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小刘对《Violence and the Sacred》的笔记(2)

Violence and the Sacred
  • 书名: Violence and the Sacred
  • 作者: Rene Girard
  • 页数: 352
  • 出版社: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
  • 出版年: 1979-1-1
  • 第十一章 所有仪式的统一(不含katharma词源解释)

    替代性牺牲品机制具有双重救赎性:一方面,它促进了统一性从而全面制止了暴力的发生。另一方面,它避免了共同体内流血事件的发生,从而隐藏了关于人类的真相。这一机制把真相置换到神的领域中,将其解释为神秘莫测的神。 共同体成员的内部紧张,积聚的痛苦和怨恨都转嫁到了俘虏身上。人们希望通过他的死,把有害暴力转化为宗教的慈善,并复兴已经废弃的文化秩序。……他(替罪羊)受怨恨是因为他极化了尚未置换的暴力,他受尊重是因为他置换了暴力并启动了替代牺牲品的统一机制。受害人引发的怨恨越多,引发的激情越多,这一机制发挥的功效也越大。 (这里讲的是图皮南巴人的事)……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吃人者希望受害者表现出勇气,这样才能证明受害人是最可怕暴力的化身。…… (解释为什么要先迫使受害者融入共同体)……因为受害者属于共同体之外,同时又在同一宗教领域内,他过于异化,不能直接成为适合的祭品。如果他要真正代表原始受害人,他首先需要和这个族群建立联系,这样他才能像个“局内人”…… ……吃人仪式这一习俗,以永恒战争为基础,以保持共同体内部稳定为目的,提醒我们注意现代国家并没有垄断这些策略。它也表明永恒战争概念并不只适用于老谋深算、寡廉鲜耻的暴君,源始共同体同样也会发动永恒的战争。 阿诺德.范根纳的著作《通道仪式》(这部作品把通道仪式这个词引入了人种学研究中)区分了源始地位改变的两个显著阶段。在第一阶段,他失去他之前的地位,在第二阶段,他获得一个新的地位。 范根纳的研究有效的突出了这个过程的批判性。当他聚焦于最初地位的丧失时,我们可以想到我之前分析过的差异的丧失;我们立刻就会发现我们处于熟悉的地带中。因为如果所有的暴力都涉及一种差异的丧失,那么所有差异的丧失也都涉及暴力;这种暴力具有蔓延性。因为我们要分析我们在双胞胎案例中遇到的困境类型。宗教思维没能区分自然和文化间的差异。完全无知的现象会引发恐惧,由此,这种现象只能被当做是一种幻想:它的影响和结果并不是空想的。 ……无论这种情况多么孤立,差异的丁点消失都能使整个共同体陷入献祭危机。 这就是这些通道仪式背后蕴藏的逻辑。现在我们容易发现仪式中最奇怪的一些面向和之前理解成是“病态”或者“堕落”的变化仅仅是一些基本宗教观点的逻辑结果。不同于避免这种危机,新教徒直面危机,正如他们的前辈曾做过的那样。他不会逃脱相互斗争中最痛苦最可怕的方面,而是在一种适当的过程中服从这些可怕和痛苦。圣职志愿者必须忍受困难、饥饿、甚至折磨,因为这些考验是原始经验的一部分。在一些例子中,服从暴力还不够,还需要引发暴力。这种双重义务和"坏"的相互作用相呼应,而这种"坏"的相互作用又与献祭危机相联系。 ……任何被剥夺了应有地位的人会变成"怪异的双身"。…… ……所以,通道仪式的目的就是把由无差别的突然断裂而产生的所有萌芽状态的危机转嫁到原始危机的模型上;换句话说,使伴随着传染性暴力产生的极度不稳定性变得稳定。长期重复并行之有效的成功模式使得这些仪式逐渐变成简单的测试或实验,甚至逐渐变成“符号”和形式主义。