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cotineblue对《练习和植物对话的女人》的笔记(10)
Nicotineblue (Losing all hopes was freedom.)
在读 练习和植物对话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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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种程度上,比起让人推测过于松散、出现问题时缺乏担当的伴侣关系现状,伴侣亡故的女儿会更容易让人觉得正常,因为那种情况下的她更自由。而当他们之间出了问题,却很少有人鼓励他们去弥补。死亡能修复无法挽回的关系,它不可逆转,因此可以篡改一切。死亡把毛罗置于一个紧挨着圣徒和圣婴的位置上。死亡就像春天一样。 引自第24页 我不想听更多关于我的未来的预测。我不想分享她的坚强,更不希望被她视为同类。我的痛苦是我独有的,唯一能够用于它的测量单位是所有那些构成了我们相处方式的亲密关系。我爱他的方式,他爱我的方式。是什么独一无二的原因让我们不再是过去的我们,因此,我又会用什么独一无二的方式为之哀悼。 引自第25页 -
之前
我们还活着。 恐饰袭击、事故、战乱和流行病都距离我们很遥远。我们可从电影里看到关于死亡的浮夸表演,还有一些将其展现为因爱而生的行为,然而我们始终不曾触碰死亡本身的意义。 晚上,我们有时会盘腿窝在床上,惬意地陷在蓬松的靠枕里,摆脱早应褪去的青年做气,在一片昏暗中看新闻。那时我们未曾察觉,死亡的场景投在毛罗的镜片上,映出了蓝光。巴黎的恐怖袭击导致137人死亡,极端组织宣称对此负责;某地24小时内接连发生了三起车辆迎面相撞的交通事故,共造成6人死亡;西班牙南部某小村庄河流决堤,已致4人遇难;叙利亚发生一系列袭击事件,造成至少70人罹难。而我们,会震惊片刻,大概还会发出些类似于“天啊,真是一团糟!”或者“真可怜,太倒霉了!”的感慨。倘若新闻不够耸人听闻,当晚它就会消散在这对伴侣的卧室里,就像他们之间正在破裂的关系。 我们会换个频道,赶上某部电影的结尾,我会边看边确认第二天的日程,或者提醒他记得去干洗店取那件黑外套,又或者,假如对最近几个月而言,这晚气氛不错,我们也许会努力提起情绪勉强欢爱。如果新闻内容更轰动一些的话,它的效果也会延长一点儿:人们会在第二天上班的茶歇时间提起它,或者在超市排队买鱼时议论纷纷。不过,我们还活着,死亡属于其他人。 紧张地工作一天之后,我们常会用“我要死了”之类的话表达自己有多累,而这种形容丝毫不会刺痛我们的心;我们还年轻,稚气未脱,我们在最喜欢的小海湾里戏水,也会开玩笑地伸开四肢,漂浮在海面上佯装溺水,最后以打闹着亲吻和放声大笑结束。那时我们的嘴唇上沾满海盐和阳光的气息。死亡那么遥远,它不属于 我们。 小时候的我经历过死亡,妈妈病了几个月就去世了。不过我对这件事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也不会再因此伤心。父亲来学校接我时,我们才吃过午饭回到教室一个小时。数不清的男孩女孩离开食堂,伴着平日生活里的喧闹,登上螺旋楼梯返回教室。这一切在某个时间点戛然而止。是校长陪爸爸来的教室,她敲门时,自然老师 刚给我们解释完存在脊椎动物和无脊椎动物这回事。于是,和妈妈的死有关的记忆,永远与绿底黑板上的两个白色粉笔字联系在了一起,那是两个单词,将动物界一分为二。直到那时还与我没什么区别的同学们,以一种全新的目光注视着我,而我,非常平静,感觉自己仿佛去往了动物界的第三个领域,那里属于永远失去了母亲的受伤动物。 医生已经提前告知了母亲的死亡,然而即便有了思想准备,我们也没能减轻它带来的恐惧。通知单上写着大概的时间范围,让我们有机会向她告别、实现她的愿望、照料她、向她表达我们所有的爱。对那时的我而言,最重要的是相信天堂存在的纯真信念,每个人都向我描绘过那个地方。七岁的我天真懵懂,因此从失去母亲这件事中被解救了出来。 我和毛罗在一起很多年了,然后,我们分手只用了几个小时。几个月前,他突然死了,毫无征兆。一辆车夺去了他的生命,也带走了许多其他东西。 引自第2页 没有天堂也没有解脱,有的只是成年人该体会到的令人厌恶的痛苦。为了避免以过去时态说起毛罗,我常常在思考和说话时使用“之前”和“之后”这两个副词。“之前”和“之后”无疑是存在的,它们之间是一道实实在在的屏障。那天中午他还活着,和我在一起。他喝了酒,让人又端上来一点儿里脊;他接了几个出版社打来的电话,一边讲一边摆弄纸巾盒;他在餐厅名片背面空白处给我记下了某本出自法国女作家的书,热情地推荐我读一下;他挠了挠左耳垂,不知道是因为不舒服还是羞愧,然后就跟我摊了牌。他几乎是结结巴巴讲完的。几个小时后,他死了。 那家餐厅的标志上画着一段珊瑚,我经常盯着它看。我保存着那张餐厅名片,上面有他干净的字迹,写着他曾那样喜欢的书的名字。大概每个人都有权利依照自己的心意,用紫、红、黄、蓝、绿等各种色彩美化自己的不幸,自从车祸那天,我就把我“之前”和“之后”的生活想象成大堡礁,就是那座世界上最大的珊瑚礁。