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川对《罗念生全集:第五卷:荷马史诗《伊利亚特》》的笔记(21)

罗念生全集:第五卷:荷马史诗《伊利亚特》
  • 书名: 罗念生全集:第五卷:荷马史诗《伊利亚特》
  • 作者: 罗念生
  • 副标题: 荷马史诗《伊利亚特》
  • 页数: 713
  • 出版社: 上海人民出版社
  • 出版年: 2004-6-1
  • 第一卷 阿基琉斯同阿伽门农王争吵结怨

    《伊利亚特》是希腊最伟大的史诗,作者是荷马。史诗以希腊人发动的特洛伊战争为背景,集中描写了希腊英雄阿基琉斯的愤怒。诗人无意展现战斗中的刀光剑影和运筹帷幄,而是客观充分地描绘大量死亡和必然的命运,展示出人在力量面前的脆弱和局限。对人世苦难的关注引发诗人的悲悯,产生不朽的史诗吟唱。 诗人开篇即提到了阿基琉斯的愤怒,这一怒将贯穿全诗,带来不可挽回的后果。愤怒作为史诗歌唱的原始动力,也是阿基琉斯生命意志的勃发象征,成为他注定早死的命运的底色。 接着讲到这场愤怒的缘由。事情的开端是阿波罗的祭司前来赎取她的女儿,她被希腊人俘虏,成为希腊统帅阿伽门农的奴隶。在史诗的结尾也讲到一次赎取,在那里哀求得到了怜悯和应允,然而开篇的这次恳请,遭到的却是阿伽门农粗暴的斥退和警告,它表现了阿伽门农的暴戾、傲慢和刚愎自用,为下面他与阿基琉斯发生争吵提供了性格因素。这里提到的奴隶也揭示了战争的本质,暴力的关系首次展现出来,借由征服者的残暴无情将奴隶的悲惨处境刻画极致,它将持续影响全诗,并逐步揭示出施暴者与受害者在力量面前共同的奴役状态。 祭司的请求遭拒,于是转而向阿波罗祈祷,求他惩罚希腊军队。于是,“神明气愤”,“天神的降临犹如黑夜盖覆大地。”这是一场毫无抵抗的屠戮,希腊军中产生瘟疫,一连九天惨死无数。这本是希腊人与特洛伊人的战争,它引起众神的干预和介入,然而史诗叙述的第一场战事并非两军的对垒,却是阿波罗对希腊人的单方面的屠杀,似乎人们争战的对象不是肉身的凡人,而是不死的神明。 希腊人面临生死危机,阿基琉斯向阿伽门农提出应释放俘虏,以息神怒,阿伽门农无奈同意,但他愤恨地表示,要将阿基琉斯的女俘布里塞伊斯夺走当作补偿,并作为后者触犯统帅权威的惩罚。在荷马叙及的年代,战利品是战士荣耀的集中体现。战争将自由人沦落为私人物品,这或许是人所能沦落的最低层次。对阿基琉斯来说,女奴布里塞伊斯只是他征战出力的所得,类似于一份工资,更重要的是一份荣耀,她被夺走的命运并不会引起阿基琉斯的痛心——像后世一些出于浪漫美化的评论一样,它只是作为一份羞辱,严重地刺伤了一个英雄的尊严。而荣誉是英雄个人价值的最高体现。阿基琉斯本想杀死统帅,却被女神雅典娜制止了,于是他当场发誓不再出战,让希腊人因为失去他而惨败死亡,“悔不该不尊重”他这“最英勇的人”。 阿基琉斯是海洋女神忒提斯和人间国王佩琉斯的儿子。母亲跟他说过,他注定早死,多苦多难。短促的生命产生存在的焦虑,它造就阿基琉斯的“捷足”(他的“绰号”),他的追逐荣誉、不顾一切。他要忒提斯去求神王宙斯赐给特洛伊人力量和胜利,以报复他的受辱,给予他受重视的地位。此后他就退出战斗,并将一直缺席,直到第20卷(史诗共24卷)才再次踏上战场。这是漫长的等待,它煎熬着一颗求荣耀的受辱的心灵,然而这又是怎样盲目的等待啊,它自以为地孕育着一个美好的结局,等来的却是一个悲惨的后果,悔恨的境地,这是后来发生的事情了,然而阿基琉斯通过女神母亲与众神之王订立契约,为了一己之怒让希腊军队败退、死亡,实在是很自私的行为,在这里,荣誉的受损伴随道德感的取消,反映出荣誉的排他本质。

