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之宛妃传(上)》试读:纤云望月

阿玛!她在心里唤着,眼中泪花点点,尤其是在看到阿玛拖在身后那条花白的发辫后,心痛了。还记得她进宫前,阿玛的头上仅有几根白发而已,两年的时间竟白了这么多,她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逸出声来。 他们似乎在议论什么大事,双方各持己见,互不相让,由于听不怎么到声音,所以清如亦不是很清楚,只是隐隐听到他们多次提及“三蕃”这个词,想来和那占据三地的三位藩王有关。 在常喜的一再催促下,清如依依不舍地将目光从门缝中移开,她始终未能看到阿玛转过身来,但能看到个背影也算不错了。 如此想着,心便舒服了些,她随常喜转过几个弯,来到位于东面的偏殿,灯火有些昏暗,在里面站候的宫人见清如进来,连忙提起神请安,坐下后又有人沏着茶上来,是碧罗春,不算顶好,却也不差了。出人意料的是上来奉茶的竟是碧罗,她原是佟妃身边的人,佟妃死后就被调到这里来当差了,能继续当差也算不错了,有些宫人在主子死后还有陪葬的。 茶喝到半盏的时候,常喜又进来了,“娘娘,几位大人都走了,皇上请您过去!” 这一次再回到正殿,自是没人阻挡,提起裙裾抬脚跨过高高的门槛。由于以前不曾穿成这样跨过门槛,一不小心前面的那只脚踩到了衣摆,使得后面那只脚来不及提起人就已向前倾斜。 “啊!”眼见着自己就要摔倒在地,清如不由惊呼了出来,然她已经控制不住失了重心的身子。所幸在即将触地的时候一个有力的手臂挽住了她的腰,止住了她下跌的身形,紧接着清如感觉缠在腰上的手一用力,再然后她就落在了一个厚实的胸膛中。 抬眼瞧去,果不其然映入眼睑的是福临那张带着促狭笑容的脸:“怎么这么不小心,可是想朕了?”   两人相距极近,福临这么一说话,气息悉数喷在了清如的脸上,惹得她心头狂跳,伸出柔掌抵在福临胸口,让自己与他稍稍拉开些距离后方红着脸娇嗔道:“皇上好没正经!” 福临畅然一笑,放开了清如,然后又挥手让殿内留候的所有人都出去,顿时宽敞的大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一个含笑凝视,一个面飞红霞,倒是没了声音。 原先进来的时候没细看,如今拉开了距离,瞧见清如身上穿着他命人送去的衣服,长衣如许,包裹着纤细的身材,风姿绰约,不由看得眼前一亮,诚然道:“宛卿果然是最适合穿这件衣服的人!” 清如掩唇一笑带着几分玩笑的口吻道:“皇上莫不是心血来潮想让臣妾扮一个人,所以才特地赐这件衣服的吧?” “扮人?什么人?”福临随口问道,目光依然不离清如身上。 “扮嫦娥啊,只有这位广寒宫的仙子才会穿着这么一件衣服,只可惜臣妾没嫦娥仙子那么漂亮,白白浪费皇上的衣服!”说着清如故意叹了口气,做出一副很对不起的表情。 福临好笑地道:“朕哪是要你扮什么嫦娥仙子啊,这仙子虽美,可远在天宫,朕要怎么办,难道要追到天宫去不成?还不若宛卿来得真实!”说着他伸手想去抱清如,不想却被她一个转身逃了开去,裙扬轻舞,转眼间她站在几步之外笑问道:“皇上还没告诉臣妾这件衣服是怎么回事呢?”她舒展双臂在原地踮着脚尖转了个圈,衣轻飘飞扬,美不胜收。 即使见惯了美人,甚至于其中不乏比清如还要美的人,但此时此刻,福临依旧为她脸上精灵仙子般的笑颜以及她惊鸿的姿态所魅惑,最适合穿这件衣服的人果然是她,福临在心中再一次肯定了这个想法。 福临追着她的身影走了几步悦然道:“宛卿可曾听说过一句成语叫做‘天衣无缝’?” 这个常见的词清如自是听说过,“天衣无缝”原本来自一个神话传说,据说天上的天女织出来的衣服没有一道接缝,整件衣服浑然天成,不过到后来这个词就引申为其他意思了,多指谋略计策布置之完美,叫人找不出一丝瑕疪。想到这里,清如瞧了瞧身上所穿的衣服,竟然真的没有一处接缝,不论袖子与衣服的接口处,还是衣襟处,全部是一体所成,没有任何拼接的痕迹。 先前刚穿上衣服时心中的疑惑也在此刻有了答案,原来她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就是因为这衣服没有缝迹啊,难道…… “难道这件衣服真的是天衣?”她吃惊地问着福临,然后低下头扯着衣服,不敢相信自己身上穿的就是只存在于神话中的天衣。 “虽不中,但亦不远矣!”福临此刻却卖起了关子,不肯直说,把清如急得不行,直催着他快说。   福临忍着笑道:“要说也可以,不过朕说了可有什么奖励?”说着他朝清如伸出了手,示意她过来。 女孩子家到底脸皮子薄,虽然眼前这个人是自己的夫君,但还是红了脸,迟疑了好一会儿后才将手搭上去,大手包围着纤手,奇异的感觉在两人间流动,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相互凝视着对方,直有一种天荒地老永不放手的感觉! 还是福临先从中挣脱了出来,他轻咳一声,将清如拉到身边道:“这件衣服是江宁织造府新呈上来的,乃是用天蚕丝织就,因为天蚕所织成的布料不能裁剪,否则就会变形散开,所以早在半年之前织造府就召集了数十位织娘,力求不动一刀一剪织就成衣,也算得他们用心,在耗时半年之后终于织成了这件无缝的天衣!” 原来如此!听了他的解释清如方知道身上这件衣服的由来,看来还真是件绝无仅有的天衣。想得入神竟没发现福临手已圈住了她的身子,直到那薄薄的唇压在她软软的红唇上方醒过神来,一种比以前更浓烈的男性气息钻入她的身体,想推开,可是手脚却没有一点儿力气。她眼缓缓闭上,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上,迎合着福临的索取,一点点一丝丝,香甜如许的津液在彼此口中交换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直至两个人都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才分开,福临在她脸上轻啄了几下喃喃轻语道:“朕想要你!”