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顿对《加缪读本》的笔记(5)

猫顿
猫顿 (鱼呢?鱼都淹死啦!)

在读 加缪读本

加缪读本
  • 书名: 加缪读本
  • 作者: 加缪
  • 页数: 576
  • 出版社: 人民文学出版社
  • 出版年: 2012-7
  • 鼠疫(一)
    在这段时间里,春天已从近郊降临市场。几千朵玫瑰在沿人行道设摊的卖花商贩的篮子里凋谢,甜美的玫瑰花香在整个城市飘浮。从表面看,丝毫没有变化。有轨电车在高峰时间仍然满载乘客,在其他时间则是空荡荡的,十分肮脏。塔鲁仍在观察矮老头,矮老头仍旧朝猫咪吐口水。格朗每天晚上回家做神秘的工作。科塔尔在到处兜风,预审法官奥通先生仍带着一家人出去。年老的哮喘病人仍在给他的鹰嘴豆搬家,有时会遇到记者朗贝尔,他神色安详,只顾自己。晚上,条条街道上仍然熙熙攘攘,电影院门前排着长队。另外,瘟疫似乎在退缩,几天里统计出的死亡人数只有十来个。但接着,瘟疫的牺牲品又急剧增加。在死亡人数再次达到三十来人的那天,贝尔纳·里厄看着省长递给他的官方发来的电报,并说:“他们怕了。”电文为:“请宣布发生鼠疫。关闭城市。”
    引自 鼠疫
    一种囚禁生活用另一种囚禁生活来表现,跟实际存在的任何事用并不存在的某件事来表现同样合乎情理。——丹尼尔·笛福
    引自 鼠疫
    ① 这题词引自英国作家笛福(1660一1731)的小说《鲁宾孙漂流记》(1721),说明本书叙述的事具有寓意。这种因鼠疫(奥兰并未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中的某一年发生瘟疫)而过的“囚禁生活”,表现的是欧洲曾长年遭受的战乱。
    引自 鼠疫
    了解一个城市的简便办法,是了解人们如何在其中工作、恋爱和死亡。在我们这座小城里,也许是因为气候的影响,这些事情的进行都显得狂热而又心不在焉。这就是说,人们既会在那里百无聊赖,又会竭力养成习惯。
    引自 鼠疫
    男人和女人或是在称之为做爱的行为中迅速欢娱,或是养成长期两人相处的习惯。这两个极端之间的中间状况并不多见。这也不是独特之处。在奥兰跟在别处一样,由于缺乏时间和思考,人们只好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相爱。
    引自 鼠疫
    市政府并未有过任何打算,也没有进行过任何考虑,但先是召开市议会会议进行讨论。
    引自 鼠疫
    在三楼也是最高一层楼,里厄看到左边的门上用红粉笔写着:“请进,我上吊了。”
    引自 鼠疫
    不管怎样说,他那些笔记也是这段困难时期的一种纪事。但这种纪事十分特殊,似乎对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有独钟。初次看来,大家会认为塔鲁竭力把人和事物看得微不足道。在一片慌乱之中,他努力成为历史学家,却记载不能算是历史的事情。大家也许会对这种偏爱感到遗憾,并认为这是因为他心肠冷酷。
    引自 鼠疫
    他白发梳理整齐,身穿军装式服装,直挺挺地站着,显得十分严肃,他用“咪咪,咪咪”来叫唤猫咪,声音既冷淡又柔和。那些猫抬起困得发白的眼睛,仍然没有动弹。老头撕了些小纸片朝街上扔下去,那些猫被这群白蝴蝶所吸引,走到街道中央,并犹豫不决地把爪子伸向最后落下的那些纸片。小老头于是朝那些猫吐口水,吐得有力而又准确。如果口水吐中目标,他就笑了。
    引自 鼠疫
    “‘我唯一感兴趣的事,’我对他说,‘是内心得到安宁。’”他表示对我的话完全理解。