随着时间的流逝,仪式的献祭性质不断模糊,最终,我们以很难说清楚符号本来的所指是什么了。 ……无论潜在的危险隐藏在何处,都能在在仪式中找到补救措施;仪式始终坚持源始解决方式的重复,这是差异的再生。…… ……这并不是说通道仪式没有自己的显著特征。这类仪式最显著的特征就是以危机本身为原型(而不是像别的仪式那样,以危机的解决办法为原型),这一特征让它们具有了原初性特质。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这些仪式会在普遍衰落期出现,哪怕最基础的仪式活动遭到忽略或是完全消失,这些仪式也能得以传承下来。正如我们所见,普遍结论最先消失。它的消失切断了最核心的束缚,具体地说,切断了所有仪式和普遍暴力之间的联系。这些仪式也就变得好像是为了存在而存在一样,虽然这纯粹只是一种幻想。 ……新入会的年轻人血气方刚,极易引发新的危机这一问题就成了人们关注的重点。 ……如果把这看成是一种有意识的政治手段以保证年轻人在其位,或者看成是富人压迫穷人的诡计就大错特错了。…… ……据说每一个真实存在的艺术作品都分享了原始过程,因为它强迫自己接受情绪,预示暴力,并慢慢表现出对一种暴力权力的尊重;也就是说,它鼓励了小心谨慎,压抑了狂妄自大。 ……矛盾的是,正是柏拉图自己对悲剧灵感本性的敏锐分析激发了他对戏剧的反对。他把戏剧看成是一扇敞开的窗户,透过它我们能看到社会价值观中黑暗和危险的起源,同时它也对市民秩序构成了挑战。在《俄狄普斯王》中,公众的注意力内在地从共同体消除自身不干净的努力上转移到了不干净本身,而诗人和诗歌倾向于支持这种不干净。就像现代很多学者一样,诗人对这种受挫的城邦在恢复其丧失的统一性的努力中从地区带来的这些不干净持暧昧态度。即使诗人没有支持可疑的诱因,他也会用一种新的方式重新讲述古代的一直受尊敬的传说,并给这些传说加上一些不虔诚的、颇具煽动性的光环。柏拉图说,城邦必须防止颠覆;因此它必须消除颠覆性因素。索福克勒斯和俄狄普斯一样,都应受到驱逐;诗人也会变成一个不干净身份的代表。 ……司法体系的根源在于生产性的暴力。…… 路易•热尔内在他的《古希腊的人类学》中对死刑这个主题进行研究。在他的讨论中惩罚和牺牲替代之间的联系已经昭然若揭。死刑处罚有两种看起来分离的形式,一种是纯粹宗教的,另一种是纯粹世俗的。在第一种情况中: 死刑处罚是消除不洁的一种方式...它使受到影响的族群变得纯洁,这个族群通常部分的或者完全的赦免对于新近发生的血腥事件中(在任何种族中,在投石这样的事件中这都是真实的)。暴力的驱逐,直到无价值的或被诅咒的个体的死亡的驱逐,还有其附加的意义:虔敬(doxotio)。事实上,杀戮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被视为一种虔敬的行为。它使我们去思考那些古代的法典,这些法典认为杀死法外人士并不会引起不洁,或者德国法律的法规认为这种杀戮是一种公民的职责....然后,同样的,牺牲者自身起到了一种真正的宗教的作用,这种作用可以与同样会被杀死的神父-皇帝的作用相媲美。这种宗教作用可以在拉丁语关于这些牺牲者的话语中看到:神圣的祭台;以及在希腊词语替罪羊中看到。 ……第二种死刑在形式上与第一种有着很大的差异--或者可以说,缺乏形式。然而,二者是相互关联的。如果我们认识到替罪羊在宗教仪式的起源中的作用,我们就不会将它们看成是独立的制度了。在两者中都有生产性的全体一致性在起作用。在第一种中,它以一种仪式化的方法执行死刑;在第二种中,生产性的全体一致性真正地显现了出来---以一种被淡化和弱化的方式被接受(否则它的出现是不可能的),但是,尽管如此,却是野蛮的和自发的。后一种一致性的形式逐渐发展成或许可以被看成是制度化和合法化了的乌合之众的暴力。 ……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随着时间的发展,最终的祭祀已经被取消,正如伴随着或取代它的驱邪仪式一样。当所有的生产性的暴力的痕迹都被抹除,留给我们的就是一个现代意义上的节日。这是唯一的一种文化史学家熟悉并且认识的节日,然而为了了解其演变他们必须明白这种节日的仪式的起源。 ……(驳黑格尔001)人类社会并非如黑格尔声称的那样,始于“奴隶”对于“奴隶主”的恐惧,而是如涂尔干所说始于宗教。 在从宗教制度到世俗制度发展的过程中人们逐渐从暴力中脱离出来并且最终忽略了它;但是人们从来没有真正的与暴力决裂。……

    2015-10-29 22:35:41 1人推荐 2人喜欢 回应
  • Katharma词源解释

    萨满仪式看起来就像是戏剧表演,在仪式中,一个表演者可以同时扮演所有的角色。但是,主角明显是在美好力量中占主要地位的领导者,它最终会击溃恶的力量。最后的驱逐通常和某种符号象征客体相关;例如,医治者可能会举起一根树枝或者一些棉花,他声称是从病患的身体中取出来的,因此它们同样也能引发疾病。 希腊文化中描述通过类似仪式捕获的邪恶客体的词语是katharma。这个词也可以用于形容带来不干净身份的法耳🐴玛科斯的一种变体,他们可以指定要牺牲的受害人。 在危机和牺牲这个情境中,萨满仪式中的邪恶客体的获得可以理解为邪恶力量的驱逐,但这种获得过程变得不可理解了。疾病等同于危机;它要么带来死亡,要么得到治愈,他一直被视作驱除“不洁”——要么是邪恶精神形式的精神不洁要么是萨满仪式客体形式的身体不洁。这个过程也仍是基于替罪羊效用的成功发挥。病人得到激励,促使自己想出治愈方法,就像在集体暴力中,整个社会共同体也曾经产生出新秩序。被选出的客体在人类共同体中没有地位,也没有权力存在在他们之中。它是由外在力量带入人类中的东西。它担当实际替代受害者的角色,而人类形成共同体是为了充分动员其人们对抗入侵者,他们支持集体统一性。正如人们长期所认为的,如果原始药物在自然中确实是仪式化的,它主要的用途是复制普遍过程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katharsis这个词主要指的是一旦代表邪恶客体或者法耳玛科斯的人死了,他的死亡可以为共同体带来一种神秘的福利。这一过程通常被看成是通过清空或者排除不纯而达到宗教净化。在他受到处理之前的一段短时间内,代表法耳玛科斯的人会穿过居落的大街小巷,以进行一种仪式化的游行。人们相信他会吸收所有有害影响,而他的死能把这些影响带到共同体之外。这实际上是经常发生的神秘表象。这种公共暴力确实聚焦到了作为替代受害者的那个人身上,但最后的解决方法并不是排除这些物质。这种理解虽然接近真理,但不能领悟真理,因为它没能察觉到3个基本事实:互惠暴力的模仿性,受害人选择的专断性,产生妥协的战争行动的统一极化。把暴力看成处于物质体中的不洁或污点,是为了再现暴力。当萨满从他的病人中选出他认为是疾病本身的客体时,他其实是把这种神秘理解转移改变为另一种形式——一种渺小、微不足道的客体形式。 除了宗教意义和在萨满仪式中的特殊意义外,katharsis这个词在医学语言中也有一种特殊用法。泻药是一种强效药,它能使人体中被认为是有害的体液以及其他物质排出体外。疾病和解药通常视为一体;至少解药能够加重症状,产生一种逐渐康复的有益危机。也就是说,额外增加的苦痛会激发危机,这种苦痛也会排除伴随它的病原菌。尽管在医学中,净化行为是真实而非神秘的,但这一过程和代表邪恶客体的人的功能是相同的。 从代表邪恶客体的人类到到邪恶客体的医药,这种意义的变化和人类不干净的身份向医药不干净的身份的变化是一致的,它们都意味着“毒药”和“解药”。