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cnos对《半生缘》的笔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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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过 半生缘

半生缘
  • 书名: 半生缘
  • 作者: 张爱玲
  • 副标题: 张爱玲全集04——小说
  • 页数: 345
  • 出版社: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 出版年: 2012-6-1
  • 半生缘
    日子过得真快,尤其对于中年以后的人,十年八年都好像是指顾间的事。可是对于年轻人,三年五载就可以是一生一世。
    引自第1页
    一想起曼桢,他陡然觉得寂寞起来,在这雨澌澌的夜里,坐在这一颠一颠的潮湿的马车上,他这故乡好像变成了异乡了。
    引自第56页
    他这时候想念死者,正是向生者表示一种无可奈何的怀念。
    引自第75页
    人家说“时代的列车”,比譬得实在有道理,火车的行驰的确像是轰轰烈烈通过一个时代。世钧的家里那种旧时代的空气,那些悲剧性的人物,那些恨海难填的事情,都被丢在后面了。火车轰隆轰隆向黑暗中驰去。
    引自第77页
    其实他等于已经说了。她也已经听见了。她脸上完全是静止的,但是他看得出来她是非常快乐。这世界上突然照耀着一种光,一切都可以看得特别清晰,确切。他有生以来从来没有像这样觉得心地清楚。好像考试的时候,坐下来一看题目,答案全是他知道的,心里是那样地兴奋,而又感到一种异样的平静。
    引自第79页
    他不知道女人在这种时候是一种什么态度,但总之不绕全若无其事的吧?如果她是爱他的话,那她的镇静功夫更可惊了。女人有时候冷静起来,简直是没有人性的。而且真会演戏。恐怕每一个女人都是一个女戏子。
    引自第80页
    太剧烈的快乐与太剧烈的悲哀是有相同之点的——同样地需要远离人群。
    引自第87页
    他没有知道他和她最快乐的一段光阴将在期望中度过,而他们的星期日永远没有天明。
    引自第88页
    如果恋爱是盲目的,似乎旁边的人还更盲目。
    引自第90页
    鸿才哈哈笑了起来道:“像她脸上搽得这个样子,她的气色还能作准么?二妹你这是外行话了!你没看见那些女人,就是躺在殡仪馆里,脸上也还是红的红,白的白!”
    引自第102页
    她的哭,原意也许是借此下台,但是哭到后来,却悲从中来,觉得前途茫茫,简直不堪设想。窗外已经天色大明,房间里一盏台灯还开着,灯光被晨光冲淡了,显得惨淡得很。
    引自第107页
    她不愿意向她母亲诉苦,虽然她很需要向一个人哭诉,除了母亲也没有更适当的人了,但是她母亲劝慰的话从来不能够搔着痒处,常常还使她觉得啼笑皆非。
    引自第110页
    今天睡得特别早,预料这一夜一定特别长,曼璐面对着那漫漫长夜,好像要走过一个黑暗甬道,她觉得恐惧,然而还是得硬着头皮往里走。
    引自第114页
    她竭力把那种荒唐的思想打发走了,然而她知道它还是要回来的,像一个黑影,一只野兽的黑影,它来过一次就认识路了,咻咻地嗅着认着路,又要找到她这儿来了。 她觉得非常恐怖。
    引自第115页
    命运真是残酷的,然而这种残酷,身受者于痛苦之外,未始不觉得内中有一丝甜蜜的滋味。
    引自第119页
    她不知道感情这样东西是很难处理的,不能往冰箱里一搁,就以为它可以保存若干时日,不会变质了。
    引自第121页
    尤其难以忍受的是临走的时候,他一个人走向黑暗的街头,而他们仍旧像一家人似的团聚在灯光下。
    引自第124页
    可是,人都有这个脾气,凡是他愿意相信的事情,总是特别容易相信。
    引自第125页
    他差不多有生以来,就看见母亲是一副悒郁的面容。她无论怎样痛哭流涕,他看惯了,已经可以无动于衷了,倒反而是她现在这种快乐到极点的神气,他看着觉得很凄惨。
    引自第155页
    譬如说,他母亲近来这样快乐,就像一个穷苦的小孩拣到个破烂的小玩艺,就拿它当个宝贝。而她这点凄惨可怜的幸福正是他一手造成的,既然给了她了,他实在不忍心又去从她手里夺回来。
    引自第157页
    其实旧式妇女别的不会,“装佯”总会的,因为对自己的感情一向抑制惯了,要她们不动声色,假作痴聋,在她们是很自然的事,并不感到困难。
    引自第180页
    曼桢道:“我几时看不起他了,是你看不起人!我觉得我姊姊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她没有错,是这个不合理的社会逼得她这样的。要说不道德,我不知道嫖客跟妓女是谁更不道德!”