再简单不过的四个字,诉说着他对她深沉的欲望。 然令他没想到的是,怀中刚刚还柔软似水的躯体一下子变得僵硬无比,清如揪着福临胸前的衣服,头埋在他的怀里低低地说着:“皇上我怕!” “怕什么?”福临不解地问着,轻拍着肩想让她放松一些,清如抬头却不知该如何说,待及瞧见不远处那张宽大的龙床,及上面明黄的丝幔时,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 她的反应被福临瞧在眼里,回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想起以前自己对清如的所作所为,愧疚爬满他那张年少英挺的脸,不无心疼地在清如耳边说道:“朕保证,这一次不会再痛,相信朕!”一边说一边用脸在清如的脸上摩挲着,轻轻的,痒痒的,他不想强迫,所以一直等到清如点下那不再僵硬的头。 牵了手慢慢向床榻走去,随着无缝的天衣落地,纱帐将两人的身影掩在其后,映着红烛的光,人影朦胧如雾! 细细的喘息声,粗重的呼吸声,一起在这个只属于他们的天地里交织响起,没有任何保留。 光滑的锦衾,火热的肌肤,紧紧包围着清如,她就如一叶飘零于暴风雨中的小舟,每一次的风雨来袭都让她以为自己已沉溺于看不到尽头的海中,可每每总能保住一点灵智,接受下一次更猛烈的侵袭! 十指紧紧地交缠着,直到两人一并绽放出最后的激情时,亦不肯放开,她是属于他的!那他呢?有否在这一刻完整地属于过她? 清如筋疲力尽地沉沉睡去,福临却未曾即刻产生睡意,而是单手半支起身,以一种难明的眼神望着陷入睡梦中的清如,突地他叹了口气,将清如抱在怀里,自己亦伏在她身上睡去。 夜就这么悄悄地划过人间凡尘,待清如于梦中醒来时,福临已不在了身边。而天色亦早已大亮,透过纱帐天光还是无碍地射了进来,立刻将她吓得从床上坐了起来,原本覆在身上的丝被立刻滑到了腰际,露出吻痕点点的身子。 清如扯过丝被掩在身上后方冲着纱帐外晃动的人影道:“谁在外面?” 才问罢,立刻就有人挑开了纱帐,却是一个嬷嬷领着几个宫女:“娘娘您起来了?”说来也巧,这个嬷嬷清如有点印象,好像上次侍寝时她也在。 “为什么晚上不叫醒我?”清如皱着眉问,要知道像她这样的嫔妃是不可以侍寝一夜的,否则就是逾制之举,难怪她会紧张。 面对这位皇上的新宠,嬷嬷可不敢摆谱,堆着满脸的笑道:“回娘娘,这是皇上的意思,皇上不让奴婢叫醒娘娘,临上朝的时候还特意吩咐奴婢在这里等娘娘您醒呢!” 听福临的意思,清如也就放下了心,又想及福临对自己如此细心体贴不由低头微笑,暖从心来,这一瞬间幸福几乎将她淹没,不过她并没有忘记自己身处在帝王家中,只是一笑后旋即将心重新掩藏在眼后,面上恢复了惯有的淡漠。 早有人将她宫中的衣物取来,一道来的还有绵意,她换了嬷嬷替清如穿戴整齐,随即引其出门乘上肩舆往坤宁宫行去,这肩舆早在清如晋嫔时就已经按例赐了下来,不过到今日她才乘。    妃嫔侍寝,按规定不得过夜,且第二日一早必须去向皇后请安,今日无人叫醒,清如起得晚了些,所以催促着抬肩舆的太监快些。 走在宫中夹道中,随着肩舆轻微的摇摆,发上碧玉簪子垂下的珠珞晃动不已,衬得青丝如云似碧,清如突然想起前几日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的情景。 她于檀香萦绕的宫阁中,见到了跪在佛像前专心礼佛的太后,她悄步走了过去轻声道:“清如叩见太后!” 听得她的声音孝庄停下了手中捻珠的动作,微张了慈目道:“到我身边来!”说这话的时候她依然面对着佛像。 清如依言走上前在她旁边跪下,抬头,映入眼中的是垂目视苍生的佛像,虽是泥塑的死物,然那定格的神情却像极了昔日她在梦中见到的佛祖,一样的悲悯。 正当她将目光停留在佛像上时,太后却将慈严的目光投注在她脸上,缓缓道:“这一次你做得很好,最凶亦是最好的时机,你能看破这一点,从而加以利用,连哀家也佩服你,换了哀家易身处地,恐怕也未必能及时把握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太后无疑是这宫中最睿智的一个,在她那双看尽沧桑的眼中凝聚着无数的智慧与锐利。 明灯环绕下,清如与太后一样合了双手于胸前,迎着太后的目光,是敬畏、是感恩:“太后过奖了,当日若非得太后相助,清如亦不会有今日之成就。” 孝庄摇头,低头看着清如一直戴在腕上的玉镯,眼中带了一丝笑意道:“哀家当日不过是举手之劳,主要靠的还是你自己,你拿一切来赌这一盘,结果不只替自己翻了盘,也让皇上走出了董鄂氏留下的阴影!”说到这里太后的眼神阴了下来,眼中有一丝隐忍的恼意在里面,她直呼其姓,看来心中始终不承认其为大清的皇后。 不等清如说话,她又接下去道:“皇上当时那样可真把哀家吓坏了,若非有你,恐怕现在他还把自己关在那里,你这次算是帮了哀家一个大忙,这件事哀家会记在心里!” “清如只是尽了自己所能,不敢居功,更不敢让太后记挂,太后对清如的好,清如永远都记着。”她扶着太后站了起来。 “哀家知道你是个不忘本的好孩子!”她静静地说,双手重又合于胸前,仰头望着那高高在上的佛像道,“告诉哀家,你看到了什么?” 清如初不明白其所指为何,待顺其目光望去之后,顿时了然,望着那半垂的佛眼轻轻地道:“清如看到了苍生的苦难,以及诸佛度化世人的慈悲心!” 太后点点头不置一词,转身抬起手指着外面重重宫殿楼阁道:“再告诉哀家,你在这里又看到了什么?” 清如面容一滞,似乎有些明白太后的意思,凝了声道:“清如看到人与人之间的算计阴谋,以及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战争,不见硝烟战火,却更残酷百倍!”   “好!”孝庄重重地说道,锐利的目光在她脸上移动,“你既能看懂这点,就该知道,慈悲二字,在后宫无异于催命符!今日,你已经是皇上新一任的宠妃宛嫔,再不是以前避世隐居的如贵人,你要学着将慈悲从心中抹去,要知道这宫里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你的敌人,即便是曾经的姐妹也不例外,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这宫里,可以不存害人之心,但绝对不可没有防人之心,心慈手软只能害人害己,这句话你可记下了?”孝庄郑重无比地说着,想必这些话亦是她前半生最好的写照与缩写。 隐隐觉得太后这些话似意有所指,可不知为何却又不肯明说,想来应是提醒她若有人背叛于己之时万不可手软放过,否则就会害了自己,想到这儿,清如亦同样郑重地回答道:“人若不犯我便罢,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多谢太后提点,清如必当铭记于心!”她说的话在不久的将来终于成真,只是从那时起,她的心就不断地在破裂,最终变得千疮百孔。 “嗯!还有两件事你要记着!”太后拉着清如的手前行几步道,“第一就是不可专宠,皇上只有雨露均沾才能使后宫安宁,这个你初进宫时我就和你讲过,经过这些日子,想必由此带来的祸端你已经看到了,也深有体会了,哀家不希望再在宫里看到第二个董鄂氏!”这些话她说得尤其严肃,看来董鄂氏的事真让她深恶痛绝了。 “还有一件事就是皇后……”说到这里她不由叹了口气,虽然皇后的表现让她很失望,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她博尔济吉特氏富族出来的,又是她的侄孙女,怎么着也要帮着她一些。 “皇后的处境与你又有所不同,不论哪一样她都没你出色,至于皇上,恐怕他连皇后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这皇后的位置形同虚设,皇上性子倔强,哀家的话他未必肯听,所以哀家希望以后若有机会你就多帮着皇后些!”太后神情有些落寞。 两件事她都一一应下后,又陪着太后抄了会佛经方离去。行得渐远,她回头再望那飞檐重重的慈宁宫,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四月的风吹过,犹带了一丝凉气,亦打断了清如的沉思,她抚着身上缠枝叠花的衣裳,将心思拉回到现实中来,这算是她入宫后第一次正式去觐见皇后,心中多少有些紧张。 饶是他们紧赶慢赶,到坤宁宫还是晚了些。她刚一跨进坤宁宫正殿就见到皇后端坐其上,宁妃、贞贵嫔、淑贵嫔亦在其间,这宫中仅有的五位主位,只有静妃和恪贵嫔不在。 见清如进来,几人均侧目而望,宁妃轻哼一声面露不屑之色,贞贵嫔则一直是浅笑盈盈,并未因清如的进来而有所淡却,至于淑贵嫔则面带憔悴,只匆匆看了清如一眼就别过了头,对她并不甚在意。    清如扶着绵意的手稳稳当当地走到殿中,然后并膝朝皇后跪下,垂首呼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皇后她倒是一些都不为难清如,带着宽厚的笑容抬手道:“宛嫔无须多礼,平身吧!” “谢皇后娘娘!”谢恩起身后,清如又转向两边三位名分在她之上的妃子行礼,“见过宁妃娘娘,见过贞贵嫔,见过淑贵嫔!” “妹妹免礼!”其他二人没有说话,最后还是贞贵嫔开了口让她起来。 “谢娘娘!”清如对其他人的冷淡并不甚在意,她早在来之前就想过可能会遇到的冷遇,不卑不亢地谢礼起身,然后在宫女端上来的绣墩上坐下。 皇后没有追究她迟来的原因,宁妃却不肯放过她,斜睨了眼道:“宛嫔今日来得好晚,虽说是你昨夜服侍皇上辛苦了,但也不能坏了规矩,叫皇后娘娘等你,这可说不过去,贞妹妹你说可是?”她又将话题抛给了贞贵嫔。以往有佟妃压在她头上,她诸事皆不敢多言,唯恐惹恼了她,现在佟妃已死,她又是二阿哥的额娘,这以往的忍气吞声的日子自是一去不回,气焰也逐渐盛了起来。 贞贵嫔瞧了清如一眼,唇际浮起一抹淡而疏的笑道:“宁姐姐说的是,不过想来宛嫔也非有意,只是一时起晚了而已,也不能全怪她。” 宁妃原以为她会和自己一边说话,不想她却帮起了清如来,宁妃冷哼一声,也不顾皇后在场,径自说道:“贞妹妹真是体贴人,不过本宫可听说宛嫔昨夜在养心殿整整宿了一夜,都快赶上皇后娘娘的架势了!” 这般露骨的话,听得贞贵嫔微微皱眉,淑贵嫔虽心不在焉,但也觉得她说的不妥,有些事知道就行,一旦说出来可就不好了。不过碍于她是皇后以下位分最高的二妃之一,所以不便出言说之。 垂目而坐的清如听到宁妃一开口就挑她的刺,长长的睫毛有些微颤动,却未形色于容。 果不其然,被她这么一说,皇后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端杯的手与笑一样,僵在那里,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最后讪讪说道:“宁妃消息倒灵通得很!”除此之外她找不到话来说。 清如听到这位皇后的话,不由在心里摇头,这样的皇后难怪太后要为其担心了,竟被一个妃子驳了面子亦不动气,真不知该说她是太过仁厚还是懦弱。皇后做成这样又有什么意思,既无帝王之宠,亦无主见,更无身在其位该有的威仪,只是一味地唯唯诺诺,压不住心思各异的妃子! 清如心思一转,立刻有了对策,她向皇后欠身道:“皇后娘娘容禀,臣妾有幸得蒙皇上错爱,但绝不敢枉自尊大,更不敢坏了祖上的规矩,实是昨夜皇上见臣妾睡得香甜,不忍叫醒,所以才恩许臣妾睡了一夜,请皇后娘娘恕罪!”