在这两个案例中我们从替代受害者——或者说,替代受害者的表征——跨到了医药,它同时拥有好的和坏的两种可能,所以它可以被看成是宗教二元性的物质变化而发挥作用。从这个意义上说,普鲁塔克使用的短语kathartikon pharmakon(邪恶客体的不干净的身份)在意义上似乎就重复累赘了。 这种暴力过程向着排除、抽空和外科操作这些范畴的“转变”发生在各种不同的文化中。例如,斯威士的丰年祭包括了仪式活动,其字面意思是咬、砍、切开新年。这些词形成了一个语义群,这个语义群包含了各种各样十分重要的经历,从国王首次婚姻的圆满到军事斗争的决定性胜利无一例外。它们的共同点似乎是都要遭受严重的苦难,这种苦难是一种注定,注定会从疾病中康复,也注定会产生潜在危机的自然的或者人为的解决办法。相同的语义群也表明了一些物质的治愈行为。在丰年祭过程中,国王会吐出具有魔力的药剂,先是向东吐,然后向西吐。incwala(丰年祭)这个词本身就明显和清空这个概念有关,它是通过排泄而实现清洁的过程。正如已经提到的那样(见第四章)仪式都会以一把大火告终,这把大火消耗了过去一整年积攒的垃圾。马克思.格鲁克曼用“亚里士多德的净化”来形容仪式的普遍效果。 katharma和katharsis来源于katharos。如果我们希望把和这些词有关的所有主题都汇聚在一起的话,我们会发现在暴力和宗教的双标题下,需要我们讨论的主题都可以构成一个目录了。katharma并不局限于受害者或者替代客体这个层面;它也指神话英雄或者悲剧英雄的巨大努力。格鲁克曼所说的pontia katharma,指的是净化海洋的排除行为,这涉及到赫拉克勒斯的劳动。除了别的意思外,Kathairo还意味着“净化怪物的土地”。它的第二个主要意思是,“抽打,现在可能很难理解这层含义,但我们可以回想下抽打不干净身份的代表的生殖器这一行为就可以理解这层意思了。 值得注意的是,kathasis也可以用来指它和净化仪式的关系,净化仪式在“神秘”的入会仪式中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这个词有时也指经期。这些用法清楚表明,我们不是要收集所涉及词语的变式,而是要把它们理解为一个统一的系统,在这个系统中替代受害者起着关键性作用。 无论我们何时说起驱除、排泄和净化的一般过程和它的结果,我们都需要把自然原因归结于那些基本不是自然产生的现象,这些现象起源于暴力。驱除、抽空和排泄确实能在自然中找到,它们的自然模型也确实存在。但这一事实不应当让我们错过这个模型在人类想象史中扮演的极为突出的角色,也不应让我们错过一直流传至今的原始宗教仪式和萨满医学。我在第8章概述过的类型能为我们提供一个视角。暴力使挖掘模型的原初动力勃发,在神秘形式中,这些模型应用于暴力本身,而在非神秘形式中,这些模型又应用于自然现象。重新恢复统一这一奇迹推动了模型概念的发展,它被理解为自然影响和文化影响的统一体。在许多不同的情况下,人类想象通常都重回到了模型中。即使到了今天,我们也不能完全区分出偶然因素和必然因素,有用和无用,意义重大和毫无意义。这一无能为力在精神病理学领域体现的尤为明显。 17世纪的人们热衷于灌肠和放血,以确保有害体液的有效排出,这一现象很好地证明了那个时代的医学实践是以驱除和净化为原则的。事实上,这些实践构成了萨满重视排除不干净身份的代表这一方式的微妙变体。 人们可能会像莫里哀一样,认为他们是庸医,并嘲笑他们庞大的放血疗法,但无论好坏,身体排泄确实是一个真实存在的过程。现代免疫疗法和注射疫苗又怎么样呢?它们所用的模型和上面提到的这两种疗法是相同的;清楚的是,这一模型的技术和理论既可以用于伪发现,也可以用于真正的发现。根据现代理论,病人的抵抗力能够得到增强,所以他能用他自己的方式抵抗微生物的入侵。这一有益过程仍然以抵抗入侵为出发点,以有害入侵者的存在为前提。