    宙斯勉强答应了忒提斯的请求,然而天后赫拉却表示不满。在众天神中,赫拉、雅典娜对特洛伊非常痛恨,巴不得它立刻覆灭。这要说到战争的起因。当初三位女神争夺代表“最美”的“金苹果”,她们让特洛伊的王子帕里斯做裁判,并分别许以权力、武功和美人,帕里斯在赫拉、雅典娜和阿佛洛狄忒中选择了后者,作为回报,他得到希腊的海伦,引起希腊联邦的征讨,于是战争爆发。 事实上特洛伊的陷落已是神意注定,然而忒提斯的请求让战局变得复杂起来,在后面的战事中,人间的胜负互有拉锯,背后是清晰可见的神意操纵,代表了两种荣誉要求的报复。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不只是人间的争斗,而是神明间的政治博弈,通过神明的视角,我们将看到人间争斗的虚妄和徒劳。 赫拉的挑衅引起宙斯的武力威胁,但在火神的斡旋下双方都和解了。于是,前一刻还剑拔弩张,下一刻却是诸神欢宴的和谐画面。“他们整天畅饮,直到日落时分”,“宴会上还有阿波罗持有的漂亮的七弦琴和用美妙歌声相和的文艺女神们”。同样是阿波罗,他在人间降下瘟疫,引发争吵。在阿波罗这里,神与人的世界呈现不同的景观:前者轻盈、克制,后者沉重、喧哗。阿基琉斯的愤怒起因于受辱,他的复仇需要通过母亲向神灵请求,需要漫长的悲伤和等待才能实现,然而很快就在好友战死的噩耗中彻底幻灭,引发更加强烈、更加无法化解的愤怒;而诗中先于他的愤怒的,是阿波罗的因为祭司祈祷所生的愤怒,这愤怒通过“一连九天”的轻易的屠杀持续发泄,但在众人向他祈祷献祭歌颂之后,他又立马平息愤怒,“心里很喜悦”。神灵的行动、实施和转变如此迅速、轻易,这是他们永恒性的体现,而凡人相比下显得局限、无力。 在这样的对比下,从人间的、神明的视角,我们将目光再次转向开篇的歌唱:

    女神啊,请歌唱佩琉斯之子阿基琉斯的/致命的忿怒,那一怒给阿开奥斯人带来/无数的苦难,把战土的许多健壮英魂/送往冥府,使他们的尸体成为野狗/和各种飞禽的肉食,从阿特柔斯之子、/人民的国王同神样的阿基琉斯最初在争吵中/分离时开始吧,就这样实现了宙斯的意愿。
    引自 第一卷 阿基琉斯同阿伽门农王争吵结怨

