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的天使》试读：好奇的林德太太

    第一节 好奇的林德太太 直面大西洋的爱德华王子岛是一个气候温和、美丽浪漫的地方。来到这里就好像是沐浴在田园的阳光中，徜徉在洁白的沙滩上一样舒适欢快。岛上有一个叫亚里邦的村庄，雷切尔·林德的家就在村里沿街的一片四周长满了枞树和野生花草的小洼地里。顺着小洼地上横穿而过的小河往里走就是卡斯巴特家古老的农场，这条小河便是从农场背后的树林中流淌出来的。 小河上游水流湍急，从树林中蜿蜒交汇而下，形成了许许多多没有被人发现的深渊和小瀑布。 不过，好像是有什么预兆似的，又或者是从雷切尔·林德家的门前穿过的缘故吧，之前吵闹顽皮的小河早已变成了一条安静温顺的小河，再也不敢大声喧哗了。 因为林德太太常常端坐在窗前，监视着外面的世界。不管是小孩，还是小河，只要是从她眼前经过的东西，一个也不会被漏掉。 六月初的一个下午，林德太太又和往常一样坐到了窗前。和煦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让人的心情格外愉悦。林德家下面斜坡上的果树园里盛开着浅粉的花，就像新娘脸颊上泛起的红晕，蜜蜂们"嗡嗡"地挥动着翅膀，正成群结队地在花丛中飞舞着。而她的丈夫-托马斯·林德，一个身材短小、老实厚道的男人正在小仓房对面的丘岗上种着晚播的芜菁。 此时此刻，马歇·卡斯巴特也一定在红土地里，干着同样的活儿吧，林德太太猜想着。因为前一天傍晚，在卡摩迪的威利阿姆·布莱亚的店里，她曾听见马歇对皮特·莫里森说过，要在第二天午后种芜菁。 可是奇怪的是，为什么在下午三点半左右人们忙忙碌碌的时候，马歇·卡斯巴特却不慌不忙地驾着马车穿过山谷呢？身上还穿着他最好的一套衣服--带着白色硬领的礼服，肯定是要离开去办事。他赶着栗色母马拉的轻便马车，看来是要走一段很远的路。马歇·卡斯巴特要到哪儿去？去干什么呢？ 如果是换了别人的话，林德太太只要巧妙地综合分析一下，就能知道答案，可是马歇的情况就比较复杂了。他平日里难得出门，除非是非常紧迫的事情要他去解决；而且马歇这个人性格内向，不喜欢与陌生人打交道，甚至不愿意到那些要与人交谈的场合去。可现在他却穿着白领礼服赶着马车出远门，真是难得一见。林德太太绞尽脑汁，冥思苦想，还是毫无头绪，一下午的好兴致就这样被搞得一团糟了。 "喝完茶我就到绿山墙农舍走一趟，看来，这件事要弄个水落石出，非得去问玛瑞拉不可了。"林德太太暗下决心，默默地点了点头。 于是，下午喝完了茶，雷切尔·林德便出了门。这里离卡斯巴特兄妹所住的绿山墙农舍并不太远，只有四分之一英里。绿山墙农舍是掩藏在果树园中一栋特别宽敞的房子，因为农舍距街道太远，所以不得不开辟了另一条很长的直通屋门的小路。 马歇·卡斯巴特的父亲是个比儿子还要腼腆内向的老实人。当年开垦这个农场时，虽说没能隐居在树林里，却也是尽可能地选择了这块远离他人的僻静之地，营造了自己的窝。 "唉，住在这种地方只能算是活着吧，真是的。"林德太太沿着两边长满了野蔷薇的坑坑洼洼的小路，一边走一边嘟囔着，"照这样闭门不出，马歇和玛瑞拉非变成怪人不可，人总不能只和树做朋友吧。不过这两个人看上去生活得很满足，看来是习惯了吧。人哪，真了不起，什么都能适应！"     刚嘟囔到这儿，林德太太已经从小路走进了绿山墙农舍的后院。院子里一片葱绿，收拾得整整齐齐，一侧栽着柳树，另一侧则排立着笔直的白杨，地上干净得连一块碎石、一根树枝都找不到。 林德太太用力敲了敲厨房的门，随着一声"请进",她走了进去。绿山墙农舍的厨房干净得简直过了头，如同崭新的客厅一般，让人有一种冷漠疏远的感觉。 生来勤快的玛瑞拉经常喜欢端坐在爬满常青藤的东窗边晒晒太阳。果然，今天她照例坐在那里，边沐浴着夕阳，边织着东西。 林德太太关门时顺便扫了一眼桌子，上面摆放着三个碟子。显然，是在等什么人来。不过，碟内盛着的都是些普通点心，有酸苹果酱和一些蛋糕。看来来的也不会是什么特别的客人。 难道马歇就是去接客人了吗？既然不是很特别的客人，又为什么要穿白领礼服还要驾马车呢？平时一向安静，不与人打交道的绿山墙农舍，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林德太太百思不得其解。 "晚上好，林德太太。"玛瑞拉快活地打着招呼，"今天晚上天气真不错！家里人都好吗？"玛瑞拉和林德太太是两种不同类型的人。不过也许正因为性格相反，反而比较容易相处，两个人之间一直保持着一种近似友情的关系。 玛瑞拉又瘦又高，棱角分明，缺乏女性的曲线美。她的头发已有些花白，在脑后盘成一个结实的发髻，用两只发卡别起来。她的样子显得缺乏阅历、刻板而又僵硬，事实上她也正是这样一个人，幸亏嘴边几分略带幽默的神情做了些许补救。 "我们都很好。"林德太太说道，"不过，我今天看到马歇出远门，以为他是去请医生了，担心是你身体不舒服呢。" 玛瑞拉的嘴角会心地抽动了一下，她早已猜到林德太太会来，这位好奇的邻居看到马歇破例出门，是一定会来探个究竟的。 "没有啊，我身体一直很好，只是昨天有点儿头痛。"