每当我回想某件事是发生在毛罗去世之前还是之后的时候,我就努力想象大堡礁,想象自己在里面填满五颜六色的鱼和海星,把它变为分割生活的赤道。 当死亡不再屈于其他人,那就有必要在珊瑚礁的另一侧细心地为它留出地方,因为不这样做的话,它会肆无忌惮地占满每个角落。 死亡一点儿也不神秘。死亡是可感知的,是理所当然的,是真实的。 引自第4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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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还没意识到,从那一刻起,他将打破多年来指引我前行的公正。我的公正只是基于经验、对事实的观察和纯粹的实践形成的,而仅仅是我们的相遇和因此留下的回忆,就把我侵蚀得如遗忘之水中随波逐流的石块,我也强迫他如此,而他似乎已经翻篇儿了。 引自第42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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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衡量生活的方法会改变,苦难的比例已不再精确,现在的衡量单位是具体行为:为了不上床睡觉,在沙发上坐到天亮;在上班的路上听收音机里播放的新歌,心里想着他听不到这些歌了;抱着毛罗在雷克雅未克买的绿色羊毛衫辗转入睡;用掉最后几颗我们一起去市场买的烤芝麻,它的包装曾给我们制造了那么多笑料—一我们在厨房拆开包装打算把芝麻装进罐子时,发现包装纸是从报纸上撕下来的交友栏目。每一个行为都对应一个体积、一个高度和一个重量,它们的总和就是每当我试图接受自己不再是他末来计划的一部分时,我所感受到的空洞和痛苦的总量。 引自第79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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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向窗外的建筑,几乎所有窗户都黑着,只有几扇透出微弱的亮光。独自一人应该就是这样。我惊讶于自己居然喜欢这种孤独的感觉,因为这反映出我认识毛罗之前的渴望,因为这反映出我终究能走出这个困局。孤独会衍生出一种不同的情感,是对活力和坚强的邀请。“世界是属于勇敢者的。”我对玻璃上映出的那个懦弱的人说道。 引自第124页 我又一次怀疑,也许人们说可以感觉到死去的人存在,实际想表达的意思是,你可以让其他人(的喜欢和习惯)活在你身上。 引自第123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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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生活,某天它展示给你玫瑰色的天空,转天给你看的就是无尽的黑夜。 引自第133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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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以为我已经来不及奢求拥有一位好战的父亲,让他手持剑和盾牌捍卫我的尊严、阻止别人羞辱他的女儿时,父亲用一个额头上的吻让我缴械投降。这个吻迟到了几十年,但终归到来了。 我们两个人的形象至少可以说有点儿奇怪。一个四十二岁的女性,低垂着头,强忍着眼泪和说出真相的冲动,坐在一个七十二岁男人的膝盖上;男人坐在散发着木香的钢琴前,做着敞开心扉的训练。他们两个拉着手,一种羞怯溢满整个空间。 引自第155页 我需要告诉他真相,让他理解我全部的痛苦,我想在他胸膛上磨蹭,在他腿上磨蹭,在他的同情心上磨蹭,像一只渴望得到爱和保护的小猫一样用力地磨蹭。 引自第154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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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很多年前开始,我就只有三个人数不多的朋友圈子,我们多年来一直很亲密。莉迪亚、工作中关系最近的同事以及和毛罗在一起后共同的朋友。这些共同朋友现在让我很别扭,他们都是成双成对的,并且带着小孩。我被数字“1”标记了出来;他们恰恰相反,毛罗死后他们变成了一支强有力的军队,随时准备前进,抓住我,把我变成他们的人质。