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骑士团对《卡拉马佐夫兄弟》的笔记(1)

卡拉马佐夫兄弟
  • 书名: 卡拉马佐夫兄弟
  • 作者: [俄] 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
  • 页数: 847
  • 出版社: 上海译文出版社
  • 出版年: 2006-8
  • 描绘人内心的全部深度

    杜勃罗留波夫 (1836- 1861)19世纪俄国革命民主主义者,文艺批评家,政论家,与别林斯基、车尔尼雪夫斯基齐名,反对专制衣奴制度、贵族资产者的自由主义,宣传农民革命思想,倡导文学的现实主义,人民性和千预社会生活的原则。

    斯拉夫主义一19 世纪俄国的一种社会思潮。反对主张走西欧发展道路的“西欧派”。强调俄国宗法制度、保守传统与东正教,主要代表人物有阿克萨科夫兄弟、基列耶夫斯基兄弟等,在衣奴改革进程中,逐渐与 “西欧派”趋于融合。

    卡特科夫 (1818—1887)一一俄国政论家,自由主义倡导者,主张实施英国式的政治制度。《俄罗斯通报》杂志和 《莫斯科新闻》报的出版人。

    因根基论一19 世纪60 年代俄国由费•米•陀思妥耶夫斯基、阿 •亚 •格里戈里耶夫、尼.尼.斯特拉霍夫等在《时代》等杂志上提出的一种主张。倡导知识阶层应在宗教伦理的基础上同社会的“根基”,即接触土壤的人民按近。又译“土壤派”

    蒲鲁东(1809—1865),法国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无政府主义创始人之一。

    巴枯宁(1814-1876),俄国无政府主义者,19世纪40 年代和60年代一直侨居国外。

    阿辽沙的情况恰恰就是那样:他记住了夏季里一个寂静的傍晚、洞开的窗户、 夕阳的斜晖(斜

    晖是记得最牢的);屋角供着神像,神像前一灯如豆,母亲就跪在它前面歇斯底里地号啕痛哭,不时发出狂呼和尖叫;她双手把他抓住,紧紧地搂着,楼得他都生疼了;她为他祈求圣母,用双手把他从怀中捧向圣母,好像要把他置于圣母的庇护之下•…突然,保姆跑进来,惊恐地把他从母亲手中夺走。就这么一幅画!阿辽沙就是在那一瞬间记住了母亲的面容。他说,那张脸神情狂乱,但据他所能记起的印象判断,那是很美的。

    但他对人怀有一颗爱心:他似乎一辈子都生活在对人的完全信任之中,而任何人任何时候都没把他当作头脑简单或幼稚天真的人看待。他身上有一种气质使人觉得(以后毕生都是这样),他并不想当人们的裁判,他不愿承担批判的责任,也决计不会谴责任何人。

    我要为灵魂不灭而活着,决不接受折中式的妥协。

    社会主义不单单是一个劳工问题或所谓第四等级问题,而主要是一个无神论问题,是无神论在当代的表现以及恰恰在不要上帝的情况下建造巴比伦塔的问题;建塔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从地上登天,而是把天挪到地上来。

    如果说我们周国是罪过、不义和诱惑,那么地上某处终究有一位圣者贤人;他那儿有公道正义,他知道真理;这就是说,真理在地上不会消亡,那么它总有一天会来到我们身边,像预言所许诺的那样统治整个大地。

    一个人若是爱上了某一种美色,爱上了女人的肉体,甚或只是女人肉体的某一部分(这一点色鬼能理解),那人为她甚至舍得自己的孩子,可以卖掉自己的父母,连俄罗斯和祖国也能出卖。往常诚实的会去偷;向来温顺的会杀人,一贯忠诚的会背叛。普希金是女人下肢的歌者,曾写诗赞美她们的双足;别人虽然不唱赞歌,可是看女人的腿却没法不哆嗦。要知道还不单单是两条腿。

