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罢一声长叹
宋被北平某学校推为名誉校长,前往致词曰:我宋宝印学没上过几天,大字不识几个,就认得东西南北中发白,x他姐,今天也轮到我当校长了,我很高兴。既然大家看得起我,我也绝对得起大家,往后谁要欺负你们,就是欺负我的孩子,我就x他妈!×了他妈还不答应他,还要x他姥娘!… 引自 谁翻乐府凄凉曲 歌一出喉,四座皆惊,互相打问,确认是金家大小姐,方有始识庐山真面目之感。父亲听了大格格的唱腔一时也蒙住了,经过这段时间的练习,大格格的嗓音、唱法竟然大变,变得宽阔婉转、深沉凝重,实实地托出了角色的富足、沉稳、多情、善良。大格格圆润的嗓音,那些裹腔包腔的巧妙运用,一丝不苟的做派、华美的扮相,无不令人心动。加之那唱腔忽而如浮云柳絮,迂回飘荡,忽而如冲天白鹤,天高阔远;有时低如絮语,柔肠百转,近于无声,有时又奔喉一放,一泻千里,石破天惊;真真地让下头的观众心旷神,如醉如痴,销魂夺魄了。董戈那琴也拉得飘洒纵逸,音清无浊,令人叫绝,有得心应手之妙。琴声拖、随、领、带,无不尽到极致,如子规啼夜,迂曲萦绕;如地崩山摧,激越奔放。琴与唱相糅,声中有字,字中有声,如风雨相调,相依相携;如水乳交融,难离难分,感人之深,使人如入化境。 引自 谁翻乐府凄凉曲 舜錤听了,久久没有说话。窗外有风,少时又增加了许多点滴的声音,玻璃上出现了水痕,下雨了。我感到这场借风而来的雨到得早了些。舜錤拉过一本书,随意地翻动着,我知道他是在掩饰他纷乱的心绪,思考着弟兄见面何以相对……我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他说回还是不回。他没有回答,站起身踱到窗前,望着外面在风中摇晃的树枝对我说,我早已是土埋到脖子的人了,心固可使如死灰,残骨却依然肮脏人间,几十年悲欢顺逆,无不可告人或不足与外人言之事,却落得个兄弟反目,论根结,这切都是为着什么呢?…我说三哥也不必沉湎于过去,时间的冲刷又何尝不是抚平伤痛的最好办法呢?妈盼着见到您,盼得望眼欲穿了,您该回去看看老人家,目前金家几十人,所剩的老辈儿就她一人了。老三说,谁说不是呢?是该回去看看了。我说,这回您见了四哥,千万别再吵。舜錤转过身来说,要吵得起来就好了…… 引自 风也萧萧 一个雨水绵绵的早晨,我在后园的亭子里摆弄我的小布人儿。那小布人儿是母亲为我缝制的,肚子、胳膊和腿里塞的都是旧棉花,直挺挺的不能打弯。小布人儿的脸是老三给我画的,他说是照着他媳妇静蕴的脸画的,所以我的小布人儿有一张死人的脸。我的小布人儿眼睛很大很圆,白眼珠多黑眼珠少,鼻子是两个小墨点,嘴是铅笔头蘸了红印泥点上去的,怪诞得有点像八月十五供的兔儿爷。我把小布人儿看做我的孩子,用手绢把它包裹起来抱在怀里哄着。给它唱“小耗子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唱归唱,只要我一看见那张脸心里就别扭,不知它究竟是我的孩子还是老三的媳妇。 引自 雨也萧萧 金昶对我说,听见没有,老爷子不高兴了,为什么,知道吗?我说,不知道。金昶说,老爷子嫌钱给得少了。金昶又说,您真以为刚才那两件玉是假的?我说,难道还是真的?金昶点点头,小声说,货真价实地真!老爷子故意把它说成假的,价儿就压下来了,出手的卖不上价儿去,急着抛出,就由我来收购,以假价买真货,姑爸爸,您说这样的买卖不赚什么赚?古人说衣食足而知礼义,这话不假,“穷且益坚”只能过瘾。“富且益奸”才能生存。 引自 雨也萧萧 —— 瘦尽灯花又一宵:
