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issy对《爱上浪漫》的笔记(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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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肯定会同意普鲁斯特的结论,认为友谊只是怯懦的一种表现,不过是为了逃避更大的责任感和爱情的挑战而已。 以客观的眼光看待自己,自怜感便油然而生,这时你对别人的同情便会减少;这种态度意味着:“既然这是个陌生人,很抱歉,我无能为力。”你一心想到的只是自己的倒霉事,由于自己的烦恼而变得更加伤心。蕴含在“自怜”这个词儿中的贬义说明向来就存在着一种倾向:人往往容易夸大自己的烦恼,无缘无故地可怜自己。惯于自怜的人要是在一场平淡的恋爱中被对方甩了,便会觉得自己是个悲剧人物。 思想史表明,有一种压倒一切的欲望将世界一分为二——一个是现实的世界,另一个是不那么现实的世界。 从逻辑上说,在这个问题上进行激烈的争论简直是胡闹。一切存在的东西本身都是现实的,但是,如果不是从认识论而是从道德的立场上来看,这种争论也还不无意义。所有被视作现实的东西也会被认为具有某种价值。 (艾丽丝)也将人类幸福的极点建立在两个人的亲密关系之上,她随时愿意弃文明的其他成就而不顾,宣布说只有在恋爱状态中自己才觉得真正活着。这里所谓“活着”和医学上的定义完全不同,它和氧气的流通及大脑的活动无关,而只是要有这么一个人,她能够同他一起沐浴,在做爱之后能蜷窝在他身旁,并且用牙牙学语的口气同他说情话。 (珍妮:)“我要说的是,我们彼此喜欢,彼此相爱,但这种爱不是搅得艾丽丝牵肠挂肚的那种爱,它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像小提琴曲那么美妙,也不像巧克力那么甜得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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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页 艺术和生活
艾丽丝一直认为,在一个能干的性伙伴的手里(或者嘴唇上),一次成功的接吻至少抵得上(如果不是说超过的话)完完全全的做爱过程。她非常希望,能有个男人耐心细致地对待这件事,他能在激情之中勇于发掘嘴在性爱技巧中无法言传的潜力。精于此道的人需要小提琴手或者钢琴家的技巧,需要知道如何控制和使用嘴唇四周的每一块肌肉,需要知道键盘、节拍和速度,知道在什么时候该用力按键,什么时候只是听凭手指像梳弄似地轻轻滑过键盘,知道什么时候张开嘴巴,什么时候分开一段距离;精于此道者还得控制口水的分泌和呼吸的节奏,懂得如何性感地改变脑袋的位置,把整张面孔结合到亲吻之中,在嘴唇接触的当儿协调手指的动作,抚摸对方的耳朵、后颈、太阳穴和眉毛。 (珍妮)的话意味着两种接吻是完全不同的: (1)现实生活中的接吻 (2)艺术上虚构的接吻,热烈而性感,主要出现在好莱坞影片、小说或绘画中。 美学会把这个问题看作是我们熟悉的有关艺术和生活的争论的一个例子。是生活中的接吻优于艺术上的接吻,还是艺术上的接吻由于生活中的接吻,这就看你站在什么立场上了。如果你像珍妮那样,在这个问题上采取柏拉图的立场,那么占上风的无疑是生活中的接吻。 柏拉图深信,从定义上看,艺术只是试图反映生活,而这往往并不成功。因此,在一个理想的社会中,艺术家是多余的人,因为他们其实只是模仿已经存在因而不再需要重新塑造的事物,罗丹或者克利姆特的作品再出色也是如此。已经有了真正的床,何必再去画一张床呢?日常的亲嘴那么普通,何必再在银幕上表现接吻呢? 奥斯卡·王尔德则不会苟同。他对此发表了有名的——也许现在有点用滥了——看法:不是艺术模仿生活,而是生活模仿艺术。王尔德这一令人难以捉摸的名言到底是什么意思?它是说艺术高于生活,同银幕上的亲吻相比,你从有血有肉的情人那里得到的亲吻简直不值一提。 华霍尔把不起眼的番茄汤罐头进行了巧妙的布置,这一来,艺术不仅像柏拉图所说的那样模仿了客观世界,而且还像王尔德所说的那样将它发扬光大了。 数十年来,所有的“日常用品”都是无缘成为艺术创作的对象的,大家认为这些东西不登大雅之堂。如今,严肃的艺术评论家不得不以一种全新的眼光来看待罐头和汉堡包、电吹风和口红、淋浴喷头和电灯开关,因为艺术家已经用这些东西进行创作了。 将日常用品置于方框之内,使人不再像习惯上那样漠视其形状、颜色和共鸣度,它意味着“这其中自有一些非同寻常之处”。 对这些细节表示惊奇在某个层面上是可笑的,可是,假如你获悉,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东西受到赞美,是因为它属于一个更广大更重要的整体,例如是对整个人的爱,那么,你就会发现这样做是完全有道理的。某个器官一旦被看成是一个更大的事物的细节部分,那么就不能把它再看成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东西——即与其他事物毫无关联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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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页 对故事的羡慕