    引自 鼠疫
    他圆圆的小眼睛冷酷无情,鼻子细长,嘴巴横阔,活像是驯养的猫头鹰。他总是第一个来到餐厅门口,然后侧身让小如黑鼠的妻子进去,她进去时后面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穿得像两条训练有素的小狗。他走到自己的餐桌前,等妻子坐下后才入座,两只小狗最后才爬上高高的椅子。他用‘您’来称呼妻子和孩子,却对妻子说出彬彬有礼的刻薄话,对两个继承人,则是他说了才算数。
    引自 鼠疫
    于是,他请求奥兰市医师工会会长里夏尔对新发现的病人实施隔离。 “但我对此无能为力,”里夏尔说,“必须由省里采取措施。再说,又有谁对您说过有传染的危险?” “没有人对我说过,但这些症状令人担心。” “然而,里夏尔认为“自己无权办理”。他能做到的,只是把这一情况报告省长。
    引自 鼠疫
    这座建在高原上形似蜗牛的城市,可以说不面向大海,萎靡不振而又忧心仲仲。在一堵堵灰泥墙中间,在橱窗布满灰尘的条条街道之间,在肮脏的黄色有轨电车里面,大家都感到有点像天空的囚徒。只有里厄的那个老病人哮喘没有发作,为这种天气而兴高采烈。
    引自 鼠疫
    报纸在出现老鼠的事时连篇累牍,这时却只字不提。这是因为老鼠死在街道上,而人死在房间里。报纸只管街道上的事。但省政府和市政府开始进行考虑。如果每个医生遇到的病例不超过两三个,那么,就不会有人想到要行动。其实,只要有人想到要计算这种病例的总数就行了。计算出总数会使人瞠目结舌。没过几天,死亡病例就成倍增加,而关心这种怪病的人们一眼看出,这显然是真正的瘟疫。
    引自 鼠疫
    确实,天灾人祸是人间常有的事,但当灾祸降临你头上时,你却难以相信这真的是灾祸。人世间发生过多少次鼠疫,就有多少次战争。然而,鼠疫和战争都使人措手不及。里厄大夫措手不及,如同我们的同胞那样,因此,对他的犹豫不决应该表宗理解也应该理解他为何焦虑不安,同时又信心十足。战争爆发时,人们会说:“这仗打不长,老是打下去就太愚蠢了。”无疑,战争确实是太愚蠢了,但却不会因此而迅速结束。蠢人总是执迷不悟,人只要不老是在为自己着想,就会发现自己在做蠢事。在这方面,我们的同胞跟大家一样,他们是在为自己着想,换句话说,他们是人文主义者①:他们不相信会有天灾。天灾无法跟人匹敌,于是大家就认为,天灾并不现实,只是一场很快就会消失的噩梦。但噩梦并非总是会消失,而在接连不断的噩梦之中,消失的却是人,首先是人文主义者,因为他们没有采取预防措施。我们的同胞们,罪孽并不比其他人深重,他们只是忘记应该谦虚而已,他们认为自己还会有种种应付办法,也就是说天灾不可能发生。他们继续做生意,准备出去旅行,并且有自已的看法。他们怎么会想到,鼠疫将使他们前程毁掉,旅行取消,讨论中止?他们自以为自由自在,但只要天灾降临,谁也不会自由。
    引自 鼠疫
    只是在你行医之后,就会对痛苦有一种看法,想象力也较为丰富。大夫凭窗观看这座并未发生变化的城市,心中只是稍稍感到称之为不安的“前途堪忧”。
    引自 鼠疫
    你打过仗,才有点知道死一个人是怎么回事。既然死一个人只有亲眼目睹才会觉得触目惊心,那么,散布在历史上各个时期的一亿具尸体,只是想象中的一缕青烟。大夫想起君士坦丁堡流行的鼠疫,据普罗科匹厄斯①记载,当时一天就有一万人死去。死者一万,是一座大型电影院观众人数的五倍。必须做这种比较。在五座电影院门口把出来的观众集中起来,把他们带到城市的一个广场上,并把他们成堆杀死,这样就看得比较清楚。在这堆无名氏尸体上,至少可以认出几张熟悉的面孔。但这种事当然无法做到,另外,谁又会看出一万张熟悉的面孔?
