纸上也是这么报告的。”
“一点不错。”泽木点头赞同。
工藤又把靶棒摆回原处:“这儿只有两支,不是缺一支吗?那一支哪儿去了?”
“噢。”泽木这才恍然醒悟,“我对于靶棒没有怎么留意。不过,刚来到这儿时,看见这里是三支嘛。”
“真的?”
“我读户部京子的遗书时,脑袋里曾特意计算过,墓标和游艺室里的靶棒合在一起,正好九支。我记得清清楚楚,绝不会错。”
“作为墓标的六支靶棒在哪儿?”
“家属们下山前,在干燥室里烧掉了。”宫地回答。
“那时候没有一起烧掉吗?”
“不可能吧,若是一起烧的话,应该把这两支也烧掉呀。”
“那么,准是有人拿走了一支。”
“谁能干这种事呢?靶棒曾被当过墓标,家属们一见它伤心落泪,所以家属们不会拿的。也许是新闻记者趁我们不注意时,私自拿走了一支,准备带回东京炫耀自己,或者拍照、写报导时用吧。”宫地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
“大概是这样吧。”他觉得宫地的想法似乎有道理。工藤刚才想到别处去了。因为凶手曾利用靶棒做过墓标,突然又不见了一支,他担心又出现了一个牺性者。可是,仔细琢磨了一下,凶手寄来了说全部复仇结束了的卡片,所以,又不象能出现新的牺性者。
三个人重新看了一遍其他房间,再没有新发现。工藤等人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到走雪车来接迎他们,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我们回顾一下这次的案件吧。”工藤点着香烟,慢慢地喷出一口烟云之后,对两个人说,“我认为本次案件中,有几处互相矛盾的地方,这些矛盾架起了一座迷宫。如果能把这些矛盾解释清楚,迷官也就被拆除了。所以,咱们把互相矛盾的地方摆一摆,讨论一下吧。”
宫地首先发言道:“这家旅馆里发生连续杀人事件的同时,在东京发生小柴兄弟连续抢劫事件。凶手为了对小柴兄弟复仇,巧妙地将他俩引入歧途,最后让警察逮捕了他们。为什么要采取那种磨蹭时间的办法,而不是引诱到这儿来,和其他人一起杀掉呢?这一点不好解释。”
工藤边听边点头:“能否这样理解,因为罪犯因故无法叫小柴兄弟到这儿来呢?”
“不会是旅馆接待能力问题,因为二楼有八个房间。”
“可能是仇恨的程度不同吧。凶手认为户部京子等人该杀,甚至有的该砍烂面孔,而对于小柴兄弟,凶手设法让他俩进了监狱,也就满足了。”工藤说完之后,又轻轻地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话,“不象是这么回事,也许有更大的隐秘。”
“难道是来这儿的六个人不认识凶手,而小柴兄弟认识凶手吗?”
工藤反问道:“你是说,小柴兄弟知道被谁和什么理由而怀恨在心吗?”
宫地说:“是的。”但是,回答中缺乏信心。关于这一点,只有回东京问小柴兄弟才能知道。
“电话的事也是互相矛盾的。”泽木抱着胳膊说,“凶手切断电话线,把观雪庄与外界隔绝,为什么中途又接通一次,使这里的情况报告给警察呢?不象是强盗做案过程中,亲手按响警报器报警一样吗?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是不是凶手有意让我们来呢?”
“为什么凶手叫我们来呀?”
“大概是为了向我们炫耀连续杀人的结果吧。或者是叫我们来破那奇妙符号之谜。就是说,这不是单纯的杀人,而是凶手在告诉我们这一切是正义的复仇。”
“为什么复仇呢?这一点弄清楚了就好啦。”
“恐怕复仇的理由就藏在那个奇妙的符号之中。”工藤虽然这么说,但他还一时猜不出符号的含义。
“另一个不可思议的问题是指纹。”泽木同时望着工藤和宫地说,“为什么凶手把全部指纹都擦掉了呢?如果太地亚矢子是凶手,她后来畏罪自杀了,根本没有必要消除指纹嘛。”
“能否这样理解,她最初打算逃跑,所以为了擦去自己的指纹,就把整个旅馆可能留下指纹的地方都擦了一遍。可是,她后来感到罪责滔天,法网难逃,于是选择了自杀的道路。”
“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必要擦去指纹。她是以真名真姓来观雪庄的,而且家里人也部知道。假设她擦去了指纹,又逃之天天,我们还不是照样知道凶手是她吗?所以,如果太地亚矢子是凶手,我认为她不会擦去指纹。”
“言之有理。“工藤点着头说。谈到指纹,他联想到另一件事情。
似乎宫地也想到这个问题:“我想到了东京的连续抢劫案。”他瞟了工藤一眼。因为在那个事件中,小柴兄弟最注意的是现场不留指纹。只要不留下指纹,就安全无恙。可是,那种类似的情况,在这里出现,究竟意味着什么呢?难道说这个连续杀人案,也与孪生子有关么?然而,到目前还没有发现这方面的蛛丝马迹。
“其他还有什么?”工藤又问。
泽木思索了片刻说:“根据户部京子的遗书,有几个互相矛盾的地方。如果按照她那份遗书的顺序来说,最初被杀的矢郎一郎,说是密室杀人。可是,那个房间,一旦从屋里锁住,外人不打破窗和门是绝对进不去的。我不相信是他杀。”
“这一点,问一下矢部一郎的亲属就行了。如果他有自杀的理由,就不是密室杀人,可能是自杀。”
“但是,凶手为什么又把声称对他进行了复仇的卡片钉在他房间里呢?”
“除这一条外,还有什么问题?”
”假田岛半夜三更在干燥室曾责问过谁,指责对方破坏了滑雪板,这个和假田岛讲话的人是谁?另外,户部京子的遗书中只字未提死者面部被破坏的事,是她忘记写了吗?我认为她不知道,所以才没有写。”
“我的想法跟你相同。最初,尸体是原封未动埋入雪里,凶手后来又特意把尸体挖出来,砍烂死者面部的。”
“凶手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
“也许是凶手心中的怒火童新燃烧起来,不砍烂死者的面部,不足以发泄心中之恨吧。或者是有意让人无法分辨死尸;以便拖延时间。”
“但是,除了假田岛和旅馆的主人早川外,家属最终都认出了死尸是本人呀。”
“说不定家属撒谎哩。”
“啊!?”
“会有这种可能吗?”工藤哈哈大笑起来,“家属们来观雪庄是为了认领自己的儿子和弟弟的尸体,理道却趁着死者面目不清之机、把别人的棺材抬回自己家里去哭吗?太不可能了。”
“您这么说也对——”泽木低声说,自己没想到这一点。试想一下,工藤的话有道理。这儿的七具尸体,目前只有家属才能证实死者的身份。而且,还有两具尸体并没有家属证实嘛。
走雪车开来了,三个人钻进车箱里。这时天空中又飘起了鹅毛大雪。
走雪车开走了。白雪复盖的观雪庄旅馆,不大工夫便消失在混混沌沌的大雪之中了。
下起雪来了。
仍不见有村落的光亮。四肢已经麻木,喘一口气都觉得十分艰难。
死。死神真的来到身边了吗?
他并不害怕死神。因为心里有一种一切都顺利地结束了的满足感。也曾听说人被冻死,心情是舒畅的。
左面,深深的峡谷张开巨口。
他使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在深雪中朝峡谷爬去。如果落到谷底,雪会掩埋住身体,积雪不化,很可能尸体会被埋藏几年哩。斜坡陡峭起来了,已经没有必要再爬行前进了。身体朝着谷底“哧溜”、“哧溜”地滑去,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深深的峡谷,深深的白雪,吞没了他的身体。他的嘴边忽然漾起了微笑。他认为自己是死得其所了。本来,人生中的生与死是紧密相连的嘛。
《双曲线杀人案》
第十四阶段
宫地一个人先回东京去了。工藤与泽木暂时留在K镇。
旅馆主人早川的亲属还没有到来。由于假田岛是杀害真田岛的凶手,他的家属不愿露面是情理之中的事。而早川的情况却令人难以捉摸。工藤向K镇的警察了解有关早川的情况。
中年警察小声地回答道:“我自己不怎么认识早川先生。”
“他不是出生在K镇吗?”
“不是。听说他的原籍是仙台。他三年前来到K镇,在那里建造了一幢旅馆。这一次他也被牵连进去了,真是不幸啊!”
“牵连?”
“难道不是么?”