    引自第186页
    天冷,一杯热茶喝完了,空的玻璃杯还在那里冒热气,就像一个人的呼吸似的。在那寒冷的空气里,几缕稀薄的白烟从玻璃杯里飘出来。曼桢呆呆的望着。他喝过的茶杯还是热呼呼的,他的人已经走远了,再也不回来了。
    引自第187页
    她引路上楼,楼上两间房都锁着,房门钥匙她带在身边,便伸手到口袋里去拿,一摸,却模到曼璐给的那一大叠钞票。那种八成旧的钞票,摸上去是温软,又是那么厚墩墩的方方的一大叠。钱这样东西,确是有一种妙的力量,顾太太当时不由得就有一个感觉,觉得对不起曼璐。
    引自第207页
    固然自已家里人是谈不上什么施恩和报恩,同时也是因为骨肉至亲之间反而有一种本能的羞涩,有许多话都好像不便出口。
    引自第212页
    那钉锤一声一声敲下来,听着简直椎心,就像是钉棺材板似的。
    引自第214页
    世钧就像是一个人才离开家不到两个钟头,打个电话回去,倒说是已经搬走了。使人觉得震恐而又迷茫。简直好像遇见了鬼一样。
    引自第222页
    这地方他不知道来过多少回了,但是这一次来,一走进衖堂就感到一种异样的生疏,也许因为他晓得已经人去楼空了,马上这里的房屋就显得湫隘破败灰暗,好像连上面的天也低了许多。
    引自第222页
    沈太太死了丈夫,心境倒开展了许多。寡居的生活她原是很习惯的,过去她是因为丈夫被别人霸占去而守活寡,所以心里总有这样一口气咽不下,不像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守寡了,而且丈夫简直可以说是死在她的怀抱中,盖棺论定,现在谁也没法把他抢走了。这使她心里觉得非常安定而舒泰。
    引自第231页
    翠芝这一向一直很不快乐,他早就看出来了,但是因为他自己心里也很悲哀,而他绝对不希望人家问起他悲哀的原因,所以推配及人,别人为什么悲哀他也不想知道。
    引自第236页
    世钧平常看小说,总觉得小说上的人物不论男婚女嫁,总是特别麻烦,其实结婚这桩事情真是再便当也没有了,他现在发现。
    引自第237页
    他这口吻好像是说,从前那种任性的年轻时代已经过去了,而现在是稳步进入中年,按照他们同一阶层的人们所习惯的生活方式,循蹈矩的踏上人生的旅程。叔惠听见他这话,倒觉得一阵凄凉。
    引自第239页
    但是她把他理想化了,她相信他只有更爱她,因为她受过这许多磨难。她在苦痛中幸而有这样一个绝对可信赖的人,她可以放在脑子里常常去想想他,那是她唯一的安慰。
    引自第245页
    曼桢觉得非常不过意。她不知道穷人在危难中互相照顾是不算什么的,他们永远生活在风雨飘摇中,所以对于遭难的人特别能够同情,而他们的同情心他不像有钱的人一样地为种种顾忌所钳制着。
    引自第253页
    曼桢两只手揿在窗台上,只觉得那窗台一阵阵波动着,也不知道那坚固的木头怎么会变成像波浪似的,捏都捏不住。
    引自第257页
    那平板的水面,简直像灰黄色的水门汀一样,跳下去也不知是摔死还是淹死。
    引自第258页
    刚才在叔惠家里听到他的消息,她当时是好像开刀的时候上了麻药,糊里糊涂的,倒也不觉得怎样痛苦,现在方才渐渐苏醒过来了,那痛楚也正开始。
    引自第258页
    那是春二三月天气,一个凝冷的灰色的下午。春天常常是这样的,还没有嗅到春的气息,先觉得一切东西都发出气味来,人身上除了冷飕飕之外又有点痒梭梭的,觉得肮脏。
    引自第266页
    她自己也以为她的痛苦久已钝化了。但是那痛苦似乎是她身体里面唯一的有生命力的东西,永远是新鲜强烈的,一发作起来就不给她片刻的休息。
    引自第273页
    做投机本来是一种赌博,越是怕越是输,所以终至一败涂地。
    引自第280页
    她究竟涉世未深,她不知道往往越是残暴的人越是怯懦,越是在得意的时候横行不法的人,越是禁不起一点挫折,立刻就矮了一截子,露出一副可怜的脸相。
    引自第280页
    他认为夫妇俩共同生活,如果有一个人觉得痛苦的话,其他的一个人也不可能得到幸福的。其实也用不着他说,他所能够说的她全想到了,也许还更彻底。譬如说鸿才对她,就算他是真心爱她吧,像他那样的人,他那种爱是不是能持久呢,但是话不能这样说。当初她相信世钧是确实爱她的,他那种爱也应当是能够持久的,然而结果并不是。所以她现在对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没有确切的信念,觉得无一不是渺茫的。
    引自第286页
    她一旦嫁了他,日子长了,当然也就没有什么稀罕了,甚至于觉得他是上了当,就像一碗素虾仁,看着是虾仁,其实是洋山芋做的,木木的一点滋味也没有。
    引自第291页
    本来,一结婚以后,结婚前的经过也就变成无足重轻的了,不管当初是谁追求谁,反正一结婚之后就是谁不讲理谁占上风。
    引自第291页