    引自 鼠疫
    但没什么关系,瘟疫会停止蔓延。必须做的事,是明确承认应该承认的事实,消除无益的阴影,并采取恰当的措施。然后,鼠疫才会停止蔓延,因为瘟疫不能想象出来,或者说不能假想出来。如果鼠疫停止蔓延,而这又是最有可能发生的事,那么,一切都会正常。如果情况恰恰相反,大家也会知道瘟疫是怎么回事,以及是否有办法控制它,然后再战胜它。
    引自 鼠疫
    “是的,是的,“格朗跟着大夫下楼梯时说,“应该说出事物的真实名称。但这个名称是什么?” “我不能告诉您,另外,您知道了也没用。” “您看,”职员微微一笑,“说出来也不是那么容易。”
    引自 鼠疫
    大多数病人都得住院,而他知道,住院对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不愿让他去当他们的试验品。”一个病人的妻子这样对他说。这病人不去当他们的试验品就会死去,事情就是这样。
    引自 鼠疫
    瘟疫如未能自动停止蔓延,也不可能被政府想出来的措施所战胜。
    引自 鼠疫
    2023-01-24 18:37:56 回应
  • 鼠疫(二)
    他们在火车站月台上拥吻时,只说了两三句叮嘱的话,因为他们肯定能在几天或几个星期之后重逢,他们怀着人类愚蠢的信心,因为这离别几乎没有影响他们对日常事务的关注,但现在,他们突然发现这分离将长期持续下去,既不能重逢,也不能互通信息。
    引自 鼠疫
    不错,流放的感觉,正是我们经常感到的空虚,是一种确切的激情,即胡思乱想,想要使时光倒流,或者希望时间过得更快,是灼热的记忆之箭。
    引自 鼠疫
    从此之后,我们又过起囚徒般的生活,我们只能想念过去,即使我们中有几个人向往未来,他们也会迅速放弃这种向往,至少是尽可能迅速放弃,因为他们感到最终会因想象而受到伤害,并相信想象的人都会受到这种伤害。
    引自 鼠疫
    这样,他们就置身于深渊和顶峰中间,像是在天上飘浮,而不是在地上生活,被抛弃在方向不明的日子和徒劳无益的回忆之中,成为漂泊的幽灵,他们要获取力量,就只能心甘情愿地扎根于他们痛苦的土地。
    引自 鼠疫
    我们对现状失去耐心,把过去视同仇敌,对未来感到绝望,我们活像是因人间的法律或仇恨而生活在铁窗后面的囚徒。最后,要逃避这种难以忍受的休假,唯一的办法只有在想象中让火车重新行驶,使门铃在每个小时都反复响起,但门铃却固执地一声不响。
    引自 鼠疫
    “我以前非常爱你,但现在我累了……我离开时并不感到幸福,但要重新开始,并不需要幸福。”
    引自 鼠疫
    “因为在这座城市里,跟您情况相同的人有几千个,但他们都不能被放出去。” “但如果他们本人没有患上鼠疫呢?” “有这个理由还不够。这种事很愚蠢,我很清楚,但这事跟我们都有关系。这样的事必须接受。”
    引自 鼠疫
    他在医院里度过的这些日子,鼠疫流行速度加快,每星期平均要杀死五百人,这难道真的是抽象概念?不错,在灾难之中确实有抽象和不现实的成分。但在抽象开始要杀你时,你还是得去管管抽象。
    引自 鼠疫
    每天晚上,都有母亲看到子女的腹部呈现种种致命的迹象,就发出这样的号叫,并显出茫然的神色,每天晚上,都有手紧紧抓住里厄的手臂,都有徒费口舌的话急忙说出,还有匆忙中的许诺和哭泣,每天晚上,救护车的铃声都会引起恐慌,但跟任何痛苦一样都无济于事。经过这一系列情况相同的夜晚之后,里厄能够期待的,就只有一连串不断更新的相同场面。是的,鼠疫像抽象概念一样千篇一律。也许只有一个事物在变,那就是里厄自己。那天晚上,他在共和国塑像前产生了这种感觉,他看着朗贝尔消失其中的旅馆大门时,意识到自己心中已开始出现难以忍受的冷漠。
    引自 鼠疫
    在外面,里厄感到夜里到处都在呻吟。路灯上方,在黑暗的天空中,某处啊起低沉的呼啸,使他想起无形的灾难在不断搅动炎热的空气。
    引自 鼠疫
    还有那些要人,请来访者留言概述自己的情况,并答应对这种情况作出决定后通知他;鼠目寸光者则向他推荐住房券或提供经济膳宿公寓的地址;照章办事者要他填写卡片,然后分类归档;忙忙碌碌者无奈地举起双臂;嫌麻烦者转过脸去不加理睬;最后是墨守成规者,人数众多,他们请朗贝尔去找另一办公室,或是让他去走另一门路。
