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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内加:)“我从来没有信任过命运女神。我把她赐予我的一切——金钱,官位,权势——都搁置在一个地方,可以让她随时拿回去而不干扰我。我同它们之间保持很宽的距离,这样,她只是把它们取走,而不是从我身上强行剥走。”引自 哲学不只是慰藉(推荐序)塞内加的看法是:人对有准备的、理解了的挫折承受能力最强,反之受伤害最重。引自 哲学不只是慰藉(推荐序)(塞加内)“何必为部分生活而哭泣?君不见全部人生都催人泪下。”
叔本华有一个类似说法:倘若一个人着眼于整体而非一己的命运,他的行为就会更像是一个智者而非一个受难者了。
引自 哲学不只是慰藉(推荐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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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有比思想更好的医治焦虑的良药了。……。了解其实质之后,我们即便不能消除那问题本身,也可以退而求其次,消除它的一些特点:迷茫、错位、惊愕。快乐依赖于一些复杂的、与心理有关的事物,而对物质的东西的依赖相对少一些。必须把下列诘问法用于一切欲望:
如果我们所渴望的得以实现,对我会怎样?如果实现不了,又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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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种挫折的核心却都有着同样的基本构成,那就是主观愿望与严酷的现实之间的冲突。……。而对塞内加来说,我们能够达到的智慧,就是要学习如何避免用我们对挫折的反应来加剧这个世界的顽固性。在他的著作中贯穿始终的一个思想就是:我们对有准备的、理解了的挫折承受能力最强,而准备最少、不能预测的挫折对我们伤害最严重。哲学教给我们顺应全方位的现实,从而使我们纵使不能免遭挫折,也至少能免于因情绪激动而遭受挫折带来的全部毒害。哲学的任务是教会我们在愿望碰到现实的顽固之壁时,以最软的方式着陆。发怒的人通过这样的解释诉诸一种占统治地位的、对思想的看法:把理性功能,也就是本真所在,描绘成常常会收到狂热的激情的袭击,理智对此既不能分辨,也不能负责。愤怒不属于这类不自禁的生理动作,它只能在我们理性地持有的某些思想的基础上发作。根据塞内加的看法,促使我们发怒的原因是我们对世界和对他人持有过分乐观的观念。主体的能动作用只是其生命过程中决定事物的因素之一。如果你官司打输了,充其量不就是流放或入狱吧?……“我可能沦为穷人”,那么我就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我可能被流放”,那我就把我要去的地方看做是我本来的出生地。“他们可能给我上镣铐。”那又怎样?我现在难道就丝毫不受束缚吗?伟大的享乐主义导师伊壁鸠鲁常常在某一个时期过一段极端艰啬、刚够果腹的生活,目的是看看是否值得费那么大劲去弥补亏空。(塞内加:)
不要阻止哲学家致富;没有人判定智慧必然贫穷。
我鄙视财富领域中的一切,但是让我选择的话,我将选择其中比较好的那一半。这不是伪善。斯多葛主义并不提倡贫穷;它提倡的是我们既不害怕也不鄙视贫穷。它认为财富——用技术名词来说——是一种优先产品,既不是必不可少的,也不是罪恶。我从来没有信任过命运女神,即使在她似乎愿意和平相处之时也没有。我把她所赐予我的一切——金钱、官位、权势——都搁置在一个地方,可以让她随时拿回去而不干扰我。我同那些东西之间保持很宽的距离,这样,她只是把它们取走,而不是从我身上强行剥走。所以,塞内加的智慧就在于正确地区分何处能够凭己意重塑现状,何处是不可改变的现实,必须泰然接受。斯多葛派还用另一种形象来比喻我们的生存状态;有时能实行一些变革,但永远必须服从外在的必然。我们就像拴在一辆不可捉摸的车子上的狗。绳子的长度足以让我们有一定的活动余地,但是绝不允许随意到处跑。我们可能无力改变某些事态,但还是有自由决定对待它们的态度。正是从自发地接受必然之中,我们找到了明白无误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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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如果有大智,就会用是否有用和是否适合于自己的生活这把标尺来衡量一切事物的真价值。蒙田把知识分为两大类:学问和智慧。
在学问栏目下他罗列的题目包括逻辑学、字源学、语法、拉丁文和希腊文。
在智慧的栏目下,他列出的是远为广阔而更难捉摸、更有价值的知识,包括一切足以使人生活得更好的——蒙田的意思是生活得快活而合乎道德——的知识。把艰涩与深刻联系起来是感情生活中常见的悖谬在文人圈中的反映。神秘莫测的人能够在简单的头脑中引起崇敬,却不能打动坚实可靠、清晰的头脑。 蒙田要表达的意思是,关于人文的书没有理由要写得艰涩而枯燥;表达智慧并不需要特殊的语汇和句型,读者也不会从厌倦中得到好处。如果运用得当,乏味感可以作为判断一本书的价值的一种指标。但是这永远不会成为充足的判断指标(低级的乏味感也可以下滑为有意的漠视和不耐烦),某种适当的乏味感可以抵消我们对浅薄的废话的容忍度。那些在读书过程中不注意自己已经感到乏味的人,就像不关心自己的疼痛感一样,很可能不必要地加剧自己的苦恼。有时觉得所读之书索然无味可能是错的,但不论犯这种错误的危险有多大,从来不让自己对所读之书不耐烦可能陷阱更多。
