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波尔图

我的手腕上有一条磨破了的皮绳，是那年去波尔图旅行时买的。我独自在河边散步，看到一个手艺人，在卖一些自己做的手工艺品，其中就有这条皮绳。皮绳的做工细致考究，镶嵌着用银丝做的精美图案，有点像古罗马时期的壁画符号。手艺人是个聋哑人，据河畔的咖啡店老板说，他不是本地人，是一路流浪而来的，喜欢波尔图便栖居在这里，靠卖手工艺品为生。
在波尔图，野猫随处可见。山坡上、小河边、街道边、垃圾桶旁，都有野猫经过。它们大多单独行动，寻找食物或者打盹休憩。它们有非常漂亮的眼睛，眼神充满戒备和警惕，休息的时候身体也微微弓着，一旦有人靠近立刻溜走。

住在河边的一间小旅馆里，推开窗就能看到对岸连绵起伏的山峦，还有山峦上五颜六色漂亮得不像话的房子。河岸边坐落着一家家小店，一到晚上便灯火通明，音乐声不绝于耳，游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听着音乐，喝着小酒。站在阳台上，听着风中传来的若有似无的风琴声，看着彼岸灯火闪烁，如一条美丽的银河，仿佛置身梦境，妙不可言。

夜晚，我爬上很高的台阶，俯瞰夜景，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热潮。我们也许走到终点都不明白为何要执着地走这条路，漂洋过海，跋山涉水，去看一个与我们的人生没有任何交集的世界。
当我独自站在河畔，看着水面的倒影，一艘大船缓缓驶过，惊起了戏水的海鸥。一对情侣在我的身后拍照，卖艺人拉着小提琴为他们伴奏，孩子们在沙滩上嬉耍，欢快的笑声悦耳如风铃。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快乐，像是回到了无忧的童年。
一个朋友的初恋就是波尔图人，我们亲切地称呼他“小葡”。当我告诉朋友我到了波尔图时，她对我说：“你代我看看他的故乡，说不定你会遇见他。”
那时“小葡”来中国旅行，正好在酒吧碰见我的朋友来消遣。那家酒吧在南锣鼓巷，名字叫“老伍”，从大一到毕业，最好的那几年我们经常在那儿聚会。记得有一年圣诞节，我和朋友坐在固定的靠窗位置，看着巷子里来来往往的游人，雪花飞舞……法国乐队在演奏，穿礼服的老外们热情地跳着舞，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大家举杯欢庆圣诞节的到来。
那是朋友的初恋，也是她的最爱。后来“小葡”要回国，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分手。我去波尔图的时候，朋友还没有从失恋中走出来，她常常在老伍喝酒喝到天亮，缅怀逝去的爱情。
她说：“亲爱的，你知道吗，过了这么久我还是很想他，但我没办法去找他……如果你在大街上碰见他了，请帮我告诉他，虽然空间让我们不得不分开，但是时间教会了我思念……我依然爱他。”
听着陈绮贞的《旅行的意义》:“你累积了许多飞行，你用心挑选纪念品，你搜集了地图上每一次的风和日丽；你拥抱热情的岛屿，你埋葬记忆的土耳其，你流连电影里美丽的不真实的场景，却说不出爱我的原因……”
每去一个地方，我都会带走那里的一样东西，一片叶子、一朵花、一颗石子、一捧土……在乡间田野中，在蔚蓝天空下。记住人们淳朴的笑容、温煦的暖风和一切悲苦欢笑，看着来路，期待握着爱人的手，为他孕育一个美丽纯真的孩子。就算这个愿望一生都无法实现，只要相守就不会后悔。即使背负一世的苦难，也愿意承担这份深重的感情。
波尔图的行程很短，却让我无比留恋。也许是因为朋友的那段美丽而短暂的恋情，也许是因为河畔让人驻足欣赏的黄昏，也许是夜晚流浪的野猫，那条戴在手腕上的皮绳，那个栖居的异乡人。这座城市有太多值得留下的原因，可我还是要启程，回到熟悉的地方，重复着过去的生活。
离开的时候，看着海鸥翱翔天际，我不禁写下一段话：

一生中，有一个地方让我们离开了又回去，那是我们的故乡。
一生中，有一个地方让我们来了不想离开，那是我们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