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写给我们在或不在的爱
1 二叔躺在病床上。我握着他水肿的手,闻得到他呼出的内脏腐烂的气息。 我咬着牙,忍住眼泪,我说:“叔啊,我来了,叔啊,是我,我来了。” 入院的时候,大夫直接告诉我们,二叔已经是肝癌晚期,肿瘤已经大得没有地方继续生长,癌细胞挤满了肋骨间的缝隙,肿瘤硬得像石块。开不开刀意义都不大,剩下一个月时间还不如带他回去好好照顾一下。 当年父母恋爱的时候,每次发生矛盾都是二叔从中协调。妈一直跟我说,二叔是整个家里最讲道理的人。知道二叔得癌症的时候,妈抹了几个晚上的眼泪。 妈赶到医院,一边攥着二叔的手,一边掉眼泪,嘴里不断地嗫嚅:“军,我是你嫂子,你能看见我吗?军,我是你嫂子,你能看见我吗?” 二叔看着天花板,说不出话,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淌。 妈帮他把眼泪擦掉,边哭边说:“没事儿,别怕,没事儿,咱不怕,啊!”说完就把头背过去抹眼泪。 二叔年轻的时候去过很多地方。这些是我后来在相册上知道的。 照片中的二叔右手掐着腰,梳着那时最流行的长发,斜靠在泰山的石碑上,茶色的墨镜反射出他的青春,如水般清澈,如鱼般自由。 过去的相册都是一大本一大本的,封面都很厚。有的时候因为照片多,不得不两三张塞到一个格子里面。二叔的相册就是这样,鼓鼓囊囊一大本,每个格子里的封面照片都是精心挑选的:骄傲的表情,不羁的青春。 最后的那本相册,封面上用流畅大气的行书写着: “我愿青春是一抹斜阳,给予我最浓烈的力量,照耀你我最美的时光。” 二叔是一个浪漫的人,年轻的时候游历了祖国的名山大川。他经常背着吉他,抱着手风琴,在山顶一坐就是一个晚上。他对星星唱着他的寂寞,用音符收藏他似水年华的记忆。 小的时候,还不像现在这样漫天雾霾。我每次周末去奶奶家,二叔都会带着我去英雄山广场放风筝,拿着一大盘鱼线。他说,这样的线最适合放风筝,结实耐用,美观,不易被发现。 现在看来,他的青春也是一条鱼线,活得有质感,爱得最洒脱。 入院后的第一周,二叔的状况有所好转。我第一次和妈去看他的时候,病房里只有隔壁两张床的病人,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大学生。 我和妈正纳闷二叔去哪里了,就听到二叔浑厚的声音震动着共鸣腔从背后传来。 “嫂子和小伦来啦。” 我和妈转过身去,一个近乎陌生却又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子夹着饭盒走了进来。 我的心里难受得一阵抽搐,面前的这个男人最多有90斤,因为过于消瘦,两只耳朵显得大得出奇,脸上的颧骨高高突起,双颊凹陷,导致轮廓异常分明。虽然只说了一句话,但我清楚地看到二叔的牙齿脱落了很多,剩下几颗发黄的门牙孤零零地戳在那里。 “军,到底怎么了,怎么这么突然?”妈关切地问,眼睛开始发红。 “两三年了,总是感觉左边隐隐地疼,一开始也没当回事儿。”他边说边把饭盒放下,挤出一个熟悉的笑容,倚着墙,坐在床边的一个小马扎上。我看到他肿胀的脚把一双黑布鞋撑得鼓鼓囊囊的,跟他裤腿里瘦得只剩下骨头的腿形成巨大反差。 “后来过了一年,有一天我睡觉前翻身,突然摸到了一个东西,很硬,我就知道坏事儿了。”他像讲悬疑故事一样,完全没有自己就是主人公的感觉,“但我还是没有往那一块儿想,因为家里太难了,我得工作。”他边说边拿起窗台上的香蕉,剥了一根递给我。 妈赶紧接过香蕉,说:“你不要忙了。”她不想让二叔多费一点儿力气。 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满脑子都是他教我写毛笔字和放风筝的画面。 “嫂子,我太难了,累啊!”他看着病房门口,呆视半晌后吐出这么一句话,然后又陷入沉默。 妈红着眼睛看着他,难受的表情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她心疼地拍了拍二叔的肩膀。 “后来搬货的时候就总是感觉没劲儿,小便的时候开始尿里带血。”他拿出病历,“我去过一个男性的专科医院,大夫说我是前列腺炎,给我开了一堆药,也没见好。后来小便开始疼,我怀疑是不是肾结石或者尿道结石,所以才会尿血,但治了一段时间还是没用。”他懊恼地捏着病历,看着地面不说话了。 “怎么瘦成这样子才来医院看?叶子做什么去了?”妈责备地问他,话语里充满了怜惜和愤怒。 叶子是二叔的老婆,在商场里做导购员,比二叔小八岁,长得算漂亮的类型。爸妈离婚前的那些年,每次我们去奶奶家过春节,她都会教给我妈最新的美容秘方,比如用鸡蛋清和着蜂蜜,用番茄汁蘸着敷脸。 但是她有很多缺点:泼辣,爱钱,爱吵架。 每年春节,爸妈都会大吵一架,但在这之前,需要先经历一场二叔和叶子之间的大战。理由一般都是二叔还想再喝一点儿酒,叶子便当着全家的面掀翻桌子,被二叔掌掴后,俩人便打作一团。 其实,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二叔为什么会跟她结婚。可能男人都一样,喜欢漂亮的女人,别的不重要。 在叶子之前,二叔有一个交往了很多年的女朋友,叫静子,我叫她静姨。 小的时候,我和小伙伴们在奶奶家门口的胡同里打闹,静姨一来,我就跟在她屁股后面要礼物。她也很疼我,大到手风琴,小到进口的巧克力,我都收到过。在那个年代,这些东西着实让我在小伙伴们面前出尽了风头。 静姨唱歌很好听,跳舞也很好看。有一年春节,静姨和二叔一起在奶奶家跳舞,我记得他们的舞姿,曼妙得像天上的霞。 也许很多人都是这样,喜欢的往往最终不会得到。静姨和二叔最终分手的时候,全家都在责备二叔。后来,听说静姨是在演出的时候认识了一个老板,跟着老板走了。 “嫂子来啦?” 叶子比曹操跑得还快。我妈刚问完二叔,她就轻盈地跨进了病房。 “嗯。”虽是妯娌,但妈没有过多地跟她寒暄。 妈拍了拍二叔的手说:“军,我走了。” 二叔坚持要送我们出去,我和妈拗不过他,便搀着他慢慢地走出病房。 “嫂子,我一定会好的。你放心,我一定会活下去的!”二叔走到一半突然停下,看着我和妈说。 妈的眼睛又红了,回头从包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两万块钱塞进二叔手里。“军,嫂子帮不上你什么,这些钱你先拿着,别委屈了自己,想吃什么就买什么,钱是身外之物,自己的身体最重要,花完了嫂子再给你拿。”妈边说边掉眼泪,使劲儿往二叔手里塞着。 二叔是个倔脾气的人,这一刻却没怎么推托。他单手握着钱,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来,浇透了尊严。 “谢谢嫂子,你也注意身体。”二叔用手撑着扭曲的身子,斜靠在扶手上,看着我和妈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后,妈开始抽泣。我心里也难受得要命,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奶奶家里人丁不旺,姑姑是大姐,男丁除了二叔就是我爸了。姑姑家里最困难,常年租房子住在郊区,忙着赚钱养家糊口。二叔病了以后,姑父每天往医院跑,剩下姑姑一个人做点儿小生意勉强度日。爸自己的事业乱七八糟,更是照顾不上,只能中午去送一顿饭。所以大家倒班照顾二叔,我偶尔白天会过去顶一下班。 2 “你说说你算个什么男人,每天就是半死不活地躺在这里。乐乐在她大姑家,每天上学都是一个人,你能放得下心吗?” 第二天一早,我没去公司,打算去医院陪陪二叔。还没进病房,就听到叶子的吼声穿透病房的隔音门传到了走廊上。 我推开门。 叶子正站在二叔床尾,不情愿地转着升降杆,把二叔后背下面的床一点一点地摇起来。她骂骂咧咧地说:“别人家的男人都在外面挣大钱,你不工作也就算了,连我也不能出去工作了,还要天天照顾你!乐乐早晚得饿死在家里!” 隔壁床的老太太实在受不了她咒骂的嗓音,一边叹着气,一边拿着饭盒去楼下准备打饭。另一床的大学生因为病情刚发现,状态比他们都要好一点儿,看到这个阵仗,赶紧站起来扶着老太太一起走出去。 “二叔,我过来了。”我轻轻地跟二叔打招呼,把水果放下,走到了床前。 “小伦来了啊!”叶子尴尬地转过头来看着我,边笑边起身塞了塞二叔腿边的被子,戳在原地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刚才的行为。 “我过来看看二叔。”我边说边从被子下面拿出二叔的手,看着一手的针眼,我难受地抬起头,满眼都是忍不住的眼泪。 “今天好多了,大夫的这个针很管用啊!”二叔笑着看着我,说完又朝着另一个方向艰难地伸过手去,想给我拿一个水果。 “能耐的你!这么有能耐,你怎么不出去工作啊?怎么不出去挣钱啊?”叶子张开嘴对着二叔破口大骂,摔摔打打的,弄得铁皮柜嗡嗡地响。 二叔尴尬地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低着头不说话。 我用力地捏了一下二叔的手说:“我先走了,叔,过几天我再过来!”我没有理会一边的叶子,起身在二叔脖子下面垫了一个枕头,看了看点滴瓶,确认没事儿以后,转身就走了。 三天后,我爸给我打电话,说二叔还是坚持做手术,一次手术要花十几万块钱。大夫跟他和我大姑说,手术做了也白做,他自己还受罪,已经扩散到肺里了…… “钱算个屁,手术费我出!”我气愤地挂了我爸的电话。 手术的那个早晨,我早早地赶到了医院。二叔已经穿好手术服,被推到走廊里准备送到五楼的手术室。姑父和我爸早就到了,在一边抽烟。 我走过去,在最短的时间里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一脸轻松地跟二叔说:“手术完了,你是想和我出去吃烤串儿啊还是火锅啊?”我边笑边握住二叔的手。 “你得跟大夫说,千万别把我推错病房啊!”二叔跟我说。 他是在很认真地跟我说。 我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转过身说要上个厕所,扭头跑到厕所,眼泪哗哗地往下淌。 人在濒死时刻显得那么脆弱,不管你的外表有多么坚强、多么安详,离开时你都是孤单的,看着你离开,关心你的人都会心碎。 我和姑父还有我爸把我二叔推到五楼的手术室,这期间二叔一直看着我们,说看一眼少一眼了。 我说:“你别说话了,我一走神就把你推到妇产科去了。”他就被我逗乐了。 可我心里难受得要命。 我们不能进手术室,所以只能推着二叔停在门口。护工推着二叔进了手术室,大门关上之前,二叔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看着我们,一直仰着脖子。 “叶子怎么没过来?”我有点儿生气地问我爸。 “好像是得先回公司请个假。”我爸说。 “二叔这是要动手术了啊,什么事情还不得挪到后面处理?这要是以后都见不到了怎么办?”我很想骂脏话。 正说着,叶子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大哥,军已经进去了吗?”她问我爸。我厌恶地走到姑父那边。 我曾经想过很多次自己离开的方式。 如果我是英年早逝,那么离开的时候,我希望我的爸爸妈妈和爱人都能在床边陪着我。还有陈琛,我的一众好朋友,他们都安静地微笑着看着我,如此,我也会在微笑中离开。 所以,人之所以害怕死去,皆因为心愿未了。心爱之人依然在这个世界上,你会担忧他今后的生活,担心你的离开会不会给他带来持续的孤单和落寞。 遗憾总是贯穿在人生中,而我们总是在遗憾中经历着让我们更遗憾的事。 3 六个小时的手术很顺利。二叔进了重症监护室。 几天后,我到昆明出差,给我爸打电话问二叔的病情。他说,二叔恢复得挺好,人胖了几斤,现在只要坚持做化疗就可以。 我很开心,觉得人只要有信念,只要肯坚持,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4 三个月后,我爸给我打电话,让我和我妈赶紧去医院。二叔不行了。 一路上我都在纳闷,不是说病情已经好转,人都胖了吗?怎么会突然不行了? 