    就像席勒的《强盜》中卡尔的一句台词:‘迎着嘴唇接个吻,对准心脏捅一刀。

    阿辽沙像钉在地上的桩子一般站住不动,默默地留神观看在他眼前展开的场景。

    阿辽沙确信,世上任何人、任何时候都不愿意伤害他,非但不愿意,而且不可能。这是他的信条,一旦确立便决不踟蹰,他就怀着这种信念亳不动摇地勇往直前。

    “只有你,还有一个“坏女人’,我恋上了她,而且从此我也就没治了。但是恋上谁不等于爱谁。即使恨某一个人,也可以同时恋上这人。你要记住!这会儿我还有说有笑!你在桌旁坐下,我坐在你身边,让我一边瞧着你,一边说话。你不要开口,我要不停地说话,因为时问已经到了。不过,是这样的,我考虑了一下,觉得确实应当小声说话,因为这儿……这儿……指不定隔墙有耳。我要把一切都解释清楚,就像通常所说:听我一一道来。我为什么急着见你?为什么这些日子我一直如饥似渴地想念你,而且刚才还想你来着?(我在这儿下锚己经五天了。)为什么这些日子一直想你?因为我要把一切只告诉你一个人,因为需要这样,因为我需要你,因为明天我将从云端飞下去,因为明天将是生命的结束和开始。你有没有体验过,有没有在梦中经历过从悬崖上向深渊中坠落下去那种感觉?现时我不在做梦,可我正在飞坠下去。我不怕,你也别怕。说得确切一些,我是怕的,可我觉得舒服。那也不是舒服,而是一种狂喜⋯•见鬼,反正怎么说都可以,不去管它!咱们来赞美大自然吧:瞧,阳光多么如烂,天空多么晴朗,草木郁郁葱葱,还是一派夏日美景,下午三点多钟也算良辰,周围一片寂静!你刚才要上哪儿去?”

    引白德国诗人歌德(1749一1832)的一首诗《神圣》(1783):人哪, 你应当高尚/乐于助人,有一副热心肠/因为你与万物/唯一的区别/就在这点上。

    红光满面的西勒诺斯骑着一头尽打趔趄的驴子,希腊神话中酒神狄俄尼索斯的养父,也是森林诸神的领袖。

    席勒 “依诺西亚的节日”

    胆怯、裸体、穴居的野蛮人

    躲藏在岩洞里。

    游牧民在田野上左冲右突,足迹所至留下一片荒芜。

    捕猎者持弓箭、执长矛,横行在密林

    漂泊到异乡的人们

    在举目无亲的海岸上饱受恓惶!

    失去女儿的母亲刻瑞斯吧,为追被劫的普洛塞庇娜,从奥林匹斯山巅上下来,呈现在她眼前的世果一片荒凉。

    没有一处地方

    款待这位女神

    没有一座庙宇

    证明那里敬神。

    没有谷物、瓜果、葡萄

    琳琅满目摆在宴席上;

    唯有在劫难逃的血肉

    从祭坛上冒着热气。

    刻瑞斯忧伤的目光

    无论投向何方,到处都看见

    深受屈辱的人!

    这封信现在我处,我一直保存着,死也要带着它走。要不要我拿给你看?你一定得读一读。她在信中以身相许,主动提出和我订婚。她说:‘我疯狂地爱您,即使您不爱我一 也不在乎,只要您做我的丈夫。别害怕,我在任何方面都不会拖累您,我只想充当您的一件家具,充当一块地毯,让您在上面走来走去•…。我要永远爱您,我要拯救您挣脱自我

    上帝头一日创造了光,第四日才造日月星辰。那么头一日的光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世人之所以缺乏信仰,无非轻率所致,因为我们没有时问:首先,事情太忙,其次,上帝给的时间太少,规定一天才二十四个小时,连好好睡一觉都不够,甭说忏悔了。