    在长段的“歌唱”最后,是一句“就这样实现了宙斯的意志”,那么自然而然。世人熙熙攘攘,终皆归入神的使然。

    2020-04-08 21:31:56 1人喜欢 回应
  • 第二卷 阿伽门农召开全营大会试探军心

    阿伽门农得到神示,决定攻打特洛伊城,但他又想试探军心,竟宣布全军解散回乡,希腊人一听纷纷走散,好在奥德修斯及时将他们劝返,全军才得以集结进军。 这里希腊人表现得像群乌合之众,一说,就散,一劝,就又斗志昂然。或许他们倒散了为好,因为统帅的梦境不过是宙斯的骗局,让凡人奔赴“黑色的死亡”。人们祭祀祈祷,然而“宙斯却不满足他们的心愿”,而且“他接受焚献的祭品,却增加他们的辛苦”。首领们的对话显示,他们也知道神意叵测,有太多的欺骗甚至恶意,然而还要向前,因为不向前,又怎知有无“黑色的死亡”? 本卷第494—779行是希腊军队的战舰名录,列出各舰队司令、兵力和军队来历。这是段长冗长的船录,在后面将是漫长的苦战,而尽头就是死亡。 特洛伊人也闻讯出动。相比希腊船录占据的286行,特洛伊的船录只占据62行,对比悬殊。讽刺的是庞大的军队是被判定先落败的,但巨大的差距某种程度上也是特洛伊最终陷落的因素。 在特洛伊的船录中,诗人提及墨罗普斯的孪生子不听父亲的预言执意参战,恩诺摩斯“未靠鸟卜免遭黑暗的命运”那斯特斯“参加战斗,一身金饰,宛如少女”,诗人说他们都将被杀死,预言、鸟卜、华美,都在与死亡的并置下显出反讽的意味,在长长的船录中诗人提及他们命运的笔触显得冷静、随意,似乎命运带有种偶然,但在暴力降临之时,这一切都将实现。

    2020-04-09 19:31:49 回应
  • 第三卷 阿勒珊德罗斯同墨涅拉奥斯决斗

    当初帕里斯把“金苹果”判给美神阿佛洛狄特。之后他在墨涅拉奥斯的王宫受到热情款待,但他却靠了神助拐走王后海伦,引发特洛伊战争。战争持续十年,如今两军对阵,帕里斯出阵挑战。可他一见到墨涅拉奥斯应战,马上“手脚颤抖,脸面发白”,“迅速躲藏”,但在他哥哥赫克托尔的谴责下,又马上表示要跟墨涅拉奥斯决斗,规定胜者带走海伦,两军就此罢战。双方进行决斗,帕里斯快被杀死的时候,阿佛洛狄忒把他救走了。 海伦在特洛伊城上观看了决斗过程。女神把帕里斯从战场救走,安置在家,并要海伦立马回去与他共寝,海伦严词拒绝了女神,但在神灵的威胁下只能顺从。我们很难捉摸海伦的心思,这个女人的存在似乎只是层美丽的面纱。她“心里甜蜜的怀念前夫,她的祖城和她的父母”,但他当初又随人私奔,抛夫弃子;她拒绝女神的要求,但又惊慌地顺从;她回家后谴责、嘲讽帕里斯,却在后者的邀请下同床就寝;她称自己是个无耻的人,可又无法摆脱这一角色。她是战争的起源,却不是战争的目的,随着战争被制造出来,她也就丧失了大半价值,剩余的仅够使她作为一份战利品,一个传说。她的不可捉摸,背后是神意的不可捉摸、不可违逆。外力强制给她新的角色,新的生活,带着虚假的身躯。有的传说认为特洛伊的海伦只是用云朵做成的形象,真实的海伦在埃及那边,这就给战争带来虚妄的色彩。力量使人成为“物”,成为泡沫。然而正是暴力的胁迫,使得海伦对女神的严词拒绝表现出人的尊严,她的形象在那一刻摆脱了虚幻。