艾丽丝在自己的经历当中只知道不和谐的声音。在情欲这件事上总有一个问题悬而未决,这个冲突其实就是,哪一方愿意处于给予的地位,对方是谁,给予的又是什么。 无关艾丽丝喜欢那些出色的爱情故事,这些故事所包含的无法避免的必然性令人羡慕。她爱好这些故事,并不是因为天真地以为它们个个都结局圆满,而是因为她觉得这些故事都具有一定的意义。每个情节都能说明一些问题,就连一些乏味的场面也会说明乏味究竟是怎么回事。亚里士多德界定,恐怖和悲剧的区别在于情节。在说故事大师的笔下,无论他描述的事情是多么令人觉得不快,但你至少可以相信说这个故事的人不是白痴,它不会只是一片毫无意义的喧嚣和骚动。 爱情小说的女主角常常有爱吃醋的丈夫、黝黑的情人、困难的处境和种种可怕得足以使生活变得有趣而又不至于绝望的障碍。 当爱丽丝计划着把自己二十五岁的又一个月打发掉时,这里可以对两种时间进行如下的区分: (1)有意义的时间:小说中充满了这类时间,它用来表现人物。往往用“因此”、“为了”和“正因为”这些表示时间顺序的词语来连接。 (2)时钟上的时间:只是时针在钟面上转动,这种按时间顺序的发展缺乏故事所有的那种紧凑但却令人放心的典型结构,这种结构出自以下这种无懈可击的模式: 需要/欲望 ---> 冲突 ---> 解决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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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页 愤世嫉俗
无论所谓直言不讳(它与粗野无礼的距离其实只有一步之遥)究竟有多大好处,乔安娜有件事说到了点子上。尽管爱丽丝渴望爱情,但是,她渐渐变得越来越不肯对自己对别人承认这个事实。她至今独身这事儿以前只是一个给人说笑取闹的题材,但独守空房这么久之后,它渐渐带上了不便提及的严重性。 恋爱的问题虽然避而不谈了,但是它的影响却可以在其他方面感受到。爱丽丝以前生性乐观,但如今朋友却发现,她老是争辩说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是一天不如一天;她对全球经济和生产、对两性关系和家庭的未来、对文明的价值和教育水平、对城市卫生状况和鞋子的价格、对大气和野生动植物的命运的种种看法都带着极其悲观的色彩。她会发表一些高深莫测的言论,譬如“人生说到底毫无意义。男人和女人永远无法互相理解。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叫人恶心的笑话”。 令人惊奇的是,这种转变有多么简单,你可以从“我很不幸”一下子转到远为宏大的“地球上的生命本来就没有意义”;不登大雅之堂的抱怨“没人爱我”也可以一下子变成高雅的格言“爱情只是幻想而已”。问题的核心并不在于生命和爱情究竟是不是有什么意义(谁能够声称自己解决了这个问题呢?),而在于如何将其刺激作用的因素掩藏起来,只留下一个最能为大众接受的、不带个人色彩的基本真理。 艾丽丝已经从经验中得出结论,凡是她热情企望的事情,结果往往令她失望,因此她努力不让自己抱多大的希望。这同某些人的做法一样,倾向于以悲观的态度去思考问题,希望结果比自己预期的要好,仿佛这两者之间存在某种联系似的。要是她把最糟糕的结果都考虑到了,那么最糟糕的事情反而不会发生。为了得到顺利的结果,她付出的代价是,无时无刻都得提防不要出什么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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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页 晚会
(埃里克:)“对啦,我总弄不清楚在这些场合该怎样着装。你有没有同感?不知道该穿什么,更确切点说,你打算穿某件衣服,但是却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会同样打扮。结果呢,你就穿上了你以为别人也会穿的服装,谁知道还是穿错了衣服,同时又没有按照自己的心愿穿戴。” (埃里克:)“你觉得很快活,你在笑;可是使你烦恼的是,你不清楚我这个人是否靠得住。你在想‘这家伙是真心呢,还只是讨好人骗人?这究竟只是开玩笑呢还是当真?’你有点吃不准该怎么应付。加入这只是玩笑,你不想搀和进去,可是你心中又想可能不止如此,所以你才待下来没有走开。遇到有男人向自己讨好时,女性永远都会面临这样的问题:该不该相信他?你很可能并不信任一个人,却仍然喜欢他,只是你不想让自己再受到伤害。” (埃里克:)“只是你故意不把你的问题当一回事,可能因为从来没有人让你以认真的态度来对待这些问题。别人感受不到的事你感受到了,你的感受很深刻,正因为如此,你才不得不为自己营造一个外壳来保护自己。你把很大一部分精力都用到了那个上面。” 星相学和算命经久不衰,这表明我们多么渴望得到理解。