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DPH对《钱锺书手稿集•中文笔记》的笔记(92)

按《審國病書》云：“翰林之失身價，始於黃思永、張謇之經商，極於夏同龢之剪辮出洋遊學。”又《國聞備乘》卷二“科目盛衰”條、“商部兩狀元”條皆可參觀。

卷三《答友人書》，黎蓴齋評曰：“‘夷狄’之說，以其無禮義法度也。漢之匈奴、唐之突厥，稱之為‘夷狄’猶可。若至今之西人，其治國法度精明，事事有本。即上下威儀之間，亦秩然不紊。非若近世蒙古，混沌猶未鑿也。中國士夫向讀史傳所習見者，尊周攘夷、南宋恢復之說耳。豈知今日西人之局面，與匈奴、突厥迥殊。此殆天闢異境欲以通地球也”云云。按吳稼軒《漱六山房全集》卷四《壬午（光緒八年）元旦》詩謂“江淮河漢海倒入，車書禮樂夷能為”，尚衹言西人能法中國之長，盡中國之道耳。蓴齋之說，則謂西人自有“車書禮樂”，足以比美中國。譚壯飛《文集續編報貝元徵書》洋洋萬言，皆論洋務，有云：“昔客上海，有西人到其齋頭，見書籍堆案，佯為不識，問曰：‘此何物也？’曰：‘書也。’‘有何用處？’不能答。乃徐笑曰：‘此在我西國自皆有用處，汝中國何必要此？’黎蒓齋為諸生時，上書言事，似深薄洋務。及使東，章奏迥然如出兩人。郭筠仙歸自泰西，擬西國於唐、虞、三代之盛，幾為士論所不容。薛叔耘初亦疑其揚之太過，後身使西國，始嘆斯言不誣”云云。又辜湯生《張文襄幕府紀聞》卷上“上流人物”條亦云：“郭筠仙出使西國，見各國風俗之齊整，回國語人曰：‘孔孟欺我也。’”《湘綺樓日記》光緒六年二月二日：“筠仙以為英吉利有程、朱之意，能追三代之治。”（按楊仲子《草堂之靈》卷二謂：“班孟堅不信有崑崙，湘綺不信有英國。”）

按焦理堂《易餘籥錄》卷十五云：“唐人選詩，不選杜少陵，惟高仲武《中興間氣集》選杜甫《哭長孫侍御》一首曰：‘杜君詩調不失，如“流水生涯盡，浮雲世事空”，得生人始終之理，故編之。’然則他詩失調者多矣”云云。《間氣集》卷上作“杜誦”不作“杜甫”。今此詩書亦見《少陵集》，疑後人誤收，仲武不致不辨葛龔也。《全唐詩》存頌詩即此一首，僅註：“一作杜甫詩。”理堂未免肊斷。

卷十六後補遺《五十自壽》第八首：“敢共新人矜手爪，已隨前輩染髭鬚。”使事頗工。

【李葆恂《舊學盦筆記》云：“往藏一抄本《品花寶鑑》，與通行本有異同，且無金粟其人。劉葆真曾校一過，大約是初稿，非定本也。作者名張星，字漱石，江甯人，所著尚有傳奇名《玉燕堂六種》。屈道生乃屈悔翁”云云。】

卷九十四兩條言高山螺蠣殼，以證天地變遷。參觀 Leonardo da Vinci’s Notebooks, tr. by E. McCurdy, pp. 106-9，東、西兩哲格物窮理著眼處全同。【J. Needham, The Chinese Contribution to Science & Technology, in Reflections of Our Age, p. 215 已言此。唐才常《覺顛冥齋內言》卷四《朱子語類已有西人格致之理》篇，取朱子片言隻語，引申傅會之於西說，分天、地、氣、重、化、礦、電、光、聲學諸門，而未引此。江叔海《孔學發微》卷下：“地隨天動之說，著於《張子正蒙參兩篇》。月借日光之論，見於《月令》孔氏《正義》引京房說。沈括《夢溪筆談》又《容齋五筆》述劉孝榮語（《癸巳存稿》卷二則駁此說），朱子亦云嘗見‘高山有螺蚌殼’，則西人所謂地質學。”按《酉陽雜俎》卷二十《肉攫部》云：“凡禽獸，必藏匿形影同於物類也。是以蛇色隨地，茅兔必赤，鷹色隨樹。”此已發生物學“保護色”之意，而未見稱道者。】【徐昂發《畏壘筆記》卷三：“利瑪竇論月食曰：‘日射地毬，地毬反影射月。’此即張衡‘當日之衝，光蔽于地，是為闇虛之說。’”】

容安館札記 百六十七

Pp. 330-2, 349-50, 351-9 皆論高山上有蛤蚌遺介及海藻，事與《朱子語類》卷九十四舉高山螺蠣殼以證天地變遷兩條用意相同，而論據詳明。唐才常《覺顛冥齋內言》卷四《朱子語類已有西人格致之理》篇，取朱子片言隻語，單文孤證，引申傅會，分天、地、氣、重、化、礦、電、光、聲諸門，而獨遺此。惟江叔海《孔學發微》卷下云：“地隨天動之說，著於《張子正蒙‧參兩篇》。月借日光之論，見於《月令》孔氏《正義》引京房說。沈括《夢溪筆談》又《容齋五筆》述劉孝榮語（《癸巳存稿》卷二則駁此說），朱子亦言嘗見‘高山有螺蚌殼’，則西人所謂地質學”云云。又按徐昂發《畏壘筆記》卷三：“利瑪竇論月食曰：‘日射地球，地球反影射月。’此即張衡‘當日之衝，光蔽於地，是為闇虛之說。’”博明《西齋偶得》卷上云：“古人說天文者，惟朱子實有見解。”又云：“潮汐之理，惟朱子月光之說，的是千古不易。”又按《酉陽雜俎‧卷二十‧肉攫部》云：“凡禽獸，必藏匿形影同於物類也。是以蛇色逐地，茅兔必赤，鷹色隨樹”云云，此已發生物學所謂“保護色”之旨，牽類記於此（看第百六十九則上方[3]，又第四百五則）。【Samuel Butler, Characters & Passages from Note-Books, ed. A.R. Waller, p. 359: “The Backs of all Fishes are very neare of the cullour of the water that they are bred in, to avoyd the discovery of those that prey upon them. As the Antients usd to cullour those boates that they usd for discovery, & dy the sayles and the garments of the mariners that went in them, of the cullour of the Sea.”（補第百六十七則）】

【卷十八呂江《中秋前一日對月》一聯云：“不知明月幾時有？如此青風良夜何？”以蘇詞對蘇賦，渾脫瀏亮，而全詩不稱。】

閱《朱子語類》 。前人編《宋詩紀事》，近人編《宋人逸事》，皆不知采及此書，何耶？

……

閱《朱子語類》。朱子論學多矛盾，蓋因兩面夾攻，似如今中間路線然。對陸子靜門下則言“博”，對呂伯恭門下則言“約”。

王韜《甕牖餘談》卷三“星使往英”條有云：“道光壬寅年間，有浙人吳樵珊從美魏茶往，居年餘而返，作有《倫敦竹枝詞》數十首，描摹頗肖”云云，又遠在張前。余求之有年，尚未獲寓目也。

王紫詮《弢園文錄外編》卷二《洋務上》自言：“咸豐初元已言洋務，時以為喪心病狂，今則人人以洋務為終南捷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