说到这里她朝宁妃所在处瞟了一眼道,“想必宁妃娘娘盛宠时也得享过此殊荣。” 这话可踩到了宁妃的痛处,她哪里有过什么盛宠的时候,就算刚进宫那会儿,皇上一月里点她牌子也不过数次而已,宁妃白着一张脸气哼哼了几下不甘地道:“宛嫔好利的一张嘴,真是说什么是什么,难怪皇上那么喜欢你了!”她到底还是被清如堵了嘴,说不出话来。 如此一来皇后脸上虽依然有些涨色,但已好了许多,瞧了清如一眼勉笑道:“好了,宁妃也别挑宛嫔的错了,她毕竟是新晋的,难免有不是之处,但本宫相信她不是有意为之。” “可不是吗,宁妃姐姐这次已经提点了宛嫔,想来她下次必不会再犯这种错,宛嫔你说是吗?”贞贵嫔也出来打圆场,同时也是给宁妃一个台阶下,清如岂会不懂她的意思,回了句“是”后起身向宁妃欠身一福,面带笑容,“臣妾年少多有不懂之处,此次还要多谢宁妃娘娘提点,下次必不再犯!” 宁妃脸色不太好看,只是见皇后她们都说了话,而且瞧意思都是帮着清如的,就不好意思再出言相向,随口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清如的赔礼。 清如浅然一笑,直身坐下,在维持笑容的时候心下却沉到了谷底,这才几天工夫就得罪了宁妃,她虽不是当宠的妃子,却也不可以小觑,以后不知道还会有什么麻烦,虽早有这个认知,但真要去面对时还是忍不住有些恼意。    经这一折腾,宁妃被堵了心,对谁人的话俱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她这样和淑贵嫔倒是差不多了,又坐了一阵,聊了些话便散了,出了坤宁宫,各自登上了肩舆,除了贞贵嫔和清如打了声招呼以外,心生闷气的宁妃与淑贵嫔均是自顾自上了肩舆。 这边清如才走了没多久,就有坤宁宫的宫女追上来,说是奉了皇后的话来请其回去一趟。这才出来怎么就又让她回去了?清如心中疑惑,但想必是有事,遂命人调转了方向,重回坤宁宫。 放下这边不说,再看贞贵嫔那边,她上了肩舆却非往翊坤宫去,而是命人追上了宁妃。 宁妃也瞧见她跟了上来,但因刚才的事,她对其有些生气,所以不仅不慢,反而还催促着抬肩舆的人走快些,不想看到后面的人。 对她这般有些赌气的行为,贞贵嫔仿若不见,只是叫人追上去,待及到了近前相差无几的时候,提声唤道:“宁妃姐姐!” 轻和柔缓的语气并没能消去宁妃肚中的火,挑了一下勾画细致的娥眉,径直看着前方头也不回地道:“可不敢当!贞贵嫔不回你的翊坤宫,跟着本宫做甚?难道还想去我永寿宫坐坐?” 贞嫔贵瞧着宁妃搁在扶手上的手,其中一只手指上戴着绿松石的戒指,在阳光下不时闪过一丝清碧的光芒,眼悄然眯起,在眼深处闪过数种难明的光芒后复又睁开,带着一些个无奈的语气道:“宁妃姐姐,我知道你还在生我气,但是在那种情况下我不得不如此说,怎么的也得给皇后留几分面子你说对不?” 她不提还好,一提宁妃更生气了,回过头直视着她怒道:“不论该与不该都轮不到你来教训我,别忘了,我才是妃,而你不过是个贵嫔而已,你有什么资格与立场来说我的不是!”说得太急,连本宫这个自称都忘了。 这般挟枪带棒的话果然使得贞贵嫔眼神一黯,低了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呵斥了她一顿,宁妃心中亦舒坦了不少,只道她这一次定不会再跟来,遂催促了抬肩舆的人稳些走,哪知走了没几步,贞贵嫔重又跟了上来,只见她带了几分歉意地道:“此事确是妹妹的不是,可妹妹这番做完全是为了姐姐好,请姐姐千万不要误会。” 被她这么一说,宁妃不禁有些微微发懵,一时之间转不过神来,怎么过一下子和她作对又变成了为她好,这贞贵嫔话里究竟是什么意思。 瞧宁妃这若有所思的神色,贞贵嫔心知她已经有些听进了,往前与她并排而行后又道:“若姐姐不嫌弃,妹妹有些体己的话想和姐姐说,不知……”说到这里她用眼环视四周奴才,以示意宁妃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宁妃此刻倒还真有几分兴趣,想要听听她所谓的体己话是什么,同时也好问清楚,何以刚才要帮着一个初封的嫔说话,她略一点头道:“既是如此,就到我永寿宫去说。” “多谢宁妃姐姐!”贞贵嫔坐在肩舆上欠身作谢,同时低下的唇角处扬起一抹淡若烟,深似潭的笑意。 永寿宫是西六宫之一,为两进院,前院正殿面阔五间,黄琉璃瓦歇山顶,大殿前后檐安双交四菱花,正殿东西各有三间配殿。    而它也是西六宫中最靠近皇帝所居乾清宫的居所,其与坤宁宫相距亦不远,没多久就到了,两人同下了肩舆,刚进到正殿中坐下,就有宫女奉了茶来,宁妃接在手里后让宫人们俱退到外面守着,同样,贞贵嫔亦遣了随身的人出去。 看没有人在眼前碍眼后,宁妃方放下手中的碧螺春茶,同时用眼角瞟了贞贵嫔一眼道:“现在没人了,有什么话就说了,本宫倒想听听你是怎么为我好的!”说归说,其实她心中对贞贵嫔的话还是很怀疑的。 贞贵嫔何尝听不出她话中的讥意与怀疑,然她的脸依然是浅笑的模样,低头吹着盏中的茶叶,待全数吹开后,方徐徐饮着手中的茶,那慢条斯理的样子要宁妃瞧的极是不顺眼,她是个要不就不说,否则便是想什么说什么的主儿,要她将话憋在心里可会闷坏了人的。 正当她等得不耐烦的时候,贞贵嫔终于开口了,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把宁妃吓了一跳,当即从宽大舒适的椅中站了起来,嘴巴微张,眼睛瞪得圆滚滚的,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贞贵嫔。 她说:“宁妃姐姐,你想不想得到协理六宫之权?” 协理六宫,想必是后宫所有妃嫔都梦寐以求的事了,在宫里,皇后是中宫,是理所当初是后宫之主,手中亦自握着治理后宫的大权。