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姬易溯对《孔子》的笔记(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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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页
我认识的一位中国古文字学者告诉我,要清除竹简上的古代泥土,其实是件极具风险的事。他说,把竹简放入清洁溶剂中时,字迹开始浮现,有些字迹从竹简表面融化逸脱,仿佛是在挣脱死亡或寻求自由。这是我头一次感觉到言语是活的。之后,我许了一个愿。即使我知道天底下没有永恒的事物,我仍希望文字是个中例外——若未能涵盖所有文字,至少希望经典与历史、古代诗文的字词、哲学家的言语以及孔子的言语能永远留存。我希望它们能牢牢地固定住,如此我们便能反复吟咏,再三玩味。(金安平《孔子·序言》) 引自第17页 虽然并不从事文物考古,但曾有幸亲眼看到一块唐代墓碑从地下被挖出,我们用清水擦拭尘土,阅读千年字迹。因为是石碑,“风险”自然不大。此后,也有幸亲手抚摸过万年之前的石器。 对于物,我心中并没有那么多神圣感;对于永恒,我也没有那么多信心与期盼;但至少,我愿对值得爱护的,更温柔;也使值得长久的,更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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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页
即使孔子无处可去,也绝不会选择乘桴浮于海。与大海相比,贼窝似乎还值得考虑。当然孔子并非想成为盗贼,他只是思考如何利用这个机会来实现自己的目的。孔子也希望自己受“重用”。在他的弟子中,或许只有子路才会把他浮于海的激昂之语当真;因此,当孔子有意与这位声名狼藉而无礼的匪徒合作或甚至见面时,最感忧虑的也是子路。——金安平《孔子·第一章 去鲁》 引自第45页 值得关注的人,与他们身边的人的关系,要比许多无聊的探讨有趣得多。前段编完的刊物里就有一篇《孔门面貌考》,还不错。 另外,我不觉得“乘桴浮于海”是“激昂之语”。对孔子这样的人而言,这应当是伤心话,但他终究不是一个绝望的人,所以永不会以“道不行”为理由,去往海上。自下而上的道,也是道,他不会任由碎裂崩坏发生而不管不顾。 心里都有一片海,有人情怀激荡,有人飘渺出尘,有人则以它为碰壁时的心理缓冲地带——这一天并不一定要真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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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页
……在这个版本中司马迁给予南子说话与行动的机会。她的举止尤其令人满意,因为她并未逾越基本的礼仪。然而我们还是比较喜欢《论语》中的南子。她在当中是不言可喻的主角,只要跟她见一次面就足以动摇孔子与子路的关系。这就是她的力量。——金安平《孔子·第四章 周游列国》 引自第112页 力量!祖上宋国的都不是平庸之辈! 但司马迁的“环佩玉声璆然”六个字,也无人可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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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页
即使感到疲惫与灰心,孔子仍隐遁到底层民众之中,并且从他们身上找到“现成的衡量自身意义的标准”。“隐遁”于“微末”未让孔子感到渺小或沮丧,反而使他超越眼前的横逆。这就是隐遁的微妙处——追求隐遁者,往往渴望卓越与提升。孔子告诉子贡,没有人了解他?[“莫我知也夫”(《论语·宪问》)第三十五章],因此他“欲无言”,子贡抗议说:“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孔子回道:“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论语·阳货》第十九章)孔子的无言显示他已超越修养与生命记忆的层次,借由摆脱语言,孔子昭示自身力量犹如天道之自然循行。然而即便在这一刻,孔子也因强烈的挫折感而心力交瘁。这是孔子的矛盾。——金安平《孔子·第七章 生死之礼》 引自第2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