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我们这个时代的典型特征就是,平庸的心智尽管知道自己是平庸的,却理直气壮地要求平庸的权力,并把它强加于自己触角所及的一切地方。 引自 第一章 大众时代的来临 总之,现在是这样一种情况:今天普通大众的生活栩栩如生地再现了先前只能属于少数上层人士的特征。普通人代表着每一个时代的历史活动领域,普通人之于历史一如水平线之于地理学。所以,如果现在的平均水准已经达到了一个过去只有贵族才能达到的高度,那么这就意味着历史水平线的突然上升。 引自 第二章 历史水平线的上升 我们当前的生活从一开始就感到自己比先前所有的时代都要宽宏广阔,它怎么会认为自己在衰败没落呢?事实恰恰相反,由于它自视为更加饱满的生活,所以它对过去失去了尊崇和兴趣。于是,我们第一次遇到了一个将一切古典事物视为无物的时代,人们认为过去没有任何东西在今天还值得我们引以为楷模和典范。它给人一种全新的开端、肇始、黎明初至与婴儿甫降的印象,仿佛它是若干代未经任何断裂之演进的顶峰。 引自 第三章 时代的高度 过去与现代之间的豁然断裂是我们这个时代无法挽回的事实,它引发了或多或少有些暧昧的怀疑心态,这一怀疑心态给当代生活带来了不安;我们感到自己突然被遗弃在这个星球上,茫然无助;逝去的人不但在形体上离我们而去,而且在精神上也杳然无迹,他们不再给我们任何帮助。 引自 第三章 时代的高度 那么,简而言之,我们时代的高度到底是什么呢?它不是指时代的充盈富足,而是指它自我感觉到优越于过去所有的时代,超溢出所有已知的富足。想用一个公式化的方法来处理我们这个时代对自己所持有的印象,是困难的。我们到底怎么来表达这种情感呢?或许可以这么说:这个时代比其他时代优越,却又自觉卑微;它的确是强健有力的,却又对自己的命运把握不定;它对自己的力量引以为豪,却又对此惊惧不已。 引自 第三章 时代的高度 世界的时空绵延与扩展本身并没有任何意义,因为物理意义上的时间与空间恰恰代表着宇宙绝对荒谬的方面。因此,在我们当代人对纯粹速度乐此不疲的崇拜中,肯定要比通常所想象的包含更多的原因。*正因为人的而生命时间是有限的,也正因为人终有一死,所以他才需要征服距离与停滞。对于一个不朽的生命来说,汽车式没有任何意义而言的。 引自 第四章 生活的改善 任何一个人只要他对自己的存在采取一种严肃认真的态度,并且能够对它承担起完全的责任,他就必然会产生某种危机感,这使他时刻保持警觉。…… 在十足未来主义面具的掩饰之下,进步主义者们不再关心真正的未来;因为他们相信未来既不会发生什么惊人之事,也无任何秘密可言;没有什么事值得去冒险,更不会有根本的变革。他们确信世界现在正在步入一条笔直的康庄大道;他们抛却了对外来的所有焦虑,魏然地屹立于确定的现在。……这一切都得归咎于具有领导能力的少数精英被遗弃、被忽视,这通常是大众的反叛之另一面。 引自 第四章 生活的改善 充盈富足中的不知所措。
欧洲历史从6世纪开始一直到1800年,也就是说,经过12个世纪的时间,欧洲居民的人口总数没有超过一亿八千万;而从1800年到1914年,在一个世纪多一点的时间里,欧洲的人口就从一亿八千万剧增到四亿六千万!……如果说19世纪确实存在着某种非同寻常、无与伦比的事物,那么它也肯定具有某些根本性的祸害和制度上的缺陷:当它造就了一个阶级——反叛中的大众时,这个阶级随即就对使他们得以生存的原则构成了威胁。 引自 第五章 一项统计事实 人口的扩增。文明孕育出自己的“掘墓人”。
他们唯一关心的就是自己生活的安逸与舒适,但对于其原因却一无所知,也没有这个兴趣。因为他们无法透过文明所带来的的成果,洞悉其背后隐藏的发明创造与社会结构之奇迹,而这些奇迹需要努力和深谋远虑来维持。他们认为自己的角色只限于对文明成果不容分说的攫取,就好像这是他们的自然权利一样。 引自 第六章 大众人剖析 “被宠坏的孩子”
