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战争》试读:宝贝战争 第一章
阳光旖旎,繁华绮丽,一座现代化的时尚之都。
优雅干净的海滨大道旁,四季常青的绿色掩映之中,有一片充满异域风情的青瓦红顶的建筑群落,海盛律师事务所不显山不露水地坐落在这里。
情人节之后的一个日子,乍暖还寒的天气,一桩离婚官司找上了女律师叶如馨。
一个男人以妻子红杏出墙为由起诉离婚。被起诉的女人叫吴远虹,作为被告,她慕名找到在业内有着“离婚官司第一人”之称的叶如馨律师。
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第一眼看到叶如馨,吴远虹不由睁大双眼,惊讶不已:“您,您真的是叶律师?”
叶如馨很清楚对方的惊讶源于何处。
吴远虹一定以为当红影星在律师所体验生活呢。
近年来,娱乐圈有一个叫黎冰的影星迅速走红,随着这位影星被越来越多的观众所熟识,叶如馨便越来越多地听到初次见面的人直面惊呼:你跟那个演员长得真像!是孪生姐妹吗?甚至有同事建议她去参加电视台的明星模仿秀……晕死!她看过黎冰的片子,只能承认脸形和五官确有几分相像而已,但气质是完全不同的。这个问题上她的先生柳志文和她的看法完全一致。他对这个话题十分不屑,他会说,哎呀,那个女人一脸世俗,我媳妇哪里像她呀。
“我是叶如馨,谈正题吧。” 如馨点点头,不亢不卑,淡然安静,脸上的表情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完全是职业性的。
吴远虹脸上的惊讶很快消失了。离婚的伤痛正摧残着她,眼睛里还残留着隐约的泪迹。如馨原安排小刘在旁边听听,顺便做个记录。可吴远虹表示,希望单独谈话。于是,如馨支开小刘,关上了门。很快,她就获悉,坐在面前的女人居然是一位富婆,也可以说,是本市地产界一位富豪的老婆。
从吴远虹的陈述中,如馨对那个男人的资产进行了粗略估计,可以肯定地说,这个案子做下来,应该有一笔不菲的收入。
重新审视着面前的女人,年约三十五六,姿容秀丽,风韵不减。此时此刻,这个女人从头到脚都深深笼罩在离婚阴影之中。一个曾经漂亮的女人,正在遭受人生重创。当然了,被富豪抛弃的感觉,毕竟与被穷鬼抛弃完全不同。
为什么出轨呢,婚姻的背叛者,如馨一向对这样的女人没有好感。不管对方有多少理由,偏离正常的情感轨道,挑战做人的道德底线,她不会赞同。
可是干这一行,有着自由的时间,却最好不要根据个人喜好自由地选择客户。当然,不会有人强迫你,但如果一味地任性,在这个行当一定不好混下去。通往大律师的道路注定不会平坦,悬崖峭壁随时会挡在身前,奋力攀登的时候,就算你不愿扭曲自己,最起码也要学会适应和克制。当事人没有好坏之分,只分强弱,贫富,有罪无罪,罪轻罪重,就算面对一个十恶不敕的杀人犯、流氓、混蛋,也必须要拿出耐心,接受了委托就得忠实服务,这是规矩。
没办法,就这么一种工作环境。几乎每天都要面对各种各样的悲痛、忧虑、困惑、甚至愤怒,疯狂……总之,接触阴暗的一面居多。而这些来自阴暗部落的来访者,无一不希望从她这里找到光明。
提到孩子,吴远虹再次失颜,失声哭泣。夫妻离异,孩子无疑是最大的受害者,富豪的孩子也不例外。如馨皱着眉头:“现在心疼了?当初你为什么要生下这个孩子?”
从业十年,叶如馨的问题第一次这么不靠谱,偏离主题。心里还有一句没有出口:要孩子是为了传宗接代?还是自私的情感需求?需要孩子给自己带来生活的乐趣?