    相比下帕里斯才像朵云彩。他活得如此轻易,如此超然。他背弃宾主之谊拐走海伦,却由特洛伊人作战担负他的罪孽;他被谴责、嘲讽,被全体特洛伊人“如黑色的死亡来憎恨”,可这些似乎都于他无关;墨涅拉奥斯要杀他,但“铜剑在手里破成块,长枪白白从手里投掷出去”,他快被勒死的时候,女神又把盔带弄断,把他救出战场,“安放在他的馨香馥郁的卧室里面”;前一刻他还面临决斗,后一刻却安居家中,毫发无损,并与海伦“睡在嵌着银饰的榻上”,留下战场上两军对阵,而墨涅拉奥斯“像野兽一样”寻找仇人”。他似乎规避了一切苦难、窘迫,“像是从未具体存在过,不是时空中的一个实物”(弗劳门哈弗特)。然而这份“轻盈”终究不是神的“轻盈”。他背弃了凡人之道,不为凡人认可,又无法比肩神明,这一“假象”终究无处容身。 他的祖父拉奥墨冬也是个背信之人。当初拉奥墨冬先是失信于神,引发神怒,赫拉克勒斯帮助了他,他却再度食言,没有付给应许的酬报。于是赫拉克勒斯攻陷了特洛伊城,他杀了拉奥墨冬,把他女儿掳来赐给战友,但允许这个女儿救取一名俘虏。她选择了她的兄弟,波达耳克斯。这是特洛伊的首次陷落。后来波达耳克斯重建了家国。由于他当初是被赎取的,所以改名为“普里阿摩斯”(意即“已赎回”),他就是帕里斯的父亲,现任的特洛伊国王。 普里阿摩斯有众多嫔妃,育有50个儿子,这个庞大家庭的所有成员都一起住在国王家中。我们可以推测,早年的惨剧使他眷恋家园,所以尽管帕里斯出生时已被预言将为特洛伊带来灭亡,普里阿摩斯最终还是接纳了他,接纳了他的背信弃义,以及因此所带来的儿媳海伦。而与对家的眷恋相对应的,是这个家族对他人所有权的毫不尊重,这种自私最终将毁灭他所以自私的视若生命的家园。 对比下卷首两军的行进,希腊人沉默、团结,特洛伊人“鼓噪、呐喊”。帕里斯代表特洛伊出战,他一身尽是“漂亮的铠甲”,“精美的胸甲”。这是特洛伊人的特征。帕里斯当初选择了美神,某种程度上也是特洛伊人的选择,他们放弃了“权力”、“武功”,也就把后者推向侵占一方。在“权力”、“武功”的压境下,“美”如此虚幻,注定了覆灭。

    2020-04-10 22:00:21 回应
  • 第四卷 潘达罗斯射伤墨涅拉奥斯战事重起

    决斗已分胜负,按规定,海伦归墨涅拉奥斯,希腊人撤军回乡,双方就此罢战。可是特洛伊那边的潘达罗斯却用箭射伤了墨涅拉奥斯,于是战斗打响了。 潘达罗斯放箭是受了雅典娜的怂恿,这是天界众神议定的结果,让人间战事重起,特洛伊遭遇灭亡。在第三卷,决斗双方祭神、发誓,在本卷却是由神明怂恿违誓、偷袭,这是神意的不公,而人们只有承受。 墨涅拉奥斯中箭的关头,诗人似乎一反客观的语调,对英雄直呼其名: “墨涅拉奥斯啊,那些永生永乐的天神并没有忘记你。。。” 接着诗人详细地讲到,女神如何让箭矢偏离要害,使英雄免于死亡,然后箭才穿过,鲜血流出。从中箭到流血只是一瞬,诗人的语气表达了对英雄生死的关注,这本可以制造出紧张的气氛,但女神的行动占据了多行的描写,又使叙述保持在不紧不慢的原节奏里,显得这一刻既“隆重”又“从容”。 接着诗人先讲到妇女“用紫色来染象牙,制造遮马的面饰”,作为珍宝、装饰和礼物,再以此染料来形容鲜血的流淌: “墨涅拉奥斯啊,你的漂亮的大腿、小腿、美好的脚脖子就是这样染上鲜血。” 这是第二次直呼其名,它同样有一份深切的关注,但又是种审美的关注。它和诗人的第一次深情呼吁相距了19行,似乎这其间的一瞬永远地定格下来,它象征了背叛、战争和命运,而墨涅拉奥斯的鲜血在这画面中一直流淌,像紫色的染料,无休止地流向“漂亮的大腿、小腿”和“美好的脚脖子”。