    德 •萨德(1740—1814),法国作家,侯爵(一说为伯爵),军人出身,所著长篇小说《美德的厄运》、《朱丽叶特》 等充斥性欲倒错的色情描写。他本人曾因变态性虐待行为多次遭监禁。“虐待狂”一词从字面直译即为“萨德主义” 情色小说鼻祖 《索多玛120天》

    梅菲斯托费尔 德国诗人歌德(1749--1832)所著诗剧 《浮士德》 中的恶魔。

    阿江沙怀着惊异的心情读完这封信,一共读了两遍,想了想,不觉轻轻地、美美地笑了起来。他哆嗦了一下,觉得这笑是有罪的。但仅仅过了一眨眼的工夫,他又笑了,还是那样轻声,还是那样幸福。他慢慢地把信装回到信封里,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然后躺下睡觉。他心中的惶惑顿时消失。

    我说:即使我不再相信生活,即使我对珍爱的女人失去信心,对常理失去信心,相反,甚至确信一切都是混乱、可恶乃至被魔鬼操纵的一团糟,即使一个人绝望时的种种恐怖通通临到我头上一—我还是要活下去,一旦从杯中抿了一口,便再也不愿舍弃它,直到把酒喝手为止!不过,到三十岁我一定把杯子扔掉,哪怕没有喝完也扔掉,然后离去•…不知道去何方!但是,我坚信在三十岁之前我的青春将战胜一切,战胜对生活的种种失望和厌恶心理。我曾多次自问:世上有没有一种不顾一切的冲动能压倒我身上这份狂热的、或许有失体统的渴望_生的渴望?结论是大概不存在,应该说同样也是在三十岁之前不存在,过了三十我自己会失去这份狂热,我有这感觉。某些患痨病的黄口道德家,尤其是诗人,往往称这种生的渴望是卑鄙的。它在一定程度上是卡拉马佐夫的特征,这是事实。不管怎样,你身上一定也有这种生的渴望,但为什么它是卑鄙的呢?在我们这个星球上,向心力还强大得可怕,阿辽沙。就是想活下去,我愣是活着,哪怕不合逻辑。尽管我不信万象有序,但我珍爱黏糊糊的、 春天发芽的叶片,珍爱蓝天,珍爱有时自己也不知道一

    一信不信由你一—为什么会爱的某些人,珍爱人类的某些壮举,也许我早已不再相信这等丰功伟绩,但仍出于旧观念打心眼里对之怀有敬意。

    鱼汤来了,好好吃吧。这儿的鱼汤做得不错,很有名气。我想到欧洲去,阿辽沙,直接从此地出发;我知道自己只是走向坟场,但那是最昂贵的坟场,如此而已!长眠在那里的死人也出类拔萃,他们坟上的每一块墓碑铭文都要道及轰轰烈烈的生平,道及死者生前如何笃信其伟业、其真理、其奋斗、其科学,我预先知道自己将跪倒在地亲吻这些碑石并为之落泪,一—与此同时我的整个心灵确信,这一切很久以来仅仅是坟场而已。倒不是由于绝望而落泪,无非因为洒在坟上的眼泪能使我感到幸福。我将陶醉于自己的感动之中。我爱黏糊糊的春叶和蓝天,如此而已!这里没有智慧可言,没有逻辑可言,这是发自五内、发自脏腑的爱,是对自己青春活力的爱。从我这番谬论中你能明白些什么不,阿近沙?。伊万忽然笑了起来。

    在世上人人都应该首先爱生活。

    这么说,我们还会在尘世见面。在我三十岁以前,当我开始不那么手不离杯的时候,我们还能相会。父亲不愿离开他的酒杯直到七十岁,甚至梦想一直喝到八十岁,这是他自己说的。他太认真了,尽管他是个小丑。他在好色方面好像也坚如磐石…•诚然,人过了三十岁,大概没有什么可认真追求了,除了此道……。但一直到七十岁不动摇未免下流,还是到三十岁为好,这样可以保留 ‘一点儿贵族风范’欺骗自己。今天你见到德米特里没有?