但很多时候,不得圣意的皇后,往往不能很好地运用这项大权,形同虚设,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人来帮皇后协理后宫了,而这个人,必然是皇帝所信所倚的宠妃,所谓协理六宫,其实与治理六宫相差不大。 而这一朝,前一位得协理六宫之大权的人是佟妃,在她长达数年的威慑下,后宫无人敢撩其触须,包括同为妃的宁、淑二位。至于皇后就被架空了权利,犹如一尊供奉在坤宁宫的菩萨,也曾有人提议归权于皇后,却被福临想也不想就给否决掉了。 在董鄂香澜晋为皇贵妃后,佟妃的气焰虽有所削弱,但她依然掌着协理六宫的大权,一直到后来出事。 在佟妃死后,这协理之人就一下子没了,由于福临没有明确的指定,所以后宫诸多事务一直处于无人打理的状态,偶也有几件交由皇后处理的,但不多。 这个问题宁妃从来没想过,可而今被她这么一提,心里顿时怦怦乱跳,脸上亦泛起一阵别样的红光,所幸她还不是太蠢,在一阵激动过后将心思压了下来,她睨着神色淡然的贞贵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着实是吃不准贞贵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贞贵嫔淡淡一笑,将茶盏放下后道:“我是什么意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接下来就看宁妃姐姐你是什么意思了!” 若说实话,宁妃自然是想的,协理六宫的大权谁不想要,但这件事关系重大,且也不是她们所能决定的,贞贵嫔突然来这么一句,谁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万一是趁机想试探自己呢?想到这儿,她收起眼中的想法,并沉了脸色喝道:“贞贵嫔休要在这里胡说,本宫可没那样的心思,何况这种事历来都皇上决定,哪轮得到咱们做主?” 贞贵嫔涂着蔻丹的指甲在茶盖上慢慢地划着,待得宁妃说完后才抬头,带着细细的叹息道:“妹妹诚心想与姐姐说体己话,不想姐姐却对我有所戒备,也罢,既然如此,就当我是在胡说吧,不打扰姐姐休息了,妹妹告辞!”说罢,她真的起身向宁妃福礼,随后往殿门走去,竟是一步不停,恍若一个受了委屈的人。    她这样的举动,倒真有些触动了宁妃心中的弦,难道真的是自己误会了她?难道她此来确实是有法让自己得到大权?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因此而错失了协理后宫之权,心里顿时如千百只猫在挠一样,痒得不得了,眼见着她就快要跨出殿门了,再不做决定可就晚了,宁妃来不及考虑太多,急切地叫道:“且慢!” 贞贵嫔果然依言止步,但却不回头,面朝殿门徐徐地道:“怎么?姐姐不是怀疑妹妹在胡说吗?” 宁妃见她似乎有些置气,忙过去拉了贞贵嫔的手重新回到殿中央,同时拾了笑道:“妹妹这说的哪里话,姐姐怎么会怀疑你呢,只是你突然和我说起这事,我一下子不知该如何是好!”转眼工夫连称呼也换了过来。 “那姐姐现在是相信妹妹了?”贞贵嫔温声问道,垂下的眼却在望着宁妃抓着自己的那双手,因保养得宜,这双手依然是青葱如玉,但无论怎么保养都比不得少女之时。 宁妃听得她口气松动,似还有门道,心下轻吁了口气,面上笑容更甚地道:“这是自然,姐姐哪有不信妹妹之理,不知妹妹刚才说的事……”她故意拖长了声,为的就是等贞贵嫔自己把话接过去。 没有让她失望,她话音未消,贞贵嫔就已经接了话来:“姐姐是说这协理后宫之权?” “正是!”宁妃目光牢牢地盯着贞贵嫔,除了殷切以外,还想从她脸上瞧出什么来,可结果却让她失望,除了云淡风轻以外,什么都瞧不见。 贞贵嫔裙裾轻扬,缓移几步后道:“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可说的,佟妃被赐死,淑贵妃被降位,现在整个后宫除皇后以外,就属姐姐与静妃的位分最高。” 宁妃点着头,微露得意之色,可不是嘛,她在宫里熬了这么久,终于等到没人压她的那一天了。 将这一切瞧在眼里的贞贵嫔微微一笑续道:“皇后不得皇上所喜,且又碌碌无为,虽有凤印,却根本没能力执掌后宫储事,而静妃是废后,皇上怎么也不可能将这大权交与静妃来掌,若她能理好的话,当初也不会被废了。这样一来,有能力有资格的人就只有姐姐你一人了,若姐姐能把握住机会,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的话,皇上一高兴,肯定会将这大权交到姐姐手中!”她有条不紊地说着,面容静若止水,仿若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然她几乎每说一句,宁妃眼中的光芒就亮一分,那条上好的苏绣帕子,在她手中快绞成了破布,可见其内心的激动。 待及贞贵嫔说完后,半晌不见其说话,直到贞贵嫔叫了她好几声后才反应过来,深吸几口气,意欲平复波涛汹涌的内心,然那十指的颤动却是怎么也停不下,她有些复杂又有些奇怪地道:“就算我真得皇上信任,握了这权利,于妹妹你又有何好处呢?照说你今日这些话于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应该感谢你才是,可是其中缘由能否请妹妹明示?” 贞贵嫔望着雕刻祥瑞图案的梁顶,眼中平添了一份轻愁,如云霞将逝,叫人瞧在眼里疼在心里,“妹妹不过是想在宫里为自己找个可以依靠的人而已,以前还有姐姐在,而今姐姐已经去了,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人在宫里,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了,太后是皇后那一边的,她素来就不喜我与姐姐,而这宫里能够让我倚靠的就只有同为董鄂氏一族的宁妃姐姐你了!”