在我心目中,贵族就等同于一种不懈努力的生活,这种生活的目标就是不断地超越自我,并把它视为一种责任和义务。……19世纪所组织起来的这个世界,已经自发的造就了一类新人,他们被灌注了巨大无比的欲望,但同时他们也掌握了各种各样有力的手段以满足这些欲望,这些手段包括经济上的、体质上的、法律上的、技术上的。19世纪在为他们提供了这些力量之后就弃之而去了。他们完全被托付给自己,于是普通人就只能追随其本性,放任自流,退守自己狭隘的世界。 引自 第七章 高贵的生活与平庸的生活,或勤奋与懈怠 今天的大众比以前任何一个时代的民众都要聪明、机敏,但这种能力对他毫无用处;事实上,这种人为自己更聪明、更机敏的模糊感觉反而使他更加封闭,并妨碍了他实际运用这种能力。 …… 他们根本不愿诉诸理性或者试图表明自己是正当的,他们仅仅是要决意推行自己的意见。这才是崭新的事物:不讲求理性的权利。……他们没有治理的能力,却决意要统治这个社会。 …… 拥有某种思想观念即意味着相信自己掌握了拥有它的理由……就等同于向这个权威(理性和真理的世界)求助,并服从它,接受它的法则、判断与决定,因而也就相信社会沟通的最高形式是对话,在对话中我们思想观念背后的理由得以检讨。但是大众感到一旦接受这种检讨,他们就会迷失自己,因此,他们对承认外在于己身的最高权威这一义务怀有本能的拒斥。……这也不可避免的导致他们采用一种单一的干预方式,那就是直接行动。 …… 有些时候,当人们发现其他一切正常的手段都不足以捍卫他们认为自己拥有的或应该拥有的正当权利时,他们也会诉诸暴力。……它同时意味着对理性和正义最崇高的礼赞。……暴力实际上是最后的理性。……文明不过是试图把武力变成最后的手段而已。但对于直接行动,……它正准备颠覆一切秩序,并宣称暴力是首要的理性,甚至可以严格说是唯一的理性。这一规范要求废除所有的规范,取消介于我们的目的与效果之间的一切中间过程,这正是野蛮主义的大宪章! 引自 第八章 为什么大众要干涉一切,为什么他们的干涉总要诉诸暴力? 就不会讲理,只能闹。
话说“实践”地位的提高是不是给这事儿营造了土壤?
他们对文明本身根本没有兴趣,只对文明的产物有兴趣。……自从自然科学诞生以来,亦即文艺复兴以降,人们对科学的热情日益高涨,经久不衰。更具体的说,投身于纯粹科学研究的人所占人口比例曾经一代高于一代。但是这种情况在今天处于20岁到30岁的那一代人身上首次出现了倒退,吸引学生们走进实验室从事纯粹科学研究变得越来越难了。与此同时,工业却达到其发展的高峰阶段,普通大众对于科学所创造的机械装置与医药用品产生了更多的需求。 …… 今天占主宰地位的是一群野蛮人,是一群崛起于文明世界的自然人:他们看不到周围世界的文明,却在运用它,就仿佛它是一种自然的力量。 …… 技术与科学是互为表里的,当科学不再关注其自身的纯粹状态时,它将不复存在;……一旦对纯粹科学的热情走向死寂,那么技术不久也将寿终正寝。 ……出于实用目的而对科技产生的兴趣,非但不能保证科技成果的进步与维持,反倒可能使之倒退。 …… 尤其是,正如我们所看到的,对待科学的这种弃之如敝履的冷漠态度,竟然在技术人员——医生、工程师等——自己身上也暴露无遗。 引自 第九章 野蛮主义与科技 科技断根。
极权主义与法西斯主义都是虚幻的黎明,它们带来的不是崭新一天的破晓,而是又一个陈旧时日的轮回:它们是纯粹的原始主义。 …… 乍一看,一种“反对某事物”的态度似乎是后于这一事物的,因为反对就意味着对这件事物的反动,所以它必须以这一事物的预先存在为前提。但是、反对所代表的改革与创新很快就会蜕变为一种空泛的否定态度。……当某人宣称自己“反对彼得”的时候,他无非是在宣布自己支持一个并不存在彼得的世界的状态,然而,这正是彼得尚未出生之前的世界的状态。这个宣称反对彼得的人,并没有把自己置于彼得之后,反倒使自己先于他而存在。 …… 过去在本质上是一个挥之不去的幽灵,哪怕你暂时躲过了它,它有必然会再度出现,因此,彻底摆脱过去的唯一方法就是接受它的存在,而不是躲避它;你必须认真地对待过去,重视过去,才能超越过去。 引自 第十章 野蛮主义与历史 超越并不是简单的“不”