    引自 鼠疫
    因为他经常坐在面料为仿皮漆布的长凳上等待,看着前面所贴的请人购买免税国库券或参加殖民军的大幅广告,经常走进一个个办公室,要猜出里面有哪儿张脸,就像猜出拉板文件柜和档案架一样容易。
    引自 鼠疫
    而从整个城市的情况来看,可以说只要不死,每过一天,每个人就更加接近对他考验的结束。
    引自 鼠疫
    更值得注意的是,朗贝尔也因此发现,在灾情最严重的时候,一个办事处还能以何种方式继续办事,并像过去一样积极主动,但最高当局往往并不知情,而这样做的唯理由是,该办事处是为办这类事而设立。
    引自 鼠疫
    暮色如灰色流水涌入厅里,夕阳西下的天空呈玫瑰色,映照在窗玻璃上,大理石桌面在开始暗淡的光线下发出微弱的反光。在这空荡荡的厅里,朗贝尔仿佛是迷失的幽灵,里厄心里在想,这是他被遗弃的时刻。但这也是囚禁在这座城市里的人都感到自己被遗弃的时刻,因此必须做点工作,使他们早日得救。
    引自 鼠疫
    有一天,朗贝尔对他说,他喜欢在凌晨四点醒来,并想念自己的城市,到这一天,大夫毫不困难地根据自身的经验看出,朗贝尔当时喜欢思念的是他留在那里的女人。这确实是他能在思想中占有她的时刻。在凌晨四点,人们一般什么事也不干,人们在睡觉,即使这一夜曾是对爱情不忠的夜晚。是的,这时人们在睡觉,这就可以使人安心,因为一颗不安的心,最大的欲望是时刻占有自己的心上人,而当她不在身边时,是让她沉浸在无梦的睡眠之中,到重逢之日才能醒来。
    引自 鼠疫
    太阳如同纹丝不动。持续不断的热浪和光线,在白天大量涌入城市。除了拱廊街和套间之外,城里似乎到处都处于极其耀眼的光线之下。在街道的各个角落,太阳都在追逐我们的同胞,他们一且停下,就会被它击中。
    引自 鼠疫
    因此早市过后,花瓣撒遍布满灰尘的人行道。大家清楚地看到,春天疲惫不堪,她曾到处在万紫千红中大跳轮舞,显得光彩夺目,而现在却变得有气无力,即将在鼠疫和炎热的双重压力下慢慢咽气。
    引自 鼠疫
    一星期后,塔鲁徒劳地等待矮老头每天的出现,阳台的落地窗固执地把不难理解的忧伤关在里面。“鼠疫流行期间,禁止向猫咪吐口水”,这是笔记本上的结论。
    引自 鼠疫
    对帕纳卢神甫的讲道,塔鲁也作了记载,但附有如下评论:“我理解这种讨人喜欢的热情。在灾难开始发生和结束时,总会有人说些漂亮话。在灾难开始时,习惯尚未丢失,而灾难结束时,习惯已经恢复。当大难临头时,大家才对沉默的现实习以为常。我们得要等待。”
    引自 鼠疫
    “没找到座位的顾客三五成群,很快就聚集在饭馆门口。天空因过热而开始暗淡无光。在巨大的篷帘下,这些就餐候选人站在烈日曝晒的街道旁边。
    引自 鼠疫
    “将近下午两点,市里渐渐变得几乎空无一人,此时此刻,寂静、灰尘、阳光和鼠疫在街上相遇。热浪沿着一幢幢灰色的高大房屋不断涌现。这几个小时是漫长的囚禁时间,在火烫的傍晚结束,而傍晚沉重地压在这座人口众多、声音嘈杂的城市之上。
    引自 鼠疫
    于是,白天的满脸愁容,在尘土飞扬的灼热黄昏却变成失控的兴奋和拙劣的放荡,使大批市民为之欣喜若狂。 “我也跟他们一样。这算不了什么!死亡算不了什么,对人们和我来说都是这样。这种事件使他们有理由这样做。”
    引自 鼠疫
    说他如果相信万能的天主,他就不会再去给人治病,而是让天主去治病。然而,世上没有人相信有这样的天主,没有,即使自以为相信的帕纳卢神甫也不相信,因为没有人完全把自己交给天主,而至少在这方面,他里厄认为自己正走在通向真理的道路上,并在跟实际存在的造物进行斗争。
    引自 鼠疫
    “不错,”塔鲁表示赞同,“我可以理解。但您的胜利永远是暂时的,就是这样。” 里厄把脸一沉。 “永远,这我知道。这不是停止斗争的一个理由。” “对,这不是一个理由。但我在想,这场鼠疫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 “是的,”里厄说,“接连不断的失败。”
    引自 鼠疫
    “这一切是谁教会您的,大夫?” 回答立即说出: “是贫困。”
    引自 鼠疫
    “您是否认为自己对生活全都了解?”里厄问。 回答在黑暗中响起,声音仍然平静: “是的。”
