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acy_tree对《被淹没和被拯救的》的笔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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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页 第一章 罪之记忆
记忆 记忆迁移 拯救记忆的必要与困难 作者在一本“回忆录”的开篇,省察记忆的不可靠:
我们的记忆并非镌刻在石头上,随着时间流逝,它们不但会渐渐消失,还会经常改变,甚至会增长,与不相干的记忆纠缠成一团乱麻。 引自 第一章 罪之记忆 关于奥斯维辛,我们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记忆的消失,还有记忆的改变和增长。
我打算审视的,是极端体验下的记忆——受伤或施加伤害。在这种情况下,几乎具备了能扭曲或抹掉记忆的所有因素:受害或施加伤害的记忆本身就是一种伤痛,因为这种回忆令人痛苦,至少让人不安。受过伤的人倾向于阻滞受伤的记忆,以免重新激起伤痛。而施暴者则把记忆隐藏在内心深处,不去回忆,以减轻罪恶感。 引自 第一章 罪之记忆 (纳粹党人)的确有人故意说谎,冷静地编造事实,但多数人则拔锚、启航,暂时或永久地,远离真实的记忆,为自己编造一个方便的事实。对他们来说,过去是一种负担,他们为犯下的罪恶(或遭受的痛苦)感到厌恶,愿意用另一份记忆替换真实的过去。开始时,这种记忆更替可能完全是有意的,根据一个虚构的脚本,凭空捏造。尽管歪曲了事实,但真实的记忆比它更痛苦。他们向别人、也向自己不断重复虚构的记忆,真与伪的边界渐渐模糊。最终,他们完全相信了自己讲述了无数次,并将继续讲述的故事,修饰和润色其中的各处细节——那些不可信的细节,那些与历史公认事件不相符或不一致的细节——最初的捏造转变为笃信。 引自 第一章 罪之记忆 在受害者这个更加广阔的领域中,同样存在着记忆的迁移……人们已经注意到,比如,许多战争的幸存者(或其他经历过复杂心理创伤的人)往往会不自觉地过滤他们的记忆——在追忆他们的往事或向第三人讲述自己的遭遇时,他们愿意驻足于那些短暂的安宁时刻,那些荒唐的、奇怪的或轻松的时刻,而跳过最痛苦的片段。因此,随着岁月流逝,这些记忆逐渐模糊。 引自 第一章 罪之记忆 希特勒“千年帝国”的短暂历史可以重新诠释为一场对抗记忆的战争。奥威尔式的伪造记忆,伪造现实,否定现实。 引自 第一章 罪之记忆 党卫军内部阻止记忆生成的方式:烈酒麻醉、委婉辞藻、禁止以任何形式接触事实。 开始理解《纽约时报》的这句书评: “在人生接近尾声之时,莱维越来越坚信人们会忘记大屠杀的教训,仿佛这场大屠杀只是人类历史中司空见惯的暴行之一。《被淹没和被拯救的》一书是在四十年之后对纳粹种族灭绝意义的阴郁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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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羞耻+结语
一些无法释怀的段落: 对“解放”的刻板印象的反驳
在大多数的情况中,解放的时刻既不令人高兴,也不令人轻松。因为大多数时候,解放的背后是毁灭、屠杀和遭受的痛苦。当他们感到自己重新变成人,也就是说,重新肩负生活的重任,人们便能感受到悲伤:失去亲人或家人离散的悲伤;身边人们广泛遭受痛苦的悲伤;他们自己耗尽了精力却无药可救的悲伤;在瓦砾堆中,往往是孑然一身,重新面对生活中的种种问题的悲伤。并非“快乐是痛苦之子”,而是“痛苦是痛苦之子”。仅仅对于某些幸运儿,在某些特定的瞬间,或者非常单纯的灵魂,脱离痛苦才能带来快乐,否则总要伴随一段时间的深深的痛苦。 引自 第三章 羞耻+结语 Reawakening 的痛苦
