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赫玛尼诺妇对《致D》的笔记(2)

很快你就八十二岁了，身高缩短了六厘米，体重只有四十五公斤。但是你一如既往的美丽，优雅，令我心动。我们已经在一起度过了五十八个年头，而我对你的爱愈发浓烈。我的胸口又有了这恼人的空茫，只有你灼热的身体依偎在我怀里时，它才能被填满。 正是我们的爱情故事让我们成为今天的这个模样，经彼此而生，为彼此而生。 和你在一起我才明白，欢愉不是得到或是给予。只有在相互给予，并且能够唤起另一方赠与的愿望是，欢愉才能存在。 在认识你之前，和其他女孩子待两个小时以上我就会厌烦，而且我也会让她们感觉到我的厌烦。但和你在一起，你却带我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这一点让我着迷。我自潼南时代所树立的价值观在这个世界里不再发生效用。这个世界令我心醉神迷。进入它，我就能够逃离，没有所谓的义务，没有所谓的归属。和你在一起，我就到了别处，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甚至是一个与自己完全不相干的地方。你带我进了一个完全异质的空间——我是一个摒弃所有固定身份的人，将一个又一个的身份叠加起来，其中却没有一个是我的。再和你说英语的时候，我把我的语言变成了你的语言。 我总是能够感觉到你的力量，同时，我也能感觉到你深藏的脆弱。我喜欢你那种被克服的催乳，欣赏你脆弱的力量。我们都是在不稳定和冲突中长大的孩子。我们注定要彼此保护。我们需要借助彼此，共同创造一个这个世界原本拒绝给予我们的位置。但是，为了这个，我们的爱情必须也是生活的契约。 如果你和一个人结合在一起，打算度过一生，你们就将两个人的生命放在一起，不要做有损你们结合的事情，建构你们的夫妻关系就是你们共同的计划，你们永远都需要根据环境的变化而不断地加强、改变，重新调整方向。你们怎么做，就会成为怎样的人。 如果我不能真切地爱你，也许我再也不能爱任何人。

你无需认知科学作支撑就很清楚，如果没有直觉和情感，就无所谓智慧和意义。 这一章应该标志着我生命中一个重大的转折点。它应该说明我是多么爱你，不，比这还要美好：是和你一起发现了爱，这份发现终于让我找到了存在的愿望；它还应该说明执子之手的承诺为什么在日后会成为我的存在得以皈依的原动力。 我对你的的爱不讨我喜欢。我不喜欢爱上你的自己。 待到《叛徒》终于出版，我才重新意识到我欠你的是什么：你把你的一切都给了我，帮助我成为现在的我。在给你的一册书上，我题到：“给你，我的凯，你把你给了我，你把我给了我。” 你似乎与所有的生命都有种可以感知的默契，你教会了我欣赏和喜爱田野、数目和动物。你和它们说话的时候，它们总是专注地倾听，我觉得它们一定听懂了你的话。你让我发现了生活的丰富性，通过你，我爱上了生活。 我曾经想要相信我们的一切都是共同的，但是当你沉浸在痛苦中的时候，你确是那么孤独。 我们终于应该充分享受一下现在，而不是总想着构筑未来了。 生态在不断要求促进另一种文明的同时成了一种生活方式，一种日常的时间。我已经到了思考一生都做过些什么，原本是想做什么的年龄。我觉得我并不曾真正地生活过，我总是站在一定的距离之外观察我的生命，我只拓展了自己的某一个侧面，作为个人，我是贫瘠的。而你一直以来都比我富有。你在所有的空间里盛开。你与你的生活处于同一水平。而我却总是匆匆地奔赴下一项任务，仿佛我们的生活永远只能在稍后才真正开始。 归根到底，只有一件事对我来说是最主要的：那就是和你在一起。如果你不在了，我跟恩不能想象自己还能继续写下去。你才是最根本的所在，其余的一切，无论你在的时候在我看来有多么重要，可你一旦不在，就失去了意义和重要性。 我专注于你的存在，就像专注于我们的开始，我希望你能够感受到这一点。你给了我你的生命，你的一切；在剩下的日子里，我希望能够给你我的一切。 在夜晚的时刻，我有时会看见一个男人的影子：在空旷的道路和荒漠中，他走在一辆灵车后面。我就是这个男人。灵车里装的是你。我不要参加你的火化葬礼，我不要受到装有你骨灰的大口瓶。我听到凯瑟琳·费丽尔在唱，“世界是空的，我不想长寿”，然后我醒了。我守着你的呼吸，我的手轻轻掠过你的身体。我们都不愿意在对方去了以后，一个人继续孤独地活下去。我们经常对彼此说，万一有来生，我们仍然愿意共同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