    不过,发歇斯底里还从来没有死过人。要发就让她发吧,上帝是出于爱心才把歇斯底里赐给女人的。

    如果上帝不存在,必须把他造出来人果然造出了上帝。奇怪的并不是上帝确实存在,这一点并不神妙,神妙的是这一思想一上帝必不可少这一思想一—居然会钻到人这样一种野蛮而凶恶的动物头脑中去,因为这个思想实在太神圣、太感人、太英明了,它给人类增添了太多的光彩。至于我,我早已己拿定主意不去考虑:是人创造了上帝,还是上帝创造了人?

    其次,还是这个道理:越是愚蠢,就越切题。越是愚蠢,就越明白。愚蠢是简单朴素的,而智慧是拐弯抹角、躲躲藏藏的。智慧是卑劣的,而愚蠢是直率和诚实的。

    伊万大声说,“知道吗,见习修士,世上太需要荒唐了。这世界就是靠荒唐支撑起来的,要是没有荒唐,世界只是一潭死水。该了解的事我们心中有数!”

    “‘你自己来判断究竟谁正确:是你还是当初向你提问的那位?回忆一下第一个同题,虽然不是原话,但意思是:“你想走向世界。但是两手空空,只有一项自由的许诺,而人们由于头脑简单和胡作非为的天性,对之根本无法想象并且怕得要命,一—因为对于人和人类社会来说,从来没有任何东西比自由更无法忍受的了!这赤日炎炎的不毛旷野上的这些石头你瞧见没有?你要是把它们变成面包,人类便会像感恩而列服的羊群跟着你跑,尽管老是提心品胆,生怕你把手缩回去,他们的面包也就没了。”但你不愿使人失去自由,于是拒绝了这个建议,因为你心想,如果顺从是用面包收买的,这哪里谈得上什么自由?你不以为然,说人不能单靠面包活着。但你可知晓,就为了z地上的这点面包,地上的精灵将起来反对你,与你斗,打败你,那时所有的人将跟着他跑,并且高呼:“谁能与这野兽相比?你从天上给我们取来了火!”你可知晓,再过几个世纪,人类将通过贤哲和学者之口宣称并无罪恶,于是也就没有罪过,只有饥饿的人。“衣食足然后知廉耻!”—他们将举起写着这些字样的旗帜来反对你,你的殿堂也将毁于这条口号。在它的废墟上将矗立新的建筑物,可怕的巴比伦塔将重新拔地而起,尽管这一座也和以前的一样不会完工,但你本来毕竟可以避免建造这座新塔,从而把人们的苦难缩短一千年,因为人们为了造塔白白折腾一千年后,还将回到我们这里来!他们又将在我们藏身的地下墓六里寻找(因为我们又将遭迫害、受折磨),找到我们后向我们号叫:“给我们饭吃吧,因为答应从天上为我们取火的那些人没有给我们火。”于是我们将把他们的塔完工,因为只有能管饭的人才能完工,而只有我们能以你的名义管饭,我们说是以你的名义,其实是撒谎。没有我们,他们永远吃不到饱饭,绝对吃不饱!只要他们是自由的,那么任何科学都不能给他们面包,最后他们还是会把自由放到我们脚边,对我们说:“宁可让你们奴役我们,只要让我们吃饱。”他们自己终于会明白,每个人都有充分的自由,又有管够的地上面包,这是不可想象的,因为他们永远不懂得如何分配!他们还将确信自己永远不可能自由,因为反叛者势单力薄、劣性难改,成不了气候。你许诺给他们天国的面包,但是,我再说一遍,在永远不学好、永远不感恩的孱弱人种眼里,那种面包怎能和地上的相比?