每当我们遇到一本难懂的书时,我们都可以选择:是认为作者无能,表达不清楚;还是我们自己愚钝,抓不住它的意思。蒙田鼓励我们去责怪作者。一种难懂的文风多半是出于懒惰而不是聪明;晓畅的文章很少这样写的。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种文章掩盖了内容的空虚;让人看不懂是对空洞无物再好不过的掩护。
艰涩难懂好比是一枚钱币,学者祭起它来当法宝以掩盖学问的空虚;而蠢人则在付款时急于接受它。正如以奇装异服来吸引人注意是小家子气一样,言词也是一样;寻求新奇的说法或生僻的字眼是出于幼稚的小学教员式的虚荣心。但愿我的写作能做到只限于巴黎中央菜市场的词汇。我们在他们写的书上划的铅笔道和作的眉批,以及借用的话,都标明我们是在何处找到了一小块自己,或是找到用自己思想的原料构成的句子。(蒙田:)我认为(柏拉图的)《对话》太拖沓,扼杀了实质问题;我还哀叹,这样一个原该有许多更有价值的话可说的人却把时间花在这些冗长而无用的预备性讨论上,不知我们时代的规范能否原谅我这样狂妄亵渎先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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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一生可视为一段无用之插页,是对我长眠于“无”之极乐境界的干扰。他向往一夫多妻制:“一夫多妻制的许多好处之一是:做丈夫的不必与妻子的娘家亲戚们关系如此密切,方今就是对这点的恐惧阻止了许多婚姻。与其要一个丈母娘不如要十个!”他经常白天长睡:“如果生活是一种享受,那么人人都会不情愿进入无知觉的睡眠状态,而会欣然再醒过来。但是事实正相反,人人都愿长睡不愿醒。”(哲学家)对此事(爱情)的忽视,可能是由于生活的这一方面违反人的理性所塑造的自己的形象,因而断然予以否认。(叔本华)他同意蒙田的看法:我们的思想是从属于肉体的,尽管我们高傲地持相反的观点。(叔本华)给我们内里的那种他认为先于理性,强大得足以歪曲一切理性的计划和判断力的力量起了一个名字,叫做“生命意志”——其定义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求生存和繁殖的本能。按照叔本华的说法,我们自身分裂为意识和潜意识两半,潜意识受“生命意志”所控制,意识服从于潜意识,却不能了解它所有的计划。意识不是一个自主的实体,而是只有部分视力的仆人,服从于一心想要生儿育女的“生命意志”。(智力)不能闯入意志决定的秘密工作室。当然它是意识的一个亲信,但不是知晓一切的亲信。人惟一的先天错误就是认为我们是生而为追求幸福的……只要我们坚持这一先天的错误……世界在我们看来就是充满了矛盾。因为每走一步,无论大小,我们必然会体验到这个世界和人生绝不是为维持幸福生活而安排的……因是之故,几乎每一个年长的人脸上都挂着一种叫做失望的表情。 其实只要他们坠入情网时抱着正确的期待,就决不会那么失望了:
少年之所以烦恼和忧愁……皆因其坚信此生必定会得到幸福而孜孜以求。经常为希望所欺而生怨悔皆由此而来。我们梦中模糊的希望以变幻无常蛊惑人心的形象在我们眼前盘旋,撩拨我们去追寻其源头,最终归于虚妄……如果年轻人能及时得到忠告和指导,从头脑中根除对这个世界抱很大期望的错误观念,他们将获益良多。
读了一则爱情故事之后,失恋的求爱者就会超越自己;他不再是在迷茫中踽踽独行的受难者,而是庞大的人群中的一员。这些人自古以来就受繁衍后代的需要所驱使而爱上另外的人。这样,他的苦难给拔掉了芒刺,变得可以理解,而不是个人遭受的诅咒。对于能达到这种客观境界的人,叔本华作如下评论:
在他的生活和不幸的过程中,他着眼于人类整体的命运多于自己的命运,因而行为更像是个知者,而不是受难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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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心菜头脑”:德文俗语“krautkops”,意谓头脑混乱而中空,犹如我国俗语“脑袋一团浆糊”。据尼采说,基督教是从罗马帝国的卑怯的奴隶的头脑中产生的;他们没有勇气去攀登山峰,所以创造出这样一种哲学,硬说他们所居的底层很让人喜欢。基督徒也希望享受自我完成的真正的内容(地位、性爱、智力超群、创造力),但是没有勇气忍受这些享受所必需经历的困难。所以他们就制造出一种伪善的信仰,谴责那些他们心里想要而又无力为之奋斗的东西,称赞那些他们本来不想要而正好拥有的东西。无力变成了“善”,卑下变成了“谦恭”,屈从自己所恨的人变成了“顺从”,还有,用尼采的话来说,“无能复仇”变成了“宽恕”。每一种脆弱感都给封了一个神圣的名字,看起来像是“自愿获得的成就,是原来想要的,自己选择的,一项业绩,一项成就”。基督徒们迷恋于“安逸的宗教”,也是在他们的价值体系中把容易得到的而不是应该向往的置于优先地位,这样就把生命的潜能抽干了。当我们对于内心渴望而得不到的东西表示淡然时,我们就都变成了基督徒。继续对我们所向往的东西保持信念,即便我们现在没有,也许永远得不到。换言之,抵制那种把难以得到的东西贬为邪恶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