走出黑暗,人们因重新获得已被泯灭的意识而痛苦。……我们曾长年累月如牛马般生活:每天从黎明到黑夜,我们的生活中充满了饥饿、疲劳、寒冷和恐惧,留给反思、推理和情感体验的空间早已荡然无存。我们忍受罪恶、混乱和赤贫,如果在正常的生活中,相同的经历带给我们的痛苦要比在集中营中大得多,因为在集中营里,我们的道德尺度已经改变。而且,我们每一个人都在偷盗——在厨房中,在车间中,在棚屋里,总之,“从其他人的手中”,从对立面,但仍然是偷盗。有些人(极少数)陷得如此之深,以至于偷盗自己伙伴的面包。我们不仅忘记了自己的国家和文明,也忘记了我们的家庭、我们的过去、我们曾为自己幻想过的未来,因为,就像牲畜,我们被局限于现在。只有极少数的时候,我们能摆脱这种地下的思维程度,在少有的周日休息中,在睡前飞快流逝的短暂时光里,但这些时刻更令我们痛苦,因为在这些时候,我们有机会衡量环境对我们的侵蚀。 引自 第三章 羞耻+结语 幸存的羞愧
你会不会感到惭愧?因为替代他人而活下来?特别是,死去的那个人比你更慷慨、更敏感、更有用、更聪明、更具有活下去的意义?……这不仅是一种假想,更是猜疑的阴影:每个人都是他兄弟的该隐,我们每个人都篡夺了邻居的房屋,并取而代之。这是一种假想,但它噬咬着我们,它像蛀虫一样深深地隐藏在我们的心灵之中。 集中营的“被拯救者”们并非最优秀的人……更合适的说法是,那些最糟的人幸存下来:自私者、麻木者、“灰色地带”的合作者、密探们,也就是说,那些最适应环境的人,而那些最优秀的人都死了。 我必须重申:我们,幸存者们,不是真正的证人。……我们幸存者是数量稀少且超越常态的少数群体……我们没有到达集中营的底层。而那些到达底层的人,那些目睹蛇发女怪戈尔戈的人,无法回来讲述它的可怕,即使回来,也失去了讲述的勇气和能力……他们是规则,而我们是例外。我们也讲述那些被吞没者的命运,然而,这是一种打折的“代表第三方”,没有人能回来讲述他自己的死亡。(为便于摘录,文字有少量调整) 引自 第三章 羞耻+结语 结语
我们纳粹集中营的幸存者永远无法忘记的那份经历,对新一代西方人来说并不相干,而且随着岁月流逝,这种断层也日趋严重。……80 年代的年轻人被当今不同的、紧迫的社会问题所包围:核威胁、失业、资源耗竭、人口爆炸,他们必须调整自我以适应疯狂而频繁的技术革新。这个世界的结构已经广泛而深刻地改变了……在最后的战争中取得胜利的两个大国政府所基于的意识形态已经在很大程度上失去了它们的可信度和光彩。怀疑的一代正站在步入成年的门槛上,失去的并非理想而是确定性。事实上,他们对已被揭示的重要真相心怀疑虑,却情愿接受不重要的琐碎事实。这样的事实,无论理性或狂野,都在文化时尚的悸动潮流下,日复一日地变化着。 对我来说,与青年交谈变得越来越困难。我们将其视为责任,同时,也是一种危险:时代误植的危险,不被倾听的危险。而青年一代必须倾听我们的述说:因为我们集体性地见证了一个至关重要、意料不到的事件,而至关重要正是因为意料不到,任何人都没有预见到这一事件的发生。它的发生违背了所有的预言;它发生在欧洲;让人无法相信的是,整整一代文明的德国人,诞生于魏玛共和国那热烈的文明之花,却追随一个小丑(他的形象在今天只会激起嘲笑)。然而他们却遵从阿道夫•希特勒的指示,歌唱他的颂歌,直到酿成一场巨大的灾难。它发生了,所以还会发生:这正是我们要倾述的中心要旨。 引自 第三章 羞耻+结语 “怀疑的一代正站在步入成年的门槛上,失去的并非理想而是确定性。事实上,他们对已被揭示的重要真相心怀疑虑,却情愿接受不重要的琐碎事实。这样的事实,无论理性或狂野,都在文化时尚的悸动潮流下,日复一日地变化着。”这段话说中我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