    即使为了天国的面包跟你走的有几千、几万,可是有几百万、几千万不会为了天国的面包而舍弃地上面包的人又将如何?莫非你只看重那几万伟人和强者,而其余几百万多如海沙、但是爱你的弱者就活该倒霉,为伟人和强者做陪衬?他们是顽劣成性的反叛者,但最终也会变得俯首站耳的。他们将对我们叹服不已,将把我们视为上帝,因为到头来他们会觉得做自由人实在太可怕,而我们成了他们的头领,居然同意忍受自由并统治他们。但我们会告诉他们,我们是听命于你,以你的名义统治他们的。我们又可以欺骗他们,因为我们再也不准你来了。这种欺骗将是我们痛苦的根由,因为我们必须撒谎。

    旷野中第一个问题的意思便是如此,而你为了被你看得高于切的自由加以拒绝的也就是这个。其实这个问题包含着这个世界的一大秘密。如果接受“面包”,你就满足了人们直古以来的普遍需求,包括个别人和全人类的需求一—这该“向谁顶礼膜拜”呢?人们最坚持不懈而又劳神费心的努力,莫过于身为自由人便忙着寻找该对之顶礼膜拜的那个人。但人们寻找的崇拜对象必须是无可争议的、人人都会立即同意对之顶礼膜拜的。因为这些可怜的人关心的不仅仅是找到自己或别人崇拜的对象,而且要找到能让人人都信仰、人人都崇拜的对象,一定得大家一起来。这种共同崇拜的需要乃是人们一—无论个别人还是全人类—一直古以来最主要的苦恼。为了共同崇拜,人们自相残杀。他们创造了各自的上帝,便互相挑战:“把你们的上帝扔掉,来崇拜我们的,否则你们和你们的上帝都得死!”直至世界末日都将如此,甚至到上帝通通从世问消失以后依然如此,因为那时还会向偶像下跪。

    “你知道,你不可能不知道人类本性的这一基本秘密,但你拒绝了交给你的旗帜,这是唯一绝对的旗帜,能使所有的人毫无争议地跪倒在你的面前,那就是一一地上面包的旗帜;而你为了自由和天国的面包加以拒绝了。〞‘再看看你接着又干了什么。一切又都是为了自由!我告诉你,人最伤脑筋的是找到那个对象,以便尽快把这个可怜的人生来就有的自由交给他。但只有能让人们的良心得到安宁的那个人才能掌握人们的自由。和面包一起提供给你的是无可争议的旗帜:你给人们面包,他们就向你跪倒,因为最无可争议的东西莫过于面包。但是除了你,如果有别人也掌握了他们的良心,——噢,那时他们会扔掉你的面包,跟着迷惑住他们良心的人走。在这一点上你是对的。因为人的存在的秘密并不仅仅在于活着,而是在于为什么活着。如果不能认淮自己为什么活着,人就不愿意活着,与其留在世上,不如毁灭自己,哪怕他的周围尽是面包。话是不错,但结果怎样呢?你非但没有掌握人们的自由,反而更加扩大了他们的自由!莫非你忘了,对人来说,安宁甚至死亡比在认识善与恶方面的自由选择更可贵。最能吸引人的莫过于让他的良心得到自由,但最折磨人的也莫过于此。你没有提供坚实的基础让人的良心彻底得到安宁,相反,你所选择的总是不寻常、不确实、费猜测的做法,总是人们力所不能及的,因而你的做法看起来好像根本不是出于对他们的爱,——而事实上这人是谁?是来为他们献出自己生命的人!你非但没有掌握人的自由,反而扩大了自由,以自由的苦楚搅得人的心灵王国永远不得安宁。你指望得到人们自由的爱,要人们被你吸引1和俘房后自由地跟着你走。人们今后必须用自由的心取代古老的定则,自行判断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你的形象仅仅在前面给他们指引方向。然而,如果人们受到选择自由的压迫,不堪承受如此可怕的重负,他们最终也会批弃你的形象,甚至对你的形象和你的真理提出争议,一一这一层你难道不曾想到?他们最终会高呼你不代表真理,因为你给他们留下了这么多烦心的事和解决不了的难题,没有什么能比你的做法使他们陷人更大的惶惑和痛苦。由此可见,是你自己为毁坏自己的王国挖了墙脚,在这件事上怨不得任何人。