吴远虹已经愕然,她地望着她,喃喃道:“叶律师,这,这,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如馨当然知道这个问题并不在工作范围。她的任务是如何帮助当事人获得女儿的抚养权和最大限度的财产分配。那个男人经商多年,生意成功,面前的女人不甘心在离婚大战中败下阵来,一无所获。
吴远虹黯然叹一口气:“根本就想不出来当初为什么要这个孩子,根本没什么原因,孩子自然而然来了,就很高兴地接受了,那时候没想这么多,更没想到日子竟会走到今天这般田地,两个人会过不下去。不过我从没后悔要这个孩子,如今孩子爸铁了心要甩我,我正是为了对孩子负责为了孩子的幸福,才铁了心留住孩子……”
不管怎么样,一颗母亲的心可圈可点,可嘉可敬。
吴远虹心事重重地离开了。如馨回头向小刘道:“打起精神了,新的战役开始了……”
小杨插话道:“当然!大生意呢。”
如馨笑道:“没跟你说话。”
小杨说:“可是我的耳朵听到了。”
小刘在旁边嘻嘻地笑。
如馨问:“不是让你们回避?偷听了?”
小刘道:“从窗口看到了,7系BMW呢,实力不小啊。”
如馨哼了一声:“眼睛还蛮尖。”
小刘笑道:“明师出高徒,得益于馨姐不倦教诲。”
小杨道:“馨姐,你不是已发誓不再接离婚官司了?好了伤疤忘了痛?特事特办?”
小刘接口:“你这话太极端了,应该加个括孤——富豪和富豪太太的离婚官司除外。”
前不久如馨代一个离婚案,为女方争取到一套房子,结果男方挥着菜刀追到办公室,口口声声要剁她,她一身冷汗发誓不再接离婚官司。同事们常调侃自己的职业:“在这个世界的灰色地带、在别人的痛苦、泪水、威胁中坚强战斗,从而获得薪酬、荣誉和精神的充实。”是啊,要想活得精彩,干得出色,就算菜刀当头,也不能逃避。
如馨笑问:“你们俩的意思就是,这个吴远虹我就干脆别做了,让给你们俩行了?”
小扬道:“馨姐真是太善解人意了,如果能给我提供一次单独锻炼的机会,至少这一年我会记着你的好。”
如馨笑笑:“你可真会做美梦,你以为梦想会成真?”
小杨说:“你十佳大律师,找上门的人那么多,天天吃肉,还在乎给我们一口汤喝?”
如馨哈哈一笑:“我在乎!我明确告诉你,你就别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了,一心二用你能行吗?眼下你手上那个侵权案马上开庭了,你给我办好,办圆满,这是你的任务,至于吴远虹嘛,没你的份儿了,有小刘就够了。”
心里想,哼,就算十佳,也还是希望锦上添花。大客户成就大律师,不是哪个律师都能有幸为富豪的太太打离婚的,主动送上门来,岂能随便让出?我有那么傻吗?我也是个普通的女人,本能的虚荣和私心一样不少哦。
2
下班后,如馨开车路过超市,顺便捎了些水果回家。柳志文出差去了外地,家里就剩下三个人:公婆和她。和公婆生活,日常采购基本都由勤快的婆婆包下了,小两口只要自觉地出些生活费,凑上两张嘴就OK了。当然,有点不爽的是,婆婆每天都买水果,但很少买如馨爱吃的种类。这不能怪婆婆,要怪只能怪如馨这张刁钻特别的嘴。这张嘴特难侍候,而她偏偏又纵容它,除了满足它的特别欲望,自己也无计可施。
推开家门,婆婆张金芳正在厨房里忙碌。公公柳洪亮以一个习惯性姿势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套功夫茶具,茶壶的蒸气袅袅升腾着,茶香溢满整个房子。一般情况下,老头子总是这样不紧不慢地一边品茶,一边守着大屏幕液晶电视机欣赏球赛。看上去很享受,实际上呢,很难受。他并没有多喜欢日复一日地做这种沙发土豆,主要是由于脑血栓发病几乎半身不遂行动不便,才不得不向残酷的现实妥协。
进厨房并非喜欢,而是被习惯所推动。被动地,有些无奈。这就是生活。你是个女人,为房子为车子为生活质量你得和男人一样在社会上打拼,回到家你又得恢复女人的面目到厨房忙活。
“今天从报纸看一篇报道,一个高龄产妇在医院生下一个脑瘫儿。”张金芳里挥着锅铲,嘴里冷不丁冒出一句。
如馨“嗯”了一声,剥着手里的蒜。
“我知道说这些你不爱听,可你想想,我是何苦?这不为你好吗?身为女人,谁也逃不掉这一关,早晚要生,晚就不如早,年龄越大,卵子受污染的机率越多,将来孩子的质量就会越低……不要一门心思只想工作赚钱,钱赚多少是够?钱是赚不完的,咱家现在还缺什么?不缺吃不缺喝不缺穿,跟二十年前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比起来,这日子已经是天堂了,看看左邻右舍,看看别的小家庭,咱现在就缺个孩子了。岁月不饶人,你们拖不起了,没有孩子,赚再多钱有什么用?”
