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本纪

“乃悉引兵渡河，皆沉船，破釜甑，（烧庐舍），持三日粮，以示士卒必死，无一还心。”按《本纪》谓项羽学书不成，学剑又不成，终学“万人敌”即兵法，略知其意，又不肯竞学。此渡河沉船云云，乃其勇悍，或亦“万人敌”之遗意也。凡为兵乃至为学，必宜有此无退反之勇气，亦精进之象也。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引《神曲》，谓于科学之入口处，亦如于地狱之人口处，必须提出这样要求：“Qui si convien lasciare ogni sospetto / Ogni vilta convien che qui sia morta”（这里必须根绝一切犹豫，这里任何怯弱都无济于事）。《管锥编》谓释典每言“如筏喻”者，实《般若经》乃至《大智度论》之旨。《大智度论》二、《金刚经》六所谓“如筏喻”者，“善法应弃舍，何况不善法”（“法尚应舍，何况非法”）？盖大乘著萨行须兼破法执也。然禅家须荡尽恶知恶觉，所谓无执著之活法，非由死地入，则终不能得。而兵喻、禅喻亦可有其联系，以“六度”论之，禅喻当般若，兵喻当精进，般若、精进，其致一也。引《元史·彻里帖木儿传》讥许有壬曰：“可谓过河拆桥矣！”福申辑《但俗集》卷四七《俗语考》一引《续通考》亦记此事，作：“可谓过桥拆桥矣。”且按：“过河颇有不必桥者，俗言过河拆桥，不若过桥为近理。”
“范增起，出，召项庄谓曰：‘君王为人不忍。’”按两国对阵，其胜负概率实牵涉政治、经济各方面之综合实力，而双方统帅之精神修养，亦关键因素之一也。《旧唐书》卷九四《卢藏用传》引《析滞论》亦言：“垓下悲歌，实阶玩印。”又范增所谓“君王为人不忍”，此“忍”字或以为乃中国成功政治领袖之第一条件，包括克制自己之“忍”（1），容人之忍（2），以及对付政敌之残忍（3）。范增之“不忍”似指（3）矣，实则（2）（1）项羽并皆无之，宜其失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