“嗯,也许是牵连吧。”工藤心想,也可能是因为凶手选中了他的旅馆作为杀人的场所,因此,店主早川跟着倒了霉。这么认为的话,就正如户部京子的遗书中所写的,旅客们和早川都是初次见面。显得吻合了。
工藤又把新闻记者们召集在一起:“有件事想问问诸位。”他的眼睛环视着记者们的表情,“有没有哪位先生从观雪庄的游艺室擅自拿走一支靶棒?”
记者们一听,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丢失了一支靶棒吗?”《中央报》社那个留八字胡的西崎问道。
“是的。本来应该有三支,却剩下两支了。”
“为什么怀疑是我们偷了呢?”
“并没有肯定说是您们。而且,也称不上是偷。我想恐伯是哪位先生写报导、拍照片时要用,所以拿走了。是谁,请举一下手。怎么样?”
记者们默默无言,左顾右盼,但没有人举手承认。没有人承认,这件事只好到此作罢,因为又不能搜查他们的行李。可是,下面就该轮到记者们连珠炮似地向工藤发问了。
“凶手是太地亚矢子吗?”
“连续杀人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东京的连续抢劫案和观雪庄连续杀人案,真是一个罪犯干的吗?”
“为什么凶手把尸体的脸部砍烂?”
“那个奇妙的符号是什么意思?”
“请诸位不必焦急。”工藤只能以苦笑来抵挡潮水般涌来的发问,“坦率地告诉大家,我们现在也是一无所知。当然,凶手做案的动机更不清楚。另外,从某些现象来看,太地亚矢子似乎是凶手。但是,主观臆断是危险的。如果她是凶手,许多地方无法解释。所以,我对诸位提个希望,且勿凭臆测去写报导,因为这是事关重大的连续杀人案件呀。”
“我们晓得。”记者们鸡啄米似地点着头。
早晨八点四十六分,宫地到达了上野车站。
还是东京暖和呀,他一走出剪票口心里这样想。对他来说,东京没有下雪也难能可贵。他已经厌恶雪了。在车站的报摊上,买了几种晨报。他很想知道新闻记者们从K镇发回来一些什么样的消息。
《凶手尚未查明》
《神秘的∶线索层出不穷,凶手连续杀人动机不明》《凶手生死未卜》每份报纸上连篇累牍的都是这类文章。尽是些“不明”、“不可思议”之类的话。这些措词正表明了本案的复杂性。但是,宫地展开最后一份报纸时,不由愕然了。因为上面直截了当地写着:《警察当局断定,凶手是太地亚矢子》这是份《中央报》。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自己在回东京的路途期间,工藤警部抓住了确凿的证据,已经断定太地亚矢子是凶手了吗?如果是那样,其他各报也应该有类似的消息啊!宫地一回到警视厅,立印给K镇挂了电话。工藤听了宫地的汇报说:“简直让人大吃一惊。我昨天还特意叮嘱过记者们,且勿凭臆测发布消息。为什么偏偏只有《中央报》登那种消息呢?”
“是不是想急于发表独家新闻?因为县警察署的刑警曾认为太地亚矢子是凶手,所以《中央报》想抢先报导吧。”
“可是,说‘警察当局断定’就不合适了呀。而且太地亚矢子的亲属一定会发怒的。”
“我马上向《中央报》社提抗议。”
“好。那就拜托你啦。我也提醒《中央报》的西崎记者。”
宫地切断了电话,马上又给《中央报》社挂电话,《中央报》总编出面接的电话,他开始时话语中充满了自信。当他听宫地把情况一说清楚,渐渐变得不安起来了。“可是,西崎记者从K镇发来的稿子上说,工藤警部断定凶手是太地亚矢子呀。”
“警部刚才在电话里讲了,恨本没有说过这种话,反而向记者们提出过希望,要求记者们且勿凭自己臆测去发布消息。您们登载那则消息,一旦被太地亚矢子的亲属起诉,怎么办?”
“能被起诉吗?”
“很可能。”
“这下子麻烦啦。”
“希望您们马上采职必要的措施,晚会影响。”
“是!是!”
宫地搁回电话,虽然不了解西崎记者的心情,不过这一次他太冒失了。一定是想急于发表爆炸性新闻了吧。宫地边想边来到大厅上。从现在起,宫地的任务是找出在观雪庄被害者们的共同点。凶手既然称为复仇,肯定是被害者们在什么地方得罪过凶手。必须把这一点查清楚。
首先,宫地想去访问月薪职员森口克郎、矢部一郎所在的公司,听听所在单位对他俩的评价。宫地徒步走到有乐町车站搭车。两个人的亲属都说,他们是普通而善良的月薪职员。如果真是这样,究竟在什么地方伤害过他人呢?
森口克郎的公司位于神田,宫地无意中瞄了一眼售票处上方挂着的票价表和线路图。他不由惊讶地叫出声来。“原来在这儿呀!”旁边一位妇女惊奇地望着失态的宫地。
原来自己和工藤、泽木等人大伤脑筋的奇妙符号,就在眼前。
如果经常买票乘电车的话,总会望见这块脾子。但是,使用月票者,只是偶尔瞧它一眼。所以,大家都见过它,但不一定在脑海留有深刻的印象。
宫地决定不去访问森口克郎的公司了。因为已经没有去的必要了。被害人的共同点,就在这个线路中。凶手为了唤起被害人的记忆,把登山刀插在圆桌中心,把图钉钉在符号的中心。正是暗示在这个地点发生过与复仇有关的事情。
宫地仰望着线路图。如果按卡片所暗示的中心,就不是在环城线(山手线),而应该是在斜线方向行驰的中央线某地。难道在市谷车站附近吗?恐怕是在那里发生过某件与全体被害者有关联的事情。
宫地进入附近一家茶馆,努力整理着自己头脑里的思绪。譬如,在某年某月某日,被害者们偶然地集会到市谷车站。有这种可能性吗?宫地打开记事本,上面记载着在观雪庄里遇害者的简历。
森口克郎,神田贸易公司职员,家住中野的公寓。乘中央线上班;必然通过市谷。
户部京子,不言而喻了。因为她和森口是在通勤的电车中相爱而定婚的。
矢部一郎,是东京站附近某钢铁公司的职员。住在狭洼。他也是中央线的乘客。
五十岚哲也,每天前往茶之水大学的研究室,也乘坐中央线上下班。
宫地的思路到此碰到了障碍。太地亚矢子在池袋的土耳其浴室上班,并不乘坐中央线。观雪庄的主人早川,出租汽车司机田岛信夫,还有小柴兄弟,也不属于这个范围。
宫地从茶馆出来回警视厅了。他再一次给K镇的工藤警部打了电话,汇报在有乐町站的发现和自己的想法。从电话里他听得出工藤非常兴奋。
“完全正确。我们没有想到环城线和中央线这上面来啊!”
“可是,正如刚才向您汇报的那样,又碰到了障碍。如果太地亚矢子到浴室工作之前,曾当过办事员的话,我的推理有可能成立。”
“她还真的当过办事员哩。我从她姐姐那里了解到一些情况。太地亚矢子曾在有乐盯附近的食晶中心店工作过。”
“什么时间?”
“前年四月到十二月,共计九个月。后来,亚矢子嫌那儿的工资太低,于是去作浴室女郎了。”
“她从哪儿去有乐町上班?”
“新宿。”
“太好啦!”宫地乐得差点儿蹦起来。不仅明白了太地亚矢子也曾是中央线的乘客,而且,掌握了可能发生事件的期限,即前年四月至十二月之间。
“早川怎么样?”宫地接着问。
工藤在电话里笑:“如果说早川也是中央线的乘客,未免太勉强了吧。观雪庄三年前已经建成了。即便他曾一度在东京做过工,也不会与太地亚矢子的九个月重合呀。”
“知道了。除了早川外,田岛信夫也不在这个圆圈之内。但是,既然凶手认为他与事件有关,所以他应该在什么地方进入过这个圈子。否则,这一推理就得全部推翻了。”
“关于《中央报》的事,我已经提醒西崎先生。”工藤那边开始说了。
“后来怎么样?”
“西崎这次来采访,是他自己主动要求的。他说想发点爆炸性新闻,才盲目地发了那篇新闻稿。他似乎也受到了报社的训斥,正在深刻地反省。”
“太地亚矢子的姐姐有起诉的动向吗?”