    引自 鼠疫
    人间的罪恶,几乎总是由愚昧无知造成,心善如不眼亮,也会造成巨大损害,就像心坏那样。人性本善而非恶,其实这并非是问题所在。但他们愚昧无知的程度不同,因此就有美德和恶行之分,而最令人难受的恶行是愚昧无知,以为自己无所不知,因而可以去杀人。杀人凶手的灵魂缺乏理智,而没有真知灼见,就不会有真正的善良和崇高的仁爱。
    引自 鼠疫
    每次听到史诗般或优秀学生颁奖大会上演说的那种语调,大夫就感到心烦意乱。当然啰,他知道这种关心并非是装腔作势。但这种关心只能用约定俗成的言语来表达,人们总是试图用这种言语来表达他们跟其他人休戚相关的感情。但这种言语并不适用于格朗每天所做的微小努力,也无法阐明格朗在鼠疫流行期间的作用。
    引自 鼠疫
    这种寂静,色彩和人流死亡般消失,既可能是夏天的景象,也可能是瘟疫流行时的景象。大家都不知道空气沉闷是因为面临威胁,还是由于灰尘和灼热。
    引自 鼠疫
    发现他在这段时间里已在某种程度上把妻子忘掉,以便全神贯注地在把他和妻子隔开的城墙上寻找一个通道。但也在此时此刻,所有的道路虽说再次被堵住,他却在自己欲望的中央重新把她找了回来,他突然感到五内俱裂,就朝自己的旅馆狂奔,以逃避这种痛苦的煎熬,但痛苦却附在他身上,使他头痛难熬。
    引自 鼠疫
    “您就这么喜欢这唱片?” “不是,但我只有这张。”
    引自 鼠疫
    “我们感到,人无所不能。”塔鲁说。 “不,人不能长期痛苦或幸福。因此人无法做出任何有价值的事。”
    引自 鼠疫
    “是这样。您能为一种观念去死,这是显而易见的。而我呢,我对于为一种观念去死的人已经感到厌倦。我不相信英雄主义,我知道这不难做到,我已得知这是要杀人的。我感兴趣的是,人活着或死去,都要为了自己的心爱之物。”
    引自 鼠疫
    2023-01-24 18:51:08 回应
  • 鼠疫(三)
    从波涌涛起但永远无法看到的大海,升起一股海藻和海盐的气味。这座空荡荡的城市,被尘土染成白色,充满海洋的气味和狂风的呼啸声,像一座痛苦的岛屿在那里呻吟。
    引自 鼠疫
    因为他们在夜里越来越多地听到救护车的铃声在近旁响起,说明鼠疫正在他们窗下无精打采、毫无热情地进行召唤。
    引自 鼠疫
    “总有人不如我自由。”这话概括了当时唯一可能存在的希望。
    引自 鼠疫
    这时,这座寂静的大城市只是毫无生气的巨大立方体的组合物,在这些立方体之间,只有已被遗忘的慈善家或永远被封闭在青铜里的古代伟人默无一言的塑像,还试图用他们石头或铁质的假面来展现古人已黯然失色的形象。这些平庸的偶像在漆黑的天空下装腔作势,俯瞰着死气沉沉的十字路口,只是冷漠的粗人,展现我们所在的静止不动的世界,至少表明这世界的最后状态,即一座大公墓,鼠疫、石头和黑夜会最终在其中使声音消失殆尽。
    引自 鼠疫
    他们要吃饭,忙于排队、走门路、办手续,就没有时间去考虑周围的人如何死去,他们自已有朝一日又如何死去。
    引自 鼠疫
    从这时起,贫困显然总是压倒恐惧,尤其因为劳动的报酬跟工作的危险程度是成正比。
    引自 鼠疫
    在整个夏末,如同秋雨连绵之时,每天深夜时分,都能看到一列列不载乘客的奇特有轨电车摇摇晃晃地在海边峭壁上驶过。居民们最终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虽说巡逻队禁止人们走上峭壁,仍然时常有一群群人钻到俯瞰大海的悬岩之间,在电车经过时把鲜花扔进拖车。
    引自 鼠疫
    人们会不顾省政府禁令,死在尸体堆里,并在街上腐烂,市民会在公共场所看到,垂死者紧紧抓住活人不放,既怀有合乎情理的仇恨,又抱有愚昧无知的希望。
    引自 鼠疫
    这是因为任何事情都要比灾祸惊心动魄,而由于持续时间长久,巨大的灾难都十分单调。在经历过巨大灾难的人们的记忆之中,鼠疫流行的那些可怕的日子,并不像壮观而又残酷的大火,而是像所经之处踩坏一切而又不停的践踏。
    引自 鼠疫
    从这个角度来看,他们已处于鼠疫的管辖之中,这种管辖越差劲就越有效。我们中间已无人再有崇高感情。所有人的感情都十分单一。“这一切该结束了。”我们的同胞们这样说,是因为在灾害发生期间,希望集体的苦难结束是十分正常的事,也因为他们确实有这种希望。