    “‘然而,这何尝是向你提出的建议?有三种力量一一世上仅有的三种力量能彻底征服这些屏弱的反叛者的良心,为他们造福。这三种力量是:奇迹.秘密和权威。你把这三者一概加以拒绝,并且以身作则这样做了。当时那可怕而又绝顶聪明的精灵把你带到殿顶上,对你说:“你若想知道你是不是上帝的儿子,可以跳下去,因为经书上说,天使会用手托着你,免得你掉下去碰在石头上,那时你将知道,你是不是上帝的儿子,那时你也将证明,你和你父亲的信仰有多么伟大。”但你听完以后拒绝了这个建议,不为所感,没有跳下去。哦,当然,你的行为像上帝一样正气凛然,但人们一一这个孱弱的反叛族类一他们都是上帝吗?哦,你当时明白,只要跨一步,只要纵身往下一跳,那你等于立刻向上帝发起挑战,你就丧失了对上帝的全部信仰,你会在你来标救的大地上摔得粉身碎骨,而试探你的那个聪明的精灵便会乐不可支。但是,我再说一遍,有多少人像你这样?难道你真的能设想一一哪怕只是一闪念—人们顶得住这样的诱惑?人的本性岂会拒绝奇迹,在生死收关的节骨眼上,在最根本的问题上面临痛苦执择的可怕时刻,岂会仅仅听从心的自由粮饮?噢,你知道你的丰功伟绩将永垂经书,传之弥久,播之弥远,你希望人们以你为榜样,无需奇迹也能与上帝同在。但你不知道,人一旦否定了奇迹,也就否定了上帝,因为人寻找的与其说是上帝,毋宁说是奇迹。由于人不能没有奇迹,就必然会给自己创造形形色色新的奇迹—地道自产的奇迹,不是崇拜巫医的神术,就是虔信仙姑的魔法,哪怕他当过一百次反叛者、异端和目无神明的无赖也无妨。当有人记消他,戏弄他,向他叫喊“你从十-字架上下来,我们就相信是你”时,你没有从十字架上下来。你没有下来是因为你仍然不愿通过奇迹来役使人,你苦苦追求的是自由信仰,而不是奇迹信仰。你渴望自由的爱,而不是奴隶面对彻底把他镇佳的权威表现出来的谄媚性狂喜。但这里你又把人们估计得太高了,因为他们无疑是奴隶,虽然是作为反叛者被创造出来的。左右前后看看,平心静气想想,十五个世纪过去了,你再瞧瞧他们:你把哪一个提高到了与你自己相当的位置?我敢起誓,人们生得比你原先想的弱一些、矮一些!他们能像你一样胜任吗?你这样尊重他们,你的做法却像是不再同情他们,因为你对他们的要求也太高了,一一而这人是谁?这是爱他们胜过爱自己的那个人

    哪!减少一点对他们的尊重,降低一点对他们的要求,这样会更接近于爱,因为他们的负担就不那么重了。人们屏弱而卑劣。他们现在到处造我们的反,还以造反为菜,这又算得了什么?这是儿童和学生的骄傲。这是一群在课堂上造反把老师轰走的小孩。但是孩子的欢喜也将告终,他们将为此付出昂贵的代价。他们将捣毀殿堂,血洗大地。但愚蠢的孩子最终会领悟到,尽管他们是反叛者,却只是些软弱无力、不能坚持反叛的反叛者。他们到头来将酒着愚蠢的眼泪承认,把他们作为反叛者创造出来的造物主,无疑想捉弄他们。他们将不顾一切地这样说,而他们说出的话是亵渎神圣的,为此他们将越发不幸,因为人的天性不能容忍亵渎神圣,到末了天性本身照例将为此进行报复。

    他们永远不懂得如何运用他们的自由,从这些可怜的反叛者中间永远也出不了巨人能把塔造到顶,这些笨鹅根本不配享受伟大的理想主义者所梦想的和谐。

    那么黏糊糊的叶片、昂贵的坟墓、碧蓝的天空、心爱的女人还要不要?你的日子将怎样过?你将如何去爱这一切?”阿辽沙不禁悲从中来。“胸中和头脑里装着如此乌七八糟的一锅粥,难道还能这样做?不,你肯定要去人他们的伙……如果不是这样,你必定自杀,你会受不了的!”