一进病房的门,我就看见二叔形容枯槁地躺在床上,衣服像直接盖在竹竿上一样,露出一根根骨头的形状。 二叔只能看着天花板,眼珠已经不能转动了。他像条离水的鱼,半张着嘴,不停地哈气,只能勉强用手指碰碰我们,眼泪一串一串不停地往下淌。 我说:“叔啊,我来了,我是小伦,我来了。” 我妈握着二叔的手哭着说:“军啊,我来了,嫂子来了。” 二叔的嗓子里挤出嘶哑的呻吟,眼泪顺着隆起的颧骨淌进耳朵里,腐烂的气息充斥着病房。 我扭头问我爸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爸说都是命,说完挥挥手,示意我不要再问了。 大夫说:“现在能用的药都用上了,你们家属不能这么多人都在这里,只能留一个人。” 姑父留下了,我和爸妈走出医院,三个人都没有话说。说实话,如果不是二叔,我想我们三个人很难有机会凑到一起。 “军手术以后其实只是回光返照,大夫说切了病灶以后,他会有一个短暂的康复期,之后扩散的癌细胞会继续生长,到时候还是这个结果。”爸抹着眼泪说。 “前段时间,军每天下午骑着他买的一辆二手电动车,先去医院打针,打完了就来找我。”他边说边拿出一把车钥匙,“车现在还在楼下放着。也怪我,那天不应该顶他,应该顺着他。” 二叔出院后,每天都坚持康复治疗,家人隐瞒着他癌细胞继续扩散的事实。所以在对病情全然不知的情况下,他的精神恢复得很快,每天打完针都会来找我爸聊天。 有一天,二叔说要把医保恢复,以后一定要重视健康,好好地活下去,好好照顾乐乐。 我爸说:“你别捣鼓了,你的医保停了那么多年了,很麻烦。” 二叔这个人很倔,那天走了以后再也没找过我爸。 后来有一天,我爸去家里看他的时候,他已经快回到住院前的状态了。 二叔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动弹不得,床边放着饭,身边却没有他的老婆。 他解释说,叶子得上班赚钱,要不然孩子怎么办。 结果没过多久,他又一次住院,癌症来得比之前更猛烈。 旁边的大学生跟我爸说,二叔刚进来,神志还清醒的那几天,和叶子说得最多的,就是关于他死后买墓地的事儿。他反反复复地交代叶子一定不要给他买好的墓地,说他自己已经在网上选好了一块,就在爷爷奶奶下葬的那座山的旁边。那里是私人承包的,虽然地理位置不好,但是价格便宜。他让叶子不要在这方面浪费钱,说只要以后有个祭奠的地方就行了,省下的钱给乐乐留着上大学。他嘱咐叶子一定要按照他的交代去做,还说让乐乐长大了要经常去看他。 但叶子每次一听到买墓地的事儿就破口大骂:“你他妈的,你都快死了还惦记着让我花钱!买什么墓地啊,你趁早别死,你也死不起,你一死我不得卖房子才能买墓地埋你啊!” 听完我爸讲的这些,好像有几万把刀子戳进了我的心脏一样,我难受得恨不得把它掏出来。 没等我和我妈走到家,我爸就来了电话,说二叔不行了,让我们赶紧再回去。 我和我妈又发了疯一样地往回赶。 等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二叔出乎意料地半坐了起来,他仰着头呜呜地叫,手一直指着桌子下面的柜子。 大家都到齐了,叶子也来了,乐乐年龄还太小,我们让她看了一眼就让护士带出去了。所有人都哭着看着二叔,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他着急得呜呜地乱叫。 旁边床的大学生走过来,贴到二叔的耳朵上,大声喊:“叔,是不是要那个包?啊?” 二叔竟然奇迹般地不叫了。 我们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只能干瞪眼,看着大学生从柜子最里面掏出一个手提袋。 大学生打开袋子,拿出来一个首饰盒、一张银行卡、一封信。 二叔又开始呜呜乱叫。 “叔,你别着急,我帮你念!”大学生在二叔耳朵边喊。 二叔又不叫了。 我终于可以在中年的时候,负责任地讲一句 “我这一辈子 ”这句话了。 叶子,我最近躺在病床上一直在想,想我们恋爱那会儿,带你爬到山顶,我们吹着风,你指着远方问我那里是哪儿。