“目前尚不清楚。不过,她看了《中央报》的那篇文章后,脸色十分难看,也可能要起诉啊!否则,不等于默认了吗?”后来,工藤又告诉宫地,已经通过电报传真把假田岛的指纹发到警视厅了,一旦结果出来了,马上告诉他。说完这些话就切断了电话。
宫地再次到有乐町车站,搭乘经由中央线的电车。他在车里盯着车箱上的线路图,他忽然想到发生某事件的地点应该是四谷,而不是市谷。因为观雪庄收到的那封信,是四谷×丁目·四谷操寄的。四谷操这个名字,显然是假的。之所以采用这么个奇怪的名字,也是在暗示地点吧。于是,宫地在帘谷的下一站四谷车站下了车。
他走进站长办公室,对站长说明来意,请求站长协助:“请您把前年四月至十二月,在这个车站发生过的大小事件,一个不漏地告诉我,好吗?”
“最近发生的几起重大案件,一定把您们忙得够呛了吧。”站长一边笑容可掬地说,一边翻出了当年的业务日志,摊在宫地的面前,“五月二十六日,有人在月台上打架,其中一个人被刺。”
“刺死了吗?”
“没有,只是胳膊受伤,时间是二十三时许。”
“不是这一件。”
“六月五日中午时分,一名三岁的女孩跌进车道,被进站的电车当场辗死。”
“原因?”
“母亲不注意。”
“也不是这一起。”
“十月十六日下午九时。发生了一个奇妙的事情,工作人员在月台拾到一百二十万元现款,长期无人认领。一年之后,上交国库了。”
“其它的呢?”
“十二月九日十八时三十分左右,在下行站台,由于拥挤,一位老太婆从车箱被挤出来摔倒负伤,大概是伤到要害之处,不幸死于送往医院的途中。”
“是在上下班的高峰时间吗?”
“是的。四月至十二月之间的话,这是最后一次事件了。”
“知道那个老太婆的姓氏吗?”
“不知道。”
“是谁送老太婆去医院的?”
“有一位年轻男人和老太婆在一起,死亡的事是后来听说的。”
“听谁说的?”
“那个年轻男人打电话来说的。一点不错,是在第二天。电话中说母亲在送往医院的途中不幸去世。”
“他说是他母亲?”
“嗯。是那么说的。”
“为什么特意打电话告诉您这种事呢?”
“大概是因为一名月台工作人员曾帮他将母亲送至站口,并帮助叫了出租汽车的缘故吧。”
“出租汽车?”宫地眼前突然豁亮了。田岛信夫是出租汽车司机呀。
“我可以见一见那位工作人员吗?”
“完全可以。”
没过多久,站长领来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矮个子男人,看上去是个忠厚善良的人。他对当时的情况记得比较清楚。
“那一天,找在月台上值班,看见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青年,正不知所措地抱着一个老太婆。我急忙上前问了一声,说是被挤倒在月台上摔伤了头。所以,我立即帮助他把那个老人送出车站,并找了部出租汽车送往医院。”
“是出租汽车,对吧?”宫地又叮问了一句。
“是。可是,叫头一辆车时被拒绝了,司机不肯拉他们母子。大概是嫌弃病人,而且又是要去附近的医院,路程短赚不到钱的缘故吧。”
宫地在心中叫起来,就是那辆出租汽车。司机就是田岛信夫:“和老太婆在一起的那个男人,什么样儿?还记得吗?”
“不知对方是因为天冷,还是感冒了,捂着个大口罩,所以,当时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容。”
“那个男人说话时带有方言吗?譬如东北方言。”
“没有。讲的是普通话。”
“您知道他们母子去哪个医院了吗?”
“不清楚。我想一定是离这儿最近的外科医院吧。”
宫地又打听了最近的外科医院的名称和地址,谢过站长和工作人员,转身直奔医院而去。那家外科医院离四谷车站大约五百公尺左右。这么近的距离,的确有些司机不愿意送,何况又是个病人。
宫地拜访了这家医院的医生,医生一听前年十二月九日这个日期,回忆起了那母子俩的情况。
“遗憾的是,送来晚了。不过,我还是尽了最大努力进行了抢救。”
“死因是什么?”
“严重脑震荡,颅内出血。头摔得非常厉害。”
“如果早一点儿送来,能救活吗?”
“有救无救,难以断言。但是,能采取一些急救措施,往往因为一二秒钟之差就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啊!”
“您把这一点告诉了她的儿子?”
“嗯。不该说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宫地轻轻地晃着头。心想,如果医生不说这句话,那男人也许不会决心复仇吧。
“您知道他们母子的姓名吗?”
“不知道。”
“为什么?”
“登记本上写的是山田太郎,二十四岁。德子,五十六岁。但是,这恐怕不是真实姓名。”
“您怎么知道是假名字?”
“我问他们姓名时,对方想了一下才回答。您想一想,写自己名字时还有什么可考虑的吗?另外,山田太郎这种名字,总象是假的。然而,作为医生怎能随便问患者和家属的名字是真是假呢。我就照他说的名字写到死亡诊断书上了。”
“尸体怎么处置?”
“第二天,开来一辆车拉走了。往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那个男人长相有什么特征?”
“似乎是感冒——”
“戴着个大口罩,是不是?”
“嗯。”医生耸了耸肩膀。
宫地离开了医院。总而言之,通过这次查访,明白了凶手连续杀人的动机。下一步将该是查明凶手的时候了。
《双曲线杀人案》
第十五阶段
工藤搁回话筒,由于兴奋,声音有些颤动地对泽木说:“凶手杀人的动机明白啦!”他把宫地的报告告诉了泽木,泽木脸上的愁云一扫而光。
“这么说,那个男人认为母亲是被人杀害的,所以,决心对那些把他母亲挤到月台的人,和拒绝出租的汽车司机进行报复啦。”
“是的。可见森口克郎、户部京子等人,那时正在他们母子身旁乘车,是他们把凶手的母亲挤出来的吧。”
“小柴兄弟和早川是怎么回事?”
“我正在想这个问题。小柴兄弟是东京人,也许偶然乘坐那辆电车,或者有其他什么关联。问题是早川。”
“难道早川就是那个年轻男人?偶而带母亲去东京观光,遇上了那次事故呢?”
“噢——”工藤抱着胳膊陷入了沉思。的确有这种可能。如果早川是凶手,又出现了新的障碍,“早川的尸体又作何解释?”
“死者的面部被砍得一塌糊涂,无人证明那具尸体就是早川。虽然其它尸体也同样,可家属们都认领了。”
“那具尸体是谁呢?”
“我们根据指纹调查一下。”
“假如早川是凶手,其他方面也存在问题。太地亚矢子那封给观雪庄的信和‘我错了’的遗书,又怎样解释?凶手又是怎么查出森口克郎、户部京子等人的姓名和住址的?即使查,也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呆在东京呀。”
“据户部京子的遗书,早川似乎和车站‘茶之屋’餐馆的老板来往较多,我们去调查一下吧。”
餐馆老板在火炉旁,向工藤、泽木沏过热茶后说:“那家旅馆,一到冬季,就有几位滑雪的客人,大体上从十一月末开始,年年如此。”
“前年也是喽?”
“嗯。”
“那么,早川先生十二月份离开旅馆去东京,是不可能的啦?”
“不可能。总之冬季里只有早川一个人照管着观雪庄。”
“您说他是一个人,早川先生没有母亲吗?”
“没见过。观雪庄离这儿很远,我们交往并不太多,他有没有母亲,不清楚。”
餐馆老板的回答,使工藤和泽木很失望,好象东京四谷车站发生的事件与早川无关似的。难道早川真的是因为凶手利用了他的旅馆,而被牵连进去的吗?
“我实在不能同意受牵连的说法呀。”泽木叹息道。
“我也是这样。”工藤说,“凶手处处表明自己的杀人是正当的复仇,如果早川与凶手的复仇计划无关,仅因偶然而遭杀害,凶手所谓正义的复仇就不正义啦。”
“去查一查早川的情况吧。“
“听说早川是仙台人。“
工藤和泽木从K镇车站前往仙台。家属们由于要参加司法解剖的立会,已经先行一步去仙台了。新闻记者们和工藤等人同行。唯独《中央报》的西崎记者不见踪影了。
“听说西崎先生提出辞呈啦!”其他报社的记者惋惜地说。
“他也太想出风头了,看他这次的行动有点儿反常。”也有人带着反感的口吻说。
泽木的脑海里闪现出西崎记者留八字胡的形象,但立刻就消失了。因为迫在眉睫的是要解开本案之谜,大可不必为一名新闻记者的失败而伤感。
到达仙台后,工藤和泽木立即到县警察署听取解剖结果。解剖报告书上的内容几乎与工藤和泽木的推理一致。
死者的面部,是一度掩埋之后,又被人砍烂的。由于尸体被埋在雪里,难以推定死亡的确切时间。
死因如下:
矢部一郎 (由于颈部压迫窒息死亡)
(假)田岛信夫 (外伤,头部骨折,颅内出血)
森口克郎 (同上)
早川谦 (打伤、颅内出血)
五十岚哲也 (刺伤、伤口从背部达到心脏)
户部京子 (同上〕
太地亚矢子 (氰酸中毒死亡〕
工藤读完之后对泽木说:“令人不解的是矢部一郎的死因。曾怀疑是凶手伪造的自杀现场,根据这份很告,证实他属于自杀呀。”
“自杀比被别人杀害强嘛。”泽木微微一笑。
工藤不解地问:“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根据户部京子的遗书,矢部死在密室之中。我已经说过,那个房间如果反锁上,外面的人无法打开。所以,矢部是自杀。”
“他房间里出现的那张复仇卡片是怎么回事?”