    2020-04-12 14:12:50 3人喜欢 回应
  • 第五卷 狄奥墨得斯立功刺伤美神和战神

    本卷有个辉煌的标题:“狄奥墨得斯立功刺伤美神和战神”。这真是人对神的伟大胜利。 狄奥墨得斯是希腊英雄,他从雅典娜那里获得力量,杀死许多特洛亚人,并刺伤两位神灵。两位神灵立刻离开战场,痛哭流涕,但又马上痊愈,安居神界。 狄奥墨得斯还想杀死埃涅阿斯,他不断地冲击,但阿波罗阻止了他: “他三次猛扑,怒气冲冲,要杀死他,/阿波罗三次把他的发亮的盾牌挡回去。/他像一位天神,第四次向他扑去,/远射的阿波罗便发出可畏吼声,对他说:/提丢斯的儿子,你考虑考虑,往后退却,/别希望你的精神像天神,永生的神明/和地上行走的凡人在种族上不相同。” 比起美神和战神“虚假”的受伤,阿波罗的怒吼显出神明的真正面目,而“像一位天神”般的狄奥墨得斯迅速意识到他凡人的本质,匆匆后退。 荷马展示了英雄向着神界冲击的不懈努力,而它在阿波罗之怒中被轻易粉碎了。

    2020-04-13 20:36:59 回应
  • 第六卷 赫克托尔和妻子安德罗马克告别

    这一卷主要讲了赫克托尔回城和妻子安德洛玛克告别,妻子劝他不要出城去送命,别让她母子成为孤儿寡母,但赫克托尔以荣誉为重,他做了拒绝,重回战场。在这之前他还遇到了他母亲和海伦,她们分别叫他喝下酒、坐一坐,但他也片刻不留地谢绝了。赫克托尔在城里走了一趟,他的足迹勾勒出特洛伊家园的主要轮廓,加上妇女的劝告,亲情的氛围,这些构成了一个温馨的世界,它和被阻挡在城外的战场上的世界形成鲜明的对比。所以这段探亲之路也是赫克托尔的心路历程,它展示了在生与死之间、亲情与荣誉间的抉择,这一次告别后他再没回到家里,终于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城外,完成了一个孤胆英雄的形象。

    在赫克托尔的拒绝中,他表达了对荣誉的渴望,但他说他也清楚地意识到特洛伊终将毁灭、亲人遭遇苦难的悲惨命运。这种毁灭将临的意识其实也普遍地存在每个英雄身上,尤其在他们出战之前,像是飞蛾扑火。而这一卷打动我的正是在这种意识的影响下,在丈夫离家之后,安德洛玛刻和其他妇女一起哭泣,“哀悼还活着的赫克托尔”。

    另一幕动人的场面是,赫克托尔要去抱他的小孩,那婴儿却被父亲带甲的形象吓到,做父亲的意识到这点,他脱下头盔和孩子亲昵,还祈祷这儿子将来比他还要强大。不过这小孩最终是被摔死在这城门下的,在赫克托尔战死、特洛伊覆灭之后。这悲惨的结局使得这一刻显得特别温馨,尤其在赫克托尔脱下头盔的时候,只有在这一刻他才卸下武装。头盔和婴儿结合在一起的画面,象征了战争与和平。这一卷是唯一温情脉脉的一卷,因为战争已经破坏了和平的秩序,荷马把它展现出来,使人产生怜悯,因为过后战争会越发激烈,赫克托尔会越来越走向既定的死亡,就像特洛伊的覆灭一样。

    2020-04-17 14:48:03 回应
  • 第七卷 埃阿斯同赫克托尔决斗胜负难分

    本卷讲到,赫克托尔和埃阿斯进行决斗,难分胜负。这令人想起第3卷中帕里斯的决斗,两兄弟在面临对手时都感到恐惧,所不同的是,帕里斯是立刻退缩,而赫克托尔在荣誉感的驱使下却奋勇向前。在卷首中,两兄弟一起出现,共同作战,这两人就是各自的反面。帕里斯背信弃义,不需考虑后果,由他人为他承担责任,他走的是一条轻盈的“仿神”之路,而对应于这份轻盈,赫克托尔却需为此付出他的沉重,这份重量包含城邦、国民、亲属的命运,包含他的使命感、羞耻感和个体的实存。只是这样的两种选择,最终都是同样灭亡的命运。帕里斯的“轻盈”需要城邦、战友或神明为他支付,而神之为神却无需他力。他的“仿神”跟狄奥墨得斯刺伤神明的事件一样,只是作了人神间的同化或颠倒的尝试,再在他们的虚妄性质上,反讽地揭示了人神不可逾越的真相。当人的诸多尝试失败之后,剩下的只能是无可避免地正视自己凡人的肉身。在这里,我们发现荷马的英雄并不像一般人想象的那样不惧生死,他们清楚地意识到并害怕死亡,只是荣誉感和责任感引导了他们的进退。英雄越发恐惧,他的生命迹象越发真实地显露出来,而他在抖颤中坚守的信念也愈发可贵。