“噢,知道了。”如馨把蒜瓣放进石臼,咣咣咣地用捣锤砸起来。真晕!耳朵要起了茧子!老太太,婆婆,亲娘哎,亲娘都没你这么罗嗦,太让人刮目了,真想不到竟然已经开始研究卵子了,都可以去当生殖科医生了,天天在家做饭大材小用啊。你的人生目标是什么?就是为了你的孩子再生个孩子?赚钱就是为了给孩子花?没孩子赚来的钱就是废纸?什么逻辑?去你的大头鬼吧!
陪婆婆做饭做家务她没意见,但她不乐意听婆婆说教。又不是亲妈,没生我没养我,凭什么让我耳朵承受这番唠叨的酷刑?真是没有自知之明,亲妈也没这样子呢……但如果不忍受这些唠叨,如果一进门就躲进卧室或书房,婆婆就一定不乐意。只要婆婆不高兴,整个家里的气氛都会很压抑。为了不让婆婆不乐意,为了这个家表面上的一团和气,如馨只好牺牲自己。老天!曾经多么自我的女人,一进家门,便完全丧失了自我,更别奢谈什么个性了。
“你也不能总是噢噢噢,光说不练,这过了年又长一岁,迫在眉睫,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对你自己没好处。”
“生脑瘫的产妇多大年纪?”如馨反问。
“三十五,标准高龄。”
叶如馨每次站到镜子前,看到的都是一个容貌姣好、气质高雅、风姿秀逸的漂亮女子。她一直觉得自己还年轻,从未与“高龄”往身上套过。见婆婆如此危言耸听,她不屑地笑笑:“别着急,妈,我才三十二,还有三年嘛。现在好多女人过了三十都没结婚呢,三十七八、四十岁生孩子的多的是,报纸上的畸形儿也不过偶然现象,不畸形怎能让报纸?”
“什么?”张金芳停下锅铲,拧头皱眉盯着儿媳,“你虚岁三十三,不再三十二了!我警告你,女人过了三十,各方面机能都在衰退,再过两年,身体不好恢复不说,连带孩子的精力都没有了。四十岁生孩子那是正常人吗?你干吗要学那些不正常的女人?非逼到没办法的时候才去生?真要生出不健康孩子,你怎么给我交待?”
“知道了,妈,这怀孕也是不一天两天的事,我们这不正准备着吗?最近案子特别多,体力有些透支,总得保证质量吧,你再给点时间,等忙过这一阵就怀孕,放心吧,一两年内保准让你抱上孙子,哎,妈,孙女行吗?”如馨尽量不把气氛往坏里搞。
“或男或女,只要你生下来,在我这里都是宝贝!”
“那我就放心了,妈,你歇会儿,我来吧。”如馨接过锅铲,准备下一道菜。
为了息事宁人,在法庭上一向被视之为“铁嘴”的叶如馨只便对婆婆的话随声附和,一味迁就。母亲曾教导她:你对我怎么样,就要对婆婆怎么样,试着把婆婆当亲妈,一定会有好效果。老天,晕死!我不高兴可以给亲妈吊脸子,犟嘴,耍脾气,跟婆婆敢吗?还不是吃不了兜着走?找死啊?.