蜜供落地罩站在廊子上我向屋里望去,舅太太和舅姨太太仍旧在烛光里坐着,依旧是相对无言。她们默默地看着那个金光闪耀的封册和那张写有生辰八字的黄纸,正努力熬过这漫长的年夜。烛心在燃烧,三儿在睡觉,田姑娘已经离开,到前院守门去了。除夕之夜,王府内重门寂寂,屋宇沉沉,两个老妇人、一盏孤灯,构成了难言的风景。突然,摇曳不定的光焰变大变亮,放出了五彩的环,我看见舅太太和舅姨太太也随之兴奋、紧张,她们一动不动地看着那灯,大气儿也不敢出了。灯心结了一个大灯花,又迸出一片明丽的光,继而火焰变小,变暗,变得奄奄一息、飘忽不定,随着光环的消逝,舅太太和舅姨太太也沉浸在昏暗之中,变得模糊不清了…… 引自 瘦尽灯花又一宵 世事迭至,如风吹水 引自 不知何事萦怀抱 ......廖先生叹了口气说,现今的人为先人选择墓地多想的是自己,指山为龙,以形为腾,或喻家代昌吉,或喻门族衰微,其实这都是歪曲了风水的原意了。看风察水。应以奉亲为计,勿以富贵为谋;选择墓地的标准,要使神灵安,说到底是心灵安罢了。我问,谁的心灵安?是生者还是死者?廖先生说。当然是死者,墓地都是活人选的。活人喜欢哪儿就埋哪儿,不管死者的意思,人若能按照自己的意思而葬,那真是一种几世修来的福气,可惜,这样的人不多。我问,西山怎么样?廖先生说,不怎么样。西山虽然草木繁茂,苍烟若浮,从气势上来说还差得远,土香而不腻,石润而不明。虽藏风得水却不聚气。石为山之骨,土为山之肉,水为山之血脉,草木为山之皮毛。西山没有老硬石骨做体,根枝终迫于狭窄,还是土肉居多,比起昆仑山来,实在是没名堂极了。我说:那您说,墓地选在哪里好呢?廖先生说,这得容我想想,一时怕说不出来。 这时,大愚身上的电话响了,他很夸张地接电话。电话是他的一个熟人打来的,意思是要到南方去发展,征求大师意见。大愚说,不可。您是属猪的,亥的正位应该在西北,您往西北发展当是正向。对方在电话里说,已经跟人签好合同,怕是不好改了。大愚说,既然这样您找我就不是商量了,而是告诉我上南方工作去。您临走之前我送您一句话吧,木亥生,酉旺,午死。午在正南,酉在西北。您自己掂量吧。那人在电话里开始犹疑不决,因了大师几句话,去南边的决心大大动摇了…… 大愚打电话时廖先生也在掐着指头算。大愚一撂下电话,廖先生就说,你怎的满嘴胡说?木亥生,卯旺,未死。此人去酉北未见得有利,好端端的你阻拦人家做什么?大愚说,都往南边儿跑,南边儿已经人满为患了,去了也只能是给人家打打工,能有什么出息?目前国家经济发展重点向西北转移,要想创业,去西北当是正理儿。廖先生说,你那算的是国家,跟这个人没有一点儿关系。大愚说。先得看国家,才能论个人,这个道理您活了几十年难道还没活明白吗?分析社会因素,分析自然因素,才能从中作出有利于个人的选择,才是真算家,您的那些机械死板的推算,早过时了。廖先生结结巴巴地说,我死板,可我不胡吹海哨,不把白的说成黑的,不装神弄鬼地入什么腚(定)……你收了人家多少钱别当我不知道,德者,本也;财者,末也,天不容伪,你白日欺人,难逃清夜之愧报! 引自 不知何事萦怀抱 廖大愚把怀里剩下的花围着墓碑撒了一圈,朴实无华的丁香和墓前那些美丽的花卉相比,显出了难以伸展的羞怯,显出了谨小慎微的不安……淡泊相处,可以维持久远,丈夫重知己,不为别的,就为那故旧的离去,为那相知相通的情愫,为那深处埋藏的无穷尽,走进这难耐的尴尬,走进这细雨尘烟,以慰藉死寂的魂灵和自己长久的沉默。 