“我认为卡片是凶手趁大家拥进屋不注意时,用图钉按到墙壁上去的。”
“不,我是说矢部一郎自杀,凶手为什么偏说是复仇。”
“凶手为了让被害人想起前年出现过的事情,有意在餐厅的圆桌上插上一把登山刀。凶手以为自己的作法起到了效果,矢部怕被别人杀害而选择了自杀。所以,凶手认为是复仇。”
“但是,户部京子的遗书上说,餐桌上插刀时,矢部喝了安眠药正睡在自己的房间里呀。”
“矢部一郎是第一个到达观雪庄的,也许那时凶手就向他暗示过什么。因此,我认为这是凶手的错觉。错误地以为矢部因自责而自缢。但是,我认为矢部自杀,是有其他原因的。”
“仅是凶手的错觉吗?”
“等一会见了矢部一郎的亲属,问一问他是否有自杀的原因吧。”
“好,你去弄清楚这伴事。我去调查早川的情况。”
工藤目送泽木远去之后,嘴里反复叨咕着:“凶手弄错了吗?”这句话使他突然想到太地亚矢子的遗书,那上面写着的“我错了。”也许和案件毫无关系,如果没有关系,这句话又意味着什么呢?
工藤在县警察署问清了早川在仙台时的住址,要了部汽车赶往了那里。早川原先住在仙台以北的青叶城旧址附近,街两旁寺庙如林,恐怕从前这儿就叫寺庙街吧。
工藤按照地址顺利地找到了早川的家。那是一间座落在狭胡同尽头的老式房屋。工藤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他仔细一瞧,门框上的灰尘很厚。看来是长期无人居住了。于是又返回胡同入口,到拐角的一家烟铺里打听早川家的情况。
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婆婆告诉工藤:“早川大婶有一年多不在家啦。”
“是搬走了吗?”
“大概是前年年底吧。早川大婶说去儿子那里玩玩,笑嘻嘻地出了门,谁知一去就再没有回来了。”
“再没有回来是什么意思?”
“准是住上瘾了呗。东京谁不想去呀。”
“东京?她儿子不是在K镇的深山里开旅馆吗?”
“您还不知道?早川大婶生的是双胞胎呀。在K镇开旅馆的那个是老二叫谦。老大刚纯,在东京工作。”
“孪生子!?”工藤大声地重复了一句。真是踏破轶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在观雪庄听说旅馆里的指纹全被擦掉了时,工藤很自然地联想到孪生的小柴兄弟,心想,这里的连续杀人案也与孪生子有关?看来那时的推测是正确的,这起案件的罪犯就是早川和他在东京的哥哥。早川在观雪庄连续杀人,他哥哥在东京把小柴兄弟拉下水,借警察之手来处置他俩。
工藤想到此,又感到前面有一堵墙挡住了去路。如果早川是凶手,户部京子写道她亲眼看见早川倒在血泊之中呀,京子还写着早川是被太地亚矢子杀害的。这怎么解释呢?如果早川是凶手,他最后毒杀了太地亚矢子,又隐匿到何处了呢?不是没有人从旅馆往外逃去的任何踪迹吗?
工藤请烟铺的老婆婆到场作证,他决定检查一下早川的家。希望能发现一封从东京寄回家的信,或者影集之类的东西。但是,一跨进早川家的房门,他就大失所望了。一眼就看得出,有人清理过房间。工藤拉开桌子的抽屉,里面一无所有,他又打开衣柜,里边空空如也。估计指纹也被擦得一干二净了吧。工藤虽然一无所获,但他增强了信念——早川和他的哥哥就是本次案件的罪犯。
工藤谢过老婆婆,返回了县警察署。
泽木正在等待着他。”矢部的事查清楚了。矢部一郎曾在东京发生过车祸,当场撞死了一个有妻室儿女的月薪职员。裁判结果是赔偿捌百柒拾万元。矢部因而有些神经失常。”
“自杀的理由很充分嘛。”
“是的。矢部是自杀。正如我前面分析的那洋,凶手之所以言称复仇,是一种误解而已。”
工藤简略地向泽木介绍了查访早川家的收获:“看来早川是杀人凶手,完全可以解除对太地亚矢子的怀疑了。现在细想起来,‘我错了。’不是悔过的遗书,因为那几个字笔体流畅大方,不会是被迫写的。”
“噢——。您是说‘我错了’是太地亚矢子和早川打赌矢部是否失恋,认输后的签字。它被早川利用了,是吗?”
“完全正确。早川在走雪车里就看中了太地亚矢子,决定让她充当凶手。后来借矢部一郎的郁闷打赌,如果太地亚矢子赢了,给一万元,如果输了,让她签字留念。”
“结果太地亚矢子输了——”
“于是,她在旅馆的便笺上签了字。这种场合,让她写一句‘我错了’的话是很容易的。她作梦也想不到这一签字用于凶杀案了。”
“这个谜总算解开啦。“
“太地亚矢子给观雪庄的信也同样可以解释了。”
“那封署名‘四谷操’的信吗?”
“对。户部京子的遗书中被抽去的部分正与这有关。”
“当只剩下早川、五十岚、京子、亚矢子四个人时,他们一起分析谁是凶手那部分被抽掉了。”
“你想想,分析四个人之中谁是凶手,他们首先会采取什么方法?”
“因为卡片和‘四谷操’的信笔迹相同,当然是进行笔迹鉴定。”
“非常正确。特别五十岚是罪犯学的研究生,他会想出这个点子的。为了便于分析对比,每人照抄一份‘四谷操’的信。这正是凶手求之不得的事啊!”
“凶手后来把那封‘四谷操’的信和户部京子等人的抄件,统统销毁,只留下太地亚矢子写的那一份,锁进办公室的保险柜里。这样一来,太地亚矢子就变成了‘四谷操’。”
“所以,太地亚矢子是凶手的说法,可以彻底推翻了。”
“早川是凶手的话,那尸体是怎么回事?”
“那具尸体不会是早川。凶手把男死者的面部砍烂,是企图蒙混过关,让人们无法辨认死者是不是早川,如果只砍烂一具尸体的面部,岂不令人疑心?而且,为了显示太地亚矢子是凶手,所以,没有动户都京子的脸。”
“虽然死者砍得面目皆非,手指却没有剁去,我们可以查对指纹。以此判别那具尸体是不是早川。县警察署的指纹档察里,有早川的指纹登记。自前正在进行鉴定。”
傍晚,指纹鉴定结论作出来了。县警察署一名刑警来报告说:“第五具尸体的指纹与早川谦的指纹不符。县警察署的指纹档案中没有与死者相同的指纹,因此判定那位死者不是宫城县人。”
工藤和泽木互相瞧着,不约而同地舒了一口长气,终于又攻破了一个疑点。但是,他俩知道案件并没有结束。县警署的刑警走开之后,工藤对泽木说:“早川跑哪儿去了呢?那具尸体不是早川,又是谁?”