晚饭后,如馨将买来的山竹全部洗了,装在水晶果盘里端到客厅。山竹这东西,看上去并不起眼,一点也不好看,但剥开坚硬的厚厚的外壳,雪白的果肉酸甜可口,鲜美至极。若只有柳志文在,她会让他帮忙剥开厚壳,她的并非樱桃但被常人称之为性感的小口,只负责享用果肉,这是夫妻之间的一项小游戏,也是晚饭后的愉快时光。可现在只有柳志文爸妈在,不管什么游戏自然是一律全免。
装山竹的水晶果盘,花一千多元买来的。当然是仿水晶的,玻璃的纯净度较高而已,要是真品,这个价连个盘沿怕也买不下来。不过它的确漂亮精致,赏心悦目,一见它就备感愉快,食欲大增。这是她去年办过一次大案后给自己的一点奖赏,确实有些奢侈。如馨坐下来与公公柳洪亮聊了一会儿。柳洪亮性格开朗,爱说爱笑,他的话题无非是健康啊,饮食啊,锻炼啊,呼吸负离子啊,有氧运动啊……自从生了这场病,他开始潜心研究养生之学和健康之道,如今完全可以去做养生专家了。
边聊,如馨边旁若无人地一口气吃掉八个山竹。八个山竹的市场价在三十五元左右,平均每个山竹抵得上婆婆吃二斤苹果。除了她吃掉的,盘里还剩十多个,那是留给公婆的,她希望他们能与她分享,心意至此,他们吃与不吃都是他们的事了。
婆婆曾揶揄,太腐败了,这些毛病是从哪里惯出来的?不可能打小在娘家养出来的吧?
如馨也调侃,说的太对了,正因为小时候家里穷,吃得少,所以才要补上啊。
又补上一句:又不用你的钱,你疼什么?你疼有用吗?白费感情,我照吃不误。
当然,后补这话不是直接说出来的,而是以切实行动告知婆婆的。
当然,关于水果的战争,以婆婆的失败和沉默告终。
推开卧室的门,一张报纸搁在梳妆台醒目的位置。那篇高龄产妇脑瘫儿的报道赫然在目,配着彩色图片着实触目惊心。
在传宗接代的问题上,婆婆的责任心的确发挥到了极致,她比当事人还要千万倍地忧心忡忡,心急如焚。不过以前,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还是很留情面的;不管在儿子面前怎么唠叨,在儿媳面前还是很委婉的。委婉含蓄地透露出这个意思:希望家里添个孙子,这个家就更美满了。
那时候,公婆还住在他们自己的房子里,过着他们自己的日子,婆媳之间还是很有几分明显的客气。自从半年多前公爹一夜之间脑溢血了,柳志文担心父亲万一哪天半夜出意外,只有老太太一个人肯定不行,抱都抱不起来,旁边没个身强力壮的人可如何是好?如馨说,脑血栓病人犯了病不能随便抱,打120是最好的办法……话音未落便遭柳志文一顿痛斥,养儿防老,你兄弟姐妹都是这样对待父母的?一句话说得如馨面红耳赤,满腔罪恶感。看到丈夫一脸伤感和失望,为了不让他太难受,她只好违背自己的意志,主动提出接老人来家里同住,以便“防老”。就这样,两代人生活到一个屋檐下,两家人成了一家人,婆婆也不拿自己当外人了,以前的几分客气便不知不觉地消失了。
很显然,在“添丁”的问题上,婆婆已然失去耐心,已不愿再委婉含蓄,不再客气,而是已经撕破脸皮,公然挑衅了,根本不顾儿媳的感受,不管儿媳愿不愿意。既然老太婆已经这样不留情面了,我干吗还要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讨好她?我是天生的受气包吗?长这么大我受过谁的气?如馨感到胸口阵阵发堵,下意识地将报纸揉作一团,愤愤地扔进纸篓。
3
如馨第三次走进“竞天”的生殖遗传学研究中心的大门。
这是一家通过国家资格审查的医学单位。她从网上查到,这家研究所近两年来在生殖医学领域的成就,尤其是试管移植方面的成果,就全世界范围内,都是走在前列的。头一次与柳志文一块来的。为了让她免受摧残,他先做了全方位检查。第二次来取结果,他没问题,一切正常。看来问题在她这儿了,于是她做了检查。今天来取结果。