玛瑞拉说道，"他是去布莱特·里巴了。我们打算从诺巴斯科西亚的孤儿院里领养一个男孩儿，那个男孩儿今天晚上就坐火车来。" 就是听到马歇是去迎接来自澳大利亚的袋鼠，都不会令林德太太感到如此吃惊。她怔在那里呆呆地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你在开玩笑吗，玛瑞拉？"林德太太刚缓过神来便急忙追问道。 "当然不是。"玛瑞拉回答道，"只不过是从诺巴斯科西亚的孤儿院领养一个男孩儿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不就和在农场里每年耕耘劳作一样普通吗？" 林德太太感到自己受到了很大的震动，她的脑海里不断涌现出带上了惊叹号的语句。一个男孩儿！从一家孤儿院领养！而且是玛瑞拉和马歇兄妹领养！她心里暗想，这个世界完全颠倒过来了！她今后不会对任何事感到吃惊了！再也不会了！ "你们为什么突然想要领养小孩呢？"林德太太用不赞同的语气盘问着。没有征求她的意见就做出这样大的决定来，她当然不会表示支持。 "也不是很突然。我们可是从很早以前就考虑这件事了，在冬天的时候。圣诞节前几天，亚历山大·斯文萨的妻子到我们家来做客时，曾说起春天时要从霍普丹的孤儿院领养一个女孩儿的事。 "从那以后，我和马歇商量了好几次，总想领养一个男孩儿。哥哥已经60岁了，早就没有以前精神了，心脏也不太好。而且如今这年头，想雇到一个人也很难，好不容易找了几个法国小毛孩子，可等熬到他们学到了一点本事，都一甩手不干了，不是去了罐头厂，就是跑到了美国。     "所以就托斯文萨夫人领养女孩儿时，也帮我们物色一个。我们希望找一个10岁左右，头脑聪明的男孩儿，要能马上做一些简单的活，我们打算好好培养他，并送他上学。 "今天邮差送来了斯文萨夫人发来的电报，说那孩子就坐今天下午5点半的火车到。所以，马歇便去布莱特·里巴接站了，约好了在那儿下车。当然了，斯文萨夫人就从那儿回到怀特·桑德车站。" 林德太太一向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不容易弄清了事情的原委之后，她便直截了当、毫不客气地说道："玛瑞拉，明确地说，我认为这件事太危险了，就这样把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接到这里来，他是什么样的性格，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他是怎么长大的，一概都不知道呀。 "就在上个礼拜，报纸还登了一条消息，说岛西边的一对夫妇从孤儿院领养了一个男孩儿。可那孩子却半夜放火，而且是故意的。天啊，是故意的！夫妇俩差一点儿被烧死在睡梦中。另外告诉你呀，凡是领养的孩子都有喝生鸡蛋的陋习，怎么也改不掉。你们要是和我商量了……唉，虽然没商量我也要坚决制止这件事！" 虽然林德太太这番话让玛瑞拉有点儿提心吊胆，但是她好像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仍然继续着手里的针织活。 "你说的也有道理，这些我都想过，但是马歇无论如何也要领养，为了这件事，他整天心事重重的。看见他那难受的样子，我总觉得应该帮助他实现这个愿望。 "而且，虽说有危险，可什么事没有危险呢？要是那么说，连自己亲生的孩子也有危险了，不见得每个孩子都是好孩子。" "那么，但愿事情能圆满地发展下去。"林德太太以怀疑的口吻说，"谁知道他会不会把绿山墙农舍烧个精光呢？说不定还会往井里下毒药呢。听说在新布兰兹维克，一个被收养的孤儿院的孩子就往井里下了毒药，弄得一家人都痛苦地死掉了，而且好像是个女孩子。" "不过我家可不领养女孩子呀。"在玛瑞拉看来，投毒杀人是女性特有的行为，男孩子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我们做梦都没想过领养女孩儿，不知道斯文萨夫人是怎么打算的。像她那种人，一旦心血来潮，兴许会把整个孤儿院都收养下来。" 林德太太原本打算一直等到马歇把收养的孤儿带回来以后再回家，可是一想到还得等上两个小时，就决定先到罗伯特·贝尔家去告诉他们这个新闻。这个消息一定会引起轰动的，而引起大家的情绪波动正是林德太太最热衷的事情。 于是林德太太起身告辞了，玛瑞拉这才稍稍地松了口气。她感到在林德太太反对的论调下，她对这件事的疑虑和恐惧正在渐渐复苏。 "这里发生的和将要发生的真是让人难以置信！"林德太太一踏上小路便不由得脱口而出，"我不是在做梦吧，我真是替那个可怜的孩子感到惋惜。马歇和玛瑞拉对养育孩子一窍不通。不管怎样，绿山墙农舍马上就会有一个小孩子了，真是不可思议！自打有了农场，还从来没有孩子在里面住过呢！马歇和玛瑞拉在农场建起来的时候都已经长大成人了--即使他们也曾经是孩子，但看看他们现在，真难以想象他们小时候是什么样子。虽然我不能帮那个孩子做什么事情，但我还是会替他担心啊！" 林德太太满怀诚挚地对着路边的野蔷薇诉说着。如果此时她看到那个正在布莱特车站耐心等候的孩子，她的心情一定会更加沉重了。