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众文化对《田园的忧郁:佐藤春夫小说集》的笔记(3)
雅众文化 (智性阅读 诗意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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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页 田园的忧郁
盛夏的废园枝繁叶茂。
所有的树都深深地扎根于土壤中,从中汲取泥土的力量,全身生满树叶,尽情地吸收阳光。松树、樱树、罗汉松各呈其态,为了获得更多阳光,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它们努力伸展着枝丫。在实现各自意志的过程中,它们的枝叶相互推搡碰撞,重叠缠绕。为了独得太阳的恩宠,它们根本无暇顾及别的任何事物。于是,照不到阳光的树枝日渐消瘦。一棵小小的松树在杉树下变得红红的,枯萎死去了。杨桐围成的绿篱变得高低起伏,排成一列的杨桐顶端参差不齐。因为,只有照到阳光的地方生长茂盛,而被各种大树遮挡的树荫下,绿篱则萎靡凹陷,有的地方不长叶子,形成一个和城墙上的炮孔差不多大小的窟窿;有的地方又长满叶子,圆鼓鼓地挤成一团;还有的地方完全断开,因为正好被绿篱旁一棵高大的松树挡住了阳光。这还不算,墙根的正中间还突然长出野生的藤蔓,比人类的拇指还粗。藤蔓冲出绿篱,仿佛捆绑俘虏的绳子,一圈圈缠着大松树的树干向上攀爬,一直爬到人们目所能及的顶梢好像还不满足——那缠绕的藤蔓挣扎着伸向天空,就像疯狂的手指,焦躁地试图抓住虚空。在缠绕的藤蔓枝条中,有一根枝条攀上旁边一棵更高的樱花树,比其他枝条爬得都要高,向天空的方向伸展。院子的另外一个角落,梅树的新枝挺拔高耸,仿佛一挺笔直的长枪直冲云霄。在曾经的菊花田中,有一种杂草深深扎根在柔软的土壤里,往四处蔓延。那种草无论形状还是性质都有些像竹子,看起来很顽强。它坚硬的草茎和叶子匍匐在泥土的表面,织成网状,在枝节处一一扎下根,朝四面八方拓展自己的领地。将其中一部分连根拔起,便能带出一坨,无数蓬松的须根连同夹杂着黑沙的泥土,恰好如人的手掌抓出来的大小。这是它们求生的意志,也是夏天赋予万物燃烧的激情。这些杂乱的草木枝繁叶茂,放进整个庭院之中,就像疯子铅灰色的额头上散乱的额发那样阴郁。这些草木仿佛拥有一种无形的重量,从上面压着这个小院,从远方慢慢地逼近,将中间的房子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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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页 田园的忧郁
他的书桌上摆着读也不读、读也不懂的书籍。他偶尔会翻开书,书页上的文字入眼却从不入心。他有时又会拿出笨重的词典,尽可能地从中查找一些生僻的字词。词汇与词汇聚在一起,组成一个有机物,也就是所谓的文章。现在身心疲惫的他已经无法阅读这种文章了,与之相反,每一个词汇却能唤起他无限的遐想。有时他甚至感觉就像看到了它们的灵魂,即所谓的“言灵”。此时他便觉得,语言这种东西真是一种难以名状的神秘之物,有一种深邃又神秘的性质。这些语言本身已成为人类生活的一个片段。它们的集合体本身不就是一个世界吗?最初发明这些词的人们当时各自的心情,神奇地留在其中,令人倍感亲切。哪怕仅仅创造了一个将被所有人在日常生活中永远使用的新词,创造者便会获得永生……对,对,要更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他隐约地感觉到这些事,甚至模糊地联想到人类试图将自己的某种心情准确地传递给其他同伴的不可思议的神奇欲望和理智。不想读文字的时候,他便通过浏览词典中那些细致的插画,了解到很多他不曾见过也不曾想象过的鱼类、兽类、花草树木、昆虫、家庭器具、武器或自古以来用于惩毙死囚的刑具,船、船帆的各种悬挂方法、建筑的细节等。他为此很高兴。词典中记载了这些器具的各种形状、动植物蕴含的各种暗示。他感到,人类发明的各种东西,就像文字的言灵一样,其中充满了人类的思想、生活的片段和各种想象——虽然那只是极为碎片化的。他的内心当时也只有这种碎片化思考的能力。
到了深夜,他在如此感怀之后有时会写一些诗歌之类的东西。当天晚上,他自认为那是非常优秀的诗句,但第二天早晨醒来看到稿纸时,便觉得那些诗句不过是毫无意义的文字罗列罢了。这是最令人吃惊的——突然浮现出一个想法,仿佛就在眼前,可当他伸手想要捕捉那个想法的时候,却发现什么都没有,或者是以为自己捕捉到了,却发现不过是扑了个空。那感觉就好比在梦中拥抱情人。每当此时,他都会感到焦躁,同时产生一种不安,就像以为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回过头去却看不到一个人影。
他又开始画起家的平面图。有时他会想象像迷宫一样复杂的户型结构,有时却又会想象家里只有一个房间,就像科西嘉岛上的房子那样,厨房和客厅都在一起。他几乎每天晚上都在笔记本上描绘那房子的外观、户型或窗子的细节。最后,白纸全都用光了,只剩下一块方约一寸的余白,成了最宝贵的地方。各种组合的几条直线,又将那块宝贵的余白塞满。一条条没有意义的直线勾勒出他的无限遐想。此时的他,简直就像在被隔离囚禁时专心致志地描绘蔓草花纹的疯狂画家。
于是,他又开始郁郁寡欢了,而且一连持续了好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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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页 田园的忧郁
老翁像个孩子一样用手指戳了戳阿金的脸。阿金吓了一跳。这时,老翁才好像放下心来似的,说道:
“啊,好了,好了,现在狐狸精已经从你身上离开了。你刚才的眼神,可真把我吓死了!”
老翁说完,再次走到她的身边,认真地跟她解释说:从八王子过来的话,顺着这个方向走,可以走到川越地区,但到不了甲州。比起八王子,川越离这更近一些。从八王子到这里的路途遥远又凶险,女人和小孩是不可能从那里走过来的。然后,他听阿金说自己是走了一个晚上才走到这里来的,更加吃惊了,点着头喃喃自语:“你这是被狐狸精缠身了。这附近有狐狸精。”然后,老翁就絮絮叨叨地说刚才阿金被狐狸精缠身时眼神多么可怕,领着阿金朝他家走去。那里长着很多和阿金差不多高、正在盛开的大棵山百合。阿金想伸手摘一朵,才发现手里还像昨天晚上那样拿着毛巾和糠袋。可能真的是被狐狸精缠身了吧。这么说来,阿金也想到一件事,那就是昨天晚上她跑起来之后,有时会回头看一眼,可不管她什么时候回头看,看多少次,都能看到八王子花街的两排路灯在身后闪烁。她不停地走啊走啊,可无论走多远,那灯光都一直跟在她的身后,怎么也摆脱不掉。灯光紧追着阿金,从开始到最后一直与她保持着相同的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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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她拼命地跑啊跑啊,只希望离那灯光远一些,更远一些。也许
是听到老翁说自己“狐狸缠身”时突然醒过神来的那一刹那,狐狸
精才离身的吧。阿金如此认为,老翁也如此认为。老翁家单门独户,
而且他孑然一身,是个烧炭翁。阿金听从他的建议,在他家住了一
段时间。老爷爷可怜阿金,安慰她说:“到了秋天我也会下山。到
时我帮你寻个去八王子或甲州的人,你们结个伴。”
不知道为什么,阿金总是像这样能得到老翁或者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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