以前如馨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到这种地方来。一直觉得女人怀孕生子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事。就像一个名女人说的那样,女人一辈子,在什么阶段就应该做什么事。该结婚的时候就应该结婚。该生小孩的时候就应该生小孩。如馨也一直认为,到了想要孩子的时候,孩子就自然会来到了。那时候听到周围某某不孕,在大街上看到不孕不育广告,一点感觉都没有。她做梦也没想到,这样的事居然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身体发育正常,乳房形态正常,妇科检查无异常,就是不能像正常的女人那样怀孕生子。结婚七年,之初曾有过一次意外怀孕,不久意外流产。当时以为工作压力所致,夫妻俩并未在意。那时自恃年轻,一门心思先干事业,并无要孩子的打算,于是主动避孕。直到如馨年龄突破三十大关,在双方老人的再三催促下计划生子,却不知何故,再也无法如愿怀孕。双方老人自始自终对这些事毫不知情。在众多亲友眼里,这对年逾三十的夫妻,或许是由于观念前卫,不愿受孩子所累,刻意做丁克一族。这自然招致了柳家老人的不满。而如馨的父母,对女儿迟迟不要孩子,也颇有微词。
来这儿求医的还真不少。男的女的,年轻的年壮的,有的老人陪着来的,有的拖着行李包裹的,同病相怜啊,都是看不孕不育的,憧憬、困惑、焦虑、渴望,写在一张张脸上。大厅里,走廊上,到处贴着宝宝的画片,注明了宝宝们的父母都是从这里获得了生命的延续,这些画片让患者们神不由己地增强了信心和希望。
穿行在这样的环境里,如馨总觉得有那么一丝别扭。
可是没法子,别扭也要上,拖不起了啊。
为她作诊断的是黄玉梅教授,黄玉梅是国内著名的生育专家。
此时,黄教授郑重地将诊断书与相关检查结果推到叶如馨面前。
报告上一组组排列有序的医学数据,如馨看不懂。但她清楚地看到诊断书的结论:体内存在超量AsAb,无法自然受孕。
黄教授温和斯文声音在耳边响着,她指着那些天文般的数据,耐心仔细地解释相关生殖学问题,“Antisperm antibodies,简称AsAb,也就是通常说的抗精子抗体,AsAb在宫颈黏液中的过量存在,严重阻碍精子的正常运行,从而影响精子与卵子的正常结合,最终导致不能正常受精。”
“好治吗?”如馨并不想了解那些让她心乱如麻的专业词汇,只是急切地想知道结果。如今医学这么发达,应该不算什么疑难杂症吧。
“对于一般的患者,保守的疗法只有一种,死守抗体转阴。这个过程不会一帆风顺,需要一定的时间,一年,两年,或许三年,五年,需要不断地用药,抗体会在阴阳之间反反复复,通俗一点来说,这些抗体大多数守在宫颈口,只要遇到精子,就会把它消灭掉。而我们的治疗就是趁抗体打盹的时候,打个游击战,看能否有漏网的精子可以突破抗体的重围。”
老天,太可怕了,干脆杀了我吧。
一听到要常年用药,把宝贵的时间都耗在治疗上,如馨的大脑就嗡嗡作响,真是不可思议啊。
“除了死守法,还有没有别的方法?”她问。
黄教授直截了当:“那就是做试管。”
黄教授一双眼睛沉静地望着她:“我刚才说的,仅适用于一般的患者,你的情况比较特殊,中西医都不适合你。”
“什么?”如馨仿佛挨了一棍,刚刚说服自己作好上战场的准备,打算拿出锲而不舍的精神与抗体作持久战,怎么还没这个资格了?
