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烟捻了,说,王頔,听我一句,回家以后好好找个工作,找个正经女朋友,踏踏实实过日子,要不然白瞎了,知道吗?
我点点头。面泡好了,才发现叉子被我压面饼底下了。
我的人生似乎一直在重复犯类似的错误,当时看着没多重大,等发现时已经满盘皆输。
引自 楔子诗歌延续着夕阳的余热,将我跟秦理笼罩在一起。当时的未来与如今的过去,被记忆打乱又重置,唯独我始终毫不知情。那个年纪的我,理解不了诗歌,但我曾理解过秦理,哪怕只有一刻。“死亡”二字,从他嘴里念出来稀松平常,行云流水,像那一辆辆从我们中间穿梭而过的自行车,载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汇入晚霞。
引自 无人认领冯国金总爱突发奇想,要是人心也能像河,不管费多少年,只要一堆一块地拼命捞,就能把所有秽物都澄干净了,该多好。
引自 有光为证假如说我三十岁前的人生有过辉煌,只那么一次。十五岁那年,我在那次作文比赛中拿到一等奖,从北京回来后的第二个月成绩公布,随后我登上了本市报纸教育版头条。一等奖的奖金有三千块,十五岁以前我从来没在手里一次攥过那么多钱,虽然是一张汇票,比不上三十张人民币有厚重感,但是当我把它交到我爸手上时,他的双手往下沉了又沉,拉弯了腰,好像是在接受领导颁奖。在我刚上小学时,他一直是厂里的先进职工,每年年底都会从领导的双手中接过一箱鸡蛋、一袋白面、一盒冻刀鱼,还有他最看重的那张奖状。那些奖状直到他去世还贴在客厅的墙上,整整一面,跟着老房子一起泛黄发霉。厂子倒闭,下岗以后,我知道他最怀念的还是上台领奖的瞬间,那是属于他一生不复再有的辉煌,直到我那张奖状最后一次成全他,我偷偷凝视了他那双手很久,除了被热油溅烫的疤痕,十个指甲缝里是永远洗不净的辣椒面跟孜然。自己结婚以后,我曾无数次在睡前回忆他短暂的一生,他的一生虽然大部分时间败给了贫穷,但他的灵魂没有败给黑暗,起码他身体里的白,到死都没服软过。
引自 有光为证那大概是我灵魂里打过的第一场硬仗。黑方完胜,白方毫无还手之力。卑鄙战胜了高尚,我输了。当我趴在德育处办公室的办公桌上写那封捏造的证明书时,大脑好像被人抽真空了。当我按上手印的一刻,也还是没想到学校真正的目的,是让我证明秦理早在出事前几天就被校方开除,只是赶上假期没来得及公布,因此秦理在出事时理论上已经不是育英的学生,误入校园护校算意外,私自串岗也是违规行为,校方也就不用对他过多赔偿。秦天一度状告学校,最后也只是多收到两万块精神损失费,给弟弟治病都不够。我忘不了,黄姝在得知真相以后,看我的眼神。她拒绝收下我为她专门录制的那盘磁带,含着眼泪说,秦理是你最好的朋友,你的良心过得去吗?
引自 有光为证这个世界,坏人都抓不过来,好人还跟着犯错,你叫我怎么办?
引自 天理北方的秋天短,短到根本就是来通知人一声,冬天马上到,都别嘚瑟。引自 天理我说,仔细看。高磊也终于抬起头,追随我手中的光,一起往头顶上看。从地面上渗进来的水,在防空洞顶部分散成许多条缓缓前行的细流,凝结出一片成群的水珠,在手电筒和火焰的映照下,反射出星星点点闪烁的光亮。
原来真的有星光。
引自 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