    这场决斗也可算作第22卷中赫克托尔和阿基琉斯决斗的预演,届时将有同样的恐惧和使命感在赫克托尔的内心交战,同样是强大的对手,这一次他靠阿波罗帮助他打了平手,而下一次他却被神离弃,两次决斗前他都声明胜者不可剥夺、凌辱死者的尸体,这只是为之后他被阿基琉斯杀死、凌辱做铺垫。在力量面前,一切约定、人的尊严,都将彻底粉碎。

    这场决斗胜负难分,双方宣布停战,各自休整。在特洛伊的大会上,安特诺尔提议,应该遵守誓言,归还海伦和她的财产,向希腊人求和。但帕里斯却只愿归还财产,不愿归还海伦。 大会同意了帕里斯的意愿,并派出使者向希腊人讲和,希腊人却表示,就算把海伦归还,他们也不接受,因为很明显他都已经处在毁灭的边缘。 我们看到,暴力压倒性地笼罩在特洛伊国土上,帕里斯和他的国人却仍然对此轻视,而暴力的持有者,希腊人他们也被力量控制了。受害者无力向暴力求和,而是施暴者无法抗拒力量的诱惑。海伦作为战争的导火索,已经从争夺的目的沦落为战利品。力量凌驾一切之上,剥夺了一切可能。

    之后双方各自聚会,准备来日的决战。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在双方宴饮的同时,诗中讲到:

    “宙斯通宵发出可畏的雷声,/构思灾难,恐惧爬上每个人的心头。/他们把酒从杯里泼在地上,没有人/敢于在向至尊的宙斯致奠前喝上一口;”

    这使得这次欢宴透露出不安的气氛。未实施的力量与施行出的力量一样令人可畏,因为不变的是凡人的脆弱与局限。在这种气氛下,诗中继续讲到:

    “然后他们上床,享受睡眠的赏赐。”

    很奇妙。睡眠取消了不安,这似乎比接连的恐惧还要理所当然,是对命运的习以为常的承受。在这里,“抖颤”和“安然”构成了人类的常态,这在赫克托尔面对强大的对手时,在他的身上得到了体现。

    2020-04-17 14:54:05 回应
  • 第八卷 特洛亚人勇猛反攻阿开奥斯人

    这一卷有两条线索,一是人间的争斗,二是天界的争执,而前者明显只是后者的结果。宙斯决定要先给特洛亚人胜利,好实现他对忒提斯的诺言,但赫拉和雅典娜却总是干预,宙斯威胁她们,不许再帮希腊人,否则他会给希腊人更多的毁灭: “因为强大的赫克托尔不会停止战斗,/直到佩琉斯的捷足儿子从船边奋起,/那一天阿尔戈斯人将在船尾环绕/死去的帕特罗克洛斯,在可畏的困苦中作战,/那是预先注定。” 在几次交锋后,神的构想和盘托出,是那么自然而然。在这个计划中我们赫然发现帕特洛克罗斯的名字,他甚至从未出战,但已被预定了死亡,而正是他的死引发了阿基琉斯的二次愤怒。我们分享神明的视角,在这份预知中会感到一切争斗的虚妄与徒劳。 特洛亚人在宙斯的帮助下反攻对手。他们从守卫者变成进攻方,很快忘记了之前的劣势,在赫克托尔的鼓舞下,他们感到胜利在望,甚至要把希腊人杀尽,不让对方逃跑。他们向神明献祭,但诗中讲到: “但是永生的神明并没有分享它,/神明们不愿意,神圣的伊利昂、普里阿摩斯/和他的有好将木枪的人民为他们所憎恨。” 在这份喜悦中,诗人也从容地插入这番沉重的议论。在诗中,总是充斥着这些短暂的胜利,哪怕在希腊人攻陷特洛伊城后,在回程中他们也几乎都遭到悲惨的命运。这种衰荣相生的意识一直在诗中萦绕,没有人会永远如意,没有永恒的胜利。人们需要认识到自身的脆弱,永远因人的局限而保持谦卑,这是荷马在诗中的告诫。