宫地从衣袋里掏出克里斯蒂著的《孤岛奇案》,一目十行地读着。这本书是他刚从旧书摊买来的。久不读书的宫地并非突然产生了读书的欲望,而是因为户部京子的遗书中曾几次提到这本书。根据工藤打莱的电话,认为早川是凶手。通过户郎京子的遗书,似乎早川也知道这本书,说不定早川就是参照这本书的情景做的案呢。
宫地读完这本小说,觉得情节与这次的案件有些相似。小说里也是通过一封奇妙的信把被害者召集到孤岛上去,然后一个个地杀害了。不同点是,小说里的罪犯最后也造成他杀的假相而病死了。本次案件中,凶手早川找了替身伪装他杀的假相,但他本人却不知消失在何方了。
小说中用十个小印第实人偶像做为牺性者的象征,在本案中,象征着复仇对象的则是九支靶棒。
宫地刚想到这里,鉴识科送来了一份报告。杀害出租汽车司机田岛信夫,冒名顶替逃至观雪庄的那名凶手,根据指纹查证,是有三次前科的罪犯,正在保释中的安藤平次郎。宫地看完之后放置在一旁,它已不能引起宫地的兴趣了。杀害出租汽年司机一案,在凶手死去了的时候,已经等于了结。
宫地站起身,他要去拘留所见小柴兄弟,了解他俩和在四谷车站发生的事件有何关连。他在走廓遇见一位新闻记者,记者告诉他《中央报》的西崎已经正式辞职了。对宫地来说,西崎早已是陌生路人,对这种消息毫无兴趣。
关在东京拘留所的小柴兄弟,已失去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神态。他俩蓬首垢面,神不守舍,一副囚犯的样子。
“我们都坦白交待了,那个坑害我们的家伙还没有查获吗?”小柴胜男问道。
“有些眉目了。”宫地回答。
“那个家伙是什么样儿呢?“
“我正想问你们,前年十二月九日去过四谷车站吗?”
“前年?那么早的事,记不清了。”
“必须认真回忆一下。”
“四谷,哦——”小柴利另看着哥哥的脸,“我们不是在四谷站附近的麻将俱乐部玩过牌吗?那是前年的事吧?”
“是啊!”小柴胜男点着头。
“一千点赌一百元,我们后来输红了眼,跟对方动起武来,你被刀刺伤了。好象是十二月份的事。”
“被刺伤?”宫地的眼睛闪着光亮,盯着他们两个急忙问道:“被刺后又怎样了?”
“当然是到医院包扎起来罗。”
“哪儿的医院?”
“就近的医院啊,名字记不清了。“
“从四谷车站往新宿方面走五百公尺左右,面朝大街的那家外科医院吧?”
“您怎么知道?“
“时间?”宫地没有回答小柴的问题。
“天快黑了,六七点钟吧。”
“在那家医院里,有没有碰见一位年轻男人和一位老婆婆?老婆婆因为摔伤了头送去的”
“老婆婆和年轻男人?”两个人“嘿嘿”地笑起来。
“笑什么!?”宫地双眉一拧喝问道。
小柴胜男边笑边说:“刑警先生,那男人因为母亲死了,捶胸顿足,嚎陶大哭。嘿嘿,我们还没见过男子汉那么哭过哩,所以,我俩忍不住在一旁笑起来。”
“——”
“与这些有什么关系吗?”
“不。还不清楚。”宫地搪塞了一句便起身走了。恐怕这哥俩连作梦也不会想到,自已这一笑却惹恼了他人,遭到暗算,身陪囹囿吧。
宫地一回到警视厅,立即向在仙台的工藤警部汇报审讯小柴兄弟的情况:“凶手的动机,到此彻底查清楚了。凶手之所以对小柴兄弟报复,是小柴兄弟那天在医院耻笑过凶手,由于是凶手的母亲已经死后的事情,因此,凶手免除了他俩的死罪。您那边查到了早川的相片吗?”
“似乎全烧光了,但是,有一张他无法烧掉,那就是早川办理驾驶执照时的登记照片,有关部门正在查找。”
“不管什么样的,只要有一张,多少会对查找早川在东京的孪生哥哥有用。他哥哥在东京哪个部门工作,家住什么地方,没有一点儿线索吗?”
“查来查去,一无所获。”
“那么,只靠姓氏在一千多万人口的东京查找,谈何容易哟。”宫地有些忧愁地说。
晚饭时间早过了,宫地搁下电话之后,到食堂端回一碗面条,狼吞虎咽地吃着。这时候,《中央报》的西崎记者独自走进来。
“我主动辞去了报社的职务,特意来告辞。”西崎面带愧色,抱歉地说道,“我给警察先生们惹了麻烦,实在——”
“唉,都是过去的事啦。”宫地急忙打断了他的话,“辞职后打算怎么办?”
“我准备去旅行一趟。我一辞职,太地亚矢子的姐姐已不起诉了。所以,我可以轻轻松松地走了。”
“旅行,真叫人羡慕啊!我们被这个鬼案子缠得简直喘不过气来。”
“听说太地亚矢子是凶手的推测,已完全推翻了?”
“嗯。那种想法是错误的。”
“都怪我一时求名心切呀。现在想起来,那时的想法太武断啦。”
宫地不由笑起来,这时他才发现西崎的脸清爽多了,那两撒八字胡不见了:“您怎么把胡子刮了?”
西崎微微一笑:“好象是它带来了不吉利,就刮掉了。而且留胡子也不适合我的脸型。”他说完把视线移到宫地旁边那本小说上,“那不是克利斯蒂的《孤岛奇案》吗?”
“嗯。因为它与本次案件相似,才从旧书摊买的,刚急急忙忙读了一遍。也许因为自己是警察,注意到的尽是小说中的情节与本案不同的地方。”接着宫地说出了刚才发现的两处不同点。
西崎默默地听完,隔了片刻谦逊地说:“我可以谈点看法吗?”
“欢迎。希望毫无保留地谈谈、”
“我虽然辞去了记者的职务,但依然对这个案件十分关心。关于第一点,我也有同感。在第二点上,我有不同的看法。”
“《孤岛奇案》中印第安人小偶像有十个,而观雪庄游艺室的靶棒自一开始就是九支呀。户部京子的遗书中也是那么写着嘛。”
“这一点我觉得蹊跷。”
“怎么个蹊跷法?”
“地球的靶棒每组通常是十支。假如被害者是九个人,何不用正好九个为一姐的其他物品作为象征呢?例如九个人一队的垒球选手偶像等等。而偏偏把应该十支的靶棒减去一支——”
“遗憾的是,这个案件中他偏院用了九支靶棒,并把它当作墓标了。”
“真的从一开始就是九支吗?”
“户部京子的遗书上——”
“那上面写的是,早川说有一支不知什么时候不翼而飞了。是不是?”
“您到底想说什么?”
“假如我是凶手,本来规定十支一组的靶棒,就让它象征十个人。已经剩下九支,说明那时候已经有一个人被害了。难道不是吗?”
“您说什么?”宫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您是说在连续杀人之前,已经在观雪庄死了一个人吗?”
“正如我刚才所说过的那样。”西崎神秘地笑着,“这样解释的话,靶棒不正好是十支了吗?”
《双曲线杀人案》
第十六阶段
“这个人就是早川谦?怎么这样眼熟呢?”泽木看着一张小小的照片说。那是一张二十多岁的男人的相片,仿佛拍照时光圈、距离都没调准似的,相片模模渐糊的。
“是啊!总象是在哪儿见过这个人。”工藤仰着脖子,在记忆中不停地搜索着。但他一时没想起来。
早川是在七个月之前更新驾驶执照的,即东京四谷车站事件之后。可能那时已经制定了复仇计划。如果是这样,早川就是有意使用这种模糊照片的。照片被拿去放大了,愈放大愈模糊。但是,早川用心良苦的措施,很快就失效了。县警察署的有关专家,用墨把模糊的部分仔细地描过,照片显得十分清晰了。县警察署立即把照片翻拍,并邮往东京的宫地了。
泽木用好奇的眼神看着被修饰过的照片:“就是说和这个一模一样的人还有一个,是吧?”
已经处理过小柴兄弟抢劫事件的工藤点了点头:“是的,另一个一直在东京,他曾和母亲一起乘中央线电车,那时候在四谷车站遇上饿事故。”
泽木把话题转到宫地刚才打来的电话上:“您如何考虑?真的是京子他们到达观雪庄之前,早川先杀了一名复仇对象,所以才剩下九支靶棒吗?”
“如果那样的话,误认为是早川的那具男尸可以解释了。”工藤着着早川的照片说。
这是一张普通男青年的脸。这样人,能杀那么多人吗?