    〝有那么一种力量,它什么都受得了!”伊万说这话时已换上一脸冷笑。

    “什么力量?”

    “卡拉马佐夫式的……卡拉马佐夫式下流的力量。

    “就是说沉湎酒色,把灵魂扼杀在腐化堕落之中,是不是,是不是?

    “恐怕是这样•⋯只是在三十岁以前,也许我能逃脱,以后…•

    “你怎么逃脱?用什么办法逃脱?冲你的思想这是不可能的。”

    “还是用卡拉马佐夫式的办法。”

    “就是说本着 ‘无所不可’的信条?想干什么都可以,是不是这样”

    马车出发了,一路奔驰向前。旅人心中一片混沌,但他贪婪地望着四围的田野、丘陵、树木和在他头顶上方的碧天晴空中高高飞过的一群大雁。他一下子觉得舒畅多了。他开始跟马车夫攀谈,那汉子的回答引起他极大的兴趣,但仅过片刻他又意识到,所有的话都成了耳边风,实际上汉子的回答他并不理解。他不再说话,这样也挺舒坦:空气清爽、新鲜、凉快;天上万里无云。阿辽沙和卡捷琳娜•伊万诺夫娜的形象在他脑际闪现;但他莞尔一笑,向这些可爱的幻影轻轻吹一口气,他们便飘然逝去。“静下心来想他们的时间还有的是。”他忖道。一站路很快就过去了,换马后直奔天洛维亚。

    一粒麦子落在地里如若不死,仍旧是一粒;若是死了,就会结出许多子粒来。

    那日 天朗气清,此刻我回想起来犹历历如在目前,氤無之气从香炉里袅袅升起,而阳光通过教堂圆顶的小窗向我们倾泻下来,炉中的香如层层烟波向着日光升腾,仿佛融化在上帝的荣光之中。

    你有欲望,那就满足你的欲望,因为你和大富大贵的人拥有同样的权利。不要怕满足欲望,甚至还应有更多的欲望,

    他是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而哭泣,他甚至在为深不可测的太空中向他发光的这些星星哭泣,而且并不羞于表现这种狂态。这些不可胜数的星星一个个都是上帝创造的世界,星光犹如无数条线一下子全部交织在他心头,他的整个心灵因 “接触到别的世界”而战栗。他想宽恕所有的人.所有的事,也想得到宽恕。噢,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万众、万事、万物请求宽恕,然后“别人也会代我请求宽恕”——这声音又在他心中响起。仿佛触摸得到一般,他越来越分明地感到有一股坚定的、像这天穹一样不可动摇的力量正在注人他的灵魂。某种思想似乎已在他的头脑里登堂人室-一终其一生不变不忘。他趴下时是个脆弱的少年,站起来将成为一名矢志不移的坚强斗士,这一点他在自己狂喜的那一刻猛然意识到、也感觉到了。阿辽沙此后一辈子绝对不会忘记那一刻。

    清醒了,该明白了-其实反倒傻了。

    喝醉了,该糊涂了-其实变聪明了。

    “不要去考虑这类事情,连想也不要去想!”阿近沙竭力规劝,“〝再说,可笑有什么稀罕?一个人确实可笑或显得可笑的次数太多太多了!偏偏如今几乎一切有才能的人都特别害怕被目为可笑,结果苦了自己。我只是纳网,您这么早就有这种感受,不过我早就注意到这种倾向,也并不是您一人如此。如今差不多连孩子也开始为此而苦恼。这简直是一种病态。这种爱面子的观念成了魔鬼的化身,它渗透到整整一代人中间,是十足的魔鬼,”

    这是《圣经》 上的话:“我若把你忘记,耶路撒冷,让我的舌头和上颚粘连在一起。

    对我不利的指证多如恒河沙数!