丁香依旧,良友难逢。 引自 不知何事萦怀抱 老五死后,有场面上的人拿着碗找到金家,让家里人去收尸。我母亲当时搂着碗直哭,父亲却气得两眼冒火,跺着脚,咬牙切齿地诅咒这个不肖的五儿子下辈子不得托生,并且宣称不去认尸,也不许我们兄弟姐妹任何人参与其事,谁要见那死鬼一面就把谁赶出家门,更不许把那个败坏门风的忤逆埋入祖坟!慑于父亲的淫威,亲戚们没有一个人出头料理丧事,连那事事爱出头、给我们家看坟的老刘的侄子顺福这回也缩了。实际上父亲是错了,五哥舜锫根本就用不着我们家去收尸,他的丧事办得光彩极了,轰动北平。金家五爷虽然是个“叫花子”,但也不乏气味相投的朋友,什么旧日相好的妓女、受他恩惠的弟子,用不着我们家操办,他的丧事自有人张罗。光给他披麻带孝的就不下三百人,还在他九条胡同的家里搭起了大棚,筑起了月台,开吊时吊唁者络绎不绝,花圈无数,哭声震天,守灵的有妓女相公,有达官显贵,更有破衣拉撒的乞丐,还有不少自称是干儿子的人。守灵期间,有九档子文场来参灵,壮门面,铙钹鼓镲,笙笛唢呐,好不热闹。父亲不是不让老五入祖坟吗?自有人在西山风景秀丽处为五爷购置了一处美穴,人家对我们在东直门外的祖坟连看也不看。出殡时,白云观的道士、雍和宫的喇嘛都义务为他诵经,官鼓大乐、清音锣鼓外加西洋乐队,浩浩荡荡七八里长,沿途的祭棚更是无数……外面折腾得越热火,父亲越堵心,老爷子的心口疼犯了,用手点着九条方向说,造孽!造孽! 五哥舜锫死的那年二十九岁 引自 醒也无聊 —— 文场:演奏术语。戏剧乐队中除武场之外,管弦乐器之总称。传统文场乐器大致有二胡、板胡、杨琴、京胡,京二胡,月琴,南弦(小三弦),笛子,笙,海笛(小唢呐)等。也有把云锣包括在内。
他的心里真是后悔极了,后悔听了王玉兰娘儿俩的撺掇。赶来凑这个热闹,本来在家待得好好儿的,这是何苦!金瑞手里提着黑人造革提兜,拉链坏了,兜口半张着,一望便知里头没有什么值钱东西。这样的兜在北京已经不多见了,搁在卖水烟袋什么的摊儿上说不定也能当古董卖出去。黑兜里头搁着那个白碗,出门时王玉兰把它用旧报纸里三层外三层地包了,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多包几层也显得咱们的东西珍贵。但金瑞把那些报纸都扯了下来,他嫌沉。说光一个碗就够他提的了,还要鼓鼓囊囊地加上那些纸,白费劲儿,他已经有日子没干这么重的活儿了。 引自 醒也无聊 ——懒人之境界
......金瑞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所谓多走几步,风光无限,他突然觉得世界变得很复杂,生活变得很凝重,他惊奇长期以来自己充耳不闻的昏沉和得过且过的浮漂,在漫长的五十余年生涯中,竟然没有很认真地思考过这一问题...... 引自 醒也无聊 我还喜欢陪老姐夫喝酒,那简直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老姐夫喝酒一般在后园的亭子里,下酒菜多是瓜果梨桃。顶不济也有一碟腌酱瓜。姐夫喝的酒是他自酿的米酒,那酒又甜又香,实则是小孩子最好的饮料。姐夫的院里有十个包着棉絮的青花大缸,那是他的米酒制造工厂。他常常对我说,童儿,去听听,听哪个缸里在闹螃蟹?我就趴在一个个缸肚子上听,——哪个里面有喳喳喳的声响,哪缸的酒就酿好了。 