“充当替身的尸体,肯定是早川杀了一名先到观雪庄的复仇对象,然后把尸体埋在雪里冷藏,准备就绪之后,迎接户部京子等人。请柬上不是写着:‘为欢迎各位光顾,正在积极筹备’吗?这是一句双关语哟。”
“可是,户部京子和太地亚矢子亲眼看见早川倒在血泊之中呀。起码京子的遗书上是那么写的。”
“不错。但是,户部京子一见到血,马上把脸扭过去了,而且后来逃回了自己的房间,她并没有仔细查看过尸体,更不会怀疑不是早川。而太地亚矢子当时可能已经发狂,她也根本不会去认真辨别死尸的真伪,也不会想到所谓血泊就是黑红的颜料。何况凶手造成旅馆断电了的情况下呢。”
泽木说:“即使是这样,还有两个问题。一、仍然是靶棒问题。早川的替身算一个牺性者,尸体加起来才有七具,包括小柴兄弟俩只九个人嘛,还是凑不拢十个人。”
“也许还有一个死在哪儿了,我们不知道呢。”
“二、也是老生常谈了。凶手早川隐没到哪儿去了呢?从那个旅馆逃脱是不可能的,又没有密室躲避。就是蹲在大衣柜里,也会被我们搜出来呀。”
“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如果知道早川的下落,这个案件几乎等于解决了。我认为电话之事有可能揭示早川消失的原因。”
泽木慢吞吞地说。“电话线肯定是早川切断的。可是,他为什么中间又故意接通一次,让警察们知道观雪庄里发生的事呢?从罪犯的心理来看,无法理解这一点。”
“假如凶手企图告诉人们这次案件不单纯是杀人事件,而是正义的复仇,他可以安全逃离现场后,再通过匿名信之类告诉警察。所以,我们还没有猎中要害。看来理由只有一个,凶手期望警察、记者、被害人的家属们到观雪庄来。”
“为什么期望警察们来呢?如果是罪犯,通常的想法恰恰与此相反才对呀?”
“所以,我认为其中大有文章,早川隐没之谜的谜底就在这里面。”
宫地接到宫城县警察署发来的照片时,他按捺着内心的激动,故意慢条斯理地拿起那张照片。心想,杀了七个男女的凶手,究竟是个什么样儿呢?但是,宫地一看照片不由愕住了。他马上往仙台挂电话找工藤警部。
“您没有把照片弄错吧?”
“弄错照片?”
“啊!我怎么收到了一张原《中央报》记者西崎的照片呢?”
“……”工藤在电话里喘着粗气。宫地还听见泽木在一旁高声说什么“怪不得——八字胡——”长时间的沉默之后,话筒里又传来了工藤的声音,“多亏了你呀,谜底揭晓了!”
《双曲线杀人案》
第十七阶段
工藤和泽木飞回了东京。再没有必要呆在仙台了,因为这桩双曲线的杀人案的枢纽就在东京。
宫地到上野电车站迎接他们。工藤一见到宫地便急不可待地问:“知道西崎现在在哪儿吗?”
宫地左右摆动着脑袋:“正如我在电话里汇报的那样,他说出去旅行,不知去哪儿了。他没有回家。”
“调查过西崎的情况吗?”
“三年前,他与西崎久子结婚,把早川姓改为西崎,等于是西崎家的养子。但是,一年前就开始分居了,西崎夫人也不知西崎的去向。”
“就是说,一年前他们兄弟俩已经在策划这次案件了。之所以分居,大概是不想给他老婆增添麻烦吧。”
“如果西崎没有那两撇八字胡,我一见照片就会马上想到他。”泽木惋惜她说。
“不光你一个人这样,不留胡子的话,K镇的人们见了西崎,也会马上发觉他和早川一模一样啊!”工藤朝泽木一笑,“现在想来,当时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未觉察呢?自己也太麻痹了,以为孪生兄弟,早川的哥哥必定姓早川呢。”
“的确如此。新闻记者们会集在K镇时,唯独西畸大发议论。现在回想起来,那是为了让自己的两撇八字胡,给人留下深刻的印像啊!”泽木也搔了搔头。
“这么说,哥俩在观雪庄替换过了?”宫地问。
工藤点着头:“杀了七个人的早川,穿上预先商定好的眼装,安上假胡须,等待警察和新闻记者及家属们的到来。虽然没有秘密房间,暂避一时的地方还是有的,趁着旅馆内一片混乱时,走出来混进人群里,摇身一变成了西崎记者。”
“不错。在那种状态下,互相替换是绝好的机会呀!”泽木一幕一幕地回忆着在雪中跋涉和观雪庄出现在眼前时的情景,他轻声叹息着。“看见了旅馆的一霎那,每个人都争先恐后地奔跑起来。家属们恨不得一下子就知道亲人的情况,新闻记者们也巴不得早一刻抢到头家新闻,而我们呢?生怕凶手采取什么行动,两眼死死地盯着旅馆。根本没有注意谁在先谁落在最后。”
“早川兄弟预科到这种情形,所以,早川使电话通了一次,故意把记者和家属们都引来。”
“西崎利用这个机会,和大家背道而驰,顺着原路朝后跑去了。您说对吗?”泽木望着工藤问道。
工藤深深地点了两下头。
三个人走出上野车站钻进汽车里,一路上还是无止无休地谈论着西崎的事。
工藤说:“西崎大概顺原路向K镇方向走了相当一段距离后,改变方向朝山形县逃去了吧。”
泽木的脑海里出现这样一个画面,皑皑的雪海之中,一个小黑点在移动着。那黑点就是西崎记者,他的脸上漾溢着胜利的微笑。
“他能走到山形县吗?”泽木问了一句。
“地形那么复杂,积雪那么深,很难说呀。”工藤接着问宫地,“告诉你说外出旅行的就是早川啦?”
“暂时这么认为吧。可是,早川能胜任新闻记者吗?”
“所以,在露馅之前他主动辞职了嘛。话又说回来了,《中央报》登载那条毫无根据的消息时,我们应该觉得异常才对。虽然新闻界争夺头家新闻的战斗十分激烈,我们司空见惯了。然而,冷静地考虑一下,那件事的确有点过份了。谁都知道,那种报道会引起太地亚矢子亲属的起诉。这很明显是他辞职的伏笔。在观雪庄的那段时间,扮成了西崎的早川,即使有点不对劲,也不会有人觉得可疑。因为发现七具尸体的小旅馆里,就象战场一样骚乱,记者和家属们各自忙于自己的事情,我们满脑子装的都是案件,那有闲暇注意一名记者的态度如何呀。而且,他到K镇不久,就悄悄溜走了。”
三个人一回到警视厅,便开始全力以赴地侦查早川稍西崎的行踪。首先认为西崎可能逃往山形县,而早川的所谓旅行,就是去山形县与西崎会面。所以,立即向山形县警察署作了周密的布置。第二天,泽木亲自飞往山形县了。
但是,在山形县并未发现早川兄弟的踪迹。
《双曲线杀人案》
第十八阶段
光阴荏苒,一晃虚度了四天。这四天里,虽然弄清了几件事,然而,并非是新的事实,只不过是进一步证明了目前的推理的正确性。
第五天,从早晨起就乌云蔽日,寒风彻骨。晌午,东京开始下起雪来,纷纷扬扬的雪粒,使工藤和宫地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观雪庄”。越发使他俩抓耳搔腮,坐立不安。
三点钟泽木又从山形县警察署打来电话,报告说依然没有发现早川兄弟的任何踪影。这个报告,使工藤和宫地更加焦躁。挂断电话不久,一名刑警慌慌张张地跑进屋来。
“来啦!来啦!”他高声朝工藤报告说。
“谁来啦?”
“那个西崎。不,是早川吧。唉!总之他来了。说要拜见警部。”
“什么?”工藤倏地一下站起身。这时,对方已经笑呵呵地走进屋来了。
“我想可能找我有什么事,特来请教。”对方悠然自得地说。
宫地急忙上前抓住对方的手腕,对方只是嘻嗜一笑:“不必这样,要逃我也不会来嘛。您们想问我什么吗?”
“想问的事多着呢!”工藤大声说道。他把对方一边带进审讯室,一边朝宫地用手指划了个圆圈。这是准备录音的暗号。
装着铁窗的审讯室,能给对方造成一种犯罪感,但他满不在平,而且叼上烟点着了火。
“你是谁?”工藤的眼睛象两把利剑刺向对方。
“我是早川谦。”对方不紧不慢地说。
“不是西崎纯吗?”
“不。是早川谦。”他从内衣口袋掏出驾驶执照给工藤看,的确写的是早川谦,“如果不相信,查一查指纹吧。”
“不必了。对我们来说,早川谦也好,西崎纯也好,反正一个样。”
“是吗?”
“我们已经都知道了。你们的杀人动机,在旅馆的替身把戏。”
“真的知道了我们的动机吗?”
“你们不是想让我们知道吗?”