这种愿望远远超过了我们的疑心,我们倒不去怀疑这些理解有多准确。埃里克明白,只要告诉别人说,你理解他们,就很快能赢得他们的信任。一般人都相信自己其实有自知之明,因此只要认为他们所做的分析有几分道理,无论这是出自别人的口述还是来自有关双子星座的文章,他们便立刻会软化下来。 如何听任自己让人勾引,这是个复杂的问题:要是一口答应下来,那么你就显得太贱,要是慢吞吞地回应,那很可能使对方失去兴趣。 过分拘谨和不够检点可能会同样令人焦虑。一个人很可能因为害怕对方永远失去兴趣而同意立刻做爱,也可能因为害怕轻易失身会很快被对方抛弃,从而永远拒绝做爱。 从天性上讲,爱丽丝倾向于按照第一种担忧而行事,她无法容忍浪漫的感情一再膨胀。在这一过程中,尽管对方要求不多,但被勾引的一方半推半就地调情,期待对方会有进一步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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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页 从零开始
在某种程度上,同某个人上床总会让所有那些曾经与自己同床共枕的人浮上心头,想起他们的习惯,并加以对照比较。我们做爱的方式体现了对自己性生活史的回忆,一个接吻是从前接吻的浓缩形式,我们在卧房里的行为满是我们从前睡过的卧室的痕迹。 引自 从零开始 -
第38页 从零开始
尽管从纯机械的观点来看,性生活史可能是有益的,但它在心理上也相当复杂。你有过性生活史,这不仅说明你曾经同好些人做过爱,而且也意味着,你不是拒绝过某些同床共枕的对象,就是被他们拒绝过。要是以一种悲观的方式来观察性技巧史,那么便可以将它看成是一部失望的历史。 因此,在这一过程之中,便存在着一种奇怪的紧张状态:一方面,双方以激情在重新塑造这个世界,另一方面,他们的姿势证明他们正努力从往事中走出来。 艾丽丝做爱的劲头象征着对这种历史的反抗。她想要忘记以前的接吻和夜晚,那些接吻和夜晚一开始也和今晚一样热烈奔放,但最后却以互相指责而告终,对方宣称他不能做出什么承诺,看着他阅读晨报时那张表情漠然的脸,她觉得直想作呕。 有人渴望“在我抵达之前这儿一无所有,没有人,也没有物”,这种渴望似乎极其强烈,这正是贝克莱式的(一切从零开始的)幻想的遗风,即“也许是我发明了世界,也许这个世界与我同时诞生,我是它的创造者”。尼采曾有个著名的见解,他抱怨说,哲学家最为常见的疏忽在于忽视了主体的历史尺度,甚至在学院之外,就有无数残酷的先例,革命派都希望从零开始塑造世界。在对历史的处理上,有一种根深蒂固的矛盾态度——一方面,希望保存一切(百科全书派),另一方面,希望一切从新开始(革命派)。 不难猜出,爱丽丝在对待爱情的态度上倾向于哪个极端。虽然她常会失望,她仍然抱着一种与历史手法南辕北辙的理想主义态度:作为一个浪漫的革命者,她愿意相信,如今和她同床共枕的男人可能最后成为她性生活史的终点,可能成为她终生的寄托。 引自 从零开始 -
第39页 从零开始
人们一向就容易依照并不充分的根据来形成印象。 你在遇见某人两分钟之后,立刻就有了印象,不是“我喜欢他”,就是“我不喜欢他”——这种反应其实是生物保护本能的原始遗迹:居住在洞穴里的原始人再看见另一个人时,立刻就得判定对方究竟是敌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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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页 爱上爱情
这种结构上叠床架屋的奇怪感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它表达了对爱情关系的某种反应:它欢乐的来源主要是本人自身炽热的情感,而不是激起这种感情的恋爱对象。 爱上爱情的情人并不只是认为X十分出色,他或她首先想到的是,能找到一个像X这么出色的人不是很棒吗? 如果以图表的方式来解释,在这一阶段,欲望的对象(称之为C)与欲望B本身相比只是小事一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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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页 模糊不清
那天晚上,艾丽丝在想苏西描述埃里克时有个令人神往的说法,那就是两个情人“天生就能互相理解”,这一说法无异于承认他们缺乏言语上的沟通。 对持怀疑观点或者迷恋于对话的人来说,“天生就能理解”的说法即使不算可笑,也令人觉得难以置信,这无非是因为缺乏有声的证据而编造出来的托辞,然后再虚伪地将它提高到超越语言本身的高度。所谓无声胜过有声只不过是一种托辞,那只是无话可说的借口或者更加糟。 在谈到恋爱的感受时,词语便不可避免地显得不足。爱情是超出语言叙述能力的,语言自然只能描写其轮廓,最多只能大致接近感受本身而已,就像一份勾画出地貌特征的地图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