    那两个人仿佛离她这样近,只要伸出手去就可以碰到,有时候觉得那风吹着他们的衣角,就飘拂到她身上来。仿佛就在她旁边,但是中间已经隔着一重山了。
    引自第292页
    饭桌上太寂静了,咀嚼的声音显得异样的响。三个人围着一张方桌坐着,就像有一片乌云沉沉地笼罩在头上,好像头顶上撑着一把伞似的。
    引自第300页
    但是鸿才似乎也受不了这种空气的压迫,要想快一点离开这张桌子。他一碗饭还剩小半碗,就想一口气吃完它算了。他仰起了头,举起饭碗,几乎把一只饭碗覆在脸上,不耐烦地连连爬着饭,筷子像急雨似的敲得那碗一片声响。
    引自第301页
    那牌桌上的强烈的灯光照着他们一个个的脸庞,从曼桢坐的地方望过去,却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这灯光下坐着立着的一圈人已经离她很远很远了,连那笑语声听上去也觉得异常渺茫。
    引自第308页
    要是真的自杀,死了倒也就完了,生命却是比死更可怕的,生命可以无限制地发展下去,变得更,更坏,比当初想像中最不堪的境界还要不堪。
    引自第310页
    而且她已经不是那么年轻了,她还有那种精神,能够在没有路中间打出一条路来吗?
    引自第311页
    在一个少奶奶的生活里,比在水果里吃出一条肉虫来更惊险的事情是没有的了。
    引自第314页
    飞机场就是这样,是时间空间的交界处,而又那么平凡,平凡得使人失望,失望得要笑,一方面也是高兴得笑起来。
    引自第316页
    那样的恋爱大概一个人一辈子只能有一回吧?也许一辈子有一回也够了。
    引自第323页
    世钧,我要你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人是永远等着你的,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有这么个人。
    引自第326页
    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旦相见,因为是极熟而又极生疏的人,说话好像深了不是,浅了又不是,彼此都还在暗中摸索,是一种异样的心情,然而也不减于它的愉快。
    引自第327页
    叔惠道:“在哪儿还不都是混,只要心里还痛快就是了。”世钧道:“要说我们这种生活,实在是无聊,不过总结一下,又仿佛还值得。别的不说,光看这两个孩子,人生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引自第328页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不能一开口就像对质似的,而且根本不必提了。也不是年轻人了,还不放洒脱点?
    引自第331页
    她走后,世钧倒慨叹了一番,心里想像她这样“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实在是心理不大正常。她也是因为青年守寡,说起来也是个旧礼教下的牺牲者。
    引自第333页
    新秋的风吹到脸上,特别感到那股子凉意,久违了的,像盲人的手指在他脸上摸着,想知道他是不是变了,老了多少。他从来不想到她也会变的。
    引自第336页
    李妈虽然做起事来有点老迈龙钟,听壁脚的本领却不输于任何人。
    引自第336页
    她女儿把世钧让到房门口,一眼看见里面还有个女客,这种厢房特别狭长,光线奇暗,又还没到上灯时分,先没看出来是曼桢,就已经听见轰的一声,是几丈外另一个躯壳里的血潮澎湃,仿佛有一种音波扑到人身上来,也不知道还是他自己本能的激动。
    引自第338页
    也许爱不是热情,也不是怀念,不过是岁月,年深月久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引自第341页
    她一直知道的。是她说的,他们回不去了。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今天老是那么迷惘,他是跟时间在挣扎。从前最后一次见面,至少是突如其来的,没有决别。今天从这里走出去,却是永别了,清清楚楚,就跟死了的一样。
    引自第343页
    女人向来是这样,就光喜欢说。男人是不大要“谈”恋爱的,除了年纪实在轻的时候。
    引自第343页
    这时候灯下相对,晚风吹着米黄色厚呢窗帘,像个女人的裙子在风中鼓荡着,亭亭地,姗姗地,像要进来又没进来。窗外的夜色漆黑。那幅长裙老在半空中徘徊着,仿佛随时就要走了,而过门不入,两人看着都若有所失,有此生虚度之感。
    引自第344页
    2023-02-18 19:39:44 1人喜欢 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