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洲对《在人群中消失的日子》的笔记(10)

择出更为理想的部分，擦拭干净，摆上生活的台面，对我而言，一开始是整理自己的仪式，能够从中获得让人生赖以为继的尊严价值感，以及某种必要的心理平衡。渐渐地，当我真正开始融入，期间恩慈便如这午后的阳光，突然绽放，清晰明亮。

我只想说，从微小的地方去寻找生命的喜悦，肉身沉重，灵魂飞行。

“如何在疼痛中维持体面的平静”这个课程我修习了十年，如今仍在进行中。

“如何在独处中获得快乐并且尊严”，这是同时修习的另一课。

回想过去，若不是少小患病休学、离群索居，我怎么会甘愿沉浸到枯寂的读与写。人生路途，与其说是无可奈何，不如以“命运”一言蔽之。

各人有各人的深渊，命运何曾放过谁。

所谓日久生情，其实都是绵里藏针，无形中销魂蚀骨，等到发现已经太迟了。

而今春城是我城。

多想永远有颗孩子的心。洁白的纸，天真的心，世界怎样到来，白纸上就落下怎样的痕迹，不要有矜持，也不要有姿态，更不要被世俗的框框条条束缚了原本发达敏锐的感知能力。对未知事物保有惊诧和喜悦的能力，快乐的时候就笑，痛的时候就哭，好了伤疤就忘掉疼，不怕受伤地勇敢爱，这是我们孩子时都有的神赋的本能，怎么在成长中慢慢失却了可贵的天分。多可惜。

当时间、情绪、记忆、欲望变成实质，拥有的快感其实很短促，然后它们会积压膨胀，占据生活。于是慢慢地，在很喜欢的东西面前也停手，享受欣赏的逾越，但不持有。

对我而言，心是最好的保险箱，它若记得，无须实证，它若忘怀，实证何用。

不重要的都扔了吧，而且，扪心自问，有多少是真正重要的？

如今，旅途中最愉快平静的时刻，是早起读几页书和晚上洗漱完毕坐下来写日记，无论身在哪个城市哪个酒店，都能迅速地凭借文字和灯光获得一种秩序感，旅途中的劳顿和种种情绪起伏被轻轻抚平。大概任何一种生活方式最后都无可避免地会落入惯性的齿轮，但我珍惜内心的安宁，心安之处即是家。

很多故事我们忘了，但歌里记着，时过境迁后狭路相逢，撞了一脸了无痕迹的泪，撞出整个下午久久的缄默。过去，歌为岁月做陪衬，不知不觉，歌成了岁月的主题，谁又能说往事并不如烟呢？我们终究如预期所知，兑现了生命中必然遭逢的失望，没有任何人去听过那年的演唱会。次年盛夏某一天，还是那几个人，围在同样简陋的房子里，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看了VCD版本，没有人说话，我们眼含热泪，默默地沸腾，再默默地寂灭。

曾经戏谑地用“朝生暮死”来形容自己的生活，每一点生的希望后面都埋伏着死的威胁，可惜死不够绝对，来日天亮，从身体到意志，又要不甘心地活过来。所以有时我爱光和暗，就像爱着生命力充满希望和绝望每一时刻；也有的时候，极恨它们。

都会老的，都要逝去。日光之下万物都在发生变化，只是某一天，那变化会突然以颓败的状态呈现在眼前，让你不能回避。我知道那一刻必然存在，于是在三月赏花、四月听雨，尽可能不辜负任何生命的盛开。

于是想起我和我的女友，我们一起长大，我们那么不同，我们做过太多次关于未来的设想，然后终究在这浩瀚人生中饱尝滋味各有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