起酒是件很有意思的工作,熟后的酒,渣液混合,有米在酒中浮泛,饮时需用布滤过。“倾醅漉酒”,这是个很文明的词儿,且不说这词儿,仅这个过程的本身就是件雅得不能再雅的事情了。明朝画家丁云鹏有幅《漉酒图》的画,画上男子神清目秀,长髯飘逸,在柳树下和他的小童儿扯着布滤酒,他们周围黄菊盛开,湖石罗列,石桌酒壶,鲜果美馔,那情景就跟我与老姐夫滤酒一样,不知是明朝人照着我们画的,还是我们跟画上学的。老姐夫酿的酒,搁现在看,很像是自由市场上卖的醪糟,两块钱,连汤带米买一斤,拿回家对水烧着喝,这也是近几年市场搞活了才有的吃食。可是在40年代的北平,别说大街上没有卖这种酒的,就是北平地道的淮扬菜馆森隆和江苏馆子老正兴,也只卖黄酒,不卖米酒。我至今不知老姐夫当年酿酒用的是什么曲子,那酒的浓郁甘醇远在今日市场出售的醪糟以上。老姐夫的酒缸一揭盖,那酒香就能飘出半条胡同去。酒香不怕巷子深,这话一点儿不假,不管是对卖酒的还是对酿酒的来说。 我喝老姐夫酿的酒必得对水,否则只两口就会醉倒。有一回和老姐夫同醉凉亭,我们俩趴在石桌上直直睡了大半天,女仆刘妈才在后园找到我们。据刘妈说,当时我们俩睡得像死狗一样,打都打不醒。刘妈说,趴在石桌上的我们,身上爬满了蚂蚁,密密的一层,这是因为那酒太甜太香了,蚂蚁也喜欢喝酒。 引自 醉也无聊 两个星期后,老张陪着我去医院看望老姐夫。老姐夫很虚弱地躺在病床上,脸色仍旧不好看。一看见我们,老姐夫的眼泪就下来了,悲伤得呜呜咽咽说不出话来。老张劝老姐夫不要难过,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也就是老姐夫吧,这样的病要是搁别人。怕早就抗不住了。老姐夫仍是悲不能止。老张说,姑老爷别难受,等您回去了咱们接着练羽化升天。老姐夫说他怕是练不成了。老张问为什么。老姐夫说,你知道“一”吗?老张说,一就是一,三岁孩子也知道。老姐夫叹了口气说,一就是元,圣人抱一为天下势,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一切主之以太一;如今他的肚子让人家开了膛,把元气都放了,再练也白搭。老姐夫这么一说,让老张也没了话,因为老张也不可能把老姐夫的“一”找回来。老姐夫说这协和医院是美国人开的,美国人把他几十年的功夫都废了,这就是洋人在中国开医院的阴谋之一,他们专开中国人的膛,放中国人的气,他这辈子跟美国不共戴天。听躺在床上病得软弱无力的老姐夫能说出如此气壮山河的话来,很让我敬佩,只是我不明白,和美国“不共戴天”的活法,将是怎样一种活法 引自 醉也无聊 七天没有吃饭的老姐夫回到了家,众人都说医院救护有方,说要没有老孟报信,老姐夫怕早就救不过来了。老姐夫对老孟却并不感恩,他说老孟是多事儿,讨厌得很。老孟媳妇不高兴了,说,您没看见您当时那样,游丝似的一股气儿,马上就要断了,不是我们把您送医院,您能有今天这精神?老姐夫说,这就是你们外行了,辟谷的人哪个不是悠悠一丝气?辟的用意之妙就在于微,达到一种似有似无。不绵而绵绵,绵绵而非绵绵的境界,不是死守,不是不守,是若即若离,似守非守,将生命活动限制到最低限度。让老姐夫这么一说,大家都有些糊涂,好人饿七天大概用葡萄糖也救不过来,这样的事情只有老姐夫才能行吧?即便没有葡萄糖,他可能也没事。 是医学科学的作用还是传统功夫的作用,说不清楚。 后来我曾经问过老姐夫,七天不吃饭究竟饿不饿。老姐夫说,三日小饥。七日微饥,十日之外就不感到饥了,到了三十日之后,大小肠皆满,也就是养了气了。我说,大小肠皆满,那里头是什么满了?老姐夫说当然是气,人是用不着吃饭的,食草者善走而愚,食叶者有丝而蛾,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夭,惟有“食气者神明而寿”,这就叫辟谷 引自 醉也无聊 ——奇论
