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扬尘对《孙静轩诗选》的笔记(5)

海扬尘
海扬尘 (已无妄念堪为梦,剩有春心未许灰)

读过 孙静轩诗选

孙静轩诗选
  • 书名: 孙静轩诗选
  • 作者: 孙静轩
  • 页数: 226
  • 出版社: 花城出版社
  • 出版年: 2011-1
  • 第84页
    你的历史,我的历史 你有你的历史 我有我的历史 你的历史堂而皇之地写进书本里 我的历史没有任何记载 你的历史是雅是颂 我的历史是风 你的历史是成吉思汗的荣耀 是凯撒大帝的辉煌 是鱼贯而来又鱼贯而去的帝王 是庙宇里的打击乐 我的历史则是鲜血的呐喊 无声的眼泪 是斯巴达克斯在木柱上的一声声叹息 还有千万个无名无姓的平凡故事
    引自第84页
    2013-01-24 20:35:32 回应
  • 第81页
    我们的世纪 有人说二十世纪丰富而辉煌 我说它是一部戏剧 所有的大人物小人物都纷纷登台 重复中世纪发生的故事 小角色滑稽而可怜 大人物却给后人留下惊人的演技 作为一个小小的观众 我看够了悲剧、喜剧和闹剧 只能闭上眼一声苦笑 唯一的遗憾是这中世纪的故事里少了一个哥白尼
    引自第81页
    2013-01-24 20:37:43 回应
  • 第79页
    都市荒原 走出黑夜,走出荒诞的梦 刚刚睁开惺忪的眼睛 就急不可待的仓皇出逃 逃出铁笼子逃出铝合金的栅栏 然后便溶入灰色的蚁群 任凭茫然的河冲向不可知的彼岸 就这样,又开始重复昨天以前平庸的故事 我走在缓缓爬动的甲壳虫长蛇阵里 被滚滚而来的人潮冲击得一阵阵眩晕 猛然不知被谁撞了一下 我转身望去,看见有一双眼睛正怒目而视 我觉得他像一个无形无状的幽灵 是的,我觉得在他的背后 所有的人都像是晃动的影子 没有骨骼,没有头颅,没有心肝 当当然也就没有知觉,没有思想也没有热情 然而却有一张大嘴,一副锋利的牙齿 不过他只会咀嚼烤羊和牛排 却不会歌唱更不会呐喊 即使绳索勒着脖子的时候 也不会呻吟 我逃离他们躲进一座座琳琅满目的商店 却又被无数贪婪的布满血丝的眼睛包围 仿佛我这副瘦削的骨架也成了他们的猎物 更难忍受的是震动耳膜的嗡嗡嘤嘤 那不是语言而是机器刺耳的噪音 我走向十字街头 在玻璃的橱窗里看见了自己 我惊恐而又伤心地发现那不是我 而是一个陌生的模糊不清的面孔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 我不知道 也许独自一个人时才能回忆起自己 哦,那仿佛是遥远遥远的过去 我同太阳和风一起来自一片黄褐色的土地 那里有一条河流,一片树林和炊烟袅袅的茅屋 还有许多叫人迷恋也叫人伤感的故事 后来我被一股巨大的龙卷风卷走 像一片枯叶坠落于这座也曾有篱笆和院落 也曾有小桥流水 和风铃声声的城市 然而这一切已是旧梦,已是烟消云散 眼前,城市早已被巨大的怪兽吞没 只剩下一堆堆碎骨 钢铁和水泥堆砌的高楼大厦拔地而起 像一座巨大的墓碑 遮住阳光覆盖天空 所有的男人和女人都跌进深深的峡谷 头顶的天空灰暗而狭窄 既没有流动的云,也没有飞翔的鸟 甚至不能放飞一只风筝 噢,都市,二十世纪的都市 既拥挤得令人窒息 又空洞得令人孤寂 偌大一个城市充塞得没有一小片空间 却又找不到一则童话和一颗鲜红的心 只有郊外的一片废墟旁 我才看到了最后一位诗人 他披着杂乱的长发 穷得又狼狈又凄惨 他对我说他想自杀 他对我说诗人活得多余 我则告诉他:幸而艾略特死了 不然他会继《荒原》之后再写一首《坟墓》 他会比我们活得更孤独更无奈
