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rewell Waltz对《生活在他方》的笔记(1)
Farewell Waltz (live for no mission)
在读 生活在他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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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拍案叫绝的蒙太奇:关于梦境
可是那女人並沒有笑,她問說:「我們要去哪兒?」
薩維耶告訴她要去哪兒。
她反駁說,她待在這房裡就是待在家裡,可是薩維耶要帶她去的地方,既沒有她的衣也沒有她的籠子裡的小鳥。
薩維耶答說,一個家不是有一個衣櫥或一隻籠子裡的小鳥就好了,而是要有我們愛的人在那裡。
接著他告訴她,他沒有自己的家,或者,換個表達方式,他說他的家在他的步履中,在他的腳步裡,在他的旅程之中。
他說他的家在那無名的地平線開展之處。他說他要活著,只能從一個夢到另一個夢,從一個旅程到另一個旅程,如果他在同樣的背景裡待太久就會死去,她的丈夫也一樣,如果在衣櫥裡待上半個月,他就會死去。
話才說著,他們倆突然發現衣櫥靜下來了。這靜默如此清晰,把他們倆都喚醒了。這像是暴雨乍歇的片刻;金絲雀在籠子裡沒命地啾鳴,窗外,是落日的金黃光芒。美得像旅行的邀約。美得像上帝的寬恕。美得像死了一個警察。
——
她又摸了他一下,對他微笑,然後往房門口走去。他看著她突然滿溢著寧靜的眼睛;
他望著她的腳步,柔軟順暢得像是流水化作身體的步履。
後來,他坐在床上,心裡覺得舒服得不可思議。衣櫥寂靜無聲,彷彿那個男人在裡頭睡著或是上吊了。整間房裡都是寂靜,這寂靜帶著伏爾塔瓦河嘈嘈的水聲和遠方城裡的叫聲,從窗外傳進房裡,這叫聲如此遙遠,聽來彷彿森林的聲音。
薩維耶感覺到,又會有許許多多的旅行了。沒有什麼比旅行前的片刻更美好了,這一刻,明日的地平線來拜訪我們,向我們訴說它的承諾。薩維耶躺在縐縐的被褥上,一切似乎都融為令人讚歎的整體:軟軟的床像個女人,女人跟水一樣,而窗下的水,他想像那像是一個液體的床舖。
接著,他又看見門開了,那女人走了進來。她穿著一件藍色的連身裙。
藍色,像水;
藍色,像他明天將要沉浸其中的地平線;
藍色,像他陷入的睡眠,緩緩的,卻又無法抵擋。
是的。薩維耶睡著了。
——
維耶睡覺不是為了在睡眠裡汲取醒的力氣。不是的,一年三百六十五次的「睡—醒」,薩維耶對這種單調的鐘擺運動一無所知。
睡眠對他來說並非生命的相對面;對他來說,睡眠就是生命,而生命就是一個夢。他從一個夢過渡到另一個夢,一如他從一個生命過渡到另一個生命。
天色暗了,天色黑了,但是這時從上面落下的是一圈圈的光。那是幾盞提燈發出的光;這些光環投射在黑暗深處,綿綿密密的雪花在光環裡翩飛。
他衝進一棟低矮建築物的大門,很快地穿越大廳,鑽到月台上,火車正在那兒等著,車窗都亮著,正要離去;有個老頭手裡提著一盞燈,沿著列車往前走,把每一節車廂的門都關上。薩維耶輕巧地跳上火車,那個老頭把燈舉起,月台的另一頭傳來悠緩的喇叭聲,火車開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