毫无疑问,这种看法会遭到嘲笑,因为现代医学实践有其科学基础。医生会给病人注入微量病菌,就像仪式过程中所做的那样,共同体中也会注入些许暴力因素,以保证它能抵御火力全开的暴力袭击。这样的类比还有很多。例如,“强化注射剂量”就和献祭仪式的重复出现相对应。当然,在各种形式的“牺牲”保护中,总是存在着一种灾难性的颠覆的危险;一只毒性太强的疫苗,或者一个太过强大的不干净身份的代表,能有可能导致它本来要阻止的疾病的爆发。在第一章中,我曾把接种疫苗当做阐明牺牲某些方面的暗喻。现在我们可以确定,接种疫苗就像许多其他的人类习俗一样,就是一种对牺牲的隐喻性替换。 我们又一次遇到了现代科学思维中的原始思想残余,普遍暴力带动了想象力的倒映。我们发现,没有争议的统一性的技术工具和最天然的仪式用药并不是没有关系。当然我们不能就说原始实践源于一种完全不同于我们自己的思想形式。这二者之间当然会有差别;一些替代品产生,当一种思想形式伴随着其他形式出现时,这些一个人的社会地位也会频繁变动。但是,我们没有任何依据去把这些实际操作的不同结果看成一个孤立的整体,因为整个过程是通过定义一系列替换行为而形成的,这些替换行为和之前已经发生的以及由此随之而来的(或者没有接着发生的)的替换相类似;也就是说,和一系列隐喻替换类似,这一类隐喻替换的多样性源于这一事实:它们不能完全有效一个复制单一独特过程的本质。 如果我们要完成对katharsis多重意义的构建,我们就必须再一次重谈希腊悲剧。我至今尚未专门讨论亚里士多德在他的《诗学》中对这个词的使用。我们几乎不需要去专门讨论这一点,因为我已经确认悲剧起源于神秘形式和仪式形式。至于悲剧的功能,亚里士多德已经向我们做了解答。在用katharsis这个词描述悲剧起到的效果时,他认定悲剧起码能够而且应当在仪式已经消失的世界中承担本来应由仪式承担的一些功能。 正如我们所见,俄狄普斯这个悲剧人物成了最初不干净的代表。曾经献祭受害人用的塔和祭坛替换了最初的集体暴力活动:现在有竞技场和舞台,由一个演员扮演的不干净身份的命运会在这个舞台上展现,以此净化观众的激情,并激发一个新的不干净身份的诞生,这个不干净身份即是个人的也是集体的。这个不干净身份会恢复共同体的健康和正常运行。 维克多.泰纳在《苦恼的鼓声》中写道:“给定仪式的统一体是一个引人注目的统一体。从这个意义上说它是一个艺术品。” 如果我们同意这一观点——那么我们就很难不同意——倒退也是真实的:一种给定的引人注目的表演形成了一种仪式,和宗教仪式有一种隐藏的相似性。 亚里士多德对katharsis这个词的应用引发了无尽的讨论,毫无疑问,这种讨论还会继续进行。现代理论家希望找出在亚里士多德的哲学思想中出现这个词的确切含义。理论家们忽视了这个词的宗教含义,因为他们认为,这些宗教含义在亚里士多德生活的那个时代已经不再流行,——确实,那个时代对这个词的宗教意义的模糊化一点也不比现在少。现代理论家错失了这些宗教含义,也就增加了理解亚里士多德对这个词的使用的难度。 为了在《诗学》中体现出katharsis这个词的牺牲内涵,亚里士多德就不需要去考察原始操作过程了。事实上,他对这一过程的忽视几乎是一种必要条件。如果悲剧的作用类似于某种仪式,那么类似于献祭杀戮的东西就不得不隐藏在katharsis的戏剧意义和文学意义中,就像是献祭杀戮隐藏在这个词的宗教意义和医学意义中一样。由于亚里士多德未能完全洞悉献祭仪式的秘密,他的悲剧的不干净身份的代表最终也不过是另一种献祭替代品罢了。在所有别的替代品中,这种替代品获得了合法地位并以普遍暴力为中心,普遍暴力认为它持续发挥作用的原因是因为它的排他性。 更近一步,亚里士多德的文章其实是一本献祭实践手册,因为“好”的悲剧英雄所具有的品性也是献祭受害者所需要的品性。如果后者要极化并净化共同体成员的情绪,那他必须和共同体成员相似但又和他们不同;他必须即是局内人又是局外人;他即是“双身”又是“宗教差异”。