“是的。我们为了让先生们知道,绞尽了脑汁啊!可是,那几个人临死也不明白为什么死去。”
“哼。那个奇怪的符号代表山手线和中央线。前年十二月九日你们的母亲死于四谷车站。在旅馆被杀害的男女,当时与你们母子乘坐同一辆电车。”
“您说的一点都不错。”
“但是,为什么要杀害他们呢?即使是他们把你们的母亲挤倒在月台上,也不是故意推的吧?”
“因为他们没做什么呀!”
”啊!?没做什么?为什么你们要声称复仇杀了他们?”
“正因为他们没做什么,所以才复仇。母亲摔倒求救时,他们只是默默地瞪眼看着,没做什么,只要稍稍伸伸手,帮助送到医院就好了。然而,他们一个个紧靠在拥挤的电车里,等候着关闭车门。那是一群不做坏事,也不干好事的男女。正是他们的这种‘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生活方式杀害了我们的母亲。那种节骨眼上,谁帮一下忙;哪怕十分钟,不,一分钟也好,说不定母亲还有救啊。”
“没做什么,反而成了罪过?”
“是罪过。它杀害了我们的母亲,说不定还杀害了成千上万的人呢。因此,我们认为必须复仇。”
“简直不可理解。”
“什么不可理解?对于我们来说,他们憎恨我们的母亲,把我们的母亲打死,反而可以饶恕为什么?因为一举手,会意识到这是犯罪。但是,他们这种态度杀了人,却丝毫没有意识到有罪。不仅没意识到有罪,甚至没等回到家,四谷车站摔死一个老太婆的事就一股脑儿忘了吧。这就是我们不能容忍的。”
“就算是明白了吧。不过,你们是怎样查到那些牺性者的姓名和住址呢?四谷站的事件,只不过发生在一瞬间,电车转眼就开走了。一瞬间记住几名乘客的相貌是不可能的呀。”
“也许象你所说的那样。”早川谦微微一笑。
“怎么查找的?”工藤又追问道。
“有人偶然帮了我们的忙。”早川说着,从口袋掏出一张旧报纸的剪报递给工藤。
工藤展开一看,一幅题为《今年冬季的通勤仍是地狱》的照片报道映入眼帘:月台上摔倒着一位老太婆和正弯腰抱起的年轻男人,电车敞开着门,紧紧地挤在门内的乘客们个个佯装不知。照片下文字说明是“老婆婆被挤倒,乘客们若无其事。摄于四谷站。”
“我们第二天见了这幅照片,如获至宝。而且幸运的是,那篇报道是《中央报》发的。所以,我们借出底片加洗放大。”早川玩味着自己说的话,慢悠悠地讲道。
“只凭这一张照片,即便知道相貌,也不知道姓名和住址呀?”
“以后就靠耐性啦。他们是中央线的乘客,我们到一个一个车站,拿着照片暗中查访。”
“到一个一个车站吗?”
“我们时间很充裕,从始发站到终点站,到每个站守株待兔,还颇有趣味喔。”
“有趣——”工藤真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心理。
“出租汽车司机田岛信夫,是记住车号找到的吗?”
“不是。当时不可能记住车号。但我们记住了车体的颜色和出租汽车公司的名称,这两点已经足够了。通过调度,一查是谁的车在那个时间通过四谷车站,立刻就清楚了。”
“简直是象愉快的社会调查。”
“因为我们是正义的嘛。”
“你们是杀人凶手!是非正义的!”
“也许是。但他们没做什么,却杀了一个人。他们也是杀人犯。杀了人而且还没有犯罪的意识,您们也不问他们的罪。”
“好啦!你的演说到此结束吧!我早已经听够了。”
“那么,我告诉您一件您感兴趣的事吧。我们尸体的替身,名叫松村进太郎,是个二十五岁的男人,同样是个普通的月薪职员。当然,他也是在四谷站杀害我母亲的共犯。”
“那么说,你全承认吗?”
“无所谓承认不承认。我们从一开始就没隐瞒什么,而是千方百计地在把一切都告诉您们。不过,还有一件事似乎您们还未弄明白吧。”
“什么事?”
“信。您们逮捕了小柴兄弟之后,应该收到一封信,里边只有一张‘至此,对全部人的复仇结束’的卡片。这是一封盖着中央邮局邮戳的信。”
“……”工藤的脸气得似乎快要变形了。是的,这个问题还没有弄清楚。
早川咪咪地笑着:“您们收到信的前两天,我们一个人在旋馆,一个作为新闻记者在K镇。也就是说,我们寄信的话,只能盖着K镇邮局的邮戳。您们是不是正在解这个谜呀?如果想不出来,我可以教给您们。”
“住口!”工藤咆哮起来。
审讯暂时停止了。工藤气乎乎地来到走廊:“我可以教给您们。这是什么话,简直叫人无法容忍。”
宫地悄悄地来到工藤的身边:“我把录音机关了。在信的问题上他钻了我们的空子。我也以为什么都解决了呢。”
“从K镇发来的信,能盖上中央邮局的邮戳吗?”
“恐怕不可能。我认准是西崎夫人邮的。”
“不,不会的。西崎不想牵连她,所以才分居的。如果是她发出的,她就成了此次案件的共犯。他们不会让她干这件事。”
“从K镇发信的话,无论如何都是盖K镇邮局的邮戳呀。”
“咱俩马上去中央邮局问一问吧。”工藤拿着那封信,和宫地走出了警视厅。
那飘飘洒洒的雪粒还在下个不停。东京车姑的八重洲广场是一片银白的世界。工藤他们二人进入中央邮政局,见到了邮件分发的负责人。
“从宫城县K镇向东京寄信,信封上盖过中央邮政局的邮戳吗?”
那位负责人大为不解:“只能盖K镇邮局的邮戳。到底怎么回事?”
工藤把带来的信封交给对方看。对方查看了一会,忽然笑了起来:“这封信我还记得。”
“是怎么回事?”
“准确日期虽然记不太清楚了,一天,我们收到一封信,信封上盖的是K镇邮局的邮戳。没有寄信人的姓名。”
“后来呢?”
“我们常收到这类信,有时是感谢信,有时是提意见的。那时我还以为这封也是那类情件呢。打开一看,里面还有一个信封,就是这封信。附着一张便笺,上面写着因故不能直接邮给警察,请代发为盼。因为上面贴着十五元的邮票,我就原封邮走了。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不,没有什么。”工藤扫兴地说了一声。没说穿之前,还以为是个什么高超伎俩,待说穿以后,才知道是个雕虫小技,不足为奇。
工藤和宫地离开了中央邮政局。心想,这场戏该收场了。可是,又一阵不安袭上心头。因为上一次就以为全部结束了,但是,并没有结束——
《双曲线杀人案》
案件的结尾
“哼,你们那套小把戏,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工藤盯着早川说。早川也盯着工藤,咧开嘴笑起来。
“笑什么?”工藤恼怒地问。
“我想到您们也真够辛苦啊!大概去中央邮政局了吧?”
“少说废话!”工藤叱责早川道,“一切都结束了。该轮到你在自供状上签字了。即使你不签字,凭我们所掌握的证据已能对你起诉了,恐怕你要判死刑吧。”
“死刑?您这话简直令人吃惊啊!”
“什么!”
“别吹胡子瞪眼。我还准备马上回家哩。”
“做梦!你现在要去的地方是监狱。”
“我犯了什么罪?”
“杀死七个人。虽然矢部一郎是自杀,但和你杀的是一个样。另外,教唆小柴兄弟连续抢劫。杀人罪和教唆罪。”
“不是我干的呀。”
“不是你?”工藤大声把宫地叫了进来,宫地把录音机摆在早川的面前,“你刚才自供了全部罪状。它已经录到磁带上,铁证如山。”
早川不动声色地说:“我知道会录音的。”
“你听听吧。”工藤按下了播放按钮,有意把音量放得很大。录音机播放出早川刚才和工藤的对话。录音播放完毕,工藤对早川说:“怎么样?听清楚了吧。要不要再放一遍?”
“您们听清楚了吗?需要再听一遍的不是我,应该是您们。我从来没有说过是我干的呀。自始至终都是说我们干的。”
“那有什么不同?”
“请警部先生冷静一点,‘我’,‘我们’,这两个字眼不一样吧。”早川从容不迫地说,“我们中的一个人在观雪庄杀了几个人是事实。但是,另一个人那期间在东京,并没有杀人呀!”
“连续杀人的是你。”
“为什么肯定是我呢?”