北屋的窗帘拉上了。 六儿的脸更阴了,他把手里的糨糊摔得啪啪响。 我想看看父亲和那个谢娘在窗帘的遮挡下做什么。孩子的好奇心驱使着我,我悄悄向那窗户迂回过去。 就在我刚刚贴近窗户,把舌头伸出来,要舔那窗户纸的时候,我的辫子被人揪住了,一双黏糊糊的手,毫不留情地拽着我的小辫,直把我拉到南墙。我疼得龇牙咧嘴,对脸色铁青的六儿喊道:你要干吗? 六儿压低声音,恶狠狠一字一顿地说:我、要、操、ni、妈! 在金家,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也没有人对我表现出过这样憎恶的态度,这些令我惊奇,特别对“操ni妈”意思的理解,作为一个大宅门儿里的小丫丫来说还十分欠缺。我说,我有三个妈,你操哪个? 六儿说,我都操。 引自 梦也何曾到谢桥 北屋的窗帘拉上了。 六儿的脸更阴了,他把手里的糨糊摔得啪啪响。 我想看看父亲和那个谢娘在窗帘的遮挡下做什么。孩子的好奇心驱使着我,我悄悄向那窗户迂回过去。 就在我刚刚贴近窗户,把舌头伸出来,要舔那窗户纸的时候,我的辫子被人揪住了,一双黏糊糊的手,毫不留情地拽着我的小辫,直把我拉到南墙。我疼得龇牙咧嘴,对脸色铁青的六儿喊道:你要干吗? 六儿压低声音,恶狠狠一字一顿地说:我、要、操、你、妈! 在金家,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也没有人对我表现出过这样憎恶的态度,这些令我惊奇,特别对“操ni妈”意思的理解,作为一个大宅门儿里的小丫丫来说还十分欠缺。我说,我有三个妈,你操哪个? 六儿说,我都操。 引自 梦也何曾到谢桥 我来到棺前,看到了里面的谢娘。 已经不是给我做炸酱面的那个媳妇了,完全变作了一具骷髅、一副骨架,骨架裹着一身肥大厚重的装裹,别别扭扭地窝在狭窄的棺里。谢娘的嘴半张着,眼睛半闭着,像是在等待,像是要诉说。刘妈说,怎能让她张着嘴上路呢?得填上点儿什么才好。趁刘妈去准备填嘴物件的空隙,我扒着棺沿,轻轻地叫了一声“谢娘!”我想,我是替父亲来的,谢娘所等的就是我了,如果有灵,她是应该知道的。 棺里的谢娘没有反应,那嘴依旧是半张,那眼依旧是半闭。 我该怎样呢?我想了想,将兜里一块滑石掏出来,这块滑石是我在地上跳房子画线用的,已经磨得没了形状,最早它原本是父亲的一个扇坠,因其软而白,在土地上也能画出白道,故被我偷来充做粉笔用。现在,我把这个扇坠搁在谢娘僵硬冰凉的手心里,虽然我很害怕,腿也有些发软,但想到谢娘对我诸多的宠爱,想到那温热的炸酱面,想到这是替父亲给谢娘一个最终的安慰,便毫不犹豫地做了。 刘妈用纸包了一个茶叶包,塞进谢娘半张的嘴里。 谢娘的嘴,被刘妈的茶叶堵上了,她再也说不出话了。 引自 梦也何曾到谢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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