他即拥有善良同时也有邪恶。悲剧英雄需要一定程度的善,这样观众才会同情他;但恶也是需要的,他要有“悲剧性缺陷”去中和他的善,这样才能使观众接受英雄的没落和死亡。弗洛伊德在《图腾与禁忌》中涉及到了这种处境,但他并未解答。陪英雄走过一段的观众突然将他看做一个彻底的“他者”,任凭他顺从于他的命运,他非人的耻辱和荣耀。观众可能会因“遗憾和恐惧”战栗,但他也必定会对他自己存在于有序和相对安全的社会中而心生感激。据说每一个真实存在的艺术作品都分享了原始过程,因为它强迫自己接受情绪,预示暴力,并慢慢表现出对一种暴力权力的尊重;也就是说,它鼓励了小心谨慎,压抑了狂妄自大。 悲剧到底试图净化哪种情绪,亚里士多德多少有些语焉不详。但如果我们把悲剧理解为灭火的火,我们就能清楚看到悲剧的目的在于保护共同体对抗产生于自身的暴力。亚里士多德坚持认为只有和悲剧行为一致的暴力才是发生血亲间的暴力。 如果就像一些博学的理论家所认为的那样,悲剧是对仪式的直接采用,那么悲剧本身就是博学的产物,它的美学性和作为不干净代表的象征性都不可能优于剑桥的祭祀者。如果悲剧存在,或者曾经存在,大量不干净身份,那也只是因为悲剧原始灵感中的的反仪式方面。面对互惠暴力和揭露互惠暴力的伪装时,悲剧推动了对真相的揭露。但它不可避免地在最后一刻退却了。一旦神秘性和仪式性差异受到严重挑战,它们就会被替换为“文化的”和“美学的”差异。因此,悲剧分享了仪式的基本经验。二者都走到了无尽深渊的边缘,在这深渊中,所有的差异都消失了。二者都会永远背负折磨。 如果悲剧具有献祭性,那么它必然存在着有害方面——正如尼采所说的,酒神的一面——同时也存在着有益的、调节的一面,就像阿波罗起到的文化意义一样。(顺便说说我对尼采的评价:虽然他的区分明显优于大部分批评家的分析,但这些区分也没能认识到,或者只是模糊意识到,每一种神性都曾有两面。) 悲剧的基本二元性让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的思想遭到了反对。在亚里士多德生活的那个特定时代和地区内,他正确定义了悲剧的排泄性。但是,亚里士多德的正确性被视为具有普遍性。这就是他的伟大之所以伟大,之所以单向的原因。亚里士多德处于悲剧危机之上并超越了这种危机。他把属于悲剧危机误解的意义和原因都囊括到了他的理论中。形式主义文学批评家们选择把亚里士多德作为他们的导师,他们对亚里士多德的追随尤甚,因为亚里士多德只是从秩序这个方面看待悲剧。在他对悲剧艺术的看法中,亚里士多德确信,强化并保护了值得确信,强化和保护的每件事。 无比相反,柏拉图无论在精神上还是时间上,都更加接近危机。这不是他从《俄狄普斯王》中辨认出的伟大的文化仪式,而是对差异的暗中破坏。悲剧的交流性吸引了柏拉图的注意,这些体现交流性的地方总是在形式主义或者结构主义式的戏剧阐释中被消除了。简而言之,所有这些方面就是威廉姆.阿罗史密斯所认为的构建起了戏剧的悲剧性“动乱”的东西。 矛盾的是,正是柏拉图自己对悲剧灵感本性的敏锐分析激发了他对戏剧的反对。他把戏剧看成是一扇敞开的窗户,透过它我们能看到社会价值观中黑暗和危险的起源,同时它也对市民秩序构成了挑战。在《俄狄普斯王》中,公众的注意力内在地从共同体消除自身不干净的努力上转移到了不干净本身,而诗人和诗歌倾向于支持这种不干净。就像现代很多学者一样,诗人对这种受挫的城邦在恢复其丧失的统一性的努力中从地区带来的这些不干净持暧昧态度。即使诗人没有支持可疑的诱因,他也会用一种新的方式重新讲述古代的一直受尊敬的传说,并给这些传说加上一些不虔诚的、颇具煽动性的光环。柏拉图说,城邦必须防止颠覆;因此它必须消除颠覆性因素。索福克勒斯和俄狄普斯一样,都应受到驱逐;诗人也会变成一个不干净身份的代表。 