黄教授指着报告单上另一组天文般的数据,耐心地解释:“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组织核型,我们专家组针对这一特殊情况进行过专门讨论,我只能坦率地告诉你,就目前的医学技术而言,你这种情况治疗的意义不大,所以我建议你放弃治疗。”
如馨无法相信这一结论:“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为什么不能治吗?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用些药试试吗?比如说中药什么的?”
黄教授肯定地说:“这种情况如果我给你治疗那是不负责任的,在我们这儿,不会有医生敢给你开药的,无论开多少药,治到最后不仅要退还所有药费,还要受到处罚,因为结局只能是失败。如果哪家医院敢给你治疗,那只能是为了挣医药费,你除了白白地浪费金钱和时间,还会对你的身体造成必要的摧残。”
“可是,体内有这些东西,这不正常啊,总得治啊,要不然……这多可怕?”
“这你不用担心,除了不能怀孕,它不影响健康、生活、智力,和体内所有正常细胞一样,它与你和平相处。”
“那,既然不能保守治疗,那就做试管啊,”如馨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听说你们研究所在这方面是很先进的,难道就不能来帮助我?”
“这两年我们所在试管培育这一技术上,的确已经走在同领域前列,一般的患者在我们这里,都是可以通过辅助技术来完成孕育的。不过我刚刚说了,你这种情况是十分罕见的,这种特殊结构的AsAb,是因免疫系统的紊乱和遗传物质的不确定因素而引发的,它不仅存在宫颈口,还大量游离于宫腔内,具有很强的杀伤力,它能通过多种方式损害卵子受精和胚胎发育成长,就算有幸怀孕,流产率和畸胎率近乎百分之百,从您和下一代的健康出发,我们建议还是慎重考虑。”
如馨被一棒子打进深渊,心底里顿时冰冰凉:“这么说,我这辈子就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不过,这并不是说患者绝对不能有自己的孩子。除了AsAb,你的一切都很正常,和任何一个健康的女性一样,你有健康的卵子。”
如馨黯然的眼睛顿时闪出一线亮光:“有希望,对吗?”
黄教授轻轻叹口气,低沉着声音说:“借助于他人的子宫。”
“啊?”如馨瞠目结舌,无法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就是找人代孕了?你们有这方面的经验吗?”
“没有,法律不允许。”黄教授说,“代孕从法律上讲目前还是个瓶颈,正规医院不会实施这种手术的。”
如馨呆呆地坐着,整个人都要木了,大脑发懵,思绪混乱,从未有过的不知所措,有那么一刻,简直要疯掉。
黄教授是留学美国的海归博士,著作等身,治愈过几千例不孕不育疑难杂症,是生殖遗传学领域的著名威权人物。此时此刻,她智慧豁达的眼睛里不仅写着二十年的从业经验,还流露着真诚的体恤和关怀。她又道:“不能生育对女人来说可能很残酷,不过想开了也没什么,不影响健康,不影响正常生活,与医院里那么多患绝症的不幸者比起来,也算是很幸运了,人的一生中,孩子并不是最重要的,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也有很多孩子不能替代的快乐,看开点,没什么。”
春天就要来了。空气飘散着淡淡的花粉的香气。
而那本薄薄的诊断书,就像骤然袭来的狂风骤雨,冰雹雷电,残酷地砸在如馨的心上。
