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漫谈》试读:玉楼明月长相忆
实在,我对这位个性极强的情人,又有什么方法可挽回她已决定的计划呢?况且她的话是千真万确的,在我也是个性极强的人,安能终生安于"模特儿"的纯粹被动地位呢?就如性交说:女子有时固要立于主动的,但男子又何独不然。男女彼此最好是轮流互相主动与被动。可是她的脾气是永久要立于主动的地位,那么,我怎样能够长久与她不发生冲突呢?与其冲突而把此前的爱情消灭,反不如一别,永久地把爱情留藏在心头。经我一番惨淡的考虑思维之后,两眼满含辛酸泪向她说:"我就好硬心肠,听从你的话吧,但愿在后日你的心情转变时容我再向你屈膝继续我们的旧欢。而今只算作'暂别',请你勿说是'永别',岂不好吗?"
她也坠落了许多泪珠,遂给我她的相片,写上"天长地久,此情绵绵"几个字,与我热烈亲吻后,遂一倏忽间去如飞鸿的远扬,留下我在地上仰头伫望她已在空中失去的方向。
在此后许多时间我总去寻她,但不知她住在何处。我又好多次到前时相逢的北车站希望再见她一面,但终于永远不见她一点芳踪。实在她说得极对:这个悲伤的别离情愫!愈来愈见浓厚,使我有一时候似乎变成半神经病,无论日和夜只要闭上眼睛,便立刻见她在我眼前。
我这个憔悴的情形,挨过了好几个月。忽一日在书摊中见了一本新出小说《三个月的情侣》时,几乎使我发狂一样去看它。可是见到著者〔即我的先前那个情侣,她化名为丽丽(即是紫丁香花的西名)〕的小叙上,说她怎样有计划地与我这个情侣,只许有三个月的尽情快乐,她故意地,也是本性地,偏向于悲伤主义,决定坚强的决定,使我们在此后的终生中,只有去悲哀这次离别的情怀,而断不能有再见的机会了。
她又说已向外国一个荒村芳舍去度她终生的生活,她虽则永久悲伤于我们的别离苦况,但她希望成为一个悲伤主义派,而升华她先前所领受的肉欲快乐变成为艺术的作品,聊以消遣她的余生。看她的序文一字一泪中的坚决意志,我断不能再见她的一面了。可是我到今仍然怀疑"真正的情感,必定是悲伤派吗"?在我想:又悲伤,又狂欢,忧天复乐天;两个矛盾相统一,岂不更宜于人性呢?可是就那时说,我俩确是悲伤派者。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哪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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