这番真情实意的话,再加上她毫不掩饰的眼神叫人无法怀疑她所说的话。   贞贵嫔执帕拭去不小心从眼睛滚落的泪水,继续道:“姐姐你如今位列四妃之一,且膝下又有二阿哥在,在诸皇子中,二阿哥身份最是尊贵。斗胆说句大不敬的话,若皇上有朝一日大行,这皇位不传给二阿哥还能传给谁呢?”说到这里她微斜了眼瞧宁妃的反应,果不其然宁妃已被她这话给震得心驰神移。她又说道,“妹妹命薄,这一世怕是要以贵嫔的身份终老了,姐姐与我虽非至亲,但同姓一氏,也可算是族亲,妹妹别无所求,只希望将来能得姐姐照应一二,妹妹感激涕零!”说罢,她竟一展衣袖朝宁妃跪了下去。 这一来可真把宁妃震呆了,愣神过后赶紧扶起贞贵嫔,动容道:“妹妹说的这是哪里话,咱们共侍君主,本就该相互扶持才对,妹妹的心意姐姐如今已是尽数明白,你快快起来!”连扶带搀总算把贞贵嫔从地上拉了起来,口中姐姐妹妹已是叫得十分亲热。 “姐姐能明白自是最好,适才妹妹不让你在皇后面前继续说下去为的也是这个,姐姐不论资历还是身份在宫里都是数一数二的,何必和一个小小的嫔过不去呢,皇上喜欢她也不过是图个新鲜,指不定没几天就扔一边了,姐姐现在最重要的是想法得到协理六宫的大权,皇后虽然形同虚设,但名分毕竟摆在那里,上面还有太后护着,表面上多多少少要给她留一点儿面子的,这样看在皇上眼里,也会说姐姐你识大体,有分寸!”贞贵嫔娓娓道来,听得宁妃不住点头。 “妹妹说的极有道理,适才确实是姐姐冤枉你了,怎么这些话你不早说,害得我好一顿郁结。”宁妃心情被她说得极好,但还是有些埋怨贞贵嫔不早些告诉她。 “适才不是在皇后宫里,就是在随处可见人的外面,这些只能和姐姐说的话我哪能找到机会?”贞贵嫔摇着头说道,纤红挽花缠珠步摇从发中一直垂到她耳下,与那同样式样的耳环一并摇晃着,为其添就一份娇艳之色。 原已经悉数相信她的宁妃,在激动过后,心里突然又犯起嘀咕,因为她想到了一件事,一件她险些就忘了的事,心下想着,脸上的笑就有些缓了下来。她伸手抚着贞贵嫔耳边的步摇,累累珠串在她手中脆然生响,同时其目光烁烁,罩向贞贵嫔的脸庞:“妹妹又何必妄自菲薄,你还这般年轻,大有机会怀上龙种,说不定不久的将来就会添了一位小阿哥,到那时,你就不需要再依在我之下,而且封妃也是指日可待之事!”语气隐隐有着不善,若真如她所言,那贞贵嫔现在的投靠不过是一时之计,等她自己羽翼丰满之时恐怕会迫不及待地飞走,甚至于反过来倒打一耙,若真是这样,她就真要好好考虑一下,再决定是否接受了,尽管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诱人。 她的话让贞嫔的脸在一瞬间失尽了血色,唇亦抿得死紧,就这么忽然的,眼泪如春天的雨一般扑扑落下,直染尽她雪白无色的脸。   宁妃没想到她会突然哭了起来,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她不禁有些慌了神,这完全不是她所想的那样,思之不明的她只好道:“妹妹哭什么,姐姐说的也是实话,难道……”说到这里她脸冷了下来,“难道妹妹并非真心与我相交?” “不是!不是!”贞贵嫔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急切地说着,生怕宁妃误会了去,只这一会儿工夫,锦帕就湿了半边,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声,哽咽着道,“妹妹没用,刚才只是被姐姐的话勾起了一些旧事,所以忍不住有些自伤,绝非是因为姐姐的原因,请姐姐千万不要误会。” “哦?是什么事,说与我听听?”宁妃起了好奇心,她还真想听听贞贵嫔会有什么事那么伤心,想想自己刚才问的话也无什么不对之处,只要是在侍寝的,都会有机会受孕从而诞下龙种,怎么偏偏就她一人反应这么大,难道是皇上不让她留龙种,想想也不太可能。 贞贵嫔红着一双泪眼幽幽地道:“说出来也不怕姐姐笑话,其实……其实我……我不能怀孕。”她停了好几次才将话说完,这件事对她来说不仅是难以启齿,更是她最不愿意记起的事。 这一下轮到宁妃无语了,久久不能回过神来,她太清楚不能怀孕对一个女人,特别是后宫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了,那代表她永远都没有机会有儿子或女儿可以承欢膝下,更甭说将来依靠了。 看着贞贵嫔那凄然的伤心,宁妃相信那不是作假的,可是好好的一个女子怎么会不能生育呢,难不成……她突然想到宫中的另一个人,她和她也是一样的,想到这儿,宁妃抖手指着贞贵嫔喘气道:“难道你和恪贵嫔一样也被人灌了红花!” 每每想到这件事她都会出一身冷汗,她是亲眼看着皇后将一大碗红花灌进恪贵嫔的口中的,她不停地讨饶,不停地哀求,可皇后像疯了一样,叫人掰开她的嘴灌下去,然后那血就像泉水一样不停地从恪贵嫔下身流出来,带着一阵阵令人发寒的血腥味。当时她在旁边吓得瑟瑟发抖,皇后像是从地狱里出来的恶叉,而恪贵嫔浑身是血,好可怕,还有那个已有了五个月大的胎儿,就这么死在了红花之下,恪贵嫔福大命大捡回了一条命,可太医亦说了,从今以后,她再也不能怀孕了。 这件事令宁妃印象极深,为此还做了好一阵的噩梦。所以贞贵嫔刚一说不能怀孕,她立刻就想到这个,不过旋即就觉得不可能,因为贞贵嫔比她晚入宫,她在宫中的事里并未提到有这么一茬。 贞贵嫔对恪嫔之事也是知晓的,毕竟当初她已经入宫,只是所知不详罢了,她摇了摇头哀然道:“不是!其实说起来也不是什么秘密,姐姐应该知道我素来有心悸之病?” “这个我自然知道,不过听太医说来并不是很严重,只要注意调养就好了,而且我见你最近都不怎么犯病,身体还是可以的。”宁妃皱眉道,她不知这不孕之症和心悸的病有什么关系。 “呵!”