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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过 千年一叹
在埃及不能问路。不是埃及人态度不好,而是太好。我们至少已经试过十几次了吧,每次都一样。你不管问谁,他总是立即站住,表情诚恳,开始讲话。他首先会说到你问的那个地方的所属区域,这你会觉得说在点子上,耐心听下去;但他语气一转就说到了那个区域的风土特征和城建规划,你就会开始不耐烦,等他拐回来;然而他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已经在介绍开罗的历史和最近一次总统选举,你决定逃离,但他的手已按在你的肩上,一再说埃及与中国是好兄弟……最后你以大动作强调事情的紧迫性,逼问那个地方究竟怎么走,他支吾几下终于表示,根本不知道。你举起手腕看表,整他整整讲掉了半个小时。引自 元气损耗
只要不是直接造成伤害,大家所需要的安全,其实是安全感,而人的安全感多数是以他人的表情为依据的。 希腊未必给人安全,却永远给人安全感,原因是它看见太大,经历太多,接受灾难的心理弹性超过灾难本身。与此相反,如果缺少心理弹性,给我们带来最大伤害的不是灾难本身,而是那种自我惊吓,就像听到警报踩死一片人那样。 因此,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我们宁肯做街道上不慌不忙的路人,而不必去做那个预言灾祸的星相学家。 愚钝使人安定,小智使人慌乱,大智又使人安定。我们的文化,应该由小智走向大智。希腊人稍稍有这般气韵,但愿不要羼杂愚钝。引自 雅典地震
记性太好,很是碍事。 历史有很多层次,有良知的历史学家要告诉人们的,是真正不该遗忘的那些内容。但在很多时候,历史也会被人利用,成为混淆主次、增添仇恨的工具,因此应该警惕。 几个文明古国的现代步履艰难,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历史负担太重,玩弄历史的人太多。 只有把该遗忘的遗忘了,历史才会从细密的皱纹里摆脱出来,回复自己刚健的轮廓。 可惜直到今天,很多历史只喜欢做皱纹里的文章。 为了加深对这一个问题的思考,决定明天去参观城西的大屠杀纪念馆。那里,供奉着全人类共同确认的一些原则,因此可以让我们体验,历史的哪些部位才不该遗忘。引自 多一点遗忘
世界各国的文明人都喜欢来尼泊尔,不是来寻访古迹,而是来沉浸自然。这里的自然,无论是喜马拉雅山还是原始森林,都比任何一种人类文明要早得多。没想到人类苦苦折腾了几千年,最喜欢的并不是自己创造物。 外来旅行者也喜欢这里的生活气氛,喜欢淳真、忠厚、慢节奏,喜欢村落稀疏、房舍土朴、环境洁净、空气新鲜、饮水清澈。其实说来说去,这一切也就是更贴近自然,一种未被太多污染的自然。 相比之下,一切古代文明的重镇,除了工作需要,人们倒反而不愿去了。那里人潮汹涌、文化密集、生活方便,但是,能逃离就逃离,逃离到尼泊尔或类似的地方。 这里就出现了一个深刻的悖论。本来,人类是为了摆脱粗粝的自然而走向文明的,文明的对立面是荒昧和野蛮,那时的自然似乎与荒昧和野蛮紧紧相连。但是渐渐发现,事情发生了倒转,拥挤的闹市可能更加荒昧,密集的人群可能更加野蛮。 现代派艺术写尽了这种倒转,人们终于承认,宁肯接受荒昧和野蛮的自然,也要逃避荒昧化、野蛮化的所谓文明世界。 如果愿意给文明以新的定位,那么它已经靠向自然一边。人性,也已把自己的目光投向以前的对手——自然。 现在我们已经不可能抹去或改写人类以前的文明史,但有权利总结教训。重要的教训是:人类不可以对同类太嚣张,更不可以对自然太嚣张。 这种嚣张也包括文明的创造在内,如果这种创造没有与自然保持和谐,与人性保持和谐。 文明的非人性化有多种表现。繁衍过度、消费过度、排放过度、竞争过度、占据空间过度、繁文缛节过度、知识炫示过度、雕虫小技过度、心理曲折过度、口舌是非过度、文字垃圾过度、无效构建过度……对这一切灾难的爆发式反抗,就是回归自然。引自 面向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