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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德先生一动不动地站着,再一次被怜悯打动了,但这一次他知道了世界上没有言语能够指称它。他明白了它源自创伤,人人都经历过,孩子对它尤其敏感。他明白了人死的时候,只能带它去见造物主。他突然很羞愧,因为他能带去的怜悯并不多。他心怀恐惧地站着,用上帝的目光全面审视着自己,这时怜悯之举像火光一样包裹住了他的骄傲,吞噬了他的骄傲。他以前从没觉得自己是个大罪人,但现在发现之前自己没有意识到自己真正的不足,否则,他会感到绝望。他意识到从时间开始到现在,从他内心里孕育着亚当的罪恶,到他拒绝承认可怜的尼尔森的时候,他的罪恶始终都得到了宽恕,他意识到没有什么罪恶是大到自己不能够承认的。上帝对人越是宽恕,给人的爱就越多,他觉得在那一刻他已经准备好进入天堂了。引自 《人造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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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拾起盘子端在手上站着,望着前方正在下坠的太阳——差不多已经坠到那排树的树梢上了。烈焰般的太阳肿胀起来,悬在一张残云织成的网上,好像随时会烧穿那张网,落到林子里。孩子从楼上的窗户里瞧见她哆嗦了一下,把两只胳膊都收回到了身侧。“我们有那么多需要感恩,“她突然用悲哀又惊叹的语气说,”你们每晚都为上帝给予你们的一切而感谢他吗?你们会为一切而感谢他吗?”
这番话让他们安静了片刻。他们咬着三明治,好像已经食不甘味。
“你们会吗?”她追问道。
他们好似藏起来的小偷不发一言,只是默默地嚼着。
“嗯,我知道我是这么做的,”最后她说,说完转身回屋,孩子看到他们的肩膀耷拉下来。高个男孩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仿佛正迈出一个陷阱。太阳迅速燃烧,像是要把眼前的一切都点着。白水塔闪着淡红色的光泽,草地泛着不自然的绿色,好像正变成一块玻璃。引自 《火中之圈》
2014-12-18 22:3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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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在母亲身边停下,抬头看看母亲的脸,好像从未见过一样。这张脸上刻着痛苦,与她刚刚感觉到的痛苦一模一样。但在她母亲的脸上,这种痛苦显得苍老。似乎每个人也许都会有此经历,不管是黑人,欧洲人,还是博韦尔本人。女孩迅速扭过头,越过黑人缓缓移动的身影,看到一股浓烟正在直直升起,渐渐变粗,在那排坚实的树木间肆虐难羁。她站在那里浑身僵硬,只听到远处几声狂野而欢愉的高声尖叫,好像先知在烈火的窑里舞蹈,天使在火中为他们辟出了一个圆圈。引自 《火中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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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雷曼太太一人待着的时候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可她还有另外两种表情,一是刺探,二是拒斥,她用这三种表情来应对一切世事。她刺探的时候步步为营、穷追不舍,像一辆载重卡车在行进。她眼睛从来不东张西望,但情节发生转折的时候也会随之转动一下,像被一根耸人听闻的主线牵着似的。另一种表情她极少用到,因为她往往不必要收回自己说过的话,但一旦用到,她的面孔就完全凝固住了,几乎看不到黑眼珠在转,眼珠似乎在向后退去。过了一会儿,边上观察的人会发现,虽然弗雷曼太太可能站在那里,和一袋袋垒起的粮食一样实在,但她的精神已经游离。引自 《善良的乡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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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最好马上就去干,”她说完还站在原地,一直看着他离开。然后她又站了一会儿,细细思忖,一双无神的眼睛落在了孔雀尾巴的正前方。它跳到了树上,尾巴垂在她面前,上面满是耀眼的行星,行星的每只眼睛都围着一圈绿边,外面是一个一会儿闪金光一会儿闪耀橙红色光的太阳,她本可以看到一幅宇宙图景,但她没有注意到,她也没有注意到点点苍穹打破了树木单调的绿色。她有的是一幅内在的图景。她看到几万万个这样的人向新的去处——这儿推搡过来,她本人像一个有房子那么宽的巨大翅膀的天使,正告诉那些黑人,他们得到别处去了。她转向牛棚的方向,陷入了沉思,神情既高深又满足。引自 《流离失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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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女孩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儿,开口说:“我们去哪儿,妈?我们去哪儿?”她们以为她在开玩笑,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父亲是在模仿一个死者。她们不知道她有了一次重大的体验,在世上被迫永远离开了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她们被眼前的平滑的灰色路面吓住了,一次比一次大声地重复:“我们去哪儿,妈?我们去哪儿?”她们的母亲那副巨大的身躯仍然向后仰去靠在座位上,眼睛像涂成蓝色的玻璃,仿佛第一次真正凝视祖国广袤的边境。引自 《流离失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