    引自 鼠疫
    换句话说,他们已不再作任何选择。鼠疫已取消价值判断。这点可从人们的生活方式中看出:已经没有人再去注意购买的衣服或食品的质量。大家对什么东西都一概接受。
    引自 鼠疫
    我们都听到城门口响起的阵阵枪声,那里钢戳的声音敲出了我们是生是死,还有一场场火灾和一张张卡片,恐怖的气氛和履行的手续,都预示着毫不体面却又登记在册的死亡,而且是在可怕的烟雾和救护车平静的铃声之中,我们吃的都是流放的面包,在不知不觉中等待着同样激动人心的团聚和太平。我们的爱情也许仍然存在,但只是毫无用武之地,变成沉重的负担,在我们身上死气沉沉,像犯了杀人罪或判了刑那样无可作为。这爱情只是一种没有前途的忍耐和执著的等待。从这个观点来看,我们有些同胞的态度,使人想起本市各处食品店门口所排的长队。同样的顺从,同样的忍耐,既遥遥无期,又不抱幻想。只是在涉及分离时,要把这种感觉提升千倍,因为这是另一种会吞噬一切的饥渴。
    引自 鼠疫
    2023-01-26 13:52:54 回应
  • 鼠疫(四)
    十月初,一阵阵暴雨冲刷了条条街道。在此期间,没有任何重大事件发生,只有这普遍的停滞不前。
    引自 鼠疫
    科塔尔和塔鲁这时才站起身来,两人看到的是他们当时生活的一幅画面:鼠疫在舞台上以四肢趴在地上的演员的丑陋形象出现,而在剧场里,一切奢侈品都已毫无用处,如被人遗忘的扇子,以及坐椅红色面料上拖下的花边。
    引自 鼠疫
    他觉得是染上了鼠疫。他当时唯一能作出的反应——他后来跟里厄一样认为这种反应并不理智——就是跑到本市高处,在一个从来看不到大海却能看到广阔天空的小地方,也就是在城墙上方大声呼唤自己的妻子。
    引自 鼠疫
    走廊的墙壁漆成浅绿色,显出玻璃水族缸般的光线。
    引自 鼠疫
    每当他们中有人说话,这个人的纱布口罩就鼓了起来,蒙在嘴巴上的地方随之变得潮湿。因此谈话显得有点虚幻,仿佛是雕像在交谈。
    引自 鼠疫
    汽车突然往旁边一闪,他就不说了。后来,他凝视前方,又开了口:“在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你放弃自己的心爱之物。然而,我也放弃了,但不知是什么原因。”
    引自 鼠疫
    他这样蜷缩着,时间有好几秒钟,身体因一阵阵寒战和痉挛而抖动,仿佛他脆弱的骨架在鼠疫刮起的狂风中弯曲,并在高烧的反复袭击中断裂。狂风过后,他稍微松弛下来,热度仿佛退去,如同把气喘吁吁的孩子抛弃在潮湿而又发臭的沙滩上,在那里休息,已经像死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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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原谅我。但疲劳是疯狂的一种形式。在这座城市里,有些时候我感到只想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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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帕纳卢伸出了手,忧伤地说: “但我并没有把您说服!” “这又有什么关系?”里厄说,“我恨的是死亡和疾病,您十分清楚。不管您是否愿意,我们在一起是为了忍受死亡和疾病,并且跟它们斗争。” 里厄握住帕纳卢的手。 “您看,”他说,但没有朝神甫看,“现在连天主也不能把我们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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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体内隐伏了好几天的热度,这时像狂澜般在他手腕和太阳穴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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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吃力地开口说话,但听不出他说话时是否忧伤。 “谢谢,”他说,“但教士没有朋友。他们已把一切托付给天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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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者也不再是被遗忘的孤魂,需要亲人每年一次来解释对他们冷落的原因。他们是闯入活人生活中的死鬼,活人想要忘记他们。
    引自 鼠疫
    真的,鼠疫的欢快之火,在焚尸炉里越烧越旺。
    引自 鼠疫
    贫困家庭因此处于十分困难的境地,富裕人家却几乎是应有尽有。鼠疫可说是恪尽职守,公正无私,对大家一视同仁,原可以使我们同胞们感到更加平等,但由于自私行为常常产生影响,鼠疫却使人们心中感到更不平等。当然啰,剩下的就只有在死亡面前的无懈可击的平等,但这种平等,谁也不愿意享受。
    引自 鼠疫
    他们因此知道,他们被排斥在外的生活仍然在过,而且在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并知道水泥墙把这世界一分为二,相互陌生,如同是在两个不同的星球之上。
    引自 鼠疫
    塔鲁观察的那些人,全都目光茫然,全都显出痛苦的神色,因跟他们原来的生活完全隔绝而痛苦。由于他们不可能总是想到死亡,他们就什么也不想。他们是在度假。
    引自 鼠疫
    大家最后发现,谁也不可能真正想到别人,即使情况极其不幸。因为真正想到一个人,就是每一分钟都在想这个人,而且不会因任何事情而分心,无论是家务事还是在飞的苍蝇,无论是吃饭还是身上发痒。但总会有苍蝇,身上也总会发痒。
    引自 鼠疫
    风吹天净,天色发亮,皎洁的星星闪闪发光,灯塔的遥远微光不时掺杂于星光之中,犹如一掠而过的灰烬。
    引自 鼠疫
    我童年时有过的眩晕,使我成年人的眼睛发黑。
    引自 鼠疫
    今天,一些人即使比其他人善良,也难免要去杀人,或听任别人去杀人,因为这符合他们的生活逻辑,也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可能使别人死亡。
    引自 鼠疫
    当鼠疫患者十分疲劳。但不想当鼠疫患者更加疲劳。因此,所有人都显得疲劳,因为在今天,所有人都有点像鼠疫患者。但正因为如此,有几个人不想再当鼠疫患者,就感到极其疲劳,只有死亡才能使他们摆脱这种疲劳。
    引自 鼠疫
    大海在防波堤的巨大石基脚下发出轻轻的呼啸声,他们登上石基,只见大海如丝绒般厚实,跟兽毛一样柔软、光滑。
    引自 鼠疫
    但没有人敢向他们提起,过去的天主背着礼物而来,跟人类的痛苦一样古老,却像年轻人的希望一样新奇。大家的心里只能留住一个十分古老、十分暗淡的希望,而正是这个希望,才使人们不至于听任自己走上死路,这希望只是非要活下去不可。
    引自 鼠疫
    2023-01-26 17:15:30 回应
  • 鼠疫(五)
    然而,初现的希望却轻而易举地摧毁了恐惧和绝望都无法毁坏的东西。他们像疯子那样往前冲去,是为了赶在鼠疫前头,因为他们不能再跟随鼠疫的步伐走到尽头。
    引自 鼠疫
    那是一只猫,是春天以来见到的第一只猫。它在马路中间停留片刻,犹豫不决,舔了舔爪子,用爪子在右耳上迅速挠了一下,然后又静静地跑了起来,消失在黑夜之中。塔鲁微微一笑。那矮老头见了准会高兴。
    引自 鼠疫
    塔鲁认为,鼠疫会使本市发生变化,又不会使本市发生变化,认为我们的同胞们最强烈的愿望,当然现在是将来也是做到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并认为由此可见,从某种角度看,不会发生丝毫变化,但从另一种角度看,大家不会把什么事都忘掉,即使有必要的毅力也做不到,因此鼠疫会留下一些痕迹,至少是在人们的心灵之中。