贞贵嫔自嘲地笑了一下,“姐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原本这事是不足为人所知的,但现在姐姐已经不是外人了,说说也无妨。”    贞贵嫔低头视着自己鞋面上的绣花缓缓道:“所有人都道我与姐姐亲厚无比,是一母所生,其实事情并非如此,我额娘乃是阿玛的一房小妾,而姐姐却是正室所生,我二人名为姐妹,实非如此。当年我额娘怀着我的时候,正室嫉妒我额娘受宠,怕她生了个儿子威胁到她地位,所以买通了丫环,想在我额娘用的保胎药里下药。所幸额娘聪明,逃过了这一劫,可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何况正室有心算计,最终我额娘被她伤了肚子,早产生下了我,因为早产,且在肚中就受了伤,所以我生下之时身子就极虚弱还带了心悸的毛病,甚至有人断言我活不过周岁。然上天开眼,赐福于我,虽饱受病痛的折磨,可到底还是活了下来,虽额娘心疼我,可阿玛却非如此想,他嫌额娘生的是个女儿,对她逐渐冷淡了下来,一直到我长大都是这样,所有好的东西都没我的份,那是给我姐姐的,也就是正室所生女儿的,同样是阿玛的女儿,命却差了好多!”贞贵嫔的声音缥缈如浮云悠悠,半垂的眼皮盖住了那双晶亮的眸子,叫人看不到她眼中的信息。 稍停了一下后她又接了下去,只是眼一直没抬起,亦没看宁妃的表情,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所幸姐姐性子好,在家里比较照顾我,每次我一犯病,都是她帮我请的大夫,所以日子虽然苦,但好歹也算过了下来,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我入宫,因为姐姐被指给了襄亲王,所以家里只有我一人参加了选秀。原本我这个抱病之人是选不上的,幸然得皇上垂怜,明知我有病在身还让我入宫侍驾!”说到这里,她的脸上泛过一阵阳春般的暖意。 “后来虽得了太医的妙手诊治,病情控制了许多,但想要生育,却无异于拿命去赌博,赢的机会只有十分之一。”说完了这话,她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起头定定地望着宁妃,“姐姐,我说的句句属实,这事皇上亦是知晓的,若你还不信我,我也没有办法。” 宁妃怎么也没想到在贞贵嫔身上还有如此一段往事与不为人之的隐秘,听了忍不住一阵欷嘘,心中对贞贵嫔更是多了几分同情,至于仅有的几分怀疑也尽数埋葬在同情之中了,她赫然道:“都是姐姐不好,提起你的伤心事,身子要紧,千万不要再难过了。” 贞贵嫔伸手与她相执,浅笑道:“不关姐姐的事,而且这些事都已经过去很久了,我自己都快忘了呢!只要姐姐肯信我便好,妹妹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姐姐得到协理后宫的权力!” 宁妃扬眉笑道:“妹妹也同样放心,只要有姐姐一日,定不会让你在这宫里吃亏!” “那就全赖姐姐了!”贞贵嫔亦同样笑着,宫院中,竹林摇曳,在风中沙沙作响,刚扫的地,转眼又落下了碧绿的竹叶,叶生叶落,却是循环不止。 再回过头来看清如那边,转眼便又到了坤宁宫,皇后已不在正殿里,穿过殿宇,进到了内堂里,只见皇后伸手入鱼缸中划动着静止之水的同时,也逗弄着一条条金绯色的金鱼。护甲在水中折射着与平常不一样的光芒,瞥见鱼儿受惊急急游开的样子,她未笑反而有一种极致的落寞。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清如屈膝甩帕,依足礼向皇后行了一礼,不似有些妃子欺皇后老实,行礼偷工减料。 听得她的声音,皇后收手回过头来,浮了一丝笑容在脸上,想去扶她,待见手上还是湿湿的,中途收回手,言道:“宛嫔请起!让你无端多跑一趟实是本宫的不是,只是本宫有些话想单独与你说,不好让宁妃她们知道。”她倒是坦诚,心中怎么想的口中便怎么说,只是这样的人多半是要吃亏的。 “皇后客气了,皇后有命臣妾自当遵从,何况只是折回一趟。”由于不知皇后说这些的用意所在,是以清如起身说完这句后就闭了口,静待其接下来的话。 皇后从宫人手中取过软巾拭了手,然后走到清如跟前一步处,宁静悠远的双眼定定地打量着她,似欲从中瞧出些什么来。被人这样瞧着总觉得有些不自然,清如正要说话之时,突闻皇后声音响起:“说起来这似乎是我们第一次有机会好好谈谈,以往虽不曾多见,但你在宫中的事本宫多数也是知晓的。” “承蒙皇后挂念,臣妾有愧。”清如不卑不亢地说着,瞧着皇后那张普通的容貌,心里有些摸不着底。   “这里没旁人,你就不要这么拘礼了,本宫痴长你一些,若你不嫌弃便叫一声姐姐吧!”皇后的圆脸上布满了真诚,让人下意识地相信她的真意。 与皇后姐妹相称,这是连贵妃也不敢的事,何况是她一个小小的嫔,而且这份情,清如也不愿领,她当即屈膝低头,面带惶恐地道:“皇后乃是后宫之主,臣妾不过一贱身,不敢高攀!” 随着这话的落下,皇后好一阵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轻逸出一声叹息,伸手扶住清如的臂弯,让她起来后,无奈笑着,这样的她竟也有了一丝美的痕迹:“皇后?我算什么皇后?既无管理后宫,统御诸妃的能力,也无为皇上分忧的能力,就连宁妃也敢踩到我头上来,难怪皇上总说我乏长才,当真是一点不错!” 她不知在想什么,又忘了自称本宫,又也许其实在她心底根本就不愿这样自称。感伤的情绪一直在她眼中流连不去,原本扬起的嘴角此刻也垂了下来。 “娘娘……”面对她突如其来的自哀自伤,清如一时不知该如何劝慰是好,同时她亦知皇后所说的全是实情,宫里没了皇上宠爱的女人都一样可怜,连身份最尊贵的皇后亦不例外。 “我没事!”