    引自第79页
    2013-01-24 20:42:13 回应
  • 第44页
    一个幽灵在中国大地上游荡               ……凡是忘掉过去的 人,注定要重蹈覆辙。            -----桑塔里那 噢,人们,你们可曾看见 一个幽灵在中国的大地上游荡? 噢,人们,不要说 大地是这般秀丽,天空是这般晴朗, 他,那个幽灵,就象一阵风,一缕烟 自由自在地游荡在中国的土地上 他大模大样地闯进农民的家里, 趾高气扬地走进牧民的毡房 发号施令,骄横不可一世 就像古罗马的凯撒大帝一样 好像他掌握了我们每个人的命运 我们的一切全都是他的恩典赐赏…… 噢,人们,你们可曾看见 一个幽灵在中国的大地上游荡? 如今是二十世纪,人类已进入原子时代 再谈论幽灵,也许过于荒唐 但毕竟是一个可怕而又可悲的事实呵 他,那个幽灵,就象一阵风,一缕烟 正自由自在地游荡在中国的土地上 他就像你的影子一样追随着你 你怎样也无法摆脱他那无形的魔掌 他悄悄地吸吮着你的血液和骨髓 他支配你的行动,控制着你的思想 他可以随意地扭曲你的人格, 可以摧残你美的要求、爱的欲望 只要他稍稍暗示一下 就可以长年累月地把你关进漆黑的牢房 他可以让你死,死后还要蒙受耻辱 他可以让你活,活又活得窝窝囊囊 总之,你是他的奴隶,他的臣民 你对他的权威不能有半点违抗…… 噢,人们,你们可曾看见 一个幽灵在中国的大地上游荡? 也许你无法辨认,即使他就在你的眼前 因为他像个魔术师,不断地变换形象 一会儿,他穿着金丝织绣的龙袍 手持着象征权柄的龙头拐杖 一会儿,他穿上马蹄袖的朝服, 大摇大摆地走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上 如今,他居然又涂上了新的油彩 穿上了时兴的服装 不过,无论他怎样改头换面,乔装打扮 却遮掩不住裸露的屁股上烙下的盘龙图像…… 噢,中国,古老的国家,神秘的土地 你古老犹如你的长城,你神秘犹如你的象形文字 犹如你的木犁、纺车、水碾和那藤条的箩筐 你有那么多的墓地、古塔和庙宇 那么多的宫殿、圣物和祠堂 唯其你古老神秘,竟有那么多的神话传说 唯其你古老神秘,竟是神的故土,鬼的家乡…… 而我,一个北中国的儿子 就是在恐惧里诞生,在虔诚中成长…… 噢,童年,那个可怜的童年 那个凄凉的村落,那间破旧的草房 我裹着一条破烂的棉絮, 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 呆呆地望着那熏黑了的墙壁 墙壁上挂着一幅幅神的画像 关帝爷威风凛凛地坐在虎皮椅里 观音娘娘坐在海水中的莲花盆上 老寿星倒是笑嘻嘻地望着我 但我觉得他一点也不慈祥 桌子上有一块写着“天地君亲师”的神牌 妈妈说,那是众神之位,至高无上 当妈妈把三柱香插在香炉里 我总是远远地跪着,不敢抬头张望 晚上,我常常做梦,梦境里烟雾缭绕 一会儿梦见地狱,一会儿梦见天堂…… 这就是我的童年 小小的心灵里装满了形形色色的神的形象 我觉得神是万物之主,他无所不在 就连那门前的老槐树也透着神的灵光 灾荒之年,我曾跪拜在烈日之下 闭目合掌,祈祷那万能的冥冥上苍 尽管我对神是那样的虔诚 生活依然贫困,大地照旧凄凉…… 呵,古老的旧中国呵,多么可怕 一个幽灵在广袤而荒寂的大地上游荡……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沸腾的晚上 打谷场上照着朦胧的月光, 我们站在红旗下,第一次学唱《国际歌》 发誓说,不再要神仙,也不要帝王 就是那支歌,唤醒了我们麻痹了的心 使我们懂得了人的价值和力量。 