她着实遭受了从未有过的沉重打击,失魂落魄地走出了研究中心的大门。在那扇大门里面,那些脸上写着焦虑、困惑、憧憬、渴望的患者,那些把生命中最美好的年华和全部的积蓄,都用在艰难求医路上的患者,那些为了怀孕不惜辞掉工作一心一意、年复一年、锲而不舍地进行治疗的女人,每一个都比她幸运。因为他们都有机会,都有希望,而她,则被无情地判了死刑。这个下午,如馨没有去律师楼,不想让那些永远看不完的案卷、永远写不完的起诉书扰乱思维,影响情绪。也没有回家,不想去听从婆婆嘴里出来的那些关于晚育高龄畸胎儿的骇人听闻的恐怖故事。她一个人去了健身馆。她把跑步机调到最大速度,一阵猛跑,大汗淋漓。有熟人走过来打招呼,如馨只是机械性地“嗯嗯哦哦”点头应付一下,根本听不进她们嘴里在说些什么。在健身馆消磨了大半天,直到天已经黑了,柳志文打来电话。“有应酬?”他问。“没,在英派斯。”“完事了吗?天黑了也不知道回家吃饭?我已经到家了。”如馨忽然想起柳志文已经出差五天,今日归来。但她的声音里没有任何喜悦兴奋之意,只是闷闷地回一声:“马上。”啪,电话挂断。旁边正“快步行走”的女伴笑嘻嘻地问:“老公在召唤?结婚几年了还这么黏人?跟新婚似的,不是装的吧?”“上辈子给安排的,没办法,先走一步,别嫉妒啊。”如馨回应着,仍然没有马上回家。她闷着头到浴室冲了澡,吹头发的时候又对着镜子发了好一阵呆,这才换好衣服不紧不慢地趋车回家。4家中的气氛是欢快的。柳志文兴高采烈与父母有说有笑,亲亲热热,一团和气。张金芳正在试穿儿子买的羊绒衫,直夸儿子有眼光。桌上饭菜已经摆好,一家人显然在等待如馨。为了不ù蠹业男酥拢畿扒垦兆餍Γ拖衩皇氯艘谎匙殴藕土疚牡幕疤饬牧思妇洹U馐且欢倩独治萝暗募彝ネ聿停畿暗谝淮胃械搅朔⒆苑胃囊藕叮喝绻砀霰Ρ矗崾嵌嗝赐昝馈?/p>饭后如馨陪大家坐在沙发观看电视节目,张金芳冷不丁道:“如馨,马上三月了,室外气温十多度,正是不冷不热温度宜人的时候啊。”“嗯,是啊。”如馨心不在焉。“外界气候特别恶劣的时候,比如盛夏酷暑、寒冬腊月,适合到英派斯去。像今天这样的天气,早起半小时到海边跑跑步,晚上出去走走,多好啊。有氧运动是最科学的,健身馆那种封闭空间,那么多人在里面扎堆,运动能有什么好效果吗?”“嗯,知道了。”如馨心里道,老人家你又可以当运动专家了,你简直是全能啊!“我说你这孩子,说什么都是嗯嗯嗯,做起来又我行我素另一套,我的话听进去了吗?”“听进去了。”如馨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可是妈,室外到处都是汽车尾气,只有山里面空气干净,可惜太远了,汽油费划不来啊。”“去海边吸负离子啊……”不待婆婆说完,如馨便打断:“海边风大,我不喜欢被风吹。”“戴个帽子不就行了?”“不喜欢,会压坏发型的。”“就是喜欢花钱。”“挣钱这么辛苦,挣完了还不去享受,当钱奴?”“你看人家金金,没钱吗?天天早上在外面跑步,从不去什么健身房。”金金是住在隔壁一位全职太太,丈夫做生意,开奔驰,算得上富人,但金金身上穿的总是几年前的款式,说什么都是名牌,永远不会过时,似乎不把衣服穿烂绝不换新的。金金喜欢买回焗油膏回家戴着电帽子做营养,绝不让美发店多赚她一分钱。健身馆之类的场所轻易不涉足,没必要的浪费,在家里打扫卫生的效果并不比健身馆差,反正是要四肢活动身体出汗,殊途同归一样达到锻炼效果。婆婆住到这里自从认识了金金,便欣赏有加,常常将金金当作过日子的正面教材,动辄拿来给儿媳作示范,恨不得儿媳也成为第二个金金,只挣不花,把钱都存银行等着生崽儿,最好死了再带着棺材里。
整理完行李的柳志文从卧室走出来,挨着如馨的身体坐了,顺势在她腰间捏了一把:“不能好好说话吗?抬什么杠?少说两句当你是哑巴?妈说得有道理,你虚心接受,以后注意点。”
如馨不客气地打开他的手:“捏我干什么?我说得有错吗?民主社会,自由言论还不允许?”