    2020-04-18 10:41:37 回应
  • 第九卷 阿伽门农向阿基琉斯求和遭拒绝

    由于希腊人节节败退,需要阿基琉斯出战,阿伽门农无奈向阿基琉斯求和,他开列了一长串的赔礼清单,派了三位战士过去劝说,但无论如何,阿基琉斯都不愿和解,不肯出战。 三位说客中,奥德修斯先列举了赔礼的清单。这份清单除了先前被抢去的、引发两位将帅争吵的女俘布里塞伊斯,还包括众多财富、妇女、城池等等,共占据了四十行诗。它简直令人无法拒绝,可它的意义就在于让阿基琉斯毫不犹豫地作出拒绝。 布里塞伊斯的性质跟海伦相同,一开始她们都是作为争吵、战争的导火索,但当愤怒、战争狂热占据人们心灵之后,甚至她们本身也失去了“物品的价值”。在诗中,一切事物都不由自主,被命运胁迫的女人,被暴力压倒的身躯,被战争摧毁的国土,迫于形势而求和、求命所放弃的尊严,还有看似处于优势地位的、被恳求的英雄,这一切都受到他力的控制。 阿基琉斯在拒绝中还提到生命的可贵。他母亲跟他说过,他要么在这里战死,名垂千古,要么回乡安度一生,默默无闻。他甚至提出就准备要出海回国,好保全性命。但这只是一种姿态,只是在为他自己提高身价。他内心仍在等待。在庸庸碌碌和昙花一现中,他选择了后者。只是求和增长了他的傲慢,使他无法向前,而他对英雄主义的定义又使他无法撤军回家,于是他处在愤怒的控制中,无法做出任何行动。他向战友提出,无论多少的财富都不能跟性命相比,但他的真正表述是,无论多少赔偿都不能抵消他所受的羞辱。 福尼克斯也进行了劝说。老人家是看着他长大的,他讲述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里也有一个愤而弃战的英雄,但在妻子告知了国破人亡的灾难后果后,英雄才放下一己的愤慨,出战卫国,但阿基琉斯听后不为所动。在诗中,英雄总因为性格的缺陷酿成灾难,其悲剧性就体现在事先的劝说毫无用处,而事后的追悔却于事无补。所以阿基琉斯的执拗已注定了帕特罗克洛斯的死,这是他为他的愤怒需付出的代价。 埃阿斯最后进行了劝说,他指出在当时的社会,杀人者付出赎金后仍可被免罪、被谅解,何况是一时的羞辱,但阿基琉斯也毫不听取。 通过对三次劝说的拒绝,阿基琉斯的愤怒得到了充分表现。这场愤怒的不可化解的性质,其背后是荣誉至上的观念,它只有通过一场幻灭才能被终结,但很快就在战友惨死的噩耗中,转化成另一场愤怒。在第一场愤怒中那个退出战场的武士,在第二场愤怒中将爆发出恐怖的杀人力量,而他在战场上的毁灭属性,更多的是对自身的否定和弃绝。

    2020-04-19 11:26:24 回应
  • 第十一卷 两军激战引起阿基琉斯注意

    这一卷双方互有杀伤,但希腊的主要将领都已受伤离阵,这种情况正凸显了阿基琉斯的的重要地位。阿基琉斯还在愤怒中不肯出战,但又关心战场,他让同伴去查看情况,于是诗人讲到: “帕特罗克洛斯应声出营,样子如战神,就这样开始了他的不幸。”

    这以后,将会是帕特罗克洛斯代友出战阵亡、阿基琉斯发怒杀死赫克托尔、最终阿基琉斯也被射死战场,这一连串的事件远还没发生,但在这样从容的语调中,在不经意的“应声出营”中,命运已经悄然开启了。

    2020-04-19 16:18:41 回应
<前页 1 2 3 后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