就是那支歌,成了我们的口号和战斗的 手拿梭镖,赤着双脚,走遍了中国的平原和山岗 就是那支歌,使我们忍饥挨饿,万里迢迢 从长白山、太行山,一直打过了黄河、长江 就是学了那一支歌,一句口号,一个诺言 我们才用那滴血的手臂托起了一轮太阳…… 当那古老的宫殿,阴森的庙宇倒塌崩溃 红色的旗在中国的晴朗的天空飘扬 我们象孩子一样,流下了喜悦的眼泪 忘记了以往痛苦的忧伤 但欢快的日子,多么短暂啊 渐渐地在严酷的现实面前,我们感到了失望 我们原以为我们是生活的主人 可以快乐而自由地生活在自己的土地上 可是,我们都发现自己不过是一颗“螺丝钉” 被紧紧地拧在一架钢铁的机器上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统计表上的一个数字 徒自有一个血肉之躯,一个会思考的脑袋 却不能表达自己的情感、意志和思想 可悲呵!我们只不过是一个抽象的名词 我们的天职似乎只是举手或鼓掌…… 对于错误与过失,我们原谅过 我们想:革命不是在大街上散步 涤荡污垢的潮水总不免误伤一些船只与住房 这也许就是我们不幸的天性 总是这么天真这么善良…… 然而,我们毕竟是人 我们大脑里毕竟还有思想 我们终于发现 我们流血流汗,辛辛苦苦,以为在建造社会主义大厦 到头来才知道盖的是另一座可怕的教堂…… 呵,人们,就在我们昏昏沉睡的时候 一个幽灵在中国的大地上游荡 我永远不能忘记,那个热病流行的年头 我回到黄河古渡的一个古老的村庄 那里曾是革命战争的摇篮 那里有当年的革命保姆——朴实的贫农大娘 三十年别离,重又归去 我想,古老的村落早该是改变了旧时的模样 不错,村子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年老的早已躺进了坟墓,年轻的已是双鬓染霜 树枝头悬挂着一个高音喇叭 从早到晚,传出一阵阵竭斯底里的叫嚷 我走进每个家庭,不见了门神、财神和灶君的年画 但家家户户却又供起了新的神像 当年的游击队长早已苍老了 刻满皱纹的脸上充满了忧伤 他睁着一双呆滞的眼睛,歉然地对我说: “三十年重聚,我们俩该痛饮一场 可惜呵!红海洋淹没了我的菜园 连几根葱子、蒜苗也被拔光 人家说,那是资本主义的尾巴 是繁殖私有制的土壤……” 这一夜,我无法入睡,想了很多 心里充满了无限的悲伤 对养育了我们的乡亲,该怎么说呢? 想起三十年前的许诺,我实在羞愧难当 该怎么说呢? 推倒了三座大山,难道是为了修建另一座庙堂? 烧毁了财神、菩萨,难道是为了挂起新神像? …… 呵,中国,古老的中国,神秘的中国 多神的中国,神话的摇篮,君权和神权的温床 你有那么多的庙宇、宫殿 那么多的帝王陵墓 难道总是有幽灵出没、借尸还魂 你广袤的疆土实在是一片繁殖封建的土壤 有人说,小农经济会繁殖资本主义 不!君权、神权简直是根深蒂固 封建的堡垒里怎能让新的阶级成长 我们谁见过资本主义? 它是个早产儿,刚躺进摇篮就已被绳索捆上 中国呵,像一条巨龙能吞噬一切 它能同化一切,就象一个巨大的染缸 你不见非洲、美洲的狮子么? 它原本粗犷、勇猛,是大森林的兽中之王 一旦到了龙的故土,竟被铜环锁住鼻孔 像看家狗,守侯在衙门、宫殿的大门两旁 呵,中国,我们亲爱的中国 你需要新鲜血液,需要新鲜空气 需要风,需要雨露,需要阳光 需要改造那散发着腐霉气味的土壤 呵,中国,可怕的不是喇叭裤,不是长头发 不是邓丽君,也不是“拉兹之歌” 可怕的是古堡里的那个幽灵 他正游荡在中国的每一块土地上。 1980年10月于成都
    引自第44页

