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别墅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听人说起曙光别墅夫人，她戴着园丁的大帽子，在自家花园的小径上散步，或者在靠近大门口的围墙边给蔷薇剪枝的时候，别人一定把她指给我看过。但是，她留给我的记忆模糊而又短暂，几乎感觉不到，仿佛我不能完全肯定自己是否真的见过她，我还常常问自己她是不是我想象出来的。我经常听人在交谈（主要是我祖母和她的朋友之间）时说起她，这种谈话我总是心不在焉地听着，但是她很快就让我感觉到她是个奇怪的人，也许像仙女一样，那名字本身在我看来就充满了神秘和希望：曙光别墅夫人。由于她的名字，由于她那所在荆棘丛中若隐若现的房子珠光色的颜色，也由于那座如此宽阔如此荒芜并且居住着无数的鸟和流浪猫的花园，每次我一想到她，每次我走近她的领地，我就会感觉到那种在冒险中出现的微微心惊胆战的感觉。
    之后，我和其他淘气鬼发现我们可以进入她的领地，因为在山冈的背阴山坡上，靠近冲沟的那堵老墙上有一个缺口。但那个时候，我们已经不说曙光别墅夫人了，连曙光别墅也不再提及。我们说得很委婉，我们说的是“去流浪猫花园”或者“从墙洞进去”，我们发明这种婉转的说法肯定是为了撇开童年时的秘密，为我们侵入她领地的行为辩解。但是，我们谨慎地待在花园里那片荒芜地带，在那里生活的是那些流浪猫和那一胎胎还没睁开眼晴的神奇小猫，还有两三尊被遗弃在植物从中的石膏像。在这些提迷藏游戏和穿越这些老鸦企属植物和月桂树组成的热带丛林的侦察探险中，我几乎没有太留意那栋台阶呈扇形被棕榈树环绕的自色的大房子，它远远地耸立在那里，就好像海市蜃楼一样不真实。但我没有听见过房子主人的说话声，没有看见过她站在台阶上，站在砾石小径上，甚或站在一扇窗户的玻璃后面。
可是现在，我每每想起那个时期，也觉得那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就好像我们当时都知道那个妇人就在那里，住在那栋房子里、主宰着它。虽然从未见过她，也不认识她，甚至连她的真名实姓都不知道，但我们还是意识到她的存在，我们是她家的常客，是她的部居。她身上的什么东西就住在这个街区，住在山网上面，那东西我们用肉眼看不见，却存在于那些树木，那些棕榈树，那栋白色房子的身影之中，存在于门前那两根石柱和那扇用铁链锁起来的生锈的大栅栏门上面。这有点像某样非常古老、非常温馨、非常遥远的东西的存在，像那些古老的灰色油橄榄树、被雷电劈打过的参天雪松和壁垒一样的老围墙的存在一样。这种东西也存在于那些布满灰尘的月桂树温暖的气息，海桐花和橘子树丛，存在于阴暗的柏树篱笆上面。日复一日，所有这一切都在那里，一动不动，一成不变，虽然我们没有意识到，但我们过得很快乐很幸福，因为有那位妇人的存在，她是那块领地的主心骨。
这一段太普鲁斯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