    “上帝保佑,亲爱的好兄弟,无论什么时候你可千万不能向所爱的女人认错。尤其不能向心爱的女人请求宽恕,这尤其要不得,不管你多么对不起她!因为女人一小弟,鬼知道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女人的脾性至少我是摸得准的!你要是向她认错,说:‘是我不对,原谅我,对不起,’一责备和埋怨立刻会像大雨倾盆!她决计不会爽快地原谅你,一定要把你贬得连一块抹布也不如,把陈芝麻、烂谷子甚至压根儿没有的事通通倒勝出来,什么也不会忘记,还要添油加醋,那时候才会原谅。这还算是她们当中最好的!死活也要把一肚皮恶气从五脏六腑中挤出来,一股脑儿撒到你头上,否则决不罢休。我告诉你,她们都有一种活扒男人皮的癖好,这些天使没有一个例外,尽管没有她们咱们活不下去!听着,亲爱的,我坦率而痛快地告诉你:任何体面的男人都应该拜倒在至少一个女人脚下。这是我的信条,不是信条,而是感觉。男人应当气量大些,这不会给男人脸上抹黑。即使英雄也一样。恺撒同样如此!可是请求原谅还是要不得,绝对要不得。

    据福音书载,与耶稣一起被钉 在十字架上处死的还有两名强盗。临刑时在耶稣左边的强盗嘲笑他救世却救不了自己,在耶稣右边的一个则说自己罪有应得,而耶稣是无辜的。

    我知道自己到头来只得认命,我也会走完我的一百万的四次方公里地,然后了解秘密。

    我还要指出,不知是不是心不在焉,他在交谈中常常忘记一些极普通的词语,这些他明明知道的词语会莫名其妙地突然从他的记忆中跳出去。

    他说德语的时候也有同样的情形,那时他,总是把一只手在自己面前摆动,仿佛想捕捉那个丢失的词语,而在重新找回来之前,任何人都休想迫使他继续已经开始的谈话。

    通常认为,这句话最早是法国国王路易十五(1710-1774)说的。有些回忆录提到,此话出自路易士五的情妇庞巴杜侯爵夫人(1721--1764)之口。1757年,路易十五因法军在七年战争中失利而问问不乐,龙巴杜夫人曾对他说:“我们死后,哪怕洪水泛滥。”

    这些放荡不羁、肆无忌惮的主儿需要下流堕落的感觉,同样也需要高尚脱俗的感觉,

    外国人有他们的哈姆雷特,而我们目前还只有卡拉马佐夫!

    通常认为这句话是古希腊散文作家琉善(约 125—约 192)作品中普罗米修斯对宙斯(朱庇特)说的。原话是: “你抓起闪电来代替回答,可见你是错了。”后世经常用这句话指某人恼羞成怒恰怡表明他理屈词穷。

    “爱已成了往事,米嘉!” 卡嘉接着说,“但是那段往事对我大珍贵了,简直一碰就心疼。这点你要知道,并且永志不忘。现在,让不可能的事情成为一分钟的现实吧,”她面带苦笑,喃喃地说,同时重又高兴地看着米嘉的眼睛。“如今你另有所爱,我也另有所爱,可我仍然永远爱你,你也永远爱我,这你过去知道吗?听着,你得爱我,一辈子爱我!”她的声音 在颤抖,那是一种几乎带有威胁性的颤音。

    美这个东西不但可怕,而且神秘。国绕着这事儿,上帝与魔鬼在那里搏斗,战场便在人们心中。

    2023-02-28 00:31:57 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