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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论
书者,散也。欲书先散怀抱,任情恣性,然后书之,若迫于事,虽中山兔毫、不能佳也。
书法是自由放任思想、抒发情感的艺术。落笔前要抒散胸怀,听凭情性充分表现,然后再下笔。如果仓促从事,而不是听从内心需求去书写,即使使用了世上最好的毛笔,也很难写出好的作品来。引自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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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除心中的庸俗纷扰,使神志思路保持明净,是本文前半段理念的核心,就是将“无为”思想灌注在“散”的理念之中。从老子说“为无为,则无不治”,到庄子所言的“汝斋戒,疏瀹而心,澡雪而精神”,的确,以雪洗心可以清净神志,在书法创作中,就是放空自己,疏散怀抱。引自第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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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冒蒙冒,思不可排。停停沟侧,墩激者衣。我思远逝,尔思来追。明月昭昭,当我户扉。条风狎猎,吹子床帷。河上逍遥,徙倚庭阶。南瞻井柳,仰察斗机。非彼牛女,隔于河维。思尔念尔,格焉且饥。引自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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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来看关于蔡邕的一则琴事:
初,邕在陈留也,其邻人有以酒食召邕者,比往而酒以酣焉。客有弹琴于屏,邕至门试潜听之,日:“僖!以乐召我而有杀心,何也?”遂反。将命者告主人曰:“蔡君向来,至门而去。”邕素为乡邦所宗,主人遽自追而问其故,邕具以告,莫不怃然。弹琴者曰:“我向鼓弦,见螳螂方向鸣蝉,蝉将去而未飞,螳螂为之一前一却。吾心耸然,惟恐螳螂之失之也,此岂为杀心而形于声者乎?”邕莞然而笑曰:“此足以当之矣。”
即兴是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蔡邕从琴声中听出杀机,表明即兴创作是一种潜意识的发挥,需要有对于技巧极高的驾驭能力以及临时应变能力,前提是合乎艺术规律。如果因事物的变故在环境或者是心意的驱使之下,心理产生变化就难以做到随意所适。艺术作品只有自然呈现出丰富的审美意象,它的美才有自由发挥的空间,才能让作品富有生命力。
音乐是在流动中形成,可以说,没有流动就没有音乐。“乐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人心之感于物也。”3书法的线也像音乐一样是心迹的流动,精心设计出来的书法必定是僵死的,不可能具有生机。甚至舞蹈、武术中也存在着这种即兴的抒情方式,可以说是所有艺术共通的,正如《孙子兵法》所说:“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王羲之说:“把笔抵锋,肇乎本性。”音乐是这样,书法也是这样,“不迫于事”“临时从宜”的即兴创作本身就是尊重个体的差异,不同个性的人对同一事物都会有不同的心理,也就造就了艺术的多样性。所以书法一直以来都是口传心授,而“心授”的则是那些不可言传的东西,很微妙需要靠学养来“心悟”,便是对生活中突然而来的触景生情,这种抒发是高级的,也是自由的。引自第1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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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邕所提的萧散是不断进行自我调节,期望得到自由的生活。在现实中,他把艺术创作与政治二者脱钩,把不以功利目的艺术创作当成个人消遣性情的方式,把艺术作为纯粹的表现自我情感的手段。他的性情是倔强的,自始至终抒发着自然放达之意,这正是庄子所说的“圣人法天贵真”,借助一定形式达到“纯”与“真”的统一,在创作时,放下心中所有思绪,向内心深处探寻极度的寂静与自由,“沉潜于怀抱之间,萧散于天人之际”,天真自然、潇洒从容,达到超越法度、主客两忘的创作状态,形成一种通神的境界。
在书法创作中,“萧散”代表的是一种超越的法度,囊括对世界的认识、对生命的感悟、对自然的体察,达到主客两忘、自我觉醒的高度自由。蔡邕所提出的“散”,实际上是魏晋“萧散”书风的开端。乃至后世的晋人尚韵,唐人尚法,宋人尚意”,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追求萧散的情怀,为箱神松绑,才能自由放任思想、抒发情感、张扬个性,才可释放出无穷的创造力。
引自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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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家有阵法,正如书法有章法。遣兵如遣毫,书法家对结构章法的安排,就像兵家安营布阵一样,快慢虚实制胜的重要谋略之策,有正有奇,又有收有放。文中的“坐与行”“往与来”“卧与起”“愁与喜”讲的都是“阴阳”关系,中国的文化其内在的“道”都是相通的。“天下莫柔弱于水”,章法正如兵法的“避实击虚”,要考虑动静、留白,与之前所说的“意在笔先”也是一致的。书法的随机应变是指根据变化而采取相应变化,就是《孙子兵法》说:“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书法和用兵在实际情况中是千变万化的,所以要依据情况的变化而采取不同的策略,内外相合,技艺精熟,一招一式不固定,“故兵无常阵,字无常体。”引自第3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