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真意对《忠臣逆子》的笔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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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的自尊心是文人的盔甲，盔甲下面有一颗卑微的心。

在有等级的文人圈子里，小蜡人儿吹捧大蜡人儿，大蜡人儿端着架子。虽然心里谁也不服谁，反正个个活得很有滋味。

想当官的文人都会用谦和的笑脸来装门面，笑也可以有好几层，根据对方与他自己的相对位置决定给多给少，那回他像撒花粉一样撒了一点笑。 


P090 《罗坎村》
我们其实门当户对，不同的是：他想做官，我想做人。他要像蔓子一样在一个三角架上爬，那叫“官架子”，搭在那里上千年。一个等级结一个瓜。为了当某个位置上的“瓜儿”，他得使劲往上爬，还得左扯右拉，跟其他的“上瓜”、“下瓜”、“平级瓜”拉扯好了，才能不掉下来。而我，作为一个“官瓜妻”也得站好自己的位置，要当一片硕实肥大的绿叶，托着这个瓜，供着这个瓜，替他吹牛，大声吆喝：“不甜不要钱”。还要别有用心地访问其他“瓜妻”，手里拿着东海鱼油、西海除皱霜，这才能让所有的瓜儿都结成一家人。我曾经问过他：“既然有经济杠杆了，你那么想当官干什么？”他说：“有的人有钱，能办成事；我当官，没钱也能办成事”这个回答很有一点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味道。要是我说我是诗人，“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那我就只剩下一条路：挣断瓜葛，揭竿而起，战斗到离婚为止。这是一种选择：当傻瓜，还是当人。

我发现我那个收集往事的黑花瓶里，与他有关的好事儿就没插进来过一枝。就算谈恋爱时有过几枝好的，也都给我拔出来扔掉了。

P105
贪心的人到哪儿都会有，就像排队时总有人要夹塞儿，如果一个人夹塞儿，第二个、第三个人也可以夹塞儿，要是人人都夹塞儿，队就没了，没队，这样的社会就只能是谁劲大谁有饭吃。一个没有公正的社会，谁住在里面也不舒服。所以，就算有人会不排队，社会的大多数也要保持个队形。有个队形，并不是平等，人人舒服，想不排队的人就不舒服。但没了队形是人人不舒服。

P115
“石壕吏”嘿嘿笑，踌躇满志地说：“我告诉你们，最好过的日子是有领导告诉你路怎么走，上面有人指方向，你永远也不会担心犯错误。别以为掌权好，真轮着要你独当一面的时候，下面人就等着你拿主张了，那日子不好过，有压力。”


P147《九九归原》
我发表了长篇大论的“杨家阶级分析”。我说：中国就像一只大龙船，四平八稳地漂了几千年，可船小人多，得分了等级住，才能让龙船里有规矩，少数人才能安稳地坐在龙头上。船上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都是农民，都住在底舱，看不见外面的蓝海白浪，他们把底舱里的每一寸地都精心翻弄了一百遍。他们中的聪敏人，不想翻地了，要离开底舱。他们目标明确，奋斗向上。上一层楼，得过一个门，那门就是科举考试。科举考试可是个好东西，是活水。可以让底层的人爬到甲板上来。我们戴家和你们刘家的先人爬上“龙船”甲板的年代早，在甲板上游荡了几代，舞文弄墨，上能给“龙头”的人写折子，下能给舱底的人写对联。所以，你我生下来就在甲板上逍遥，既不懂龙头人的心思，也不懂底舱人的心思。当然，底舱的人也不一定非得通过小门才能甲板上来。他们要是劲大，把门给冲了，也可以打到甲板上来，这就是他杨家人说的“打江山”。“打”出门去，也照样能上甲板，坐大了，也可以上龙头。这也公平，你脑袋大可以到上层，我拳头大也可以去嘛。只是打出去的人，到了甲板上或龙头上，依然得靠拳头大，不然他们就没事做。他们打下来的东西当然是他们的。江山就是他们逮到的一匹鹿。他们抓住这只鹿，这猎物就只好任凭他们玩于股掌之中。所以每天他们都要重复肯定他们的所有权：“老子打下的江山！”又因为他们是靠暴力打出底层的，所以他们的家政也是“暴力崇拜”，对骂对吵，热热闹闹……

P213
前面的天是一匹淡淡蓝印花布，太阳是印花布裹着的一颗红樱桃，从东边滚到西边就摔破皮了，流出了一些绛红色的甜汁，把西天染成了大姑娘的香腮，半隐半露贴在一大片黄土地上，那黄土地「道里悠远，山川间之」从古一直绵延至今。

P221
在我们的文化里，没有超载现世的灵魂，人不过是个有七情六欲的肉体，生命是个短短存在，转眼即逝。没有什么永恒的东西需要我们对他负责任，现世今生是唯一的。于是我们的生命就成了一架大车，载着快乐，载着灾难，向前跑，跑到散架为止。如果路窄车多，我们就拿“人际关系”作指挥棒，谁的车有关第，谁的车就多跑几年。在这样一群乱糟糟的停车场里，“哥们儿义气“就是我们道德的最高境界，从农民到皇帝都这么玩。这道德，在农民家是“杀下蛋鸡”；在朝廷就是“赤胆忠心”。“等级”是要靠“哥们儿”的忠心来维持，“哥们儿”是一张铺天盖地的农民社会关系网。盖高楼，性开放，引进外资，先富起来，可以反农民的蓝布褂子换成西装，可改不了这张存在了三千年，融化在中国人血液中的社会关系网。儒学是这张网的理想化和理论化。

