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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宁看出了这一点。他非常想安慰安慰母亲,可他不知道该怎样去做。起初,他甚至想到去装装样子,向母亲说些最能安慰她的话,但是,他却什么话都想不出来,他笑了笑,站起身来,进屋去了。在屋里,他躺在床上想到,人们想把整个世界都变成修道院宿舍,要大家全都遵循一种规章,而那规章的基础,显然就是对任何个性的毁灭,就是要个性服从某个神秘长老的强权。他开始思考基督教的命运和作用,可这一思考使他感到非常无聊,于是,他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直到黄昏过后才醒来。引自第2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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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柳丽娅得意地笑了笑。可是马上,她又将手放在哥哥的膝盖上,严肃地说道:“你以为我没想过这件事吗?我想了很多,我也总是感到痛心,感到气恼:为什么,我们如此珍惜自己的纯洁,珍惜自己的名声…我们害怕迈出那一步……
害怕堕落,可男人们却几乎把引诱女人当成功勋…这太不公平了,是吗?”
“是的。”尤里痛苦地回答,他带着快感鞭挞了自己的回忆,与此同时也意识到,他尤里毕竟是完全不同于其他男人的。“这是世界上最大的不公平之一…问一问我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他是否愿娶…一个婊子,”尤里本想这样说,可他笑了笑,说道,“一个娼妓,每个人都会做出否定的回答……可是说实话,每个男人又有什么地方比娼妓好呢?娼妓充其量是为金钱和面包而卖身,可男人简直就是放纵的淫荡,总是以一种最卑的、变态的方式…”引自第13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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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个想法非常简单。”萨宁笑了起来,“如果您想听,我可以把它解释一下。在我看来,基督教在生活中扮演了个可悲的角色……在那样的时候,当人类已经完全忍无可忍了,几乎所有被压迫、被侮辱的人都开始觉醒,一举推翻沉重不堪的、不公正的世界秩序,干脆消灭那靠别人的血而生活的一切,恰好是在那样的时候,出现了这安安静静的、谦虚贤明的、许诺很多的基督教。它遣责斗争,许诺内在的幸福,引起甜蜜的梦,给出一种不以暴力抗恶的宗教,简单地说,就是把所有的气都放掉!……那些在长期的屈辱中学会了斗争的大人物,无论是不是白痴,都登上了舞台,并带着那种本可以运用得极好的勇气,差点用自己的双手剥下了自己的皮!……他们的敌人,当然不需要比这更好的事情了!…而如今,为了重新起愤怒,又需要再过上一千年,需要无穷无尽的屈辱和压迫
基督教给过于桀骜、难以成为奴隶的人技上一件忏悔的外衣,并用这件外衣掩盖了自由的人类精神的所有色彩…基督教欺骗了那些有力的人,那些人也许在此刻、在今天就能获得自己的幸福,基督教将那些人的生活重心移向了未来,移向了对不存在之物的幻想,幻想他们当中谁也见不到的东西生活中一切的美都消失了:勇敢死去了,自由的激情死去了,美死去了,只剩下了义务,只剩下了对于未来黄金世纪的无意义的幻想……当然,那是别人的黄金世纪!是的,基督教扮演了一个负面的角色,基督的名字还将在人类中受到长时间的诅咒。”引自第22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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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您真的认为,根据随便一些什么书籍,就能使自己确立一个什么世界观?”
“那当然。”尤里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 瞎说,”萨宁反驳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就可以照自己的模式去改造整个人类了,让全人类只读一种倾向的书籍…世界观是由生活本身给出的,在生活的整个范围之内、在这样一个范围中,出版物和人类的思想本身,都只是个微不足道的部分。世界观不是生活的理论,而只是单个的人的情绪,而且,这种情绪还是一直变化着的,直到这个人的心灵失去生命力…因此,总的说来,您所极力追求的那种明确的世界观是不可能存在的。”
“怎么不可能!”尤里生气地喊了起来。
萨宁的脸上再次现出了无聊的神情。
“当然,不…如果作为终极理论的世界观是可能的,那么,人类的思想就会完全停止…但事实并非如此:生活的每一时刻都要给出自己新的话语…应该去倾听和理解这样的新话语,不要事先给自己划定尺度和界限。”引自第242页
2021-08-24 23: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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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个无边无际的人海,就像永恒一样,人们从黑暗中走出,又向黑暗里走去。一个又一个世纪,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一条苦难的锁链,没有间隙,没有意义和终端。在那儿,在上帝所在的天上,只有永恒的沉默。引自第24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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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就其本质而言是卑鄙的……不要指望人能做出什么好事,这样一来,他做出的坏事也就不会引起你的痛苦了。”引自第27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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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可能高于生活,”萨宁反驳道,“他自己只是生活的一个很小的部分…他有可能感到不满足,但这种不满足的原因却在于他自身。他不过是不能够,或者是不善于从丰富的生活中获取他真正需要的足够的东西。一些人终身坐在监狱里,另一些人害怕飞出笼子,就像一只在笼子里呆久了的小鸟……人,就是肉体和精神的和谐结合,一种还没有遭到破坏的和谐结合。只有死亡的逼近能自然地将它破坏,但是,我们自己也会用畸形的世界观来毁坏它…我们将肉体的欲望斥责为动物性,为那些欲望感到羞耻,给它们披上有失体面的外衣,从而创造出一种不对称的生存状态…我们当中那些生性软弱的人,看不到这一点,他们在戴着镣铐生活,然而,有些人软弱却仅仅因为,他们将他们的荒谬观点和生活同他们自己联系在了一起,这些人就成了受难者:被压抑的力量会爆发出来,肉体会要求欢乐,会折磨他们自身。他们终身在二重人格之间徘徊,想抓住新的精神理想范畴中的每一根稻草,归根结底,他们害怕生活,他们闷闷不乐,害怕去感受…”引自第38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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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还想干什么?”萨宁声音不高地问道。
“我们什么也不想干…”沙夫罗夫慌乱地回答,“但我们想代表全组同学,向您表达我们的遣责和…”
“ 我非常需要你们的谴责!”萨宁带着不善的表情咬着牙回应道,“你们请我对死者斯瓦罗日奇讲几句话,可当我讲了我的看法,你们就要对我表达你们的愤怒?……好吧!…如果你们不是一些愚蠢、伤感的男孩子,我就要对你们说,我是对的,斯瓦罗日奇的生活的确过得很愚蠢,他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折磨自己,又像傻瓜一样死掉了,但是你们……你们的笨拙和愚蠢让我讨厌,你们全都见鬼去吧!我招惹你们啦?…走开!……”引自第42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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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很糟?”
“不能再糟了。”坐在萨宁身边的那位头发蓬乱的年老农夫用颤抖的高音说道,“他们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是不会躲开我们的。话可以随便说,但一到关键时候,哪个人更有劲,哪个人就能喝别人的血!”
“那你们还等什么呢?”萨宁问道,他马上就猜透了这场沉重的、讨厌的谈话的内容。
老人向他转过身来,摊开两手。
“那又能什么呢?”
萨宁站起身,走到另一个地方。他了解这些人,他们过着牛马一样的生活,但直到今天,他们既没有毁掉自己,也没有毁掉别人,而继续让他们那牛马一样的生活蒙上一层朦胧的希望,希望出现某种奇迹,这种奇迹他们永远也等不到,成千上万和他们样的人,已经在对那种奇迹的希望中死去了。引自第42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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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我的路总是一成不变的。”萨宁笑了笑。“我对生活没有任何要求,也没有任何期待。而人生的结局也从来不会是幸福的:人生的结局就是衰老和死亡,仅此而已!”引自第42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