然后我搂着你,指着远方告诉你,那是我们将来的家啊,我要在那里给你建一栋大房子,让你和我们的孩子幸福一辈子!我越想越觉得这辈子欠你的太多,乐乐还这么小,今后就要全拜托你了! 尽管你平日里经常对我大喊大叫,但是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因为我身体健康的时候也经常吼你,所以我们算是扯平了,好吗?你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夫妻两个人共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哪有不拌嘴的?我给不了你幸福,那就给你一副最忠诚的皮囊,让你吼一辈子。本来打算八十岁的时候还让你继续吼,结果我要提前撤退了,想想还是亏欠你很多。 我有一张银行卡,是我的私房钱,希望你不要责怪我。这张卡里面有一万块钱,是我留给乐乐上学用的。我知道你曾经发现过这张卡,但是偷偷拿去试了几次都没有猜对密码,最后给我放回来了。小傻瓜,密码是我们认识的那一天,你肯定记得日子。 然后,请你帮我谢谢旁边床的这个小兄弟,他帮我完成了一件我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还记得前年逛街的时候,你看上的那一对戒指吗?那时候家里条件太差了,我拉着你走开,那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前几天,我让小兄弟带着我去商场,想把那对戒指买回来,结果人家售货员说那一对早就没了,我那个后悔啊!我只能买了一对差不多样式的,希望你不要不喜欢。 老婆,结婚那会儿也没有给你买件像样的首饰,这么多年苦了你了,请你自己戴上吧,然后帮我也戴上,算是给咱们的婚姻画个句号。 最后,没能带你周游世界,没能给你最好的生活,我真诚地跟你说句对不起!老婆,我爱你! 病房里所有的人都哽咽了,我们都静静地看着二叔。他呜呜地叫着,仿佛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大滴大滴混浊的泪水从眼角溢出滑落到耳朵里,泪滴照耀着青春,浇灌着他最后的生命。 二叔于当晚8点25分去世,终年48岁。 5 二叔的火化仪式在城郊最小的火葬场举行。这也是他事先挑好的。 我没想到的是,二叔被葬在了爷爷奶奶所在的那个公墓里,在山腹最显眼的位置。从那里放眼望去,竟然可以看得到他和叶子曾经爬过的山,还有那片他们憧憬过的家园。 爸告诉我,二叔走了以后,叶子拿出了一大笔钱,选了那个公墓风水最好的墓穴。所有的钱都是二叔生病期间叶子在外面的快餐店兼职赚来的,一个人每天打三份工。 没有时间来照看二叔,却用另一种方式争取着。 我爸说,二叔被殡仪馆从医院拉走以后,叶子每天一个人坐在二叔住过的病床前,依旧骂骂咧咧地对着床说话,听不清她在骂什么。护士和医生一开始还好声好气地劝她离开,后来看不起作用就直接架着她往外拖。 结果,叶子每天付了床位费,依旧在那里骂骂咧咧。旁边床的老太太每次看见她都回过头去抹眼泪,逢人就说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这个恶毒的媳妇儿流眼泪。 叶子得了抑郁症,每天精神恍惚,乐乐不得不暂时住到了大姑家。 这就是二叔和叶子的故事。 这个世界上,爱情以很多种方式存在着,或热烈,或平淡,或浪漫,或悲情。 有那么一种人,一边骂着你,一边为你撑伞。 收拾二叔的遗物时,大姑把相册留给了我,说给我留个念想。 我打开相册,照片中的二叔右手掐着腰,梳着当时最流行的长发,斜靠在泰山的石碑上,茶色的墨镜反射出他的青春,如水般清澈,如鱼般自由。 相册的封面上用流畅大气的行书写着: “我愿青春是一抹斜阳,给予我最浓烈的力量,照耀你我最美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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