“因为你是早川谦,是旅馆的主人。西崎纯利用新闻记者的身份助纣为虐。”
“您怎么知道的呢?我们在发生这次案件之前,也许互相替换了身份呀。”
“什么?”工藤的口气没有刚才那么生硬了。他感到有些狼狈。
早川似乎看透了工藤的心思,哈哈一笑:“在观雪庄连续杀人者,也许是我哥哥哩。观雪庄里的指纹全部抹掉了,您有何证据断定是我呢?”
“一派胡言!”
“那么,证据?”
“你在连续杀人之后,装扮成西崎纯,还故意拍发了能造成你辞职的稿件。对了,如果调查一下原稿,就会知道是你的笔迹。”
“晚啦。我们会有那种失误吗?辞去报社职务时,已经全部处理好了。在我们的要求下,报社早已把原稿都还给了我们。而且,办公桌上的指纹也全部擦掉啦。”
“是你干的吗?”
“是我们干的。”
“不准用这种荒唐的字眼!”工藤叫道,“你是凶手。你在这儿就是一个证据。西崎纯从观雪庄逃往山形县了,不在这里。”
“我们在复仇结束之后,约定在山形县会面,而且我们已经见过面了。在那里又把身份互相调换了。”
“又调换了?”
“对啦。如果您否认这一点,请拿出证据来。”
“西崎纯在哪里?”
“无可奉告。”
“我告诉你吧。西崎纯未能逃到山形县,他冻死在半路上了。不然的话,你们两个人会同时闯到我这儿来,问我们逮捕哪一个。这时就会出现当初小柴兄弟表演过的场面。西崎纯之所以没有来,说明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那天以后,东北地区大雪连绵呀。”早川突然忧伤地低声说道。
“你这是什么意恩?”
“春暖花开时,也许会发现哥哥的尸体吧。”早川谦无限惆怅地叹息道。
“你承认我刚才说对了吧?”
“岂有此理!我是说发现尸体时,足迹也早已付之流水了。所以,无法断定他是从观雪庄逃出来时死的、还是在山形县与我会面后死的。”
“为什么和你调换之后,又要进入雪山呢?”
“哥哥准是因为杀了几个人,受到良心的谴责,愿意静静地死在雪中吧。我站的正不怕影子歪,所以,无所悔恨——”
“胡说!”工藤气得咬牙切齿了。他知道对方是在撒谎。在旅馆连续杀人的凶手就是面前这个早川谦。西崎纯已经死在逃住山形县的途中了。早川曾前往事先约定的场所,不见西崎到来,也知道哥哥死了。可能他们哥俩早已商定好,如果一个人死亡,由死者承担全部罪责,另一个人主张自己无罪。因为法律是不追究死者的。大概熟悉地形的早川谦预感到西崎纯难以逃到山形县,所以,他拿走了一支靶棒。这样,靶棒就是十支了。
工藤的推理虽然天衣无缝,但无法拿出证据来了结此案。如以杀人罪起诉早川的话,他可以在法庭上说在观雪庄杀人的是西崎纯。我们能戳穿他的骗局吗?在观雪庄和早川谦接触过的人全被杀害了,早川又没有留下指纹。自己和宫地、泽木也曾把早川当成过西崎记者,三个人作证的话,证词是没有多大力量的。能揭穿早川伪记者身份的只有《中央振》社的人们了。
“你说在旅馆里连续杀人的不是你,而是西崎吗?”
“是的。因为母亲是和哥哥一起乘车时遇难而死亡的嘛。哥哥要亲自复仇。所以,他到旅馆去,我们调换过了,此时他就是观雪庄老板早川谦了。”
“那么,这段时间你在东京,冒充西崎记者喽?”
“嘿嘿嘿——”早川谦抿着嘴笑起来。
“又有什么可笑的?”
“我知道您想要说什么。我如果在那期间代行哥哥的职务,一定会引起哥哥的同事们的怀疑,从而露出马脚。大概您正想从此找到缺口吧?但是,很遗憾啊!”
“遗憾什么?”
“我们还不至于蠢到那种地步。您到报社去了解一下就明白了。自从去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到今年元月五日,我哥哥休假了。所以,我没有必要代行他的职务,在这段时间里,我呆在哥哥的公寓里。每天等着观雪庄的新闻。哥哥终于动手了,而且让外界知道了观雪庄的消息。只从那时起,我才化装成哥哥打电话到报社销假,并主动争取赴K镇采访。所以,我和哥哥的同僚们并无接触,不可能留下稻草让人家捞呀。”
“……”工藤气得浑身抖抖瑟瑟。早川兄弟从头至尾,策划周密,无懈可击。看来不能期待西崎纯的同僚们予以任何帮助了。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是无法以杀人罪对早川谦起诉的。
“打算把我怎么办?“早川挑衅地望着工藤,“如果逮捕的话,请注意罪状。若是杀人罪,我将以刚才已说过的话,来证明您们是诬告。假如以同谋嫌疑犯逮捕我,也许可以,因为我帮助过哥哥的计划实行。然而,判刑的时候,我会说观雪庄案件后,我曾动员他自首。但是,他没有自首,而选择了雪山自杀。那样一来,我不会有多大罪责吧?我没有杀死一个人嘛。你曾给我加上了什么教唆罪。请你仔细看一看,那封信和复仇卡片都是哥哥的笔迹,我与此无关。即使是哥哥写的,也只不过是一封恶作剧的信罢了。”早川说完,洋洋得意地晓起二郎腿。欣赏起审讯室的布置来了。
工藤默默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铁窗跟前,又慢慢地转过身,望着早川。一切都清楚了,观雪庄旅馆里见到的种种怪事,原来是诱饵。早川兄弟十分清醒,他们知道警察会通过指纹鉴定,判明第五具尸体不是早川谦;他们知道把太地亚矢子伪装成凶手的骗局会揭穿;他们知道只要去早川的家乡一调查,马上会发现又遇到了孪生子,识破替身术;他们知道警察会遵照符号的暗示,查清杀人的动机。他们不怕被警察知道。但是,他们不能让警察马上知道。因为他们需要时间,需要早川化装成西崎辞去报社职务,旅行到山形县与西崎会面的时间。
警察们历尽艰辛,探明了这一切,而胜利者却是早川。因为他赢得了最必要的时间。工藤不相信早川说在山形县又一次替换了身份的话。可是,他有去山形县的时间,这一事实不可否认。早川有了这个时间就绝对安全,时间救了他。而给予时间的正是工藤、宫地、泽木等人。
看起来,按一般规律审讯早川,他是不会认罪服法的了。但是,能否从心理上突破呢?
工藤缓缓地说道:“你好象很得意呀?”
“哪儿的话。”早川笑嘻嘻地回答。
工藤扳着面孔,两眼死死地盯着对方:“连杀数人,又利用孪生子逃避罪责,也许你成功了。你之所以若无其事,因为你认为你的杀人是正义的行动吧?”
“那帮家伙面对濒死的老人,没做什么嘛。”
“是的。他们见死不救,你的母亲死了。”
“对。”
“仅如此,他们就该当死罪?”
“对!”
“你知道日下部金香这个名字吗?”
“谁?”
“日下部金香。一个七岁的女孩子。可爱的独生女,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有一天,她无辜地死于非命。抢劫银行的罪犯用一颗子弹夺去了她那幼小的生命。那个罪犯就是小柴。而唆使小柴抢劫的是你,是你们!”
“……”
“你不是认为,只不过是给小柴兄弟邮了一封恶作剧的信,没有什么大不了吗?但是,日下部金香这个天真活泼的孩子,却被你们杀死了。她触犯了你们吗?又触犯了你们的母亲吗?”
“……”
早川平静、坦然的脸上突然抽搐了几下。
“你也许只判二三年刑,尔后平安地从监狱出来。若无其事地生活下去。但是,被你杀害的日下部金香却无法起死回生了。再给你讲讲她的情况吧。她是小学二年级的学生。她眉目清秀,聪明伶俐。长大了,一定成为一位好妻子。然而,仅过了七个春秋,就含冤九泉之下了。她的母亲悲痛饮绝,神经受了强刺激而住院了。要不要告诉你那家医院的地址?嗯?”
“……”
早川谦渐渐地垂下了头。他脸色苍白,搁在桌子上的手指也在微微颤抖。最终他可能忍受不了良心的谴责而大叫起来:“不要再说了!”
工藤没有理睬早川的感情变化。继续说下去:“日下部金香喜爱作文。我读了她写的关于母亲的作文,不由泪如泉涌。下面我就把那篇作文读给你听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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