P128
我明白了为什么中国的好文人不是早死就是跳了汨罗江：因为们们斗不过我们文化里的带病基因。
一个文化也有她的遗传密码，不能解读这个密码，就不能真懂这个文化。如果遗传密码有带病基因，那这个文化就荒唐，虚伪，病态。


P232 《老康的哲学》
老康“撒谎”，无非两种情形：一是讨好他人，二是维护面子。都是没有办法的事。世界不是你想象的样子，世界是你过生活的样子。老康往世界上一站，脖子就成了一个支点，脑袋不是得仰着，就是得垂着。为什么？位置决定的。

老康的位置一直在一个看不见的塔状等级结构中，头上总有人，脚下也总有人。老康眼睛朝上，讨好人的甜话就出来了，这时，老康是人民的老黄牛。老康眼睛朝下，维护面子的需要就出来了，这是，老康要玉树临风。

P241
人是情感动物。普通人，若没个情感相濡以沫，那你还剩什么？父母和子女之间，靠得是什么？“相濡”嘛。上司和下属之间也得要时不时地“相濡”一下吧。就是不认识的人，“濡一濡”也好办事呀。“相对”的“相”很重要，叫“关系”。若没个相对主义，“忠”和“诚”放在一起都自相矛盾。替上司打个掩护，为哥们儿欺骗警察，是要“忠”还是要“诚”？“忠”和“诚”自相矛盾了吧。你就得把“忠”放在“诚”上。“忠诚”，“忠诚”嘛，谁也不说“诚忠”。

P247
这就是吃洋饭的呀，我想，人家不说“人是情感动物”，人家说“人是理性动物”。情感怎么能把人和动物区别开？兔死狐狸还会悲呢。会悲会乐不算人，会想会负责才算。谎是永远不能撒的。再一想一想，这两人的文化差异差在根子上了吧。美国人还真不说“忠”，就说“诚”。有了“诚”，就能立法。多了个“忠”，反不好办。这字儿太情感，太私人，不理性。 涂在是非上，万事相对了，是非界线就不清楚了。

P266
公式错了没关系，找公式的方法对了就行。民主还选出了坏总统布什呢。方法对，错了还可以纠正。方法错，碰巧对了也没用，下次就可能有错的危险。

P274
大陆板块漂移说认为地球上的几块大陆可以拼对上。但是，我眼前的这一大一小两个板块，东一块，西一块，是明显拼对不上的。我就是它们中间的海，东边的海岸线我熟悉，西边的海岸线我也懂。我拍打东边的海岸，因为它的曲折和凹凸是我熟悉的历史书；我拍打西边的海岸线，因为它的线条和沙滩是我一直研究的小风景。我想让他们来个两岸对话，可是我不是船。

P285
在很多时候感觉是借的，不能跟着它走。生命的规则是健康。吸毒不健康，妻妾成群不健康。人会长病，社会也会长病。不想长病，中医叫“忌嘴”，西医叫“守法”。

P287
为了一个男人不顾一切，不是爱情，是愚蠢。在男人问题上我有原则。我可以爱男人，但是我不忍受他们的错误和不负责任。如果女人在这两点上都能忍受，男人就被宠坏了。男人要是因此不喜欢我，他们就去找那些连他们的错误也一起爱的傻女孩去。我不会当他们是上帝，因为他们不是。女人的价值用不着男人的眼睛来定，男人的眼睛最多能给女人一些好感觉。我知道自己的价值。


P294
美国就是个大冰川，不同时代掉进去的中国人，就落入不同的冰川纪，他们出国的时候中国是怎么样，他们就保持什么样，价值观不变，生活习惯不变，把带出来的那段中国当做根，当作“中国心”小心翼翼地保持下来。连张嘴唱歌也都是时代歌（老康爱唱毛主席语录歌》。中国变了，飞快地变，老康成了落入异文化的标本，冻在冰川里了。

P303
你们要的政府，世界上没有。这个世界上充满了不完善的人，哪来完善的政府？上帝给人理性，就是让人自己找管制邪恶的方法的。我们找到的民主，不是完美的，是比别的好的。和邪恶对立的不是善行，是对善的信仰。

P309
其实，投票还不是民主，是玩民主的技术操作。民主是一种文化，是一种生活方式。民主是尊重不同。


P326 《明天有多远》
我们戴家的光荣历史总算没有变质，反到成就出了一块大大的三明治！上下两片红彤彤的西红柿，叫“理想蔬菜”，中间夹着一块肥嘟嘟的炸鸡排，叫“小康社会”。红彤彤的上片和下片，是我的上代和下代。肥嘟嘟的炸鸡排就是我。

P362
金娃娃在肚子里的时候还好带，一生下来就疯长。长着长着就能腐败起来。让金钱来调节市场关系，就像潘多拉的盒子被金娃娃一巴掌拍开了。

P367
金钱本身并不是一个友善的东西，没有它的时候，它逼着人跟它走；有了它，它又煽动人跟着欲望走。在它带来繁荣的同时，潘多拉的匣子也被它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