这种情况对于理性主义和人文主义批评家来说是没办法接受的。他们对于人们或可称之为“含义的意义”的追求使他们远离悲剧灵感的源泉,也远离了无差别的一致暴力。通过强化和巩固所有差异,他们有效缝合了裂缝,暴力和神圣的东西能通过这条裂缝。他们成功的缝合让他们有效消除了这项工作可能有的任何排泄性质。留给我们的是评价这项工作的“文化价值”的陈词滥调,或者只是纯粹的博学和纯粹的分类。这些批评家似乎没有意识到他们把悲剧从人类基本戏剧形式中分离出来,从战争与和平、喜爱与憎恨的斗争间分离出来的做法,是在掏空事关悲剧本质的工作,并可能使悲剧重新处于一种新的摇摆不定之中。在他们的作品中,我们很难看到他们对出现在《酒神的伴侣》这类作品中真实的恐惧所,给出的充分回应。 一个伟大的作家不会做陈词滥调的评论,同时也会根据文学的歧义,把它当做武器。在《力士参孙》这本书的前言中,弥尔顿强调了不干净身份的悖论面,这一身份在亚里士多德的理论中具有暗示性,到了弥尔顿这里,就变得相当静默了。弥尔顿认为,由于自然的仁慈干预,疾病和对疾病的治愈合二为一了。但是如果进一步考察的话,自然这个原型显示又遮蔽了悲剧中冲突的双身,这些双身在弥尔顿的作品中得到了充分揭示,从某种程度上说,在所有的真正优秀的诗人那里,这一双身都得到了揭示: 悲剧,正如它古老地组成一样,在所有的诗中是最严肃的,最高尚的,最有益的:因此,亚里士多德说悲剧能够引起怜悯或害怕,或者恐惧,来净化观众的思想,或者注入激情之类的情感,也就是用一种通过阅读或者看到激情被模仿所带来的喜悦,来缓和它们将它们弱化到合理的尺度内,看到那些激情被很好的模仿。并非天性在自身的效果中证实他的断言;就像,在对忧郁症患者进行医学治疗的过程中,色彩和品质被用来治疗忧郁症,以毒攻毒,用讽刺来消除讽刺的幽默。 当然,这是关键的,我们尽量不要强制地将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所有争论都纳入到有着强烈的道德色彩的现代主义的统一的模式中;我们必须抵制对这种危险的差异的渴望,这种渴望促使我们将艺术,哲学,和政治严格区分开来并划分等级。 另一方面我们要记住,任何有重大意义的态度都能够转化成一种仪式。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之间的争论也不例外;我们只有重新唤回临近的共同体,他们的仪式体系反映出针对相同问题的完全相反的解决办法---比如,那些将乱伦看成是恐怖的和可憎的,以及那些将其看作是可接受的仪式化的实践的共同体。我们可以将柏拉图的态度比作这种仪式体系,在这种体系中关于这些将人性中的恶的一面看成是绝对的并且竭力在共同体中抹掉它们的踪迹的仪式体系。柏拉图认为去相信那些悲剧性的失序以及悲剧性的暴力将会变成协调与和平的同义词是不可能的。这是他恐惧的排斥那些弑父和乱伦的冲动,而亚里士多德(以及整个西方文化,不排除精神分析)赋予它们一种特定的“文化价值”。在我们当下,酒神狂欢不过是形式主义的另一种形式。最大胆的挑衅和最惊世骇俗的丑闻已经失去了它们的挑衅和震惊的力量。这并不意味着暴力不再是一种威胁,正好相反,祭祀系统事实上已经耗尽,这也正是它的内部机制显露出来的原因。 在任何我们认为稳定的对立或稳定的差异已经建立起来的时候,我们都会发现情况正好相反。柏拉图式的对悲剧性的暴力拒斥本身就是一种暴力,因为它找到了一种新的表达的出口---对诗人的驱逐。通过对世人的斥责柏拉图将自己揭示为诗人的“敌对的兄弟”,他的“同胞兄弟”,正如所有的真正的同胞兄弟一样,柏拉图四号没有觉察到彼此之间的关系。至于共同体因---不愿意与不虔诚的生物接触以免弄脏自己的手---而被要求自行毁灭的苏格拉底,柏拉图的怜悯是少之又少的而且和索福克勒斯对自己替罪羊式的英雄的怜悯一样可疑。