死亡的触角很长,未经允许就冒冒失失地伸人各种关系中,把它们削弱,甚至打破。 引自第162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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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烧感开始在我的膈肌上放大,如同火焰在被燃料浸湿的地板上蔓延。那是一幅画在大尺寸德国纸上的丙烯画,靛蓝色的背景上只用四抹红色的笔触来暗示画中一具裸体。我四十岁生日的时候毛罗送了我这幅画。大火继续烧,带来连锁反应,蔓延到摆在床边柜子上的在圣胡安那一晚拍的照片,继而延伸到露台。露台已经变成一片沼泽,我试图拯救那些植物的战役已经基本宣告失败。火焰的源头在床上。只有我和毛罗在这张床上睡过觉,再就是莉迪亚的女儿们,她们很小的时候在这张床上睡过一两次午觉。让这张床失去祭坛的光环,这应该是第一步:赋予这张床新的用途,让基姆躺在床上,让他皮肤上雪松的气味浸染床单,以及这个散发出荒漠气息的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引自第171页 我不想要跨年派对,我想要来自某位朋友精确的感情、身体的温度,然后睡觉,把我头脑中所有的声音都屏蔽掉。我承认我和紧挨着我躺着的那具躯体如此不相配,但我感觉充满了自信。他花了很长时间和我欢爱,吻我,推我,粗鲁地把我的胳膊向后掰,而我假装这一切都完全正常,全都由着他。他没有给我争取主动或者说话的机会,我也觉得没有问题,一切都没问题,我只是一具躯体,我除了欲望之外再无其他。我没有被点燃,完全没觉得热起来,我过于沉浸在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上:感觉到自己活着并且被恋慕。 引自第172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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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停留在这个空间里,幻想一切本该如此,就像人生第一幕和最后一幕之间的停顿。为什么不呢?这一切在我身上切实发生着,就像山谷里无情注视着我们的群山一样真实,就像结束了远方战役疲惫回归的食欲,就像昨天夜里蒙在被子底下压抑的笑声。但是那团阴影已经在门外窥视我了,它缓慢又警觉地向我靠近。 “撒谎是懦弱的表现。”它充满怀疑地对我说。然后它飘走了,消失在砂锅的蒸汽中,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基姆又一次开始脱掉我的衣服,我让他品尝我的手指尖,抓住他的臀部,我们“砰”地把一只满满装着枣子和核桃的大碗搡到一边。我筑起了一道临时的城墙,不让痛苦的回忆翻墙而人;我写下一个括号,里面容纳了欢愉、爱抚、赞美、酥麻和如此多的亲吻,只容下此刻的美好。柴火在壁炉里噼啪作响,这就是一切。 引自第180页 给她发信息我就不必解释为什么这些天没有联系她,也不需要定义现在我所处的这种含糊不明的关系,这种不明确感像一只不合时宜的闹钟,提醒着我某种可以隐约预见的结局。每当我注意到它的时候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摇头,就像在用手驱赶一只讨厌的苍蝇。 引自第182页 晚些时候,黄昏降临,我泡在基姆的浴缸里。白色的浴缸装饰着金色的支脚,是从一家古董店搬回这座森林深处的小房子里的。我敢确定,我不是第一个在这个浴缸里泡澡的小红帽。这些天我试探着放纵自己,享受当下的一切。偶尔有水滴落人满满的浴缸,打破液体的寂静,一滴,过几秒钟又一滴,无休无止,和着一种十分缓慢的节奏,但终归还是有节奏的。我把大脚趾抵在水龙头上,这样就不用再继续听这个临时时钟的倒计时。 引自第186页 我把胸脯从漂浮的泡沫下挺起来,再沉人泡沫之下,反复与泡沫嬉戏,感受整个脊梁在水中悬浮的感觉,不需要勉强挺直腰板,也不需要支撑身体去解决问题。我可以放任自己,当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用性爱宠幸我的身体,赠予它欢愉,让它浸泡在温热的洗澡水中,用诚实的感情包裹它,不让它劳神思考。 引自第187页 我奔放地亲吻他,一个又一个吻。我用双手和舌头引诱着他,点燃他的热情,让他忘记了所有原本想跟我说的话。在一段由手臂、手掌和双腿呈现的舞蹈中,我们挪进他的房间,以一如既往的热情欢爱,但我表现得比以往更加深情、更加投入。我想让事情变得简单些,于是准备了自己的辩解方式。 引自第188页 简单有效的解决方法不是找个伴儿,而是先把自己重新整理好。 引自第19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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