我们必须正视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实验科学的进展很大程度上得归功于那些资质异常平庸、甚至连平庸都算不上的人所做的工作。换言之,现代科学为那些智力平庸的人提供了广阔的空间,使他们能够在这里富有成效的工作。这种情况得以发生的原因在于机械化,机械化主导着新的科学和文明,并成为它的象征。然而机械化是新科学和文明最大的福祉,同时也是新科学和文明的最大威胁。在物理学和生物学中,必定有相当数量的工作属于机械性的心智活动,这些工作几乎是任何人都可以完成的。由于无穷无尽的研究工作可以通过把科学分为若干小的部门来进行,所以,科学家可以只关注其中的某一个部门。方法上的可靠性和精确性允许了这种暂时的但却非常实用的知识脱节,运用这些方法进行工作就仿佛是在使用一台机器,总是操作这台机器的人对它的意义和工作基础不甚了了,却可以取得极为丰富的成果。 …… 所有这一切造就了一类异常怪异的人,就像自然界某一项新事实的发现者那样,他必然会从中体验到一种权力感和自我肯定感,并多少有些道理地把自己看作是一个“有知识的人”。……这正是专门人才真实的内在本性,到本世纪初叶这种人的妄自尊大与不可一世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这种专家对宇宙中自己守护的那个角落确实“了如指掌”,但对其余的部分一窍不通。……他既不属于有知识的人,因为除了自己的专业知识之外,他知之甚少;另一方面,他不属于无知的人,又因为他是一个“科学家”,一位“专家”,他通晓自己方寸天地中的一切。对于这种人,我们不得不称之为“有知识的无知者”。 …… 事实上,正是专门人才的行为方式:他对政治、艺术、社会习俗以及其他一切科学所持的看法,无一不是原始的、愚昧无知的;但他又固执己见,自以为是,拒不承认在这些问题上的专门人才的意见——这是一个悖论。文明使他变成了专门人才,结果把他禁锢在自己的局限性之中,并且使他对此颇为满足…… 引自 第十二章 专业化的野蛮主义 “专门人才”的自我禁锢。
大众可以看见国家、钦佩国家,并知道国家就屹立在那里,护卫着自己的存在,但他绝对没有意识到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国家是一个人造物,它是由某些特殊的人所发明的,并需要某些美德和基本品性来加以维持,而这些美德和品性明天可能会消失殆尽。此外,大众在国家中看到一种无名的力量,由于感觉自己和这种力量一样也是无名的,于是大众就相信国家是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当一个国家的公共生活出现困难、冲突和危机的时候,大众就会倾向于求助国家的即刻干预。凭借其巨大无比、不可抗拒的手段来直接加以解决。 …… 为了使整个社会可以生活得更好,人们建立了作为一种手段的国家,但是,国家随即盘踞于社会之上,反而使得社会不得不开始为国家而存在。……人民转化为国家机器的燃料,骨架吃尽了附着在它周围的血肉,临时搭建的脚手架竟变成了住宅的房客和主人。 …… 国家至上主义是暴力和直接行动在上升为一般准则以后所采取的高级形式。通过并借助国家这部无名机器,大众得以自行其是。……在大众的统治下,我们难道没有感觉到:国家将竭尽全力压垮那些保持特立独行的个人和小群体,并最终打破未来的一切希望吗? 引自 第十三章 最大的危险:国家 大众的倾轧,消除异己。民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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