    凭这一首长诗,孙静轩就不愧是一位诗人了。此诗一经发表,作者即受到严厉批判,遂又一度沉默。

    2013-01-24 21:41:40 2人喜欢 回应
  • 第42页
    历史在这里沉思 我们,全都被卷进了旋风,卷进了暗流 听天由命地被一种无法抗拒的巨力随意摆布 像一片凋零的枯叶 在严寒的大气流里上下沉浮 我们将飘向哪里 何处是最终的归宿 谁也不知道,也无须知道 不知道才是最大的幸福 由它去吧,或者被关入栅栏 或者被推上神坛,去作血的祭物 抗争是徒劳的 挣扎会加倍的痛苦 只有随波逐流,随波逐流才会舒舒服服 这也许就是我们的天性 不是常说,我们是一个任劳任怨的民族么 是哦,我们温良,我们纯善 我们循规蹈矩,逆来顺受 这就是我们不幸的天性 悲剧就是从这里开始 正是我们自己给自己酿下了一杯苦酒 自己把自己推进了深深的峡谷 假若,假若我们举起森林般的手臂制止 也许能避免那一场历史的浩劫 也许能制止太阳神的错误 我们终于从狂热的迷乱中走出来 冷静回顾那可怕的一幕 现在,我们总算都可以松口气了 可以大摇大摆地在沉默的石像前散步悠游 不必再顶礼膜拜,诚惶诚恐 谁也不用担心犯下亵渎之罪 完了,我们就心安理得地步入茶馆 一边品茶,一边说说笑话 把昨夜的噩梦置之脑后 似乎那是一个古老的神话传说 剧中人不是我们自己 而是我们祖父的祖父 不,谁也不能回避 谁也不能悄悄地抹掉昨天的羞愧和耻辱 面对他,孤零零的一座石像 每个人都该低下自己的头颅 卡尔·马克思无情地鞭笞过波拿巴 然而,却也尖锐地批判了一个民族 他说,千百万法兰西人眼看着 被波拿巴一个人玷污而毫无反抗 难道每一个法兰西人没有责任 而不感到羞愧和耻辱 而我们又怎能说自己是无辜的受害者 把一场浩劫说成是一个人的失误 不,你和我都必须接受良心的裁判 写一部灵魂的忏悔录 不仅你和我,我们每一个人 甚至还有我们这个病态的民族 是的,我们必须忏悔 忏悔我们的愚昧 忏悔我们的迷信 忏悔我们的盲目 敢于坦率地承认自己的丑陋 假若一个民族不肯反思 这个民族就不会从梦中醒来 假若历史不反思 历史的悲剧必将重复 假若你和我不肯反思 就只能作一个可悲而又可笑的阿Q 啊!人们,不要说一切都已过去 不!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我们的血液里仍有病菌繁殖 该是到了换血的时候 今天,不是还在说中国是龙的故土么 既是龙的故乡 就还会出现天之骄子、真龙圣主 今天,你和我的灵魂中 不是还有一个幽灵么 既有幽灵的呼唤 就还会招来魔鬼作你我的朋友…… 1980年3月
    引自第42页

    孙老很富有感情,所以他这类充满激情和真理叩问之声的长诗写得很好。然而,在1979年以后,他才把他的诗趣从大自然转向社会人生,他前期的那类诗,虽也有些青春亮色,在我看来艺术价值却极其有限。此外,他的诗基本上是单线的直抒,也很少深度的象征和隐喻,艺术手法有些单一。

    2013-01-24 21:51:09 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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