    引自 鼠疫
    在白天和黑夜,一个人总会有一个时刻是懦夫,他害怕的只是这个时刻。
    引自 鼠疫
    因为里厄面对的是瘟神的一张脸,这张脸使他迷惑不解。这瘟神再一次设法挫败对付它的战略,它出现在人们以为它不会出现的地方,并从它仿佛已安置的地方溜走。它再一次设法让人吃惊。
    引自 鼠疫
    突然,热度显然涌上他的额头,仿佛冲破了他体内的某个堤坝。塔鲁的目光又转向大夫,大夫把脸凑过去鼓励他。塔鲁还试图露出微笑,但笑容已无法冲出咬紧的牙关和被一层白沫封住的嘴唇。在他僵硬的脸上,眼睛仍闪耀着勇敢的光芒。
    引自 鼠疫
    这个躯体曾跟他十分亲近,现在已被病魔的长矛刺穿,受到非人的病痛煎熬,被天上的仇恨之风吹得扭曲,在他眼前沉入鼠疫的海洋之中,而他却无法救助遇难的朋友。他只能待在岸边,两手空空,心如刀割,没有武器,毫无办法,再次对这种灾难束手无策。最后,他流出无能为力的眼泪,使他未能看到塔鲁突然朝墙壁转过身去,在低沉的呻吟中死去,仿佛体内的一根主弦在某处断裂。
    引自 鼠疫
    因此里厄清楚地感到,这是最后一次失败,是战争结束前的失败,这大败使和平成为无法治愈的痛苦。大夫不知道塔鲁最终是否获得安宁,但至少在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知道,对他来说将永远不会再有安宁,对失去儿子的母亲或埋葬朋友的男人来说,也永远不会再有停战的时刻。
    引自 鼠疫
    他知道母亲在想什么,知道她这是在疼爱他。但他也知道,爱一个人算不了什么,或者至少知道,爱总是不够强烈,不会有自己的表达方法。
    引自 鼠疫
    塔鲁输了,正如他自己所说。但他里厄,他又赢了什么?他赢得的只是对鼠疫的了解和回忆,对友谊的了解和回忆,以及对温情的了解和有朝一日会有的回忆。人能在鼠疫和生活的两种赌博中赢得的东西,只有认识和回忆。这也许就是塔鲁所说的“赢了”!
    引自 鼠疫
    但他知道,他已不可能变成这样。他变了,鼠疫已使他变得心不在焉,他竭尽全力想要消除这种状态,但这种心不在焉却仍然存在于他身上,如同隐秘的焦虑不安。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感到鼠疫结束得过于突然,他毫无思想准备。幸福迅速到来,形势的发展超出预料。朗贝尔知道,一切都将一下子交还给他,知道这欢乐如同滚烫的食物,其美味无法品尝出来。
    引自 鼠疫
    然而,他们一旦看到冒烟的火车,他们的流放感就立刻消失在骤雨般模糊不清而又令人眩晕的欢乐之中。在这火车站站台上,遥遥无期的分离往往在此开始,但在火车停下后,这种分离也就立刻在此结束,这时,他们的手臂在狂喜中急忙合拢,把他们已忘记其形状的血肉之躯紧紧地抱在怀里。
    引自 鼠疫
    全市市民都跑到街上,庆祝这激动人心的时刻,这时,痛苦的时间已经结束,但遗忘的时间尚未开始。
    引自 鼠疫
    他们在这几个月里把消耗缓慢的生命储存起来,这一天就把这生命尽情消耗,因为这是他们幸存之日。到第二天,小心谨慎的生活才会开始。此时此刻,出身各不相同的人们聚在一起称兄道弟。死亡未能真正实现人人平等,解脱的欢乐却做到了这点,至少在几个小时中如此。
    引自 鼠疫
    还有些人,里厄在一幢幢房屋门口看到,他们在夕阳的照耀下紧紧地抱在一起,热情洋溢地相互注视,他们如愿以偿,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那是因为他们要求得到的是唯一取决于他们自己的东西。
    引自 鼠疫
    是为了至少能留下一个记录,使后人知道这些人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和暴行,也是为了如实告诉人们在这场灾难中学到的东西,那就是在人的身上,值得称赞的优点总是多于应该蔑视的缺点。
    引自 鼠疫
    2023-01-26 23:59:51 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