柳洪亮朗声笑道:“如馨说得没错,金芳说得也没错,自由言论,继续讨论。”
“你们讨论吧,我看份材料。”如馨心里堵得发慌,眼看再呆下去就得吵架了,于是起身去了书房。一年到头案子缠身时间宝贵,看肥皂剧还不愉快,不如干点正事。
“一天到晚看材料写材料,就你知道用功?我们家要的是儿媳妇,不是什么十佳律师。”张金芳盯着电视屏幕冷冷地甩出这句话。
柳洪亮劝解:“金芳哪,听我一句话,孩子们的事情少管点不行吗?如馨愿去哪儿运动就去,愿干嘛就让她干去,她做什么总有她的道理,你就省点心紧,整天叨叨叨叨,我听着都烦,就不能让人安生看会儿电视?”
张金芳瞪了老伴一眼,绷着脸起身回了卧室。
柳洪亮笑道:“瞧瞧,你妈多大岁数了,还跟小孩似的,说翻脸就翻脸啦,甭理她……”
是夜,月光透过窗帘照进来,卧室里被渡上一层皎洁的光。小别胜新婚,若在以往,少不了一番激情欢娱。但此时此刻,如馨没有丝毫兴致。面对这个男人,恋爱三年结婚七年一起走过了整十个年头的男人,如馨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激情。想必他也一样。可是,这个已不能带来任何新鲜感觉的男人,在她的生活里竟是那么重要,一天不见,就仿佛浑身少了点什么,分别五天,每一夜都度夜如年。此时,虽然不再有激情,但整个身体躲在他温暖有力的臂弯里,从里到外都获得了彻底的放松。
“还在生妈的气?”
“怎么会。”
“为什么不高兴?”他在她额头轻吻一下。
“没有不高兴。”
“那为什么……”
“锻炼太累了,改天吧。”她翻过身去。
身体确实感到疲劳,却又不能立即入睡。如馨大脑里不停有各种想法冒出来,就这样辗转反侧。柳志文以为她情绪低落是因与妈拌嘴的事,安慰道:“其实妈说的有理,锻炼这事,春秋在户外,冬夏在室内,是比较科学的。你平常忙案子,好容易有个休息天,就在家里多待一会儿,陪陪老人,帮妈做点家务,她说什么你愿听不听,但不要顶嘴,她高兴你高兴大家都高兴,有什么不好呢?”
“还有完没完?刚听完你妈的说教再听你说教?我去健身馆花我自己挣的钱,我亲妈都没说个不字,你妈心疼什么?”
“不是钱的问题,别误会妈的意思,她今天说得没错,建议你户外运动是为你好,你怎么不讲道理?”
如馨不由来了气:“不是钱的问题是什么问题?我不讲道理?如果健身馆是免费的你妈还会埋怨我吗?你就知道心疼你妈!我帮她做家务她什么时候领过情?”
柳志文一愣,从她脑袋下把胳膊抽去,语气也变了:“大家住一块,家务活是她一个人的事吗?你没份吗?别说你没干什么,就是干了也是应该的,你要她领什么情?”
“我不是不干,我确实没有时间。我花钱请保姆,请钟点工,她为什么不接受我的好意?为什么每次都是她找借口把人辞掉?”
“她这不是为了大家好吗?怕保姆不卫生,什么事都她亲自动手,你摊上这么个勤快婆婆是福气,别不知足。”
“我看你妈就是没事找事故意找岔,我做什么在她眼里都不对,整天跟我过不去。有时候我真想扳着她的脸问问,这么多年了,她为什么还对我这么横挑鼻子竖挑眼,我哪做得不好?当初就因你爸是局长她是局长夫人,觉得我配不上她儿子,觉得不门当户对,横竖看我不顺眼。可是现在你爸不当局长她不当局长夫人了,为什么还这么挑我?我这当儿媳妇的有哪儿做得不对?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吗?我处处低三下四讨她的好,每天小心翼翼生怕她不高兴,我天生的贱命?我怎么就这么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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