无论什么时候人们被卷入悲剧性的事件中(这在古希腊和我们当今都是一样的),从来没有英雄出现;而只有反英雄的角色。人们依次将自己与之联系在一起来反对眼下的敌人的共同体被所有人被判了,就像特拜被俄狄浦斯和提瑞西阿斯背叛一样。最终,正是这种对抗引起了共同体的灭亡,甚至(或者毋宁说,尤其是)当它的防御或者所谓的最大的利益用来掩盖和为这种无节制的暴力辩解的时候。 悲剧为人类树立起了一面镜子,人们在其中看到的--城邦的无可挽回的衰落---促使他们去摧毁它,尽管这种做法或许是无用的和徒劳的。回顾一下这个双重的景象,我们就可以理解悲剧发生的背景。毕竟,今天,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是同样的一副嘲讽的画面。 就像悲剧一样,哲学在某种层次上也在为一种驱逐的愿望服务,这种愿望在永恒的更新因为从未真正的全面的胜利过。这个观点,我认为,已经被雅克•德里达在他的论文《柏拉图的药》中精辟地论证过了。 他从分析柏拉图对药这个单词的使用开始着手。柏拉图的药就像人类的替罪羊的作用一样并最终导致了相同的结果。这个单词是一个介于诡辩的欺诈与声音哲学中的一个支点,尽管它的角色并不比强加给人类的替罪羊的暴力--在行刑前被带到公正的雅典的街道上--更合法或可以合法化。当柏拉图将药用于智者们的时候,他大体上是在它的有害的即“毒药”这个意义上使用的。然而当他将之用于苏格拉底或者苏格拉底式的活动时,它意味着“良药”。尽管德里达拒绝抹消这些差异抑或将其视为无效的或者空洞的,他证明了在苏格拉底和智者之间,对立的结构所掩饰的并非是柏拉图所想要建立的差异而是一种在求助于同一个单词时所显示出来的那种互惠关系。所有的原则与态度之间的差异都消融在了强烈的互惠关系中,被事实上的对称以及奇特的揭示,甚至对“药”这个词朴素的的使用暗中破坏了。这种使用双倍的加强有害的这个意义上的暴力,它被从哲学王国中武断地驱逐出去。从柏拉图到尼采(后者采取了相反的立场),哲学传统虔诚的一再重申了这种绝对的差异。到了尼采这种差异正好翻转并且开始来回游移---或许,在为它注定的彻底消除作准备。 柏拉图的药就像亚里士多德的法耳玛科斯(katharsis)。而且无论他们的哲学的初衷是什么,他们的文学的直觉引导这两个人去选择单词,这个单词看起来富有启示性但是它们的全部的相关性却逃脱了。在这两者中,在所有的祭祀仪式都被误认为是“纯洁的”这个意义上来说,隐喻被“纯洁的”使用了。正如我们相信我们已经完成的,在对这些隐喻以及它们相关的对象揭示了相同的过程的揭示中,事实上,我们发现隐喻式的置换并未改变任何东西。在各式各样的隐喻背后,我们总能发现一种替罪羊效果。在引人注目的潮流中,德里达的分析证明,正如在柏拉图那儿一样,通过一个单词的调节作用,哲学进程中含有一种特定的武断的暴力,这个单词是恰好的是因为它真正的显示了这种武断的暴力的一种更早的更残忍的变体。在祭祀形式的彼此相生的漫长的演变中,从哲学、社会学、或者心理分析的观点来看这些形式并未包含一种正确的形式。但是它包含了一种真正的,独特的事件,这种事件的本质在或多或少的程度上总是被所有的翻译或者西方思维发明出来的隐喻的衍生物所背叛。 德里达证明用现代语言翻译柏拉图的作品成功的进一步抹除了其中的生产性的操作的最后的痕迹。因为翻译摧毁了药这个单词的组织;他们用完全不同的单词来表达药-毒药和药-良药。相同的抹除过程与本维尼斯特的《印度-欧洲选举机构用词词典》放在一起做了讨论。 ……
    引自 Katharma词源解释
    2015-10-29 22:46:35 3人喜欢 回应

胖小刘的其他笔记  · · · · · ·  ( 全部3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