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崎市定说水浒》试读:宋江其人
小说《水浒传》的主人公宋江可是个来历不明、形迹可疑的人物。自从当上了梁山泊的寨主,他是呼风唤雨,临危不惧,多次击退官兵的围剿,且每次活捉了官军头目,都不许手下人动一根汗毛,英明圣贤让人好生敬佩。而实际上他不过是一小县城衙门里的普通书记员。既手无缚鸡之力,又大脑空空无物,却是凭着一副侠义心肠,扬名天下。不管如何不知体面、不识抬举的人,只要一听是宋江,都会立刻俯首帖耳、甘心跪拜。而所谓的“热心肠”,不过是有时候施舍给穷人点儿钱,抑或是被赌徒无赖敲诈勒索也仍是气定神闲。
如此能耐竟能当上统领一百零七位好汉的首领,这点很是让人匪夷所思。其中的缘由,作者并未言明,在我看来,宋江这人甚有自知之明,了解自己无能,所以自然也不会去和别人一较高下、争风吃醋了。人往往认为自己才华横溢,于是有了自信。而当有了自信,再遇到与自己水平相当的人时,为了肯定自己,无意中就会和对方进行比较。如果觉得自己强于对方,就会觉得心安理得,而如果知道水平不如对方,就会在心里埋下一较高下的种子。于是乎也就看不到对方的优点,或是将对方的优点看成了潜在的威胁。如果对方是自己的部下,就会千方百计地打压他。然而很不幸的是,宋江实属无能之辈中的无能之辈,连稍许可以与人争锋的才能都不具备。如果要拿历史上真实的人物作比较的话,与汉高祖刘邦倒是不相上下。可是在中国,人们常常会给这种无能且自知无能的人很高的评价。
宋江集团刚开始只有三十六人。经过北宋末期到南宋灭亡,将近两百年的时间,三十六人的数目才确定下来。从南宋末年发现的名册中可以看出,名册上所记载的人物姓名与今天《水浒传》中天罡星三十六人的名字基本一致。
“在三十六个大头目下面还有七十二个小头目”,这种说法可能到了元代才出现。元曲中经常会出现一句唱词:“三十六大夥,七十二小夥。”
“夥”是同伴的意思,如果把头目称同伴,那么“夥”还指头目的意思。但是元代恐怕一百零八位头目的名字还没一一确定下来。我们推测在最后阶段,即作者在写完《水浒传》的那一瞬间,才最终把一百零八将的名字确定下来。
众所周知,小说《水浒传》是章回体小说,一章相当于一回,而各回又以对句来做题。这其中的第七十回,可称得上是分水岭,前七十回讲各路英雄豪杰因着各自的缘由齐聚梁山泊,酒过三巡排好座次,各司其职守护山寨,故事在此告一段落。
七十回之后笔锋突然一转,开始了宋江等一百零八位好汉顺应朝廷、接受招安,作为朝廷军讨伐叛军的故事。其中最大的一次,是征剿起义浙江的方腊叛军,虽是众多将领战死沙场,大半良将卧病床榻,但终至大获全胜,生擒方腊凯旋。只是无奈是时朝纲腐败,立下赫赫战功的宋江不久就遭到怀疑,最后竟落得赐饮毒酒而亡。预感死期将至的宋江,担心自己死后李逵怀恨造反,便叫来李逵一同喝药酒死去。
一般认为《水浒传》在十六世纪末十七世纪初的时候,完整形成了现今版本。小说一经问世即好评如潮。明代人不喜欢艰涩难懂的书,正史之类的书一般都懒得去读。他们把宋江完全当做小说中的人物来接受。偶读《宋史》,发现《宋史》中也有关于宋江一伙三十六人在地方兴风作浪,张叔夜受旨降服的记载。我很诧异,原来《水浒传》并不是完全虚构的小说,而是以史为据创作而成的。
《水浒传》不是作为单纯的消遣娱乐读物,而是以一部具有很高文学价值的优秀文学作品受到关注和研究,这在日本开始于大正时期,在中国则是到了民国以后。特别是作为文学革命领军人物的胡适,对这部白话小说更是情有独钟,结合自己的研究加注了新颖的点评,出版了更为通俗易懂的《水浒传》。从那以后不管是日本还是中国,有关《水浒传》的研究均呈现一派空前的繁荣景象。
许多史料并未把宋江等人的事迹单独列出来,只是在写到方腊起义时作了附带说明。这是因为在历史上宋江等人的活动远不及方腊起义来得轰烈,而且这点儿名声还是仰仗了宋江投靠官军镇压方腊等人的起义。如此说来,宋江讨伐方腊是有史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