皇后吸了吸鼻子,话里带着一丝鼻音,显见其心中极不好受,只是强自忍着,忽又摇头轻笑,既是对清如又是对自己低声地说,“说来好笑,在宫里都快五年了,我还是不习惯自称本宫,还是和其他人一样称呼自在点,宛嫔你不会笑我吧?” “不会!”清如摇着头,眼中充满了同情,幽居在坤宁宫,做一个空壳一样的皇后,与昔日的自己差不了多少。自己已经翻了身了,那她呢,她还要等多久,才能真正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皇后? 距离似在一瞬间拉近,让她对这位皇后有了真正的认识,再想起慈宁宫太后的那番话,清如终于叫了声:“姐姐!” 只是这声再简单不过的称呼,让皇后喜得没能再忍住眼泪,拉着她的手又哭又笑,那模样就似一个小孩子,再加上她本身脸就圆乎乎的,倒显得可爱得紧。虽是带哭的笑,但比之前轻快了不少,清如有些不解她何以会如此激动,好生安慰后,皇后才止了哭,拭泪道:“你不知道,在这宫中除了太后外,再没有亲近之人,亦无可说话的姐妹,那些个妃嫔不是疏离于我,就是看不起我,而太后亦说这些都是不可信之人,只有你,太后说你是一个性情中人,她说若在这宫中还有能信任之人的话,你必是一个!”    “太后?”清如微微吃惊,她倒不想太后已经将这些话都与皇后说了,不过这样也好,将话挑明了,也省得猜来猜去,而且以后寻得机会相助亦会方便许多。 “是啊,太后时常和我说起你呢,她说你不论哪一方面都比我要强,以前是时不与你,但以后你必可在宫中大放光芒,每每说到你禁足的事时太后都欷嘘不已,深为你叹息,但同时她说这亦是一个很好的磨炼,过得了这一关,以后你看事看物会更通透一些,也会更好地保护自己。”皇后毫不隐瞒地说着。 也亏得有太后护着,她才能一直顶着这个凤冠,只是却不牢,时时都有可能像她姑姑那样被废为侧妃的危险。然在皇后心里她何尝又喜欢过这顶过于沉重的凤冠?若可选,她宁可选择草原上那种驰马而奔,逐草而居的生活,那里的空气比紫禁城不知清新多少! 皇后既然如此坦诚相向,清如亦不再似刚才那般客气生疏,端了适才奉上来的茶递于皇后,笑道:“妹妹向姐姐奉茶!” "好!"皇后含涕又含笑地接过饮了。 真心,是如此之难,她的处境只怕比清如尚要难几分,身边又无个可说话之人,难怪会如此激动。 “妹妹来看看我养的金鱼啊!”说着便拉着清如的手来到鱼缸边,几尾金鱼正优哉游哉地在这个局限的范围里游着。 清如拿起旁边放着的鱼食,捻了几颗扔下去,刚一入水就有鱼儿来争相抢食,几条体形较大些的金鱼连接吃了好几颗,另几条弱势些的则一口没吃到。 看到这儿,清如不禁停下了手,若有所思地望着鱼缸,看来这弱肉强食的道理并不仅仅是人与人,动物亦是一样。 她拍拍手对还瞧得津津有味的皇后道:“姐姐,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以前有个佟妃,现在又来一个宁妃对你不敬,以后说不准还有什么人来,难道你真甘心让她们压你一辈子?”   话里没有提董鄂香澜,其实真正压着皇后的人是她才对,在正宫有主的情况下又追封董鄂氏为皇后,这对她来说无异于当众被打了一巴掌,但她能如何,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 皇后似乎很喜欢用手去逗那些鱼,亦不在乎会湿了手,听到清如的话,她脸上的笑慢慢沉了下去,手也停在了水中。见她不动了,有条胆大的金鱼游了上去,用嘴啄她的手,似在报复一般。 沉默了一阵她轻道:“我不知道,她们都知道皇上不喜欢我,从不许我治理之权,如此一来她们哪还会把我放在眼里,最多就是面上客气罢了,真遇着事谁也不会来请示于我。”顿了一下又道,“在妹妹面前也没什么话不可说的,其实,我真的没能力当这个母仪天下的皇后!”随着她的摇头,额上那颗凤口所衔如冰晶般的明珠贴着她的额头晃动着,一闪一闪,温润动人的色泽将她的容貌进一步衬得失色,然若用心去看,便会发现她其实与这明珠是同样的温润动人,只是在内里罢了。 “姐姐快别这么说!”虽明知她说的都是事实,但清如还是不愿见她这副模样,不知不觉,她已经真将皇后当成自己的姐姐来看待了,“姐姐宽厚,必有大成之日,何况这皇后也不是谁生来就会做的,姐姐在宫里五年,多少也学到了些,以后大可找机会慢慢将治理之权握在手中,至于皇上那边……”说到这里清如也有些头痛,虽说自己得了恩宠,可福临的意思也不是她想改变就能改变的,当初董鄂香澜都没能让他对皇后有好脸色,何况是自己,看来这个问题才是真正麻烦的,“皇上那边待我找机会说说吧,只是急不得,姐姐你亦最好寻机会做出些事来,好让皇上对你有新的认识,而这机会亦会大几分!” “那一切都按妹妹说的办吧!”皇后说道,她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转了话又问道,“那你觉得我该做些什么才好?” “这个……”清如一时也想不出来,思索片刻缓缓道,“这事一时半刻急不来,既要做便一定要做好,否则徒惹皇上不高兴,咱们还是要静待时机才行,而今能做的就是逐渐树立姐姐的威信,让宵小之人不敢过于放肆!”皇后听得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接下来两人又絮语了一会儿,清如方请辞离去,跨出宫门瞧外头明晃晃的太阳,方觉已是近午时分,朝站在宫门里的皇后微一点头后,清如重新登上了肩舆,遥遥往着重华宫的方向行去。正文内容结束关于内容的操作开始

>清宫之宛妃传(上)

清宫之宛妃传(上)
作者: 解语
isbn: 7505723901
书名: 清宫之宛妃传(上)
页数: 284
定价: 24.00元
出版社: 中国友谊出版公司
装帧: 710*1000
出版年: 2007-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